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詳解 (陳經, 四庫全書本)/卷15

卷十四 尚書詳解 (陳經) 卷十五 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五
  宋 陳經 撰
  咸有一徳商書
  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伊尹示太甲以傳心之要故咸有一徳之書作焉太甲克終允徳則其徳固一矣然人心無常苟一念之差則前日之允徳安能保其不變告歸之際猶以是為慮一徳亦大矣在堯舜謂之執中在武王謂之皇極在夫子謂之忠恕一貫在子思謂之中庸在孟子謂之浩然之氣實一物也明乎一徳之理則推而至于用人已一也君民一也幽明一也古今一也始終一也将無適而非一若人與已君與民幽與明今與古終與始猶有毫𨤲之未合是猶有二者存而非一也故此篇言一徳必極于天人之合古今人己之合葢徳之體自當如此亦如中庸之誠其用甚大其所推者甚廣然必謂之咸有一徳者以君臣之際皆有此一徳也有堯舜為之君必有禹臯為之臣若有一徳之君而無一徳之臣皆不足以共治然一徳之臣亦在乎有是君足以知之任之而已
  伊尹作咸有一徳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徳
  咸有一徳之書作史者既言伊尹復政厥辟将告歸乃陳戒于徳其事已顯矣故夫子直叙之曰咸有一徳嗚呼人臣進退之節未有如伊尹之兩全者也世固有功成而身不退威權震主而卒受赤族之誅者亦有功成身退飄然長往不復為國家逺慮者觀伊尹相湯伐桀出生民于塗炭保衡之寄輔導太甲卒為賢主人臣之功至此極美矣而乃復政告歸前日之功一毫不有陳戒其君以一徳愛君之誠惓惓不忘此其于人臣之節所以為兩全歟
  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于萬方啟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伊尹将言一徳之戒必先以天為言所以啟人主之敬心天之所以難信者以其命之無常有從違向背于其間也自其從違向背者觀之謂之靡常可也自人事觀之常其徳則位可保孰謂天之無常乎常徳者即一徳也不一則安能常厥徳匪常則九有以亡若夏王是也夏王不能常其徳則是失其本心矣失徳之一者即神也即民也即天也此其理之至一者也桀既不能常其徳則是不與神為一矣故慢神不與民為一矣故虐民不與天為一矣故天弗保此亦理之必然者也天既不與桀則必求夫一徳而與之監觀萬方有開𨗳之命眷求一徳之人而俾之為神主此所以假手于我成湯以伐桀也
  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徳
  此言湯與伊尹君臣之間皆一徳者也夫徳之一者何也其理則根諸心其用則與天地萬物無間至一而無二至誠而無偽至精而不雜者是也茍有一毫之偽與雜則是二而非一矣所謂天地一元古今一時人物一理逺近一貫之一也惟尹湯君臣有此一徳則感而遂通天人為一而遂能克享天心受天明命君民為一而遂能有九有之師以革夏正葢天下只有一理初無兩様古之聖人齋心服形于屋漏之中而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在此惟其至一而已易之所謂至神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此理也非天私我有商以其所佑者在徳非商求于夏民以其所歸者在徳當其一徳時天之心在此民之心亦在此其本同也天有心于私之商有心于求之不惟不足以得天人之心而一徳之體亦有⿰虗亏 -- 虧矣尹有一徳而自言暨湯先已後君者其不失之誇伐歟曰尹當太甲未明之時斯言未出也尹當太甲既明之後斯言未出也今其告歸之際其心切于為君故直言無隱諱無藏匿必欲太甲效法成湯可也時湯既沒太甲何以見知是必先已而後湯俾太甲即以知湯之一徳也聖賢以公天下為心不事於形迹之意如此
  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
  徳惟一動罔不吉當其徳惟一之時粹然無瑕如明月之珠如夜光之璧舉動無適而不得其宜此即吉也徳二三動罔不凶當其徳二三之時心勞日拙動輒窒礙此即凶也然則徳止有一徳奚從而二三也自人為之私言之則有二三自天理之公言之即一徳也吉凶之所以不差者皆在乎人非于人之外别有吉凶天之降災祥者即在乎徳非于徳之外别有災祥六經之所言吉凶禍福者皆自其己求之而非自外來也使吉凶禍福而自外至則禍可以禳而去福可以祈而得伊尹豈教太甲以倖福而苟免其禍者哉則知此言吉凶災祥者就徳而言不誣矣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此伊尹指示太甲以一徳之要至為親切者也今嗣王新服厥命謂即政之始服此天命矣當維新厥徳可也新者對舊而言之舊則有委靡因循而不振之意新則純一不已日進無疆也伊尹又慮太甲不知所以新厥徳而徒以紛更改為者謂之新故又曰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所以謂之新非其紛更改為者之謂也終始惟一之中自有新之理存焉盖體常盡變之理自當如此終始惟一者誠而不變者也時乃日新者其變愈出而其應愈不匱也雖日新之功千變萬狀而吾之至一者未嘗分明乎此則所存者神而所過者化實未始有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實未始為也至是則徳之盛矣非躬行之至者不足以盡此非理明義精者不足以知此惟人君既有此一徳則人臣之有一徳者自然能知之知而必能任之故任庶官者必惟賢才選左右之大臣者必謹擇其人則人臣之有一徳者皆為我用矣然則人臣之所以貴乎一徳者盖其任甚重其責匪輕豈可以非徳而居之臣之所以為上者以其為君之徳期于致君者也臣之所以為下者以其為民期以澤乎民也君民之責聚于人臣之身則君之擇人難于未用之先不可以為易而妄進之也謹之于己用之後不可以為忽而使小人或間之也既盡其難與謹則所與者必君子矣所與者皆君子則自然君臣之間可否相濟而為和道同志合而為一此一篇大抵言有一徳之君者斯能用一徳之臣也
  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
  上章既言一徳之見于用人矣猶以為未也此章又言一徳之見于擇善猶以為未也又言一徳之效騐見于萬姓咸曰大哉一哉人君不可以任官賢才左右惟其人而遂自止也必當廣而求之惟善是從審而擇之惟一是合徳亦何常師之有茍主于善吾從而師之人莫不各有所長能其一不能其二工于此或拙于彼惟主于善則寸長者皆在所師其求善者無有不廣矣善無常主善有似仁而不為仁似義而不為義似忠信而非忠信者自其近似者觀之亦謂之善非善之正也必當詳擇而審之以求合于純一不變然後可以為善之至其擇善者無有不精矣擇善而至于恊于克一自非在已者先有一徳安能如是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此言一徳之效騐也君與民同此一也吾有一徳則民安得不稱頌之大哉王言以王言之出皆公天下為心則如之何而不大一哉王心因其言以探其心所言在是而所行亦在是終始不變如之何而不一咸曰以見同然之心又曰以見不已之情使人君自謂有一徳而百姓不稱頌之百姓雖稱頌之而未至于咸稱頌之百姓咸稱頌之而未至于又稱頌之皆未足以言一徳之至也克綏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先王之禄如之何而綏安之斯民之生如之何而底致之當其一徳之時先王之禄與烝民之生皆在其中矣宗廟享之子孫保之而先王之禄自吾一徳而安各安其居各樂其業而斯民之生自吾一徳而致一徳之效顧不大哉
  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純一不已而已者非純至誠無息而息者非誠一徳者純誠之徳也茍有自怠自足之意則不足為一徳矣求之于七世之廟又當求之于萬夫之長又當下至于庶民匹夫匹婦之微無不各使之盡其情此則不已不息者也七世之廟謂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有徳之主則為祖宗其廟不毁故曰可以觀徳是古今為一者也萬夫之長謂居民之上為諸侯智足以整齊萬夫者故曰可以觀政是人與已為一者也君得民以使民得君以事君民之勢其相須如此之切其可不使人盡其情若以己為廣若以人為狹自謂有餘而他人莫己若則訑訑聲音拒人千里匹夫匹婦苟有寸長者安得自盡乎匹夫匹婦既不得盡其情則人主孤立寡聞誰與共成其功乎是君與民又故其為一者也此章所言豈以人主既有一徳必須觀徳于七廟觀政于萬夫之長求善于匹夫匹婦哉葢一徳之體無往而非一古今人己君民猶有二者存焉則不足以為一徳之至矣此伊尹因太甲悔過之後可與言而言之與堯舜授受執中箕子為武王陳洪範一意也
  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伊陟贊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贊于伊陟作伊陟原命仲丁遷于囂作仲丁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祖乙圯于耿作祖乙
  此數篇皆逸其書其書亡而其序存沃丁太甲之子也伊尹既歿則沃丁以三公之禮葬之其臣咎單遂訓述伊尹平生之事守之弗失如曹參守蕭何故事然咎單作明居盖司空之官也唐虞以司空宅百揆意者商朝亦然則咎單者繼伊尹而相者也伊陟伊尹之子也為太戊之相亳有妖祥桑穀之木共生于朝朝非木之所生此妖也君臣之間謀所以恐懼修省以銷天變故伊陟贊告巫咸謀之于同列而咸乂四篇之書作咸乂者以巫咸能作乂王家也太戊贊告于伊陟謀之于臣而伊陟原命之書作原命者原臣名既以告伊陟又以告原也惟其君臣恐懼更相告戒如此此所以能銷大變而太戊伊陟巫咸卒為商之賢君賢臣也仲丁遷于囂河亶甲居相祖乙圯于耿歴世未乆而累遷都盖所居近河世有河患則其遷也亦視民利而遷不獲已者也









  尚書詳解卷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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