宋史紀事本末 (四庫全書本)/卷20

巻十九 宋史紀事本末 卷二十 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宋史紀事本末卷二十
  明 馮 琦 原編
  陳邦瞻 増輯
  孝宗朝廷議
  孝宗隆興元年冬十月辛巳召朱熹入對垂拱殿先是帝即位詔中外臣庶陳時政闕失熹時監南嶽廟上封事首言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義理所存纎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應天下之務次言恢復之計不時定者講和之説誤之也夫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讐則其不可和也義理明矣而或者猶為是説者其意必曰今根本未固形勢未成進未有可以恢復中原之䇿退未有可以備禦衝突之方故不得已而出於此因得以其間從容興補而大為之備以臣䇿之則議者所謂根本未固形勢未成進不能攻退不能守何為而然哉正以有講和之説故也此説不罷則天下事無一可成之理何哉進無生死一决之計而退有遷延中已之資則人之情雖欲勉强自力於進為而其氣固已渙然離沮而莫之應氣為勢所分志為氣所奪也故今日講和之説不罷則陛下之勵志必淺大臣之任責必輕將士之赴功必緩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聽上之所欲為然則根本終欲何時而固形𫝑終欲何時而成恢復又何時而可圖守備又何時而可恃哉其不可冀明矣臣願陛下斷以義理之公叅以利害之實罷黜和議追還使人自今以往閉闗絶約任賢使能立紀綱厲風俗使吾制治保邦備邊之外了然無一毫可恃以為遷延中已之資而不敢懐頃刻自安之意然後將相軍民逺近中外無不曉然知陛下之志必於復讐啓土而無玩歲愒日之心更相激勵以圖事功數年之外志定氣飽國富兵强於是視吾力之强弱觀彼釁之淺深徐起而圖之中原故地不為吾有而將焉往次言四海利病係斯民之休戚斯民之休戚係守令之賢否監司者守令之綱朝廷者監司之本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監司姦贓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執臺諌之親舊賓客顧陛下無自而知之耳上異其言至是召熹入對熹復陳三劄一言大學之道本於格物格物者窮理之謂也謂之理則無形而難知謂之物則有迹而易覩必因物求理使瞭然無毫髪之差則應事自然無毫髪之謬是以意誠心正而身脩家齊國治而天下平今勸講之臣所以聞於陛下者不過記誦詞章之習而陛下又不過求之老子釋氏之書是以雖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能隨事以觀理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未能即理以應事故天下之事多所未明是以舉措之間動渉疑貳聽納之際未免蔽欺由不講乎大學之道而溺心於淺近虛無之過也願博訪真儒知此道者講而明之則今日之務所當為者不得不為所不當為者不得不止次言今之論國計者有三曰戰曰守曰和此三説者是非相攻可否相奪談者各飾其私聽者不勝其眩由不折𮕵於義理之根本而馳𩥦於利害之末流故也君父之讐不共戴天者乃天之所覆地之所載凡有君臣父子之性者發於至痛不能自已之同情而非專於一已之私也國家之與北敵其不可與共戴天明矣今日所當為者非戰無以復讐非守無以制勝此皆天理之自然非人欲之私忿也三言先王制治保邦之道其本不在威强而在乎德業其備不在邊境而在乎朝廷其具不在兵食而在乎紀綱願開納諌諍黜逺邪佞杜塞倖門安固邦本四者為急先之務庶幾形勢自强而恢復可冀矣時朝廷遣王之望使金約和未還宰臣湯思退等皆主和議而近習曽覿龍大淵招權故奏及之三劄所陳不出封事之意而加剴切焉熹初讀第一劄上為動容聽納至第二劄論復讐之義上遂黙然
  淳熈四年三月己酉吕祖謙入對上言曰夫治道體統上下内外不相侵奪而後安向者陛下以大臣不勝任而兼行其事大臣亦皆親細務而行有司之事外至監司守令職任率為其上所侵而不能令其下故豪猾玩官府郡縣忽省部掾屬凌長吏賤人輕柄臣平居未見其患一日有急誰與指麾而伸縮之耶如曰臣下權任太重懼其不能無私則有給舍以出納焉有臺諌以糾正焉有侍從以詢訪焉儻得端方不倚之人分處之自無專恣之慮何必屈至尊以代其勞哉人之闗鬲脉絡少有壅滯乆則生疾陛下於左右雖不勞操制茍玩而弗慮則聲勢浸長趨附浸多過咎浸積内則懼為陛下所譴而益思壅蔽外則懼為公論所疾而益肆詆排願陛下虛心以求天下之士執要以總萬事之機勿以圖任或誤而謂人多可疑勿以聰明獨高而謂智足徧察勿詳於小而忘逺大之計勿忽於近而忘壅蔽之萌又言國朝治體有逺過前代者有視前代為未備者夫以寛大忠厚建立規模以禮遜節義成就風俗此所謂逺過前代者也故於俶擾艱危之後駐蹕東南踰五十年無纎毫之虞則根本之深可知矣然文治可觀而武績未振名勝相望而幹略未SKchar故雖昌熾盛大之時此病已見是以元昊之難范韓皆極一時之選而莫能平殄則事功之不競從可知矣臣謂今日事體視前代未備者固當激勵而振起視前代逺過者尢當愛護而扶持帝善之
  六年夏旱詔求直言知南康軍朱熹上䟽略曰天下之務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葢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明義理閉塞私邪然後可得而正今宰相臺省師傅賓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宻謀議者不過二三近習之臣上以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悦於功利之卑説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𥊍之鄙態下則招集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隂為引援擢寘清顯所惡則密行訾毁公肆擠排交通貨賂所盗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謂宰相師傅賔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其門墻承望其風㫖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齷齪自守而未嘗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乃能略警逐其徒黨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傷而終亦不敢正言以擣其囊槖窟穴之所在勢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朝廷而出於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獨斷而實此一二人者隂執其柄葢其所懐非獨壞陛下之紀綱而已併與陛下所以立紀綱者而壞之使天下之忠臣賢士深憂永嘆不樂其生而貪利無恥敢於為惡之人四面紛然攘袂而起以求逞其所欲然則民又安得而恤財又安得而理軍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復宗社之讐恥又何自而雪耶帝讀之大怒曰是以我為亡君也熹以疾請祠不報諭趙雄令分析雄言於帝曰士之好名者陛下疾之愈甚則人之譽之者愈衆無乃適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長而用之彼漸當事任能否自見矣帝以為然熹任職如故
  八年十一月己亥朱熹奏事延和殿熹去國二十年復得見上極陳災異之由與夫修德任人之説凢兩劄大略謂陛下臨御二十年間水旱盗賊略無寧歲意者德之崇未至於天歟業之廣未及於地歟政之大者有未舉而小者無所繫歟刑之逺者或不當而近者或倖免歟君子有未用而小人有未去歟大臣失其職而賤者竊其柄歟直諒之言罕聞而謟諛者衆歟德義之風未著而汚賤者騁歟貨賂或上流而恩澤不下究歟責人或已詳而反躬有未至歟夫必有是數者而後足以召災而致異而陛下未悟也又言陛下即政之初葢嘗選建豪英任以政事不幸其間不能盡得其人是以不復廣求賢哲而姑取軟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於是左右私䙝使令之賤始得以奉燕閒備驅使而宰相之權日輕又慮其勢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已也則時聽外庭之論以隂察此輩之負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聖心以正朝廷之大體則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聽士大夫之公言以為駕馭之術則士大夫之進見有時而近習之從容無間士大夫之禮貎既莊而難親其議論又苦而難入近習便嬖側媚之態既足以蠱心志其胥吏狡獪之術又足以眩聰明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恐陛下未及施其駕馭之術而已墮其計中矣是以雖欲微抑此輩而此輩之勢日重雖欲兼採公論而士大夫之𫝑日輕重者既挾其重以竊陛下之權輕者又借力於所重以為竊位固寵之計中外相應更濟其私日往月來浸淫耗蝕使陛下之德業曰隳紀綱日壞邪佞充塞貨賂公行兵愁民怨盗賊間作災異數見饑饉洊臻羣小相挺人人皆得滿其所欲惟有陛下了無所得而國家顧乃獨受其𡚁上為動容竦聽熹因條陳救荒之䇿畫為七事以進上皆納之又下熹社倉法於諸路社倉法者先是乾道中熹里居值饑民艱食請於府得常平米六百石賑貸夏受粟於倉冬則加息計米以償自後隨年歛散歉蠲其息之半大饑則盡蠲之凢十有四年以元數六百石還官見儲米三千一百石以為社倉不復收息每石止收耗米三升以故一鄉四五十里間雖遇歉年民不缺食其法以十家為甲甲推一人為首五十家則推一人通曉者為社首其逃軍及無行之士與有稅糧衣食不缺者並不得入甲其應入甲者又問其願與不願願者開具一家大小口若干大口一石小口五斗五歲以下者不預置籍以貸之其以濕惡不實還者有罰
  十一年删定官陸九淵上殿輪對進五劄其一曰臣讀典謨大訓見其君臣之間都俞吁咈相與論辨各極其意了無忌諱嫌疑於是知事君之義當無所不用其情唐太宗即位之初魏徴為尚書右丞或毁徴以阿黨親戚者太宗使温彦博按訊非是彦博言徴為人臣不能著形迹逺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太宗使彥博責徴且曰自今宜存形迹徴入見曰臣聞君臣同德是謂一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但存形迹則邦之興衰未可知也太宗瞿然曰吾已悔之數年之間蠻夷君長帶刀宿衛外戸不閉商旅野宿非偶然也唐太宗固未足為陛下道然其君臣之間一能如此即著成效陛下天錫勇智隆寛盡下逺追堯舜宜不為難而臨御二十餘年未有太宗數年之效版圖未歸仇恥未復生聚教訓之實可為寒心執事者方雍雍于于以簿書期㑹之隙與造請乞憐之人俯仰酬酢而不倦道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時若有詠誦太平之意臣竊惑之臣誠恐因循玩習之乆薫蒸漸漬之深雖陛下剛健亦不能不銷蝕也鳯凰之所以能高飛者在六翮臣以陛下無以今日所進為如是足矣而博求天下之俊碩相與講論道經邦之職將見無愧於唐虞之治朝而唐太宗誠不足為陛下道其二曰臣少讀漢武帝䇿賢良詔至所謂任大而守重嘗竊嘆曰漢武帝亦安知所謂任大而守重者自秦而降言治者稱漢唐漢唐之治雖其賢君亦不過因陋就簡無卓然志於道者因陋就簡何大何重之有今陛下卓然有志於道真所謂任大而守重道在天下固不可磨滅然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今陛下羽翼未成則臣恐陛下此志亦不能自遂陛下此志不遂則宜其治功之不立日月逾邁而駸駸然反出漢唐賢君之下也神龍棄滄海釋風雲而與鯢鰍較技於尺澤理必不如臣願陛下益致尊德樂道之誠以遂初志則豈惟今天下之幸千古有光矣其三曰臣嘗謂事之至難莫如知人人主誠能知人則天下無餘事矣管仲嘗三戰三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何所見而遂使小白置彎弓之怨釋拘囚而相之韓信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不能自業見棄於人寄食出胯下蕭相國何所見而必使漢王拔於亡卒之中齋戒設壇而拜之陸遜呉中年少書生耳吕䝉何所見而必使孫仲謀度越諸老將而用之諸葛孔明耕隆中徐庶何所見而必欲屈先主枉駕顧之此四人者自其已成之效觀之童子知其非常士也當其窮困未遇之時臣謂常人之識必無能知之理人之知識若登梯然進一級所見逾廣上者能兼下之所見下者必不能如上所見陛下誠能坐進此道使古今人品瞭然於心目則四子之事又豈足為陛下道哉若猶屈鳯翼於雞鶩之羣日與𤨏者共事信其俗耳庸目以是非古今臧否人物則非臣之所敢知也其四曰臣嘗謂天下之事有可立致者有當馴致者㫖趣之差議論之失是惟不悟悟者則可以立致至如救宿弊之風俗正乆隳之法度雖大舜周公復生亦不能一旦盡如其意惟其趨向既定規模既立徐圖漸治磨以歲月乃可望其丕變此則所謂當馴致者日至之時陽氣即應此立致之驗也大冬不能一日而為大夏此馴致之驗也凡事不合天理不當人心者必害天下效見之著無智愚皆知其非然或者明不燭理量不容物一旦不勝其忿驟為變更其禍敗往往甚於前日後人懲之乃謂無可變更之理真所謂懲羮吹虀因噎廢食者也自秦漢以來治道厖雜而甘心懐愧於前古者病正坐此歲在壬辰臣省試對䇿首篇大抵言古事是非初不難論但論於今日多類空言事體遼絶形勢隔塞無可施行末章有云然則三代之政其終不可復哉顧當為之以漸而不可驟耳有包荒之量有馮河之勇有不遐遺之明有朋亡之公於復三代乎何有臣乃今日復為陛下誦之其五曰臣聞人主不親細事故臯陶賡歌致叢脞之戒周公作立政稱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事唐德宗親擇吏宰畿邑栁渾曰陛下當擇臣輩以輔聖德臣當選京兆尹以承大化尹當求令長以親細事代尹擇令非陛下所宜此言誠得臯陶周公之㫖今陛下米鹽靡密之務往往皆上累宸聽臣謂陛下雖得臯陶周公亦何暇與之論道經邦哉荀卿子曰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臣觀今日之事有宜責之令者令則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有宜責之守者守亦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推而上之莫不皆然文移往復互相牽制其説曰所以防私而行私者方藉是以藏姦伏慝使人不可致詰焉盡忠竭力之人欲舉其職則苦於隔絶而不得遂其志以陛下之英明焦勞於上而事勢之在天下者皆不能如陛下之志則豈非好詳之過耶此臣所謂㫖趣之差議論之失而可以立變者也臣謂必深懲此失然後能遂求道之志致知人之明陛下雖垂拱無為而百事治矣上反覆贊嘆
  十二年五月庚寅地震尚書左郎官楊萬里應詔上書曰臣聞言有事於無事之時不害其為忠言無事於有事之時其為奸大矣南北和好踰二十年一旦絶使敵情不測而或者曰彼有五單于爭立之禍又曰彼有匈奴困於東胡之禍既而皆不驗道途相傳繕汴京城池開海州漕渠又於河南北僉民兵増驛騎製馬𭬒籍井泉而吾之間諜不得以入此何為者耶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一也或謂金主北歸可為中國之賀臣以中國之憂正在乎此此人北歸葢懲創於金亮之空國而南侵也將欲南之必故北之或者以身鎮撫其北而以其子與壻經營其南也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二也臣竊聞論者或謂緩急淮不可守則棄淮而守江是不然昔者吴與魏力爭而得合肥然後吴始安李煜失滁掦二州自此南唐始蹙今日棄淮而保江既無淮矣江可得而保乎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三也今淮東西凢十五郡所謂守帥不知陛下使宰相擇之乎使樞廷擇之乎使宰相擇之宰相未必為樞廷慮也使樞廷擇之則除授不自宰相也一則不為之慮一則不自己出緩急敗事則皆曰非我也陛下將責之誰乎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四也且南北各有長技若騎若射北之長技也若舟若歩南之長技也今為北之計者日繕治其海舟而南之海舟則不聞繕治焉或曰吾舟素具也或曰舟雖未具而憚於擾也紹興辛巳之戰山東采石之功不以騎也不以射也不以歩也惟舟而已當時之舟今可復用乎且夫斯民一日之擾與社稷百世之安危孰輕孰重事固有大於⿰扌⿳丆⺝⿱冖友-- 擾者也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五也陛下以今日為何等時𫆀金人日逼疆埸日擾而未聞防金人者何䇿保疆埸者何道但聞某日修某禮文也某日進某書史也是以鄉飲理軍以千羽解圍也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六也臣聞古者人君人不能悟之則天地能悟之今也國家之事敵情不測如此而君臣上下處之如太平無事之時是人不能悟之矣故上天見災異異時熒惑犯南斗邇日鎮星犯端門熒惑守羽林臣書生不曉天文未敢以為必然也至於春正月日𤯝無光若有兩日相摩者兹不曰大異乎然天猶恐陛下不信也至於春日載陽復有雨雪殺物兹不曰大異乎然天猶恐陛下又不信也廼五月庚寅又有地震兹又不曰大異乎且夫天變在逺臣子不敢奏也不信可也地震在外州郡不敢聞也不信可也今也天變頻仍地震輦轂而君臣不聞警懼朝廷不聞咨訪人不能悟之則天地能悟之臣不知陛下於此悟乎否乎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七也自頻年以來兩浙最近則先旱江淮則又旱湖廣則又旱流徙相續道殣相枕而常平之積名存而實亡入粟之令上行而下慢靜而無事未知所以賑救之動而有事將何所仰以為資耶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八也古者足國裕民惟食與貨今之所謂錢者富商巨賈閹宦權貴皆盈室以藏之至於百姓三軍之用惟破楮劵爾萬一如唐涇原之師因怒糲食蹴而覆之出不遜語遂起朱泚之亂可不為寒心哉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九也古者立國必有可畏非畏其國也畏其人也故苻堅欲圖晉而王猛以為不可謂謝安桓冲江左之望是存晉者二人而已異時名相如趙鼎張浚名將如岳飛韓世忠此金人所憚也近時劉珙可用則早死張栻可用則沮死萬一有緩急不知可以督諸軍者何人可以當一面者何人而金人之所素畏者又何人也或者謂人之有才用而後見臣聞之記曰茍有車必見其軾茍有言必聞其聲今曰有其人而未聞其可將可相是有車而無軾有言而無聲也且夫用而後見非臨之以大安危試之以大勝負則莫見其用也平居無以知其人必待大安危大勝負而後見焉成事幸矣萬一敗事悔何及耶昔者謝𤣥之北禦苻堅而郗超知其必勝桓温之西伐李勢而劉惔知其必取葢𤣥履屐之間無不當其任温於蒱博不必得則不為二子於平居無事之日葢必有以察其小而後信其大也豈必大用而後見哉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十也願陛下超然逺見昭然早寤勿恃聖德之崇高而増其所未能勿恃中國之生聚而嚴其所未備勿以天地之變異為適然而法宣王之懼災勿以臣下之苦言為逆耳而體太宗之導諌勿以女謁近習之害政為細故而監漢唐季世致亂之由勿以仇讐之包藏為無他而懲宣政晚年受禍之酷責大臣以通知邊事軍務如富弼之請勿以東西二府異其心委大臣以薦進謀將如蕭何所奇勿以文武兩途而殊其轍勿使賂宦者而得旄節如唐大厯之弊勿使貨近幸而得招討如梁段凝之敗以董蜀之心而董荆襄使東西形勢之相接以保江之心而保兩淮使表裏唇齒之相依勿以海道為無虞勿以大江為可恃増屯聚糧治艦扼險君臣之所咨訪朝夕之所講求姑置不急之務唯專備敵之䇿庶幾上可消於天變下可不墮於敵姦然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葉臣前所陳枝葉而已所謂本根則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自用則人臣不任責然猶未害也至於軍事而猶曰誰當憂此吾當自為今日之事將無類此傳曰水木有本原聖學高明願留心於所以為本原者焉十五年十二月朱熹上封事言大本急務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紀綱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臣輒以陛下之心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天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而無一不本於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人主之心既正則視明聽聦周旋中禮而身無不正是以所行無過不及而惟執其中雖以天下之大而無一人不歸吾之仁者然邪正之驗著於外者莫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逹於朝廷而及於天下若宫闈之内端莊齋肅后妃有闗雎之德後宫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貴戚近臣㩦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而上憚不惡之嚴下謹覆盆之戒無一人敢通内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徹朝廷二者之間洞然無有毫髪私邪之間然後發號施令羣聽不疑進賢退姦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修而無阿私之失此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也心一不正則是數者固無從而得其正是數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則亦安有是理哉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見其形而視其影則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乆已不勝其籍籍矣臣竊以是窺之則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往者淵覿説抃之徒勢熖熏灼傾動一時今已無可言矣獨有前日臣所面奏者雖䝉陛下委曲開譬然臣之愚終竊以為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令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内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而其有才無才有罪無罪自不當論况其有才適所以為姦有罪而不可復用乎臣之痛心始者惟在於此比至都城則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獨此人而侍從之臣葢已有出其門者矣至其納財之途則又不於士大夫而專於將帥陛下竭生靈之膏血以養軍士本非得已而為將帥者巧立名色頭㑹箕歛隂奪其糧賜而行貨賂於近習以圗進用此既厭足矣然後時以薄少號為羡餘隂奉燕私之費以嫁士卒怨怒之毒於陛下而陛下不悟反寵暱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失給諌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觀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及古帝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為也哉据已分之所獨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稱也匹夫以一家為私諸侯以一國為私至於天子則窮覆極載莫非已分之所有而無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為哉今以不能勝其一念之邪而至於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習之故而至於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則不能無私費於是内損經費之入外納羡餘之獻而至於有私財陛下上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無有私而不公之處其所以與我者亦不細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為割裂以狹小之使天下萬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豈不可惜也哉若以時勢之利害言之則天下之勢合則彊分則弱故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當是之時昭烈父子以區區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規取中原以興漢室以亮忠智為之深謀而其䇿不過如此夫以蜀之小而於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兩國然則是將以梁益之半圖呉魏之全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廢法令而保姦囘則是此兩國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勝外之公者常負也外有隣敵之虞内有隂邪之冦日夜夾攻而不置為國家者亦已危矣夫以義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則今日之事如不早正臣恐陛下之心雖勞於求賢而賢人終不得用所用者皆庸繆憸巧之人雖勤於立政而善政必不得立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日往月來養成禍本臣竊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後也然則臣之所謂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至於輔翼太子之説則臣竊怪陛下所以調䕶東宫者何其踈略之甚也夫立太子而不置師傅賔客則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德樂義之心獨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則無以防其戲慢媟狎奇衺雜進之害至於皇孫德性未定又非皇太子之比謂宜深詔大臣討論前代典故東宫别置師傅賔客之官使與朝夕逰處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又置贊善大夫擬諌官以箴闕失王府則稍倣六典親王之制置傅友諮議以司訓導置長史司馬以縂衆職妙選耆德不雜他材皆置正員不為兼職明其職掌以責功效此今日急務之一也至於選任大臣之説則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間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掄之際常先排擯此等寘之度外而後取凢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决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位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第一流矣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任之不得而重而彼之自任亦輕以至庸之材當至輕之任則雖名為大臣而其實不過供給唯諾奉行文書如吏卒之為而已求其有以輔聖德修朝政而振紀綱不待智者而知其不能也陛下試反是心以求之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適吾意而求其能輔吾德不憂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未盡不為燕私近習一時之計而為宗社生靈萬世無窮之計若是而猶曰不得其人豈理也哉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之説則以陛下一念既未能去其私邪之蔽而宫省之間禁密之地凢為不公不正者得以盤據窟穴於其間至其敗露則又未能深割私愛付諸外庭之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容無所撓敗而所以施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切究治紀綱既壞於上風俗頽弊於下葢其為患之日乆矣而浙中為尤甚大率習為軟美之態依阿之言而以不務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肯稍拂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則千塗萬轍經營計較惟得之求無復亷恥父詔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術而不復知有忠義名節之可貴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議衆排指為道學之人而加以矯激之罪葢自朝廷以及閭巷十數年間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崇宣間所謂元祐學術者嗚呼此豈盛世之事而尚復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誦言於衆以為陛下嘗謂今日幸無變故雖有仗節死義之士亦何所用夫仗節死義之士當平居無事誠若無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葢以如此之人臨患難而能外死生則其在平世必能輕爵禄臨患難而能盡忠莭則其在平世必能不詭隨平居無事時得而用之則君心正於上風俗美於下足以逆折姦萌潜消禍本自然不至真有仗節死義之事非謂必知後日當有變故而預畜此人以擬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寧便謂此等人材必無所用而專取一種無道理無學識重爵禄輕名義之人以為不務矯激而尊寵之是以紀綱日壞風俗日偷非常之禍伏於㝠㝠而發於一朝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無一人可同患難然後前日擯棄流落之士始復不幸而著其忠義如唐天寶之亂其將相貴戚皆已頓顙賊庭而起兵討賊至於殺身湛族而不悔如巡逺杲卿之流則逺方下邑人主不識其靣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豈不能銷患於未萌巡等早見用於明皇又豈至真為仗節死義之舉哉商鑒不逺此識者所以深恨於或者之言也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之説則民力之未裕生於私心之未克而宰相臺諌失職軍政之未修生於私心之未克而近習得以謀帥臣皆已極陳於前矣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其本皆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竭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將徒為文具而愈至於不可為故所謂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務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緩者惟陛下深留聖意而亟圖之䟽入漏下七刻帝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然竟不能用
  陳亮恢復之議
  孝宗隆興元年十二月婺州人陳亮上中興論時金人約和中外忻然幸得蘇息獨亮以為不可發解至京師因上言曰臣竊惟海内塗炭四十餘載矣赤子嗸嗸無告不可以不拯國家憑陵之恥不可以不雪陵寢不可以不還輿地不可以不復此三尺童子之所共知曩獨畏其强耳韓信有言能反其道其强易弱况今敵人庸懦政令日弛捨弓矢鞍馬之長而從事中州浮靡之習君臣之間日趨怠惰自古强弱之勢未有四五十年而無變者稽之天時揆之人事當不逺矣不於此時早為之計縱有他變何以乗之萬一敵人懲創更立令主不然豪傑並起業歸他姓則南北之患方始又况南渡已乆中原父老日以殂謝生長於他豈知有我昔宋文帝欲取河南故地魏太武以為我自生髪未燥即知河南是我境土安得為南朝故地故文帝既得而復失之河北諸鎮終唐之世以奉職為忠義狃於其習而時被其恩力與上國為敵而不自知其為逆過此以往而不能恢復則中原之民烏知我之為誰縱有倍力功未必半以俚俗喻之父祖質産於人子孫不能繼贖更數十年時事一變皆自陳於官認為故產吾安得言質而復取之則今日之事可得而更緩乎陛下以神武之資憂勤側席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固已不惑於羣議矣然猶患人心之不同天時之未順賢者私憂而奸者竊笑是何也不思所以反其道故也誠反其道則政化行政化行則人心同人心同則天時順天不違人人不自反耳今宜清中書之務以立大計重六卿之權以總大綱任賢使能以清官曹尊老慈㓜以厚風俗减進士以列選能之科革任子以崇薦舉之實多置臺諌以肅朝綱精擇監司以清郡邑簡法重令以澄其源崇禮立制以齊其習立綱目以節浮費示先務以斥虚文嚴政條以核名實懲吏奸以明賞罰時簡外郡之卒以充禁旅之數調度總司之贏以佐軍旅之儲擇守令以滋戸口户口繁則財自阜揀將材以立軍政軍政明則兵自强置大帥以總邊陲委之專則邊陲之利自興任文武以分邊郡付之乆則邊郡之守自固右武事以振國家之勢慰敢言以作天下之氣精間諜以得敵人之情據形勢以動中原之心不出數月紀綱自定比及兩稔内外自實人心自同天時自順有所不往一往而民自歸何者耳同聽而心同服有所不動一動而敵自鬬何者形同趨而勢同利中興之功可蹻足而須也夫攻守之道必有奇變形之而敵必從衝之而敵莫救禁之而敵不敢動乖之而敵不知所往故我常專而敵常分敵有窮而我常無窮也夫奇變之道雖本乎人謀而常因乎地形一縱一横或長或短緩急之相形盈虚之相傾此人謀之所措而奇變之所寓也今東西彌亘綿數千里如長蛇之横道地形適等無所參錯攻守之道無他奇變今朝廷鑒守江之弊大城兩淮慮非不深也能保吾城之卒守乎故不若為術以乖其所之至論進取之道必先東舉齊西舉秦則大江以南長淮以北固吾腹中物齊秦誠天下之兩臂也奈敵人以為天設之險而固守之乎故必有批亢擣虚形格勢禁之道竊嘗觀天下之大勢矣襄漢者敵人之所緩今日之所當有事也控引京洛側睨淮蔡包括荆楚襟帶吴蜀沃野千里可耕可守地形四通可左可右今誠命一重臣德望素著謀謨明審者鎮撫荆襄輯和軍民開布大信不爭小利謹擇守宰省刑薄斂進城要險大建屯田荆楚奇才劒客自昔稱雄徐行召募以實軍籍民俗剽悍聽於農隙時講武藝襄陽既為重鎮而安隨信陽及光黄一切用藝祖委任邊將之法給以州兵而更使自募與以州賦而縱其自用使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兵雖少而衆建其助官雖輕而重假其權列城相援比鄰相和養銳以伺觸機而發一旦金人玩故習常來犯江淮則荆襄之帥率諸軍進討襲有唐鄧諸州屯兵於潁蔡之間示必截其後因命諸州轉城進築如三受降城法依呉軍故城為蔡州使唐鄧相距各二百里並桐栢山以為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兵擣壘増陂深塹招集土豪千家一堡興雜耕之利為乆駐之基敵來則嬰城固守出奇制變敵去則列城相應首尾如一精間諜明斥堠諸軍進屯光黄安隨襄郢之間前為諸州之援後依屯田之利朝廷徙都建業築行宫於武昌大駕時一巡幸敵知吾意在京洛則京洛陳許汝鄭之備當日増而東西之勢分則齊秦之間可乘矣四川之帥親率大軍以待鳯翔之敵則命驍將出祁山以截隴右偏將由子午以窺長安金房開逹之師入武闗以鎮三輔則秦地可謀矣命山東之歸正者往説豪傑隂為内應舟師由海道以搗其脊彼方支梧奔走而大軍兩道並進以揕其胸則齊地可謀矣吾雖示形於唐鄧上蔡而不再謀進坐為東西形援勢如猿臂彼將愈疑吾之有意京洛特持重以示不進則京洛之備愈專而吾必得志於齊秦矣撫定齊秦則京洛將安往哉此所謂批亢擣虛形格勢禁之道也就使吾未為東西之舉彼必不敢離京洛而輕犯江淮亦可謂乖其所之也又使其合力以壓唐蔡則淮西之師起而禁其東金房開逹之師起而禁其西變化形敵多方牽制而權始在我矣然荆襄之帥必得純意於國家無貪功生事之心而後付之平居無事則欲開布誠信以攻敵心一日進取則欲見便擇利而止以禁敵勢東西之師有功則欲制馭諸將持重不進以分敵形此非陸抗羊祜之徒孰能為之夫伐國大事也昔人以為譬拔小兒之齒必以漸搖撼之一拔得齒必且損兒今欲竭東南之力成大舉之勢臣恐進取未必得志得地未必能守邂逅不如意則吾之根本撼矣此豈謀國萬全之道臣故曰攻守之間必有奇變臣迂人也何足以明天下之大計姑就愚慮之略曰中興論惟陛下裁之不報亮退居永康力學著書亮嘗環視錢塘喟然嘆曰城可灌也葢以地下於西湖故云
  淳熈五年春正月丁巳陳亮詣闕上書曰臣惟中國天地之正氣也天命所鍾也人心所㑹也衣冠禮樂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雖天命人心猶有所係然豈以是為可乆安而無事也天地之正氣鬱遏而乆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乆係也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無也二聖北狩之痛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之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檜倡邪議力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氣惰矣三十年之餘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復闗念自非金亮之来淮南亦不知兵戈為何事也况望其憤故國之恥而相率以發一矢哉丙午丁未之變距今尚以為逺而海陵之禍葢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獨陛下奮不自顧志在㓕敵而天下之人安如無事時方口議腹誹以陛下為喜功名而不恤後患雖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勢勝之隱忍以至於今又十有七年矣昔春秋時君臣父子相戕殺之禍舉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獨以為三綱既絶則人道遂為禽獸皇皇奔走義不能以一朝安然卒於無所遇而發其志於春秋之書猶能以懼亂臣賊子今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豈人道所可安乎使學者知學孔子之道當導陛下以有為决不沮陛下以茍安南師之不出於今幾年矣豈無一豪傑之能自奮哉其勢必有時而發泄矣茍國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乆係也春秋之末齊晉秦楚皆衰吴越起於小邦遂霸諸侯黄池之㑹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國之無人矣王通有言帝王之德黎民懐之三才其舎諸此今世儒者之未講也金源之植根既乆不可一舉而遂㓕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一朝而大舉而人情皆便於通和臣以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宜其為人情之所便也自和好之成蓋已有年凡今日之指畫方略者他日將用之以坐籌也今日之擊毬射鵰者他日將用之以决勝也府庫充滿無非財也介胄鮮明無非兵也使兵端一開則其迹敗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朝廷方幸一旦之無事庸愚齷齪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書以奉陛下之命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無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擯棄而不得騁日月蹉跎而老將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也東晉百年之間南北未嘗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處往來無常能使人不知所備而兵無日不可出也今城郭宫室政教號令一切不異於中國㸃兵聚糧文移往返動渉歲月一方有警三邊騷動此豈能歲出師以擾我乎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為速和以惰其心乎晉楚之戰於邲也欒書以為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於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晉楚之弭兵於宋也子罕以為兵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求去之是以誣道蔽諸侯也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廢故雖成康太平猶有所謂四征不庭張皇六師者此李沆所以深不願真宗皇帝之與遼和親也况南北角立之時而廢兵以惰人心使之安於忘君父之大讐而置中國於度外徒以便安妄庸之人則執事者之失䇿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義而慨然與金絶也貶損乗輿却御正殿痛自刻責誓必復仇以勵羣臣以振天下之氣以動中原之心雖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東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虛相補而兵食見矣狂妄之辭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却而日退縮矣當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雲合響應之勢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請為陛下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來今日大有為之機惟陛下幸聽之唐自肅代以後上失其柄藩鎮自相雄長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財賦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盡心於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强正統數易之禍藝祖皇帝一興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鎮拱手以趨約束使列郡各得自逹於京師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於漕司而兵各歸於郡朝廷以一𥿄下郡國如臂之使指無有留難自筦庫微職必命於朝廷而天下之勢一矣故京師常宿重兵而郡國亦各有禁軍無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財皆天子之財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紀綱總攝法令明備郡縣不得以一事自專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資格而進不求度外之奇才不慕絶世之儁功天子早夜憂勤於其上以義理亷恥攖士大夫之心以仁義公恕厚斯民之生舉天下皆由於規矩凖繩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從此而立然契丹遂得以漸積之勢與中國抗衡儼然為南北兩朝而邊方侵削殆無寧𡻕微澶淵一戰則中國之勢浸微根本雖厚而不可立矣故慶厯増幣之事富弼以為朝廷之大恥而終身不敢自論其勞蓋契丹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供貢是臣下之禮也契丹之所以卒勝中國者其積有漸也立國之初其勢固必至此故我祖宗嘗嚴廟堂而尊大臣寛郡縣而重守令於文法之内未嘗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於格律之外有以容奬天下之英偉奇傑皆所以助立國之勢而為不虞之備也慶厯諸臣亦嘗憤中國之勢不振矣而其大要則使羣臣爭進其説更法易令而廟堂輕矣嚴按察之權邀功生事而郡縣又輕矣豈惟於立國之勢無所助又從而朘削之雖微章得象陳執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獨其破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勸農桑務寛大為有合於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契丹卑視中國之恥而卒發神宗皇帝之大憤也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説首合聖意而其實則欲籍天下之兵盡統於朝廷别行教閲以為强也括郡縣之財盡入於朝廷别行封樁以為富也青苖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輸之法惟恐商賈之不折也罪無大小動輙興獄而士大夫緘口畏罪矣西北兩邊至使内臣經畫而豪傑恥於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見兵財之數既多銳然南征北伐卒乖聖意而天下之勢實未嘗振也彼盖不知本朝立國之勢正患文為之太密事權之太分郡縣太輕於下而委𤨏不足恃兵財太闗於上而重遲不易舉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勢而安石竭之不遺餘力不知立國之本末者真不足以謀國也元祐紹聖一反一覆而卒為金人侵侮之資尚何望其振中國以威逺人哉南渡以來大抵遵祖宗之舊雖微有因革増損不足為重輕有無如趙鼎諸臣固已不究變通之理况秦檜盡取而沮毁之忍恥事讐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可勝誅哉陛下憤王業之屈於一隅勵志復讐不免籍天下之兵以為强括郡縣之利以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無五年之積不重征稅而大商無巨萬之藏國勢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庫之財不足以支一日之用也陛下早朝晏罷冀中興日月之功而以䋲墨取人以文法涖事聖斷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史坐行條令而百司逃責人才日以闒茸臣恐程文之士資格之官不足當度外之用也藝祖經營天下之大略太宗已不能盡用今其遺意豈無望於陛下也陛下茍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開社稷數百年之基而况於復故物乎不然維持之具既窮臣恐祖宗之積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誠令臣畢陳於前則今日大有為之略必知所處矣夫呉蜀天地之偏氣錢塘三呉之一隅當唐之衰錢鏐以閭巷之雄起王其地自此不能獨立常朝事中國以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全家入京師而自獻其土故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蕃盛遂甲於東南及建炎紹興間為六飛所駐之地當時論者固已疑其不足張形勢而事恢復矣秦檜又從而備百司庶府以講禮樂於其中其風俗固已華靡士大夫又從而治園囿臺榭以樂其生於干戈之餘上下晏安而錢塘為樂國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萬乗而鎮壓且五十年山川之氣葢亦發泄而無餘矣故穀粟桑麻絲枲之利歲耗於一歲禽獸魚鼈草木之生日微於一日而上下不以為異也公卿將相大抵皆江浙閩蜀之人而人才日以凡下塲屋之士以十萬數而文墨小異已足以稱雄於其間矣陛下據錢塘已耗之氣用閩浙日衰之士而欲鼓東南習安脆弱之衆北向以爭中原臣是以知其難也荆襄之地在春秋時楚用以虎視齊晉而齊晉不能屈也及戰國之際獨能與秦爭帝其後三百餘年而光武起於南陽同時共事往往多南陽故人又二百餘年遂為三國交據之地諸葛亮由此起輔先主荆楚之士從之如雲而漢氏頼以復存於蜀周瑜魯肅吕䝉陸遜陸抗鄧艾羊祜皆以其地顯名又百餘年而晉氏南渡荆襄常雄於東南而東南往往倚以為强梁竟以此代齊及其氣發泄無餘而隋唐以來遂為偏方下州五代之際髙氏獨常臣事諸國本朝二百年間降為荒落之邦北連許汝民居稀少土産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於上國者如晨星相望至於建炎紹興之際羣盗出沒於其間而被禍尤極以迄於今雖南北分畫交據往往又置於不足用民食無所從出而兵不可由此而進議者或以為憂而不知其勢之足用也其地雖要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氣五六百年而不發泄者况其東通呉㑹西連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闗洛左右伸縮皆足為進取之機今誠能開拓其地洗濯其人以發泄其氣而用之使足以接闗洛之氣則可以争衡於中國矣是亦形勢消長之常𢾗也陛下慨然移都建業百司庶府皆從草創軍國之儀皆從簡略又作行宫於武昌以示不敢寧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師為金人侵軼之備而精擇士人之沉鷙有謀開豁無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寛其文法聽其廢置撫摩振勵於三數年之間則國家之勢成矣石晉失盧龍一道以成開運之禍葢丙午丁未歲也明年藝祖皇帝始從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後契丹以甲辰敗於澶淵而丁未戊申之間真宗皇帝東封西祀以告太平蓋本朝極盛之時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實以丁未歲即位國家之事於此一變矣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為靖康之禍天獨啟陛下於是年而又啟陛下以北向復讐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間矣天道六十年一變陛下可不有以應其變乎此誠今日大有為之機不可茍安以玩歲月也臣不佞自少有馳驅四方之志嘗數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為之志孤矣辛夘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變以推極皇帝王霸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由天人之際昭昭然可考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之讐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為得富國强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呌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講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掦眉伸氣以論富强不知何者謂之富强乎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於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勵志復仇足以對天命篤於仁愛足以結民心而又明足以照臨羣臣一偏之論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臣不勝憤悱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陛下誠令臣畢陳於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將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書奏帝赫然震動欲牓朝堂以勵羣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將擢用之左右大臣莫知所為惟曽覿知之將見亮亮恥為覿所知踰垣而逃覿以其不詣已而不恱大臣尤惡其直言無諱交沮之乃有都堂審察之命宰相臨以上㫖問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貶又不合待命十日再詣闕上書曰恭惟皇帝陛下勵志復仇不肯即安於一隅是有大功於社稷也然坐錢塘浮侈之隅以圗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衆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財止於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止於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大有為之志怯矣此臣所以不勝忠憤齋沐裁書獻之闕下願得望見顏色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决大有為之機務合於藝祖經畫天下之本㫖然待命八日未有聞焉臣恐天下豪傑有以測陛下之意向而雲合響應之舉不得而成矣又上書曰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而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指猶可恃以長乆茍推原其意而變通之則恢復不足為矣然而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遷延數十年之䇿有可以為百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復開數百年之基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絶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一以聽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稱㫖以問臣亦姑取其大體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其一曰二聖北狩之痛蓋國家之大恥而天下之公憤也五十年之餘雖天下之氣銷鑠頺墮不復知仇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泄其憤使人人如報私仇此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之意也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凖繩以從事羣臣救過之不給而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其三曰藝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於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爛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氣而養之使臨事不至乏才隨才皆足有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之本㫖而東西馳騁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也臣所以為大臣論者其略如此書既上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寧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歸日落魄醉酒與邑之狂士飲醉中戲為大言言渉犯上一士欲中亮以其事首刑部侍𭅺何澹嘗為考試官黜亮亮不平語數侵澹澹聞而嗛之即繳狀以聞事下大理笞亮無完膚誣服為不軌事聞帝知為亮嘗隂遣左右㢘知其事及奏入取㫖帝曰秀才醉後妄言何罪之有劃其牘於地亮遂得免居無何亮家僮殺人於境適被殺者嘗辱亮父其家疑事由亮聞於官笞榜僮死而復蘇者數不服又囚亮父子於州獄而屬臺官論亮情重下大理寺丞相王淮知帝欲生亮而辛棄疾羅㸃髙亮才援之尤力復得不死亮自以豪俠屢遭大獄歸家益勵志讀書所學益博其學自孟子後惟推王通嘗曰研窮義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杪忽較理於分寸以積累為工以涵養為正晬面盎背則於諸儒誠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陳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現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世之心胷自謂差有一日之長亮意蓋指朱熹吕祖謙等云
  十五年夏四月陳亮上䟽曰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知者而後知其不濟也秦檜以和誤國二十餘年而天下之氣索然無餘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内之志又二十餘年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於宗廟社稷者非臣區區所能誦説其萬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舉驚動慈顏抑心俯首以致色養聖孝之盛書册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既已祔廟天下之英雄豪傑皆仰首以觀陛下之舉動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間所以作天下之氣者一旦而復索然乎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勝也驅馳運動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東宫居曰監國行曰撫軍陛下何以不於此時而命東宫撫軍大將軍歲巡建業使之兼統諸司盡䕶諸將置長史司馬以專其勞而陛下於宅憂之餘運用人才均調天下以應無窮之變此肅宗所以命廣平王之故事也兵雖未出而聖意振動天下之英雄豪傑靡然知所向則吾之馳驅運動亦有所憑藉矣臣請為陛下論天下之形勢而後知江南之不必憂和議之不必守敵人之不足畏而書生之論不足憑也臣聞呉㑹者晉人以為不可都而錢鏐據之以抗四鄰蓋自毗陵而外不能有也其地南有浙江西有崇山峻嶺東北則有重湖沮洳而松江震澤横亘其前雖有戎馬百萬何所用之此錢鏐所恃以為安而國家六十年都之而無外憂者也獨海道可以徑逹呉㑹而海道之險呉兒習舟楫者之所畏敵人能以輕師而徑至乎破人家國而止可用其輕師乎書生以為江南不易保者是真兒女子之論也臣嘗疑書册不足慿故嘗一到京口建業登高四望深識天地設險之意而古今之論為未盡也京口連延三靣而大江横陳江旁極目千里其勢大略如虎之出穴而非居穴之藏虎也昔人以為京口酒可飲兵可用而北府之兵為天下雄蓋其地勢當然而人善用之耳臣雖不到采石其地與京口股肱建業必有據險臨前之勢而非止於僅僅自守者也天豈使南方日限於一江之表而不使與中國而為一哉江旁極目千里固將使謀夫勇士得以展布四體以與中國争衡者也韓世忠頓兵八萬於山陽如老熊之當道而淮東頼以安寢此守淮東之要法也天下有變則長驅而用之耳若一一欲塹而守之分兵而據之出奇設險如兎之䕶窟勢分力弱反以成戎馬長驅之勢耳是以二十年間紛紛獻䇿以勞聖慮而卒無一成雖成亦不足恃者不知所以用淮東之勢者也而書生便以為長淮不易守者是亦問道於盲之類耳自晉之永嘉以迄於隋之開皇在南方則定建業為都更六姓而天下分裂者三百餘年南師之謀北者不知其幾北師之謀南者蓋亦凡有數耳南北通和之時則絶無而僅有未聞有如今日之岌岌然以北方為可畏以南方為可憂一日不和則君臣上下朝不能以謀夕也罪在於書生之不識形勢併與夫逆順曲直而忘之耳髙宗皇帝於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報之則死必有望於子孫何忍以升遐之哀告之仇哉遺留報謝三使繼遣金帛寶貨千兩連發而金人僅以一使如臨小邦聞諸道路哀祭之辭寂聊簡慢義士仁人痛切心骨豈以陛下之聖明智勇而能忍之乎意者執事之臣憂畏萬端有以誤陛下也南方之女紅積尺寸之功於機杼歲以輸敵人固已不勝其痛矣金寶之出於山澤者有限而輸諸敵人者無窮十數年後豈不就盡哉陛下何不翻然思大讐之未報尋即位之初心大泄而一用之以與天下更始乎未聞以數千里之地而畏人者也劉淵石勒石虎苻堅皆夷羌之雄曽不能以終其世而阿固達之興於今僅八十年中原塗炭又六十年矣父子相夷之禍具在眼中而方畏為南方之患豈不誤哉陛下倘以大義為當正撫軍之言為可行則當先經理建業而後使臨之今之建業非昔之建業也臣嘗登石頭鍾阜而望今也直在沙觜之傍耳鍾阜之支隴隠隠而下今行宫據其平處以臨城市之前則逼山而斗絶焉此必後世之讀山經而相宅者之所定江南李氏之所為非有據髙臨下以乗正氣而用之之意也本朝以至仁平天下不恃險以為固而與天下共守之故因而不廢耳臣嘗問之鍾阜之僧亦能言臺城在鍾阜之側大司馬門適當在今馬軍新營之旁耳其地據髙臨下東環平岡以為固西城石頭以為重帶𤣥武以為險擁秦淮清溪以為阻是以王氣可乘而運動如意若如今城則費侯景數日之力耳曹彬之登長干烏珠之上雨花臺皆俯瞰城市雖一飛鳥不能逃也臣又嘗問之守臣以為今城不必改作若上有北方之志則此直寄路焉耳臣疑其言雖大而實未切也據其地而命將出師以謀守國不使之乗正氣而有為雖省目前經營之勞烏知其異日不垂得而復失哉縱今歲未為北舉之謀而為經理建康之計以震動天下而與金絶陛下即位之初志亦庶幾於少伸矣第非常之事非可與常人謀也陛下即位之初喜怒哀樂是非好惡皦然如日月之在天雷動風行天下方如草之偃惟其或失之大怯故書生得拘文執法以議其後而其真有志者私自奮勵以求稱聖意之所在則陛下或未之知也陛下見天下之士皆不足以望清光而書生拘文執法之説徃徃有驗而聖意亦少衰矣故大事必集議除授必資格才者以跅弛而棄不才者以平穏而用正言以迂闊而廢巽言以軟美而入竒論目為横議庸論謂有典則陛下以雄心英畧委曲上下於其間遲囘莫前而不敢有翻然之喜隠忍事仇而不敢奮赫斯之怒朝得一才士而暮以當路不便而逐心知為庸人而外以人言不至而留冺其喜怒哀樂雜其是非好惡而用依違以為仁戒諭以為義牢籠以為禮關防以為智陛下聰明自天英武蓋世而何事出此哉天下非有豪猾不可制之奸敵人非有方興未艾之勢而何必用此哉夫喜怒哀樂愛惡人主之所以鼓動天下而用之之具也而皇極之所謂無作者不使加意於其間耳豈欲如老莊所謂槁木死灰與天下為嬰兒而後為至治之極哉陛下二十七年之間遵養時晦示天下以樂而有親而天下歸其孝行三年之䘮一誠不變示天下以哀而從禮而天下服其義陛下以一身之哀樂而鼓天下以從之其驗如影響矣乙巳丙午之間敵人非無變故而陛下不獨不形諸喜而亦不泄諸機密之臣近者非常之變敵人畧於奉慰而陛下不獨不形諸怒而亦不密其簡慢之文陛下不以喜怒示天下天下惡知仇敵之不可安棄其喜怒以動天下之機而欲事功之自成是閉目而欲行也小臣之得對陛下有卓然知其才者外臣之奉公陛下有隠然念其忠者而已用者旋去既去者無路以自進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愛也大臣之弄權陛下既知其有塞路者議人之多私陛下既知其有罔我者而去之惟恐傷其意發之惟恐其悵恨而不滿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惡也陛下翻然思即位之初心豈知其今日至此乎臣猶為陛下悵念於既徃而天生英雄豈使其終老於不濟乎長江大河一㵼千里茍得非常之人以共之則電掃六合非難致之事也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經義之為常制科舉之為正路法不得自議其私人不得自用其智而二百年之太平由此而出也至於艱難變故之際書生之智知議論之當正而不知事功之為何物知節義之當守而不知形勢之為何用宛轉於文法之中而無一人能自㧞者陛下雖欲得非常之人以共斯世而天下其誰肯信乎臣於戊戌之春正月丁巳嘗極論宗廟社稷大計陛下亦慨然有感於其言而卒不得一望清光以布露其區區之誠非廷臣之盡皆見惡亦其勢然耳臣今者非以其言之小驗而再冒萬死以自陳實以宗廟社稷之大計不得不决於斯時也陛下用其喜怒哀樂愛惡之權以鼓動天下使如臣者得借方寸之地以終前書之所言而附寸名於竹帛之間不使鄧禹笑人寂寂而陛下得以發其雄心英畧以與四海才臣智士共之天生英雄殆不偶然而帝王自有真非區區小智所可附㑹也大畧欲激帝恢復而是時帝將内禪不報由是在廷交怒以亮為狂怪










  宋史紀事本末卷二十
<史部,紀事本末類,宋史紀事本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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