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易堂集 (四部叢刊本)/卷之五

卷之四 居易堂集 卷之五
明 徐枋 撰 王大隆 輯集外詩文 固安劉氏藏原刊本
卷之六

居易堂集卷之五

 序

  通鑑紀事𩔖聚序

天下非事不立非言不行兩端相依有同唇齒禮樂

征伐事也而誓誥歌詩爲之本文移典䇿言也而因

革損益存其際王者所以經緯天地綱紀萬物舎言

與事莫繇矣夫以天下之大千百世之逺其言上自

謨訓下至俚諺無不在天地間也而作史者節之其

事大而軍國細而龜筴無不在史書間也而編年者

略之故言之菁華莫萃於史而事之綱領獨備於鑑

枋過不自量竊于其中勒成二書一曰廿一史文彚

所以記言也一曰通鑑紀事𩔖聚所以記事也𩔖聚

云者夫亦取善可爲法惡可爲戒而善善同淸惡惡

同汚耳古者左右之史分紀事言善惡畢書無所諱

避至執簡載筆以死繼之庶幾從繩則正監憲罔愆

其職至重也秦并六國惡諸國之史譏斥其先于是

焚燒典乗史記放絶漢興仍秦之弊論載缺如太史

之職專司天官近乎卜祝之間司馬父子慷慨流連

興墜起廢以一家之學網羅舊聞創立紀傳敘述書

表誠以繼獲麟之絶筆起四百餘歲之廢典也班固

氏因之遂成漢書凡一代著作一國興廢天文災祥

輿地阨塞以至朝野得失人物盛衰綱舉目張巨細

咸備有國家者資爲殷鑒掌典故者奉爲元龜於是

國必有史代必成書良爲歷代之鉅典矣而末流之

𡚁佞臣執筆穢史貽譏陳壽索米於𩀱丁魏收曲筆

于陽固而南北分王以史爲兵南詆北爲索虜則有

美弗録北斥南爲島夷則正朔皆廢甚者指前代殉

節之臣爲逆黨稱興朝犯闕之師爲義軍善惡混淆

是非舛午於兹極矣於是司馬文正起而正之改紀

傳爲編年合僭竊于正統芟繁除穢矯枉去誣叅攷

異同較若畫一刪諸國之史成一家之言筆則筆削

則削可謂信信史之所未信正正史之所不正者矣

夫百川分趣滙歸于海九州殊塗建中于雒不然者

人馳一轍家擁異流汎濫紛紜何所底極哉文正之

功所以不在春秋下也而其書卷軸浩博文繁事密

文正之時即罕有能卒業者讀之終篇惟王益柔其

後建安袁公喜讀資治通鑑而苦其浩繁爲之區別

貫通要終原始作紀事本末朱子亦以本書太詳記識

弗及乃表歳著綂大書分注以別之作通鑑綱目夫

有本末而事之原委見有綱目而史之褒貶著庶讀

者有視掌之明而學士無望洋之歎二子之書不有

大功于文正哉獨是後儒左袒紫陽操戈涑水謂枉

費十九年精神無益治道嗟乎不有通鑑何有綱目

無乃所謂挹流忘源登枝捐本者乎枋才駑學淺無

所知識而成童之初即好讀史帖括餘晷肆意討尋

嗣後更家國之禍抱終天之痛苟活是懼求SKchar弗能

於是杜門隱居專精史學讀歷代史則叅攷之史通

通志讀通鑑則合觀之本末綱目𢌞環貫穿積有年

歳或得或失頗悉於懷以爲有本末而事之原委見

然政刑之沿革或未晰也有綱目而史之褒貶著然

善惡之品目或未彰也通鑑以年分楊誠齋以爲逢

其始而莫繹其終而本末以事竟吾又恐其得於此

而失之於彼也夫兵農禮樂國之大事也然覽前代

之所以益或遺後世之所以損刑賞黜陟國之大柄

也然睹盛朝之所以得或忘亂國之所以失是則於

治道之鏡鑑未備而學者之稽覽猶艱也枋因參訂

三書獨立義例比事相引較悉毫𨤲人以事分事因

𩔖聚凡分爲若干事聚爲若干部其書之要領可得

而言也文正著書始於三家爲侯以爲周亾之漸葢

以名器假人而爵賞無章也此特筆也枋故因之爲

慶賞部凡析圭儋爵以及恩澤賜賚皆在焉人君代

天理物實惟庶官而居重馭輕内外分職爲作職官

部三代用人皆繇里𨕖漢室取士尚舉孝廉其後代

不一制進匪一塗或繇科舉或取門第總之盛世則

得士衰晚則失人其大較也爲作𨕖舉部王者以民

爲天民以食爲天管子曰衣食足而知禮節故積貯

者天下之大命也爲作食貨部非禮無以節上下非

樂無以和神人庠序學校重道崇儒盛王之懿𮜿也

爲作禮部樂部風教部益人神智者書籍也故知古

知今而王道易易爲作經籍部君有不德則日星失

行明王在御則地不愛寶爲作災異部符瑞部兵者

凶器而安不忘危守在四夷而大刑陳野爲作兵制

部征伐部堯舜之聖不戮一人而治天下未之有也

而世輕世重民命係焉爲作刑法部懲戒部封山濬

川以奠皇極故有土者王者之寶也爲作封域部城

郭宫室上規星辰下卜地利所以禦宼暴壯神極也

彼昏不知瓊臺漆城何居焉爲作營建部人君取天

下之道不一正閏紛然逆順各異爲作建國部君國

之修短生殁儲后之廢立安危雖曰人事有天命焉

爲作國是部文景節儉俗登仁壽孝武多欲盜賊滿

山治忽興亾係之君德捷於影響有若樞機故興朝

之辟每多神明而亾國之君罔非昬亂爲作君德部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者屋之棟梁國

之干城也爲作相業部將畧部有君無臣莫繇致治

而邪正異態忠佞殊塗君子進則國安小人用則國

亂爲作臣節部三代之興皆本后德及其亾也率繇

女戎有明德長孫之賢所以成漢唐之盛有南風獨

孤之惡所以速晉隋之亾易著家人詩首𨵿睢有繇

然矣爲作后妃部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儲貳天下之

本也爲作儲貳部磐石之宗建國所重大封同姓所

以泰山而四維之也而漢之七國晉之八王實爲厲

階共稱戎首吁時事異矣爲作宗藩部新莽以外戚

簒漢隋文以后父代周薄氏謹良聿興代邸梁冀肆

逆實覆東京爲作外戚部秦之所以亾任趙髙也漢

之所以亾寵節甫也唐用李輔國仇士良則亂宋用

童貫髙俅則亂自古禍人家國者莫閽寺若矣爲作

宦官部天下之人賢愚不齊可以垂青史者鮮矣而

淑女亮節亦足昭彤管焉爲作人事部列女部陰陽

推步之學醫藥卜筮之書聖人所不廢也爲作方術

部始皇東廵不返志慕神仙漢武望思之悲徒惑迂

怪梁髙祖佞釋氏而身殞臺城宋徽宗崇道術而國

淪左衽以至王凝之之世奉天師而會稽遂破陸法

和之素稱神異而臨江以亾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

也已爲作異端部職方之記備書域外禹跡所及亦

載要荒爲作夷狄部竊國竊鉤盜城盜璧小大殊異

而盜竊則同也如赤睂之據長安黃巢之登帝座欲

不謂之盜得乎爲作盜賊部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

子懼作史者春秋之法也故漢書終王莽傳梁書終

侯景傳唐書因之立叛臣逆臣二傳以終卷所以惡

下流昭鑒戒也爲作亂賊部凡諸部分悉叅精義雖

事本諸鑑而例因乎史自慶賞以及營建十六部則

百王不易之規周官六卿之職猶諸史之書志也建

國國是二部紀一國之廢興觀歷代之修短猶諸史

之本紀也君德以及亂賊十六部則就一人一事爲

𩔖猶諸史之列傳也嗟乎記事之學以𩔖相從引而

伸之各極其量亦已詳矣而嚴華夷辨正閏別名分

正綱常則尤兢兢于春秋之遺意也故義例或愧于

謹嚴而是非無詭于至正其書法美刺皆本綱目而

竊取之義時出獨裁鄭樵所云此出臣胸臆不𨵿漢

唐諸儒議論枋雖不敏而於是書亦不無一得之見

焉昔宋孝宗讀紀事本末而嘉歎頒賜東宫及江上

諸帥曰治道備是矣綱目書行尹起莘諸儒謂爲先

聖繼絶學爲後世開太平以枋微末詎敢妄擬先賢

希蹤軼𮜿而原其作書之意則實欲隨建安紫陽之

後爲文正之書之鼎足云

  建元同文録序

年號始於漢武一變于後魏拓跋燾及梁武而大定

于我太祖髙皇帝要其爲百王不易之法一也自建

元以至洪武凡一千五百八年其間正閏紛然眞僞

雜沓層見複出不可更僕然又非可同日而語也有

事貴嘉名如建武中興有時因符瑞如黃龍甘露有

新君而遵舊號有革代而仍故國如乾化天福此無

所嫌其同者也甚非謂者天王而襲列國之名正綂

而汙亂臣之號不亦爲大典之辱乎昔人有得古器

者其銘爲黃初元年二月傳玩以爲希世珍而末坐

少年辨之以爲曹丕於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十一

月受禪即爲黃初元年則黃初元年無二月明矣一

座皆驚知爲贗器嗟乎學者而悉若是也又何有宰

相須用讀書人之歎哉余于己丑庚寅之際捜閱歷

代正史有感于國朝之永樂天順天啓因于編輯之

暇録年號之同者集爲一書以便稽覽宋徽宗改元

建中靖國王覿云建中雖取皇極然重襲唐德宗紀

號孝宗即位議改元重熙汪應辰謂契丹嘗以紀年

遂改隆興古人之於年號相同者SKchar常不凜凜焉愼

之哉則余是書其亦古人之所取乎唐封演有古今

年號録一卷杜光庭有古今類聚年號圖一卷宋楊

修有歷代紀元賦一卷或立説有殊當無非此詳愼

之意也惜乎其書俱不傳余不得從而叅考焉若光

庭之書殆先得我心者乎紀元亦稱建元因名爲建

元同文録

  讀史稗語序

太史公曰虞卿非窮愁不能著書㫖哉言乎然是未

可以掇皮言也彼帬𡲆少年綺紈公子藉門胄之髙

華處膏腴之豐飫幾視夫坎壈若異世曾不知困衡

爲何物而亦有詞溢縹囊翰飛緗素者此之著書非

史遷之所謂著書也必上可窮天人消息之數次可

壯君國黼黻之猷内以盡性命之微外以極文章之

盛退足自潤其身進足見之行事華實兼茂舒卷隨

時斯無愧也詎所論於烟墨驅染月露風雲者哉余

也不天丁罹荼毒乙酉家難集蓼銜𡨚血涙已枯松

草變色既㴱復莪之痛又抱微管之悲年甫弱齡嬰

此鉅酷此窮于命也舉目山河頓殊風景通天有表

𡧯爾不靈彼黍之詩不忍再讀庾信切南枝之戀子

卿無歸漢之期身忽忽若逺行日悠悠而長夜此窮

于時也申屠蟠隱居梁碭因樹爲巢臺孝威採藥武

安鑿穴而處而余避地丘隴之中側身環堵之内環

廬竹木既所未希飲谷棲山徒成虚語實非何㣧之

學舎有類子厚之愚溪此窮於地也𥞇康治鍛多病

未能麟士織簾性所不習而家貧無漆工之業道頭

少樵箬之資室人徧讁穉子恒饑任西華冬月練裠

劉伯龍爲鬼所笑此窮于饑寒也敢曰長卿慢世寧

學邢昕忤人而性與時違不工脂韋囀喉觸諱動輙

見尤知已既少一人故舊多成異𩔖氷炭不入噂𠴲

是聞此窮于賦性也有此五窮分應灰滅而讀禮之

後一息猶繫不敢自暇有事遺書輒搜歷代正史伏

而讀之上自五帝下迄宋元𢌞環貫穿不移寒暑竊

不自量乃于其中勒成一書而編輯餘閒復爲稗語

一集或摘古人之行事竊志微辭或探義類之𤣥賾

比事相引雖原本正史而流似稗官固讀史餘事乎

或亦稽古之家所不廢也雖然余之窮愁亘古不二

而限於駑下不能奮發以自附于立言不朽之林求

有當於窮愁著書之㫖而徒規規然取昔賢之陳筴

甲乙章句宰割行墨也終恐隨時而謝耳悲夫

  讀史雜鈔序

書傳于創不傳于襲也國朝三百年來文章之家不

下數十百家莫不人持一幟不𡧓相降至雜說家者

流則自升菴別集弇州説部衣被天下其後雖握珠

抱玉裒然名家者無不于沈約集中作賊矣故其書

雖髙懸國門而甫一開卷輒隨手棄去以覆醬瓿耳

夫腐草爲螢非不希微熠燿而秋草未萎螢光先歇

理固然也余自酉戍以後潛心讀史偶有所得任意

書之如是積年遂夥𥿄筆于是分爲二種一曰雜鈔

一曰稗語稗語以紀異事雜鈔以紀奇字也夫以靡

猥之資探奥賾之府言之不文行之不逺而欲以語

于傳世多見其不知量矣而偷竊江東自知免焉烈

皇時先文靖申救黃石齋先生疏云臣一言一事矢

不因人枋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管見序

管見者徐子之所作也徐子讀管子而有所見則筆

之筆之而成書因名爲管見也凡爲書十一篇一百

四十則一萬七千四十言微管第一衡量第二權書

第三解解第四正言第五糾句第六晳義第七白𤣥

第八訟尹第九辨疑第十惜逝第十一

  鄭業師雲遊詩序

昔箕子過殷墟而作麥秀之歌周人經故都而有黍

離之什非以爲詩也三閭大夫被放江潭睠懷君國

乃作離騷九歌非以爲詞賦也不過直寫其情之所

痛而已而尼山刪詩叅之典謨龍門辯騷擬之風雅

豈非以情之極致斯爲辭之不朽哉語曰文生乎情

詩固以情傳也余師鄭先生自遘世變杜門隱居將

遁世以終焉顧事會迫人危機辛螫遂强顔北首一

入春明當其登金臺渡易水顧瞻帝里恍如隔世城

郭猶是人民已非此之爲悲悲可知矣所以花鳥助

其傷心山河啣其𢡖怛而弋慕㝠鴻轉喉觸諱抒寫

懷抱維時所難欲如謝臯羽之懷舊悲歌舉聲慟𡘜

其可得哉故幽愁憂思付之蠧繭歸而綴輯乃得成

書以示其弟子徐生徐生曰嗟乎此非詞人之詩也

乃孤臣覊士癙思泣血叩心而出者也亾國之音悲

𠑽爲主其視履中原而成於役之書懷京都而作夢

華之録者創巨痛深不㪅什伯乎此直與麥秀黍離

離騷九歌竝垂不朽爾苟不知者引商刻羽沾沾焉

求之詞賦之林斯過矣嗚呼詩固以情傳哉

  周玉鳬儀部讀史詩序

尼山采列國之風而曰刪詩何也豈非以塗歌巷謳

言滿天地而無當有無則概削去之惟存貞臣逸士

憂時念亂流連諷刺之辭爲足觀興亾備鑒誡哉故

自風騷以降代多作者而千古定論獨推少陵至尊

其詞章號爲詩史良以一篇一詠不忘君國爲千古

詞人所無也詩道寢衰人心日下而欲其睠故國而

行吟託至性于篇什豈可得乎吾故讀周遯翁儀部

讀史諸詩而㴱有感也其意切其辭哀怨誹本於和

平諷刺存其哀痛援古證今悲傷時事于斯極矣余

每一開卷輒爲掩泣不啻聞桓伊之唱黙爾傷心聽

雍門之琴自然流涕也雖然難言之矣性本忠孝而

文辭不副其悃誠才擅風騷而賦託不𨵿于治亂雖

有紀述斯無足觀所以千古之貞臣多矣嫉俗憂䜛

未聞人有離騷之賦千古之詞人亦多矣感時叙事

未聞人有北征之篇必至性才華二者兼至庶斐然

述作可語于不朽之林矣然則詩之爲道不綦難哉

而儀部乃兼擅之故可與少陵頡頏也吾於此而愈

有痛矣少陵遘天寶之亂京雒風塵竄身荒谷然而

兩京旋復再覩休明而其爲詩已不啻長沙之痛𡘜

以今所處囘視少陵又何如乎宜乎儀部諸詩𢌞環

嘆嗟痛絶心臆也昔庾信國破流離辭賦以悲哀爲

主人心不逺情文略同茍生此之時遘此一變而徒

工月露侈言麗則則蟲鳥好音雖多亦奚以爲縱言

語妙天下亦直刪之而已矣

  靈巖樹泉集序

事之從歡喜讚歎中出者其事不立道之從安樂愉

快中得者其道不明故子輿氏曰然後知生於憂患

而死於安樂也生者道在之謂也非偷視息全軀命

之謂也茍道從吾而明前吾之聖相得益章後吾之

聖示之周行則九死猶生也千百世猶生也不綦難

哉而欲安常處順飽食煖衣以希之吾知其沒世而

無遇也大易春秋聖人垂世立教之書皆自憂患得

之固也即三閭之騷義兼風雅龍門之史羽翼經傳

彼其所爲率出於幽愁侘傺癙思泣血憔悴澤畔徽

纆請室之時故至今與日月爭光天壤齊壽也夫歡

喜贊歎其失則誣安樂愉快其失則偷雖繁文巵言

徧滿天下亦等之電光石火已耳即不然而長存兩

間亦天地之贅癅聖賢之蟊賊也而謂其于道有萬

分之一哉顧不獨聖人之道爲然也縱論百家該舉

二氏凡吐辭成經出聲爲律者靡不繇斯矣故瞿曇

設教首言八難三塗調御道成猶歷四魔六外彼正

法且然况像教之季乎靈巖儲和尚即印宗之所稱

肉身菩蕯寶誌之所稱傳佛心印者也海内緇素翕

然宗之而辛卯壬辰之交誤罹世網幾蹈不測賢士

大夫無論知與不知皆殫竭心力欲脱師此厄如手

足之捍頭目而師怡然受之身入湯火無所辭避今

其言具在可覆而按也其佛法非不學者所窺而讀

其書問詩偈巳見其衛道之嚴任道之重之一班矣

其與諸方往還言及續慧命寄道綂則義形于色勤

勤懇懇語皆沉痛若恐當吾世而墜于地者至于吉

凶禍福則曰此定業也曰委然順受也非所謂不以

其道得之不去者乎曰使眞宗不墜雖此身碎爲微

塵猶爲幸甚非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者乎曰果自

反無愧即有意外風波自然久而論定非所謂禮義

不愆何恤人之言者乎曰道人家得力全在不如意

處曰鑊湯罏炭褰裳就之非所謂無入不自得而見

危致命者乎嗟乎何其㴱有合于聖人之道也今之

自號讀書明理被法孔孟者吾恐視師而多愧矣若

暜濟羣品接引來學有叩則鳴循循善誘設寶筏慈

航于問答之中寓金針玉綫于意言之表遂使宗風

愈振大道益弘問法請益者躡屩擔簦飈騖景從惟

恐不及得其片言半偈靡不尊而寶之謂竺墳五千

餘卷佛說四十九年盡在是矣豈若楊雄擬易而後

世不比之爻象之文束晳補詩而學者不躋之雅頌

之列者乎嗟乎師何以臻此哉夫日月光華炤臨無

際而一經風雨薄蝕若愈增其晶瑩皎潔者古之人

有行之者矣大慧弘法嬰難竄謫梅陽嶺海瘴癘非

人所居而緇衲奔湊法席愈盛識者謂其所説之法

圅蓋天地囊括宗乗無他憂患成之也師不其然乎

或曰負苓者病作易之多辭牧豕者歌知道之黙黙

况正法眼藏不立文字故拈華破顏黙然付受禪而

必有録也無乃龜毛兔角乎此以質之知法者余不

敢下一語雖然文中子曰不有言乎誰明道乎則師

之所說自當與大藏充棟者竝垂不朽也

  醫家烱戒序

吳門鄭氏受業于李東垣爲帶下醫尚矣傳至三山

先生而克大厥緒能弘其道博覽無不通病者母論

老㓜男女沉疴痼疾一經診治其病如失故先生足

跡所至趨之者若騖正如秦越人操術以歷試諸國

隨俗濟時不名一家也如是者垂五十年其所全濟

者無算矣而先生猶慨然曰噫是能起吾藥之所及

而不能起吾藥之所不及是能治病者而不能治治

病者則吾所濟者狹而所救者猶末也夫醫之所病

病道少所以術不精而嘗試與術精矣而操心不仁

其害皆足以殺人乃輯秦漢以來醫家事蹟凡降祥

降殃捷于影響者勒爲一書名曰醫家烱戒將使作

善者資其津梁作不善者凜爲殷鑒不亦偉乎吾聞

一醫之良全活千萬人先生此書出而勸戒學者昭

示來兹是胥天下後世之醫而出于良也不將胥天

下後世而躋之仁壽之域哉嗟乎仁人用心其利溥

矣昔嚴君平隱居卜筮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

龜爲言利害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

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勢導之以善而人已黙受其福

是寓其教于卜者也若先生者豈非以醫教而與人

爲善者耶

  欽子逺猷畵解序

孔子曰歳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也故天下既亂則

世多隱君子焉雖然涉橫流而知返恥亂邦而不居

其節則峻矣而以言乎先幾之哲則未也若樂潛尚

志未亂而隱確然獨行歸潔其身其髙風不可想乎

求之古人亦惟梁鴻徐穉之流爲足以語於斯不謂

於今而見其人如欽子逺猷也欽子少而孤苦家貧

好讀書而性耿介峭厲落落寡諧遂終身不娶棄其

家以推之於其兄而寄居蕭寺不與世俗浮沉惟日

橫經教授閉户自精雖故人戚友罕睹其面時正太

平稱明盛之世士而能讀一書通一藝輒思乗時以

自顯而欽子獨隱約畏避絶塵逺引同人無不怪之

抑知又十年而天下遂大亂矣噫於此而始益歎欽

子爲卓絶也尤所難者孑身棲遯託命束脯而獨能

教養諸弟使皆成立蔚爲方聞之士如吾友序三尤

著名字天下徒知序三學博行髙而詎知成之者乃

其無家之仲子乎欽子既篤學好古能强記于書無

所不通而尤精於古今名物器數金石銘勒之學故

凡他人所窮年覃思而不能記憶者欽子無不應口

而出即如儀禮一書韓愈猶苦其難讀而欽子獨字

櫛而句比之則其他可知矣而隱居之業兼善畵理

煙墨驅染稽古爲先讀九歌則繪之像讀史記則爲

之圖以至三百篇十九首無不有畵而山川人物衣

冠尊爼皆按其地而可稽論其世而不謬鄭樵曰圖

經也書緯也圖至約也書至博也即圖而求易即書

而求難舎易從難成功者少古之學者左圖右書未

甞偏廢故人易爲學而學易爲功欽子之意其在斯

乎其在斯乎則其所以禆益後學者寧有涯量哉雖

然苟非隱居求志二十餘年其精詣亦未能至此也

近復以其性學所近著畵解一編以垂於世其言皆

古所未有而謬以余爲知畵者索余言以叙其意余

謂此則唐宋諸家之書具在能互相證明余故不論

而論其沈幾髙蹈之概云

  靈巖報慈圖序

凡有此身皆人子也故自始生以至老死皆報親之

時也自毛髪以至身心皆報親之具也一言一黙一

動一止經天緯地旋乾轉坤皆報親之事也帝王及

乎氓隸神聖及乎愚夫婦莫不有報親之職也嗚呼

天與我以報親之時之久報親之具之備報親之事

之廣且細而又人皆有報其親之職然而能報者鮮

矣敬身存心以竭其力以不匱而錫𩔖殆難言哉曠

觀天下上下千百年而邈乎其不可幾也非千里比

肩而百世接踵者乎吾固不能不致悲乎莫非人子

而能爲人子者之殊絶也然非必有金章紫紱之榮

三牲五鼎之養也非必光大其門閭尊崇其謚號也

非必終身不違子舎足跡不離親闈也非必痛癢之

抑搔衾枕之温涼而墓廬藥膳之長親也蓋必使吾

親之沒而能長存也必使吾親之能幾于聖賢也必

使吾親之能與天壤齊壽也而後爲盡其報之之義

也素位而行充義之盡于人之若無所以報者而必

有以報之而又大報之事或出乎彼而全乎此或相

反而適所以相成嗚呼非天下之大人其孰能預于

斯此靈巖老人所以有報慈之圖之書也佛爲三界

導師而號稱能仁孝者仁之本也故在忉利天爲母

説法夫說法非以爲孝也而正所以爲孝也此如來

之報親也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禮經不云

乎爲臣不忠非孝也故作春秋非以爲孝也而正所

以爲孝也此聖人之報親也通是意也然後可以知

靈巖老人報慈之指矣然後可以知靈巖老人報慈

之盡矣傳曰爲人父止于慈蓼莪之詩曰欲報之徳

昊天罔極報慈者報其親也而人或謂釋氏以恩田

供親尊宿以織屨養母與靈巖報慈爲法門之孝嗚

呼此豈足盡報慈之義哉

  故侍御秦大音先生遺筆序

人有一見而足以繋人思至于歷年歳而不忘感存

沒而益㴱者必不在聲音笑貌問也人有片言而足

以繫人思至于歷年歳而不忘感存沒而益深者必

不在文詞行墨間也庚子歳春二月余避跡鄧尉之

靑芝山房時余乍棲廡下山中之人皆不之知而梁

谿秦大音先生顧知之介余友俞君來顧余余因得

以識先生坐未久啜一茗別去而余自隱居以後槩

不敢報謁四方之客因即還先生之刺久之而吾心

獨時時念先生又久之而吾竊自咎曰先生爲郷大

夫之賢者又遺老也而吾之待先生至淺矣又久之

而竊自計先生誠郷大夫之賢者又遺老也固當能

貰我苐先生藹如之言粹盎之容得再一見乎既二

年余又避跡梁谿常泰山之招提從德師遊德師與

先生故善嘗述先生之所以稱道于余因知先生固

不我罪而時時念吾亦同吾之念先生也而先生已

逝矣余即于常泰招提爲詩望而弔之嗚呼先生與

余一見耳而所以繫吾思者如此又三年宫保張大

司農寄示先生手筆一卷索余題其卷首余展卷數

讀而知先生書以與其宗子赤仙者也赤仙故受業

於先生爲先生髙第弟子今觀先生之書談性命之

微講文章之盛尊經援古各極其致而于人之疾痛

疴癢飲食起居無不有以提撕奬勸引人入勝而一

𮜿諸道所謂循循善誘者非耶宜乎赤仙氏尊其師

説片言𨾏字奉爲龜鑑莊嚴卷軸若將以昭示來學

而不獨爲秦氏之家珍已也昔楊雄草太𤣥其弟子

侯芭尊之以爲過于周易太過夫子雲學問文章窮

亘古今獨是漢祚甫移而侈言符命劇秦美新爲學

者羞而其弟子猶尊之如此設以子雲之學問文章

而又終之以大節與東陵之侯彭澤之老尚友無愧

則其弟子之尊之又何如哉嗚呼以余之思先生于

一見及赤仙氏之思先生于片言者可以知先生矣

  休寧何氏世譜序

余讀休寧何氏世譜而慨然其有歎也於戲姓氏之

亾在秦滅六國之後而姓氏之亂在南北六朝之餘

何也始皇旣并六國則公侯子孫皆爲咸陽布衣而

盡亾其氏自元魏孝文帝以中華之望氏改代北之

複姓而宇文氏又以其國姓賜𨵿雒之名家而姓氏

益舛而無所稽矣於戲惟姓氏亾於六國之後此韓

之所以爲何惟姓氏亂於六朝之餘此南陽之何其

後所以遂與國姓竝重也韓王安既滅於秦其子孫

散處江淮遂於南陽著姓爲何氏隋唐之時實重門

第茍神明之胄姓氏奕葉繼繼承承弗失其序則表

其族望爲國棟梁而南陽何氏遂與武陽之李滎陽

之鄭二十餘姓爲遙遙華胄也於戲廢興往復之理

不可概見已乎是葢有亾而不亾亂而不亂者存也

孟夫子曰所謂故國者有世臣之謂也又曰爲政不

難不得罪於巨室繇是言之世家巨族爲國之毗爲

民之表其係於邦國之治亂民俗之汙隆可勝道哉

三代而後宗法不立世風以衰識者憂之所賴天下

巨室各兢兢焉守其家世謹其氏族以辨貴賤以別

婚姻以逺嫌疑以定昭穆𠑽其仁孝之心率其敦睦

之行庶幾繇家以著于族繇族以著於郷繇郷以著

于國繇國以著於天下而民俗以厚治道以成矣蓋

一族如是而九族以風九族如是而四方是則萬姓

是效其理然也則譜系之重推其極致其功用爲何

如哉又豈獨一氏一族之所賴乎而吾於何氏之譜

則㪅歎其善學六經者三焉稱祖則始自休寧南唐

國師而絶不蔓引南陽廬江之逺祖此刪書斷自唐

虞之意也宗約則首遵聖祖之訓而徐及於家禮此

春秋尊王之指也叙事必重推先德長言而嗟歎之

此詩人歌后稷公劉以及文王之風也於戲譜系之

書之美備矣夫譜本於世家系本於世表此太史公

遺法也世家則欲其累如貫珠世表則欲其較若視

掌而後世多失之南北六朝之後爲氏族之學者數

十餘家其爲書凡千餘卷而何承天姓𫟍獨爲世所

宗則知於譜系之書何氏又有家學焉是其所以盡

善也乎

  前星野語序

三代盛衰著於詩書周之季也王迹熄絶而春秋繼

作筆則筆削則削而亂臣賊子懼此後世之史所繇

爲重于天下也嗚呼吾歷觀諸史而天下國家亂亾

相隨續者豈非以小人哉漢髙建不㧞之基光武恢

中興之業賢聖之君六七作誠以爲配歷殷周矣而

閽寺蠧之濁亂天下而炎祚遂斬唐太宗負不世出

之姿臻三代之治而開元元和文治武功無沗厥祖

雖其間禍亂相尋然狡虜强藩舉不足以亾之而刑

餘掃除互執國柄而李氏不祀宋興除五季之穢跡

攬王政之餘風忠厚立國重道崇儒誠三代以後之

盛朝也而權奸朋比斥逐正𩔖而中原遂喪南國以

亾嗚呼小人之禍人國莫宦官朋黨若矣有一於此

而不至滅亾者未之有也國朝至光熹之際尚忍言

哉逆閹蓄窺伺之心爲攘竊之計其不爲新莽武氏

者幾希矣故殺戮忠良毒流縉紳禍不可解而餘奸

遺孽復揚其波以斵削國脉當是之時宦官之禍千

萬于常侍軍容誅戮之𢡖什百于黃門北寺而朋黨

之奸又倍蓰于斥元祐黜道學也則合漢唐宋之所

以亾者而亾吾國雖有五帝三王尚能善其後哉吾

故俯仰數十年間未嘗不流涕而痛哭也野史文秉

氏故相國文肅公之冡嗣也心知其故而痛傷之慨

然曰余聞之先人國朝之亂繇于門户門户之始本

于建儲而不謂卒於此而遂亾也於是原本家學罔

羅舊聞上自神廟下訖於烈皇帝勒成一書名曰前

星野語以授徐枋而屬之序枋受讀卒業掩卷而歎

曰此書出而使天下後世洞然知國朝之所以亾而

列聖無失德而文肅未竟之緒又以此而克大也昔

司馬文正作通鑑始于三家爲侯而識者謂一以示

興亾之戒一以著周秦之端而遷固著書必推本之

太史叔皮以母墜前人之緒二者秉之書備之矣而

不知文正遷固之所以不得已于書即夫子作春秋

之意也吾故晰其事而首掲春秋大義以序之

  惠而行詩草序

夫人生事業文章有以卓然自立於天地之間者豈

不以才與氣哉賈生年二十餘發䇿漢廷條對詔令

諸老先生皆莫能及訾制作之非論和親之失欲改

正朔易服色興禮樂繋單于之頸而笞中行說之背

何其壯也及爲梁王傅無狀而哭泣自傷何也其氣

竭也江郎賦稱凌雲辭擅雕龍聲華文藻掩映一時

何其盛也迨乎遲晚而文筆衰落何也其才盡也夫

人能立事業文章於天地之間者固以才與氣然徒

恃其才與氣而不能養之𠑽之即氣如賈生才如江

郎而不免於竭且盡而况其下者乎故人不可以不

學也學者所以養吾氣而𠑽吾才者也篤學好問㴱

思敏求𣹢泳漸摹沉滛淬礪釋其外假抑其虚憍不

遷不挫者所以養吾氣也酌古斟今致賾鈎𤣥咀其

英華益我神智大無不該微無不入日新又新者所

以𠑽吾才也傳曰學然後知不足知不足則學益力

故孔子大聖也遇老𣆀則問禮遇師襄則問樂遇萇

弘郯子亦皆資之何况其下者乎人之于學固未有

盡也或曰文人之所成就果如賈與江亦可矣曰否

文章繫乎世運世愈衰則人之氣與才亦愈薄且弱

而文章亦愈下其理然也吾甞論如易水之歌陔下

之唱其人皆武夫劍客固未甞浸淫乎風雅比叶乎

宮商而文章之美固已爲天地之元音有非曹劉鮑

謝李杜之所能爲者不亶然乎苟生乎今時而騖乎

賈與江者則其不能賈與江也亦明矣嗚呼詩之亾

也久矣好沉雄博大者病在專事其聲音笑貌氣象

規模而不求其神理好淸新俊逸者病在專趨乎纎

巧衰澁影響謎覆而不究其指歸要之皆不學之過

也而今世之所謂文章鉅公自負起衰救弊者又以

暢逹爲性情富贍爲神采體格風調一概抹摋能言

人之病而不能自知其病是其所同非其所異而天

下莫之敢訾嗚呼詩烏得不重亾也乎惠生而行今

年纔二十餘耳負奇氣能詩著有東籬草問業于余

余故以學勉之俾其日事於學以厚養其氣益𠑽其

才則其所就未可量也余於詩道知之而未能願與

如生者漸涵停蓄於其中一二十年掃衰晚之弊而

一昌明其道則大雅之作正始之音其在斯乎其在

斯乎吾與生當共勉之

  姜如農給諫畵像序

士大夫平時能慷慨奮發直言極諫斯其遘急難處

幽憂無有以易其常度矣東京之末甘陵分部黨錮

禍起膺滂之徒以言遘難無不傳考黃門北寺身嬰

𢡖酷而其後黨人卒能爲國陳力其致然也烈皇躬

神聖之姿而權奸禍國隳壞天下與漢季等給諫姜

如農先生奮不顧身抗疏論之遂逮治詔獄復拜杖

北闕下時先生直聲震動海内而時之所以死先生

者亦至矣然而卒不死天也既而兩京隨陷赫赫中

夏剪爲荆榛先生盡室南奔棲吳入越奉老母崎嶇

數千里間憔悴江海之上而不返天下之亂亦已十

年矣士之好氣激尚風義者初未嘗不北首扼腕流

涕傷心也而與時浮沉浸淫歳月骨鯁銷于妻子之

情志概變於菀枯之計不三四年而向之處者出已

過半矣欲如先生卓然不汙時議十年如一日者豈

易一二哉吾以漢中興前論之其時依託遜禪傅會

禮樂或稱制方隅假名徴聘士苟自昧側身其朝猶

未有仲尼微管之痛也則亦未可與今同日而語矣

而焚衣而逃抱圖書匿林藪至受劒引鴆託疾自汚

者綿歷歳紀未甞易慮以觀于今不亦逺乎苟無先

生其人者立節礪行經緯其間不重歎古今人不相

及而悲本朝之無人乎然先生今日之髙節不於今

日得之而於抗疏直言時辦之矣先生一門忠孝過

于漢室之三姜逺甚而當時伯淮以不應辟命致動

當宁之慕勅使者圖畵其形狀此事而再見于後世

也復旦有期自有爲先生著像丹靑者矣奚以葛巾

草衣者爲先生屬余題其畵像有感而書之

  宛山顧氏家乗序

立德立功立言得其一以不朽尚矣必兼三者而有

之未易遘也果三者之克兼必名與天壤齊壽身同

山嶽之安家有曾孫之慶者上下千載尤絶無而僅

有者也功足以震世而不先之以德則功髙或有以

𢦤其身何有于裕後言足以華國而不以德爲之基

則言出適足以招郵寧詎以福流子姓哉自然之理

也故或蹈瑕抵𨻶以爲功或疵物激淸以爲言雖輝

赫當時震眩一世曾不一再傳而隤其家聲覆轍塗

地至不可問矣伏讀故大司馬太保冲吾顧公家乗

而重有感也公以縣令起家歷官至制府所在以最

績聞爲當代名臣而撫督陜中功烈彌盛殱哱奴創

火酋元老壯猷折衝萬里此功在封彊者也撤礦稅

罷織造正己格君囘天浴日此功在社稷者也而其

論織造礦稅三大害及請罷諸璫諸疏置身危疑極

言無諱忠誠懇惻讀者流涕此所謂與伊訓說命相

表裏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嗚呼太保之功如此太

保之言如此此千古之所共見者也而其内行醇備

恂恂謹𩛙孝于親和于家訓敕子弟一同寒素躬行

日用必以植德爲先其所培養于人所不見之地最

湥且固故發祥久逺不可限量艾年而舉五丈夫子

其四皆翶翔皇路𫾻歷中外或以治績或以忠節皆

克世其家而振其緒而㓜子爲處士敬熙先生則貞

不字之節潛隱園巷三十年如一日而績學篤行敦

倫追逺竭蹶從事若徇嗜欲故年踰七十而惟日不

足建宗祠設祭田築聚族之堂譜世系之牒豐碑鉅

坊無所不立給孤恤寡無所不至而皆捐一人之資

竭一人之力以成之此處士之功也典禮既成工役

既竣然後爲條約之文爲誥誡之篇以固後人之遵

守而又申之以長言嗟歎之辭以興起後人之孝思

以暢發其千流一源千枝一本之意先行後言亦云

至矣此處士之言也嗚呼而孰知其悉本于德乎嗚

呼處士聲實不讓先公又何啻第五之名無減驃騎

也余既伏讀其家乗歎息而謂處士曰君家之功德

之見於事業者也君家之言德之見於文章者也惟

功與言人之所見德者人之所不見譬之崇墉大厦

必致力于人所不見以爲之基而後巋然永峙以無

毁而其所屏庇者大矣太保處士之世德良然不晰

之家乗乎今者子子孫孫繩繩蟄蟄繁衍熾昌又何

極乎吾於顧氏名德人物之盛而囘視所謂一再傳

而隤其家聲覆轍塗地至不可問者天人之際可以

觀矣

  鳳棲李吳氏家乗序

譜乗之學所以救宗法之亾而隱然繋風教於天下

豈特爲一氏一族之書而已哉古者族必定宗宗不

易世蔚爲民望上下相維所以一國之慕繋于巨室

而百世之澤綿乎本支家有宗子然後國有世臣繫

至重也迨乎輓季宗法不立莫相維係一旦緩急存

亾渙散不可收拾一家猶如路人况于國乎賴有海

内之世家大族偉人喆士孝子仁孫秉詩禮之澤振

箕裘之緒確然知氏族門地上重非可渙同路人非

可夷于氓隸屹然起而修明之所謂尊祖故敬宗敬

宗故收族莫不于焉見之而凡所以𩛙家範厲庭訓

兢兢焉欲其子孫之世其德而亢其宗者亦莫不于

此焉見之嗚呼使家有是書而人有是心不幾天下

同風而俗若成康乎吾故曰隱然繫風教於天下也

而近世之所以爲譜者又有異矣或逺宗以誣其先

或集菀以非其𩔖無論先民尊尊親親善善惡惡之

意無一復存而長澆趨競譜乗適爲蠹治之本此賢

者所以有日下之歎胥溺之憂也吾友李子炳廬居

墓田窮年矻矻旣編輯其憲副侍御兩先公文集減

產而壽之梓而又𢰅次其家乗名之曰鳳棲李吳氏

世譜鳳棲者漢陽山名也徐子受讀卒業作而嘆曰

偉哉一編而忠孝之道備矣李之先爲楚人本姓吳

氏自其始祖佐一公代其舅李姓者從漢陽來戍于

吳遂姓李而子孫或稱李或稱吳或稱李吳其先人

甞曰吾家復姓爲孝從李爲法孝吾情也法亦不可

不遵嗚呼忠孝之道備矣而李子譜法復有可稱述

者姬姓之吳散處江漢髙門鼎望所在林立而不援

不附一以佐一公爲斷其下子子孫孫支系粲然昭

穆秩然使讀之者知水源木本之㴱長舊德先型之

久逺而合稱之曰李吳氏譜則又絶無僅有葢原本

先人之緒言所謂本姬姓之舊爲不遺其親從渭陽

之氏爲不忘其君而吳後於李者先國而後家也而

義例謹嚴無所淆亂又足以砭世之爲者之膏盲

不綦盛乎是眞吾所謂隱然繫風教於天下者也余

無似亦擬殫二十餘年繼志之誠以作徐氏家譜今

春方爲經始而李子則已成書且其書之備美如是

是吾之所以愧李子恐瞠乎其後也因泚筆而爲序



居易堂集卷之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