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懼菴集/卷十四

卷十三 戒懼菴集
卷十四
作者:尹衡老
186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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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箴壬午 编辑

存誠 编辑

不誠無物。天人一理。君子成德。舍誠奚以。修己接物。懇惻爾衷。晝夜寒暑。刻苦爾工。爲己務實。一乃表裏。戒懼篤恭。勉爾終始。一念寧忽。屋漏無媿。須臾奚間。夕死乃已。无妄不息。庶造極至。

明善 编辑

進德之要。亶在明善。不博奚約。匪知罔踐。駕棟汗牛。宜劬經旨。蠶絲牛毛。必透精義。明則誠矣。可達天德。媿余貞疾。少而失學。悔深摘埴。光冀炳燭。毋畫倦勤。溫故繹新。毋滯管見。舍己取人。早夜孜孜。庶免㬥棄。日暮道遠。勖爾毋怠。

安命 编辑

竆通禍福。莫非天賦。利害得喪。寧撓我守。拂亂飢餓。是吾之分。帛煖肉飽。雖老奚願。一芥無取。阿衡是希。投栗于牆。陶山是師。樂飢毋營。固竆宜拙。老而戒得。盍愼絲忽。

祭文 编辑

祭厚齋金先生文 编辑

維歲次壬子九月癸巳。門人坡平尹衡老謹以鷄酒之奠。哭訣于厚齋金先生之靈曰。在昔紫陽。集成羣贒。孰闡其道。煥我東偏。前稱退栗。後有尤玄。發揮正脉。斯文有傳。猗歟先生。克紹淵源。華陽從遊。南溪世嫡。剛方其質。學問之篤。西山啖薺。百原堅刻。箚疑羣經。篤信朱文。義理精微。縷祈毫分。惟其理明。所以德崇。伊川謹密。橫渠篤恭。思齊著錄。尙友千古。齋名揭厚。接物春煦。光霽氣像。水月襟懷。大本旣立。萬變無差。博約兩至。孰如先生。屢荷湯聘。暫起莘耕。牛刀再試。俗化誦絃。迨其晩景。東崗志堅。沙溪濯纓。雲谷考槃。著書育英。千鍾芥視。非曰忘世。出處惟義。逮夫當宁。禮遇隆摯。旋自大遯。袖疏彤庭。堯舜道陳。春秋義明。浩然其歸。進退綽綽。瞻朢巖巖。尙賴喬嶽。師表衿紳。蓍龜邦國。胡不整遺。遽摧梁木。身兼三尊。德享五福。其在全歸。寧有媿怍。惟是聖學。得之旣全。終未達施。又不及傳。殉身以沒。天也奈何。聖心與悼。士類悲嗟。矧余小子。十年從學。山齋雪深。書室春寂。肅容相對。鞭繩幾掣。追惟警咳。悼慟難抑。顧以癃殘。中廢所業。憫其作輟。偏荷耳提。思之又思。無忘若字。惟此二言。亹亹不置。觀感服膺。冀收桑楡。何意至此。不覺長呼。積年衰疾。頃添危篤。乃亟候省。語尙艱吃。憂國眷眷。精神靡錯。只時少間。適往湖右。歸卽馳進。承訃於道。寧知斯別。而訣終天。卒業無期。儀形永隔。有疑何稽。有過誰督。遠日斯迫。靈車將發。感念前化。我懷曷極。一斝來奠。萬古長辭。不昧者存。庶幾歆玆。嗚呼哀哉。尙饗。

祭金監司致垕 编辑

維歲次壬戌九月丁巳朔二十八日癸未。近故監司金公將窆于故山。坡平尹衡老謹具鷄酒。哭訣于筵前而文以侑之曰。嗚呼哀哉。天降割于斯文。何其酷耶。痛梁摧其十年。公胡爲而又至于不淑耶。世道將誰使之振。斯民將誰使之福耶。廊廟將誰使之棟樑。王猷將誰使之黼黻耶。先師後事之未修業者。將誰使之追述。明友志學之未卒業者。將誰使之興起耶。若我之愚。則病將誰箴。而過將誰督耶。然則公之亡也。我安得不失聲而慟。號天而哭耶。嗚呼。我公以卓犖聰睿之才。淵源我先生詩禮之誨。故其得於見聞。高明而宏博。其發爲文章。瓊琚而玉佩。其學識固已通古今而達事變。其才智可以當大任而成大功。若夫養志愛日之孝。憂國報主之忠。慷慨正直之志節。勤儉廉潔之心事。此豈但今世之所難求。古人亦罕其類。夫其表裏本末之如此。所以立朝十餘年。名實卓然。聳一代之視聽。湖海遭擯。凜凜霜臺之風聲。郡符屢佩。藉藉召杜之令名。人咸謂其抱負之大。氣質之厚。宜大拜而壽考。庶幾行先生之遺謨。以爲吾道之光斯世之福。何此朢之難必。壽半百而奪速。纔嶺節之寵授。奄關府之臯復。絶明友之親視。乏骨肉之在側。嗟事業之未半。喪崎竆於遐域。聿仁得其無徵。恨幽明而轖結。增有邦之殄瘁。極吾黨之嗚咽。而况自公之沒。師門之萬事瓦裂。遺蒿之入榟無期。狀文之草錄未畢。疇與續公而亟圖。俾微言之不絶。追典刑而俯仰。腸欲摧而逬淚。嗚呼。我違世而無似。公則愛而不棄。雖顯晦之跡殊。沕情意之相合。維戊申。言我悔未及乎托兒。又乙卯。戒我以南溪之家法。果相信之如何。識摯意於期待。荷切偲而自强。冀粗免乎罪悔。孰謂往年十月之握手。竟作千古之長逝。傷哉吾道之竆。予復何心於斯世也。仰念鶴髮之在堂。雖啣痛於幽扃。顧玆式穀之典刑。庶有慰於英靈。非遠期之倐迫。痛儀形之永隔。擧一觴而長嘷。公庶鑑乎衷曲。鳴呼哀哉。尙饗。

祭陶庵李先生文 编辑

嗚呼先生。稟潔水月。質粹良玉。粤自中年。默契道學。祖述尤春。淵源閩洛。門路之正。用工之篤。沉潛經籍。涵泳敬義。表裏交修。博約兩至。愷悌和樂。展也成德。如其出處。尤光簡冊。自少揚庭。人期夔卨。壯年恬退。晩歲巖穴。蟬蛻世網。蒭豢性理。考槃泉谷。濯纓寒水。兩朝禮遇。千鍾芥視。非曰忘世。進退惟義。頑廉懦立。淸風灑落。英才敎育。又以爲樂。鄒魯絃誦。一變鄕俗。有來摳衣。爰曁遐域。雖未達施。可牖來學。宜享期頤。以壽道脉。遽爾山頹。斯文將喪。士失宗匠。國摧棟樑。嗟余小生。猥荷不鄙。癸丑際拜。講質移晷。自後不忘。屢辱存恤。跡踈門牆。親炙雖曠。仰若山斗。一心慕嚮。昨歲掃門。沉綿二豎。仰冀勿藥。斯道以祐。何意斯別。而訣千古。警咳莫聞。光霽永隔。有疑何稽。有過誰督。薪憂積旬。事故牽掣。葬未攀紼。今始來哭。感念前化。我痛曷抑。一酹雖晩。誠非淺薄。

祭朴參奉 编辑

嗚呼聖膺。南服豪傑。氣像峻整。資稟誠篤。早托贒師。專意北學。西山啖薺。百原堅刻。道南之褒。得之師席。九臯聲聞。一命纔卜。彌篤進修。若浼簪纓。一生著書。白首竆經。不知不慍。遯世山潛。于釣于耟。卧龍之巖。謂享遐耋。以明斯道。天奪遽速。慟均章甫。嗟我固門。知己者兄。規篤切偲。餘三十齡。辨論心性。講劘經義。參差爛漫。音信千里。樑摧明盡。巋然公我。商證師集。續圖後事。摩挲篋書。合席是冀。遽隔幽明。蒼天難恃。直庵遠謫。哲人又萎。禍洊吾黨。大事誰諮。冰釋之論。莊肅之儀。已矣難接。我懷曷極。惟玆式穀。克紹家學。庶存典刑。以薰舊德。老病遐遠。禮廢奔哭。馳辭告情。靈其歆格。

祭申直庵 编辑

維歲次丙戌四月干支朔二十四日干支。坡平尹衡老伏聞直庵申公之柩。歸自機長謫所。次于坤巖先壠之下。謹具隻鷄之奠。哭訣于筵前曰。嗚呼哀哉。山嶽遽頹。蓍龜旣喪。景星沉光。龍虎云亡。斯文墜矣。統緖誰接。世道壞矣。嚴防誰設。朝家有議。何所詢諮。後學靡仰。何所質疑。嗚呼哀哉。公稟秀氣。弱冠志學。剛確其容。溫潤其德。淵源南溪。衣鉢雲谷。人一己百。精硏妙賾。敬義旣立。博約兩至。心明皦日。行潔秋水。錙銖軒冕。守道林壑。菴名揭直。經說著錄。靜裏乾坤。閑中日月。九臯聲聞。束帛戔戔。暫試牛刀。峽氓蘇殘。位朢彌隆。考槃愈堅。豈曰忘世。出處惟義。嗚呼哀哉。嚴斥邢七。玄翁本意。寢晦難明。知者蓋稀。公則憂嘅。苦心發揮。時論病國。誣引先正。忠逬混淆。餘三十年。公則疏闢。霜鉞凜然。先贒志事。箕聖義理。日星長夜。昭晣萬禩。雖竄南荒。公則無悔。深寃未伸。竟以柩歸。士林揮涕。天日無暉。嗚呼哀哉。屋漏無媿。疇如公篤。淵微之德。展也大成。進未大施。退不及傳。臯復江潭。命途蹇邅。天阨吾道。胡至於斯。嗚呼哀哉。不佞登門。最荷切偲。同門之義。無間親屬。自從樑摧。山仰尤篤。參差爛漫。書質面確。庶荷誘掖。粗免罪悔。哲人遽萎。疇我肯誨。公之南遷。未及攀別。千里情懷。長牋短幅。師門後事。縷縷筆端。合席爲期。冀蒙賜環。承訃一慟。萬事謬誤。吾黨益孤。我懷誰訴。旅櫬纔返。遠日斯迫。莫承光霽。惟見欒棘。巋然此生。老淚盈眶。奠薄誠厚。文短意長。公庶來歆。矜我悲傷。嗚呼哀哉。尙饗。

家訓 编辑

家訓序 编辑

朱子曰。學問只是求箇是底而已。大抵爲學工夫。不過於日用之間。居家則事親敬長。檢身則動靜語默。竆理則讀書講義。只是分別一箇是非。去彼取此而已。豈是別件物事哉。

聖學不明。俗習已痼。人皆曰仁義吾何敢行。聖人吾何敢及。噫。人與堯舜。本性則一。但堯舜稟質淸粹。人倫之至也。衆人氣慾拘蔽。未免於蚩蚩。苟能眞知實踐。矯昏袪弊。盡其人倫。復其本初。則純善之性。不增毫末。而堯舜之聖。可與同歸。是以道性善。言必稱堯舜。以爲人皆可以爲堯舜。學者惟患志不立而學不篤耳。若志之立學之篤。則何患乎聖人之難及。仁義之難行哉。

孔子曰。十五而志于學。生知大聖。猶待志學而能就其德。則况以凡人。其不志學而能有所成哉。顔淵亦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此言人能有爲則皆如舜也。斯言豈欺我哉。學者當以孔顔之訓。服膺警省焉。

志者氣之帥也。志一則氣動。故農工商賈之類。亦未有志不立而能成功者也。况爲學者。可不先立其志。以帥其氣乎。不志於道則已。苟志於道。則必也慨然奮發。擔當直前。如射者之志乎彀。行者之志乎家。然後可以成德而踐形矣。士生此世。不以遠大自期。而焉能有爲哉。

朱子曰。今人做工夫。不肯下手。只要等待今日。要待明日。今月直待來月。今年直須來年。何緣長進。竊謂所貴立志者。卽下工夫。唯恐不及。然後方有所進。不卽用工遲回等待者。名爲立志而志不誠篤故也。

孔子嘗發憤忘食。周公亦坐而待朝。今人之爲道。其誠篤果有能若是者乎。學者立志。能如周孔之忘寢食。有若飢渴之貪飮啖。然後可以磨礪精神。理會道理。而得些入處。則方有滋味。接續天下事。安有宴安暇豫而可得者哉。昔項羽沉船破釜。持三日糧。示士卒必死。故能破秦。若瞻前顧後。則其能濟事乎。

朱子曰。爲學比如煉丹。須以猛火先煑。方用微火慢煎。若一向微火養去。如何得成。又曰。今學者只是悠悠。兩三年或五六年相別。及再相見。只是如此。旨哉言乎。竊謂爲學。當一膝做七八年刻苦之功。如康節之冬不爐夏不扇。勉齋之夜不解帶。然後優遊涵泳。勉勉循循。無少間斷。則庶可進德而欲罷不能。政得朱子煉丹之說。而可免於再相見只如此之患矣。

子曰。主忠信。子思曰。不誠無物。名爲立志而志不誠篤。則矯僞難久。始銳終怠。因循作輟。半塗而廢。其可以立志云乎哉。必以懈怠荒寧爲懼。而以勤礪不息自强。表裏如一。終始無間。先難後獲。勇趨力進。是爲誠篤。君子之學。誠之爲貴。

余年十七歲時。始得栗谷先生擊蒙要訣讀之。至非學問無以爲人一句。大有警懼。雖以昏愚之極。亦知從事於聖經。雖怠惰中廢。老病無聞。而自謂於栗谷先生。受罔極之恩。學者當常觀擊蒙要訣而警省感發焉。

讀書章 编辑

爲學莫先於竆理。竆理莫先於讀書。蓋修齊治平之道。古今善惡之跡。靡不畢具於經訓史冊之中。欲竆天下之理者。不由是而求焉。則其何以考聖贒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哉。自敎衰道微。士之求於書者。類以記誦文辭爲事。不體乎竆理修身之要。擧不免乎書自書我自我之病。豈不可慨也哉。

收放心。爲學問之基址。古人自小學時。已能養其良心。尊其德性。故格物致知之工。方有下手處。朱子以敬字補小學之工。而先贒敎人以靜坐及以九容持身者。良以此也。敬齋箴,夙興夜寐箴等語。最切於收斂。讀書者當先潛心而用工。以立學問基址焉。

昔羅豫章解春秋也淺。後入羅浮山。住兩三年。心靜後看得較透。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所謂求放心。遂閉門靜坐百餘日以收放心。自後讀書。一覽無遺。是知外無物慾之撓則心境淸。內有涵養之素則明睿生。而以之讀書觀理。無往而不通。此居敬所以爲竆理之本也。

循序致靜。爲讀書之法。須將合看文字。每日隨力程課。一段已曉。方換一段。一書皆畢。方換一書。未得乎前。不敢求乎後。未通乎此。不敢志乎彼。如是循序。則意定理明。而無踈易凌躐之患矣。方其看書。須將大段。分作小段。字求其訓。句索其旨。已上口後。須敎通熟。熟讀暗誦。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反覆翫味。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如是致精。則浹洽融貫。無草率急迫之弊矣。六經之編。耳順心得。此非尹和靖事乎。到此地位。方是讀書人耳。

五書五經及先贒書史記。當依栗谷所定次序。循環熟讀。至於小學。尤當兼看。而須切己省察。凡讀書。驗之吾身。見其善則我果能如此乎。見其不善則我或有此乎。痛切體認。以踐其實。則必有長進。

今遇事看書。有一思而渙然自得者。此則心慮澄然。眞有所得者也。竆格之際。如或思而未得。則專心致志。抵死血戰。至忘寢食。方有所悟。此卽管仲所謂思之又思。又重思之。鬼神將通之。非鬼神之力。精神之極者也。又或苦思之久。終未融釋。心慮紛亂窒塞。則須一切掃去。使胷中空無一物然後。更精思。猶未透。則只置此事。以待他日漸致心明。忽有自悟之時。此乃朱子所謂理會不得。却轉昏了。別竆一事。或可因此而明彼者也。

讀書。須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察。讀一句。須體自家踐履之方。方有益於自家。故程子曰。將聖贒言語。玩味入心記着然後。力去行之。自有所得。朱子曰。從容乎句讀文義之間。而體察乎操存踐履之實然後。心靜理明。漸見意味。不然則雖廣求博取。日誦五車。亦奚益於學哉。又曰。卽聖贒之言平易明白處。熟翫而竆行之。玩之深則理自明。行之篤則力自進。持之以久而亹亹上達焉。又曰。於日用治心修己處。反復翫味。深自省察。有不合處。卽痛加矯革。如此方是爲己工夫。旨哉言乎。

讀聖贒書。須作自家當做底看。方爲切己之學。今人讀書。其卑者只爲科擧。而其高者又爲文章。一生讀書。只做外面事。

讀書。先要會疑處有疑。方始進矣。朱子曰。讀書。始讀未知有疑。其次則漸漸有疑。中則節節是疑。過了這一番後。漸漸氷釋。以至融會貫通。都無可疑。方始是學。

近思錄曰。義理有疑。濯去舊見。以來新意。葉氏曰。心有所疑而滯於舊見。則偏執固吝。新意何疑而生。當深體之。

朱子曰。讀書。須到不忍舍處。方始見得眞味。若讀之數過。略曉其義。卽厭之。欲別求書看。則是於此一卷。猶未得趣也。某舊日讀書。方讀論語。不知有孟子。方讀學而第一。不知有爲政第二。今日看此一段。看來看去。直待無可看。方換一段。如此看久。自然洞貫。李先生說理會文字。須令一件融釋後。方更理會一件。融釋二字極好。程子言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格得多後。脫然有貫通處。今若一件未能融釋。而又欲理會一件。則第二件又不了。推之萬事不了。何益。讀書。或可兼看已讀者。不可兼看未讀者。

書須熟讀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如伏生之口授尙書二十篇。夏侯勝之授尙書於黃覇。再踰冬而傳者。皆是背誦。蓋古人寫經。皆用竹簡。尋常之士如何辨得。只是暗誦相傳而已。朱子常言今人書多印本。所以讀書苟簡。

克己章 编辑

遏人欲存天理。此是儒者第一義。天理人欲。此勝則彼退。彼勝則此退。爲學者必當克治己私。不留苗脉然後。可以漸復天理。養其德性矣。克己豈非初學切要之工乎。學者當隨事省察。一念之萌。必曰此天理乎。此人欲乎。苟其爲聲色貨利而發。則用力克治之。爲仁義禮智而發。則一意擴充之。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際。處事接物之間。知其爲是。則行之惟恐其不力。知其爲非。則去之惟恐其不果。夫如是則心之所存。身之所行。無非義理。而亦將無己之可克矣。

朱子曰。己之私有三。性質之偏一也。耳目口鼻之欲二也。人我物己之私三也。仔細體認。覺得才有私意。便克去。程子曰。非禮處。便是私意。謝氏曰。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觀此三先生說。則克己工夫。貫始終兼精粗。所包者廣。己私之發。人我物己爲甚著。聲色臭味爲較多。氣質之偏亦屬焉。故凡非禮處。便是私己。天理人欲兩途而已。非天理則人欲也。

初學要須痛懲舊習。不使復萌然後。可以勇往直前。有所成就。栗谷要訣所謂革舊習之訓。當體認加工。平日舊習。世俗常事。一切勿留於心。

氣稟所拘。人各有病痛。須自點檢。擇其最切者而用力克治。最爲要法。此言色欲重則先節其色。利欲重則先絶其利。强梁者克之以柔。懦弱者克之以剛。此卽性偏難克處克將去者也。

程子曰。暮歸觀獵。可知其隨遇加察之工。心過一萌。不猛省而痛治。則明日此念重生矣。萌於中必覺。覺則痛絶之。如一劒兩段。不可復萌。如此則漸至於不貳矣。

人情之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爲甚。能忘怒而觀理之是非。則於道。思過半矣。此爲動心忍性之工。

人告之以有過。則不復計其過之虛實。而當一一容受。如是則人皆樂告而無隱情矣。若切切計較。必與之爭。則非告之以有過則喜之意也。

事無大小。皆有義利公私之兩段。所謂利與私。非獨貨財而已。苟尋自家穩便處則便是利。雖是合做底事。而計較功利則便是私。舜蹠之分。只在毫忽之間。應事之際。當判別分明而遏絶之。不使潛滋暗長也。峻宇雕牆。本於宮室。酒池肉林。本於飮食。凡人欲之過。皆由於奉養。而其流害則大矣。飢食渴飮。蔽身容膝。乃天則也。天何曾敎我極口腹之欲。竆心志之樂也。故知德者。不以嗜欲累其心也。

克伐怨欲不行。惟仁者能之。有之而能制之不行者。亦難矣。然當除其本。使不復萌可也。

勿以惡小而爲之者。此爲格言。心裏纖惡。必盡除之。則善可以成性矣。

言多者招尤。浮輕者不固。簡默愼言。深沉厚重。爲學者之急務也。程子所謂矯輕警惰。亦如此。

偏曲自矜好勝等病痛。大害於進德修業。偏曲者。滯於私見。不能公心以觀理。自矜者。足於少得。不能遜志而進德。好勝者。安於飾非。不能虛己以從善。三者乃一箇私心也。豈舍己取人之量哉。宜切戒之。

朱子曰。人有一正念自是分曉。又從旁別生一小念。漸漸放潤去。不可不察。

操心章 编辑

心者。主一身宰萬事。而出入無時。莫知其鄕者也。苟不操存。任其放逸。以徇物欲於軀殼之外。則一身無主。萬事無綱。其何以裁度義理。酬酢事物哉。誠能持敬主靜。常存此心。使其終日儼然。不爲物欲之所昏亂。則以之竆理。無往而不通。以之處事。無處而不當。此居敬存心。爲聖學之本也。

正心工夫。有涵養省察二者。平居無事之時。敬以養之。寂寂無紛起之念。惺惺無昏昧之失者。卽所謂涵養也。七情萌動之初。審其孰爲天理孰爲人欲。而天理則擴充之。人欲則遏絶之者。卽所謂省察也。淸明洞徹。涵養愈熟。則知覺益明。省察愈精。而敬者乃所以貫動靜徹始終。不可頃刻間斷也。故操心之要。必以敬爲主焉。

存心之道無他。知有其身而已矣。人之造次顚沛之時。精神飛揚。不知收斂。則心不在焉。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安知有其身哉。貪看鳥錯應人者此也。惟當提掇精神。知有此身。則心在腔裏。不至昏放矣。對客時。知我此身在此對客。讀書時。知我此身在此讀書。行則心在行上。坐則心在坐上。則心不飛揚。身有主宰。用工之久。漸可得力矣。

存得此心。惺惺有主。淸明在躬。志氣如神。則未發之時。思慮未萌。而寂然之中。知覺不昧。此卽所謂未發之中也。體認虛明之氣像。立此不偏之大本。則及至應事之際。如執權衡。以度輕重。良心漸長。事皆中理。此所謂已發之和也。平居涵養。積累漸熟。則臨事省察。愈益精明。存心之效。果如何哉。

存心。非別將事物存之也。只是此心自喚醒提撕。皦如出日。則靜時心不昏昧。而動時不放逸矣。

存心。治其昏與亂而已矣。怠惰放肆。每有睡思者。氣昏也。非善非惡。散亂相續者。浮念也。覺得氣昏。端坐澄心。悚然警惕。抖擻精神。則昏氣自虛明矣。覺得浮念。輕輕放退。提掇此心。勿與俱往。則浮念將自息矣。靜坐時或有悶鬱無聊意思。則亦須提掇精神。使無亂念。以來淸和氣像。久久純熟。至於凝定。則虛明本體。漸覺卓然有立矣。

學者當敬存此心。優遊涵泳於其間。則浹洽而有以自得矣。急迫求之。則此心躁迫紛亂。已涉私己。故終不能達於道也。

未應接時。恐愼戒懼。只是喚醒。不令昏了。不是硬着在裏。塊然自守也。

事物未接而虛靈常存。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程子所謂靜中有物者也。當此之時。湛然淵靜。瑩然光明。雖在常人。幸於須臾之頃。不昏不亂。有此境界。則其中體與聖人同。而但無涵養工夫。旋失其本體耳。學者靜坐時。作此收斂工夫。輕輕照顧惺惺氣像。則此延平所謂體認大本氣像者也。於進學養心。大有所益矣。

平居涵養。固當無間。而臨事省察。尤宜加謹。念慮之微。剖析其善惡之幾。言動之著。考察其義利之分。存善而去其惡。集義而絶其利。此所謂直內方外。交相助也。人不自知病痛者。未嘗體察警省故也。

天理人欲之分。其幾甚微。故濂溪每說幾字。辨別存遏之工。不可不早。故橫渠每說豫字。

念頭之發。必思所念何事。若是惡念。則卽痛加斷絶。不留毫末苗脉。若是善念而事當思惟者。則竆究其理。了其未了。使此理預明。言行之間。怕察其過與不及。若有不善。則不遠復不貳過。毋至於悔。若其當然。則行之勇決。無少疑憚。如四端之發。亦須察其此屬惻隱耶羞惡耶。是非恭敬耶。分明見得而眞實擴充。則良心之發。如泉始達而火漸熾矣。

聖人相傳。只一箇敬字。堯曰欽明文思。舜曰溫恭。湯曰聖敬日躋。文王曰緝煕敬止。孔子曰修己以敬。非禮勿視聽言動。如見大賓。如承大祭。曾子曰戰兢臨履。子思曰篤恭而天下平是也。聖贒千言萬語。無不本於敬。自秦漢以下。無人識敬字。程子方說得親切。以爲靜存動察成始成終之要法。先生所以最有功於學者也。

持敬之方。莫切於程子所謂主一。周子所謂主靜。謝氏所謂惺惺。尹氏所謂其心收斂。不容一物之說。而伊川所謂整齊嚴肅。朱子所謂惟畏爲近之訓。尤爲切至明白。爲初學計。莫若就整齊嚴肅。以檢其身。踈然嚴畏。以醒其心。立脚於規矩繩墨之上。戒謹於幽獨隱微之際。不使此心少有放逸。則久而後自然靜專。自然惺惺。自然純一。自然不容一物。內外肅然。不忘不助。靜存動察。無滲漏矣。諸先生說。孰非言敬之妙旨。而程朱兩說。尤宜深味而着工焉。

主一者。心不走作。湛然純一之謂。主靜者。心主靜專。凝然不動之謂。主一主靜皆敬也。而皆兼無事有事時言。無事時湛然寂然。常存虛明者。卽靜而主一。而心體之靜也。有事時各止其止。不雜他事者。卽動而主一。而動中之靜也。一則靜矣。靜則一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此是敬註解。

方應此事未畢。而復有一事至。則須是做一件了。又理會一件。亦無雜然而應之理。然但甚不得已。則權其輕重可也。

靜坐然後。身心收斂。道理有湊泊處。形骸放怠。心神昏亂。則道理無湊泊處。故考亭對延平。靜坐終日。及退私亦然。蓋血肉之軀。自少全無拘束。一朝遽欲靜坐收斂。則不無拘束之病。須是堅耐辛苦。無快活時節。更歷歲久然後。方無拘束。若厭拘束而要其自然。則是乃聖贒恭而安之事。豈初學所可能哉。大抵拘束之病。實由於安肆日偸之後。持敬未熟之故也。收斂漸久。喚醒漸熟。則心自惺惺不昏。百體自從令而無拘束矣。爲學之工。必專一悠久然後乃成矣。

檢身章 编辑

操心所以治內。檢身所以治外。心正則身自修。而又不可任其自正。不爲之檢攝。故大學之序。修身在正心之後。而實則一時事也。其用工之方。不過容貌威儀視聽言動一循天則。以臻踐形之域而已矣。

檢身之道。孔子所謂非禮勿視聽言動。卽其方也。而小學敬身篇盡之。豈外乎敬之一字哉。

當夙興夜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居處恭。執事敬。行步安詳。言語愼重。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一動一靜。不可放過。故曾子曰。動容貌。斯遠㬥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背矣。冠義曰。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顔色順辭令。夫是之謂修身也。

九容九思。最切於收斂身心。當書諸座隅。常自體行焉。

衣取蔽體。不可留意於華侈。食取適中。不可快口於甘美。言笑不當喧譁而失中。動止不當粗率而愆度。須當以非法服不服。非法言不道。非德行不行。拳拳服膺也。

昔明道先生終日端坐。如泥塑人。及至接人。渾是一團和氣。劉元城坐必肩背竦直。體無欹側。不少動身。至手足。亦不少移。管寧嘗坐一木榻五十餘年。未嘗箕股。其榻上當膝處皆穿。茅容與等輩避雨樹下。衆皆夷踞。容獨跪坐愈恭。郭林宗見而奇之。先師文敬公八十以後。終日儼然端跪。未嘗頃刻平坐。此皆修身者之所當須臾不忘也。

劉元城問終身行己之要。溫公曰。其誠乎。又曰。自不妄語始。劉公初甚易之。退自櫽括。則言行矛盾者多。力行七年而後。言行一致。遇事。坦然有餘裕。

呂正獻公自少寡嗜欲薄滋味。無疾言遽色窘步惰容。凡嬉笑俚近之言。未嘗出諸口。於世利紛華聲色游宴。以至博奕奇翫。淡然無所好。

劉寬倉卒。未嘗疾言遽色。夫人欲試寬令恚。伺當朝會。裝嚴已訖。使侍婢奉肉羹。翻汚朝服。寬神色不異。徐言曰。羹爛汝手乎。其性度如此。

退溪先生未嘗詬罵婢僕。如有失誤。亦必敎之曰。此事當如是。未嘗變其辭氣。

先師嘗言尤庵先生在黃澗之冷泉。新寓草創。積書冊于樑上橫板。令學童考出其冊。童墮板墜。挨打先生之鬢側。書冊亂散於房中。聲甚駭震。在座皆驚遑起立。而先生無幾微動色。徐問童曰汝傷乎。緩聲呼婢。命饋燒酒。仍徐起整頓墜落之物。先生之定力如此矣。

事親章以下齊家 编辑

孝爲百行之源。故正家之道。孝敬爲先。噫。孩提愛親。天性然也。而物欲交蔽。失其本心。父子之間。便分物我。罔念生育之劬勞。只怨一時之少恩。先己後親。世多有之。殊不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生成敎養。恩實罔極。竭力盡命。其何可報。日月如流。事親難久。旣沒之後。伊誰爲孝。爲人子者。能知此理。則愛親之心。油然自生。而於孝敬之道。思過半矣。

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而又能無忝所生。生順死安然後。方可謂盡孝之道矣。小學明倫。己悉無欠。宜考檢而躬行焉。

溫凊定省之禮。唯諾應對之節。此是孝之粗且易也。有志於行者。孰不致力。而其或未能於此。則至於愉色婉容。養志諭道。至精且難之事。尙何朢其能行乎。文王以貳尊至貴之身。朝夕二禮之外。日三朝之。况如我輩。豈敢取便而怠於奉親乎。

父母若老而傳家。則當勤幹家事。竭心奉養。以修子職。雖不幹家。亦當存心周旋。以圖瀡滫可也。若夙夜一念。篤於忠養。則適口之味。亦可自然得之。吾誠果能殫竭。則甘旨雖或不繼。親亦安之。而我心無媿矣。至於家力所不逮。亦何以分外經營也。若少有非義苟得之物。不可耳。王延隆冬盛寒。體無全衣。而親極滋味。吾每感泣於此。而媿其不能效此於親在之日也。用天之時。因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居鄕。勤於耕稼。守其勤儉。以養其親。毋致匱乏。是乃孝也。然若全忘文雅。埋頭沒身於營產。作一農夫而墮廢儒業。亦豈孝哉。

爲子之道。事當稟命。毋敢自專。借貸與受。如書冊器用之物。亦不可私自出納也。父母所坐卧上馬處。亦不可犯之也。

事親之際。愛敬兼至爲難。若不和愉其色。巽順其言。是不能悅親。若不執玉奉盈。洞洞屬屬。以伺其意。是爲慢親。如此則雖日用三牲之養。不得爲孝矣。可不勉哉。

天下無不是底父母。故父母之過。皆當認爲己過曰。我若能諭父母於道。則何以至此。務積誠意。下氣怡色。柔聲以諫。父母之志。或有不從。則起敬起孝。反覆開陳。必期於聽從宜矣。眞西山曰。平時能以理開曉其親。置之無過之地。其視有過而後諫者。功相百矣。爲人子者。當以此存心。

疾病者。死生所係。况父母有疾。尤當如何。捨置他事。惟問醫劑藥爲務。雖罄財產。惟以復常爲期。古人之笑不至矧。一飯亦飯。其至誠可見。

昔王祥剖氷求魚。雙鯉躍出。復有黃雀數十飛入其幕。以供其繼母。庾黔婁當其父泄痢。欲知差劇。至於嘗糞。稽顙北辰。求以身代。想其血誠。令人感泣。

先師嘗於親之久病。輪其床而轉其房。以暢其鬱。繩其被而揭於屋。不使壓體。斂啖居處。恒適親志。其臨沒遺言曰。汝之侍病之恩。何可報也。先師之至孝如此。

事親之節。送死爲大。親喪。可不自盡其誠乎。附身附棺之物。須於平時。月制歲制。盡心備禮。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財或不足。禮無以備。則惟當盡其哀敬。極其誠孝而已。凡喪。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

喪禮。朱子家禮,沙溪備要。纖悉無餘。當預講而勉盡之也。凡居喪者。饋奠餘暇。必讀禮書。以遵其節文。俾免違禮之悔也。

地理之說。渺茫難知。方位水破吉凶禍福之言。雖不可信。而歷觀遷葬之家。地中吉凶水火溫冷之驗。分明有之。爲人子者。固不可以利後爲心。而然亦當以安神爲念。豫積誠意。必求吉穴也。福人逢吉地。固有其理。而亦豈有不求而自至。無誠而自得者哉。余觀自古有德者。必有冥隲而得地之驗。以此言。則世之憑勢藉貨。圖奪人山者。若有天理。豈能得吉地乎。切宜戒之。

栗谷曰。返魂之後。各還其家。與妻子同處。禮防大壞。甚可寒心。自度一一從禮。則依禮返魂。若或未然。則因舊俗廬墓可也。此言當深體。而謹於男女之防宜矣。質美過禮。毁瘠傷生者。此雖可惜。而誠孝不至。不能從禮者。亦甚滔滔。竊謂居喪之節。其於居處飮食哀痛哭泣之節。當患其不及。而亦不可勉强踰禮。

余自十九歲。猝得痰癖痼疾。至老癃廢。昔當父母喪。疾甚則從權。其他諸節。不能執禮。不孝之罪。可勝數哉。爲我子孫者。當深戒之。

豺獺能祭。其性然也。祭祀之報。根於人情。故聖人制禮。以成其德。親歿之後。若非祭享。何所致其誠乎。

子孫之精神。卽祖考之精神。故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散齊致齊。盡其五思之義。則乃見其所爲齊者。而祭之日。必有見乎其位。必有聞乎容聲。如在左右。如在其上。卽此必有見必有聞。如在洋洋者。便是神之來格也。是以自齊之日及祭之時。專心想念所祭之人。而極其羹牆之誠然後。方有來格之驗。祖考之著存。只在子孫之誠敬。不然則與不祭同也。當祭齊戒。其可忽乎。嘗以此質于先師。則先師是之矣。

祭品宜稱家有無。不在豐薄。而當務精潔。夫婦親之。而不可委之婢使也。

昔趙重峯遞報恩宰。入沃川山中。請行秋享於大夫人。則曰。歸家之日。貸米於鄰。則汝何以備祭需。對曰。若得命則自當辦力。遂許之。及其行祭。惟粟米切餠瓜菜飯羹而已。尤庵曰。貧家當效重峯云。

外王父家本至貪。而大斂竆春。亦常備飯羹而祭之曰。吾鄰有一親舊怕言曰。祭當豐備而頒胙于鄰里。竊笑貧者之薄祭。故饑年難辦。則闕而不享。此人之事非矣。自今觀之。外從多兄弟。而闕享之鄰人。則幾至絶嗣。永錫之經訓。信不誣矣。李高城栻,金寧海栽每當祭時。餠飯米舂精。亦嘗親檢云矣。

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是謂孝。不虧其體。不辱其身。是之謂全。故忠養愼終追遠三者。雖爲孝之大節。而又必踐形盡倫。如聖人然後。方爲孝之極功。彼不謹言行。不懋學業者。皆是忘父母者也。

子曰。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以此觀之。必也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然後。可以廣其孝矣。

友愛章 编辑

兄弟同胞。受之父母。分形連氣。無異一身。孩提知愛。出於良知。榮悴甘苦。寧間彼我。倘或飢飽寒溫。不與之均。則譬猶一身之中。左健而右痺。身心豈得安乎。兄弟和樂。則一家之情。無不相宜。妻子之樂。亦可長久。兄弟不和。則家庭之內。無非乖氣。妻子之養。亦不能安其樂矣。

愛父母者。父母所愛。亦當愛之。兄弟不相愛者。不愛父母故也。父母所愛。雖犬馬。亦當愛之。况父母之子乎。兄弟若有過失。則當精誠忠諫。期於感悟。不當拂言厲色。以失其和。象日以殺舜爲事。而舜猶不藏怒不宿怨。大聖人至誠。果如何哉。

兄弟方其幼也。雖悖亂之性。未嘗不相愛。而及其各妻其妻。各子其子。則雖篤厚之人。不能不少衰。蓋由於娣姒以異姓之踈節。量親厚之恩故也。惟友悌深至。不爲傍人之所移者。免於此患矣。

至誠友愛。當如楊津之曲盡恭謙。溫公之護兄伯康。而血心感化。至如王覽之涕泣抱兄。繆肜之閉戶自撾。疾病相護。又如李勣之親爲煑粥。庾袞之獨留不去。則豈但一時之敦睦。可爲百世之師範。爲之由己。豈可他求哉。

親戚雖踈遠。推其本則一而已。書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睦然後。可謂不忘本矣。張公藝之九世同居。江州陳氏七百口共食。崔孝芬,李宗諤之家法。此誠婣睦之柯則。可不勉哉。韋員外家花樹會。亦後人之所當效也。至親之間。相與娛悅。則情意孚矣。我國栗谷先生朔朢率家衆。會于堂上。讀正家之法。此尤當效行者也。

刑妻章 编辑

世之議婚姻者。惟取富貴而厭貧賤。已成夷虜論財之風。人固有先貧而後富。先貴而後賤者。莫非命也。此何足數哉。婿與婦之贒否。所宜先察。而但閨中之性行。童年之器局。誠難細知。惟當觀其父母與家法以決之。而末後成敗。付之於天可也。且司馬溫公家。必待男女旣長然後議婚。旣通書不數月行禮。未嘗幼時約婚。致有後來有故難處之弊。此當效法也。

親迎之禮。男先於女。剛柔之義也。而禮廢已久。講行甚鮮。必須兩家相議。行親迎之禮可也。

家人之道。利在女正。女正則家道正矣。故家之興喪。係乎閨門。然夫唱婦隨。乃禮之常。刑妻之道。修己而已。必須言語動作。一循乎禮。以盡修己之工。而夫婦之間。不失禮敬。以正齊家之本然後。內外自正而家事可理矣。若不先修己。自反多媿。而袵席之上。縱欲失儀。則已失正家之本。何能儀表於一家乎。故易家人卦註曰。所貴治家。正己爲法。持身謹嚴而無少縱弛。則家人自然有所嚴憚而不敢踰越。有所觀感而率歸于正。子思子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旨哉言乎。

子曰。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夫和而制以義然後。妻順而承以正也。和則不至於怨。義則不至於不遜也。故夫婦之間。和而靜正。乃常處可久之道。近而褻狎。則翫侮乖離之所自生也。

敎婦初來。先贒格言。勖帥以敬。禮經垂訓。初來之時。易溺於情愛。勖帥之道。莫過於相敬。若能自初相敬。妻必觀感自飭。而初或昵狎。後欲相敬。則必須與妻相戒。漸去前習可也。

婦人能孝友於夫家者。雖出於天性。然婦之於夫家。義合而情踈。故惟孝惟友。惟夫之從。觀感服行。惟夫之視。夫以天倫之屬。若不孝友。則妻以義合之親。豈能獨贒乎。故必須與妻相勸。以孝友篤行。而若不遵行。則子雖甚宜其妻。出。若能善事父母。則子雖不宜其妻。當行夫婦之禮焉。

陳孝婦十六而嫁。未有子。其夫當行戍。屬孝婦曰。我生死未可知。汝肯養老母乎。婦曰諾。而紡績以養其姑。夫死三年後。父母欲嫁之。則曰。養人老母而不能卒。許人以諾而不能信。何以立於世。欲自殺。父母不敢奪志。遂卒養其姑。而生事葬祭盡力焉。此雖孝婦之贒。而亦其夫之孝。有以感之也。

漢時桓少君之父。奇鮑宣而妻以少君。宣見其裝送甚盛。不悅曰。吾甚貧賤。不敢當盛禮。少君曰。父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妾侍巾櫛。惟命是從。乃悉歸侍御服飾。更着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鄕里。拜姑後。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鄕邦稱之。此雖少君之贒。而亦鮑宣之淸苦。有以化之也。

冀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梁鴻之妻德耀擧案齊眉。凡非冀缺,梁鴻刑妻以敬。而贒妻相信。已成家法耶。敬德之聚也。仁之則也。齊家也何有。

關雎窈窕。美聖姒之德。非鷄則鳴。贊齊妃之贒。幽閑靜正。不留逸欲。豈非婦德之可則者耶。哲婦傾城。刺褒姒之致亂。車聲轔轔。著南子之蠱君。豔色多言。聽慧行亂。豈非女惡之可戒者耶。故婦人以無非無儀爲善而已。色美才哲。足爲蠱心喪德之斧斤。君子所宜先知焉。

婦雖有智。無所敢自遂。令不出閨門。惟酒食是議。只當輔君子而已。若或牝鷄司晨。適足爲厲階而已矣。人家不和。多因婦言。蓋女性褊塞。又其所謂舅姑伯叔妯娌。皆非自然天屬。故爲其夫者。苟無遠識。則未免聽信婦言。以至親兄弟子姪積成嫌隙。甚至䦧牆之變。可不懼哉。家間浸潤之讒。或有涉於父子兄弟間事。非徒勿信。一切痛禁。使不更進可也。婦女之言。又多出於婢僕之間。其兩口二舌。搆虛造讒。離間骨肉者。亦宜細察而嚴禁之。

正倫理篤恩愛。惟在謹嚴而已。內外之限須嚴截。男居外女居內。不相混雜而各從所事然後。凡事可理。雖婢僕男女。亦不可混雜。以致淫穢。苟不防閑以法度。則人情流放。失長幼之序。亂男女之別。傷恩害倫。無所不至。骨肉之間。不可以情勝禮。以恩奪義。嚴謹過剛。雖於人情。不能無傷。然此乃恩義之所以全也。易曰。婦子嘻嘻終吝。蓋笑樂無節。乃法度之所由廢。倫理之所由亂也。安能保其家乎。

一妻一妾。古雖有言。而卜姓之家。每多禍變。有妻得妾。因妬生事。賤產旣生。害嫡多端。切勿取妾也。

大抵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妻子好合。如鼓琴瑟然後。兄弟友而父母順之。夫婦之間。有法度然後。推之政事。莫不理矣。

敎子章 编辑

欲知人家之興替。當觀敎子之能否。善導而子孫贒。則其家長遠。不敎而子孫愚。則其家㬥亡。豚犬無異。則多男奚賴。禽犢徒養。則美質何益。早敎而善諭。使之篤學然後。可以習與成性而爲佳子孫矣。

古者婦人姙子之時。寢食坐立。視聽言動。一出於正。故生子。形容端正。才能過人。是之謂胎敎。妻若有娠。則當勸戒焉。

敎子。自能食能言。一依小學敎之。而稍有知識。則先敎以安詳恭敬謙讓。有不識尊卑長幼。則嚴訶禁之。橫渠先生曰。男女從幼驕惰。到長益凶狠。只爲未嘗爲子弟之事。故於其親。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尙在。隨所居所接而長。眞格言也。

童子五六歲入學後。勿使下庭除門外。與雜兒游。涵泳優游於翰墨之場。則心神不至外馳。而有將就之效矣。且令日記古事。不拘今古。必先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等事。如黃香扇枕。陸績懷橘。子路負米。叔敖陰德之類。久久成熟。德性若自然矣。

人必自幼。有所敬而不肆。有所畏而不放然後。能動心忍性。進德修業焉。十歲後。當擇嚴師受業。同學之類。亦必取端謹篤厚者而處之。不可與輕妄嬉遊者同業。以喪其性也。

古之敎子。內而嚴父兄。外而贒師友。已自幼穉之時。敎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愛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自家庭之內。以至鄕塾閭巷。所聞所見所行。無非正言正人正道也。猶生長於齊。不得不齊言也。故化與心成。中道若性。今世之敎子。自童幼之時。養之不以其正。所敎誨者。不過記誦文辭之間。而未嘗開之以仁孝之道。所見所聞者。無非輕薄驕奢之事。而未嘗導之以禮義之行。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如是而朢後進之學成業進。豈不難哉。而况此土瘠貧竆。汨於口腹。變年以來。尤無振作之氣。爲父兄者。不能敎其子。爲學業者。不能盡其才。科學之習。亦無其人。篤行之事。何可復見。間或有質美可爲之人。而染於習俗。無成就之望。可勝惜哉。吾家自參奉公以後無冠冕。惟以文行。幸保門戶。不絶如綫。而至于汝輩。行誼文學。墜落無餘。此不但汝父貧竆貞疾。敎督不動之致。亦由於汝輩稟才魯鈍。志氣怠惰之故也。爲父之媿。予固深矣。而忝先之過。汝豈免哉。詩禮之先業莫傳。繼述之誠孝有缺。吾與汝何面目。見祖先於泉下乎。昔梁忠義四十。讀書山堂。衛武公九十。猶自警。今汝輩則俱是少年矣。惟願厲志改圖。發憤攻業。則躬耕養老。雖未能刻苦。亦豈無分寸之進哉。毋復效尤於汝父。且勤訓誨於子孫。克修籯金之業。以副予老舐之懷也。

勤檢章 编辑

克勤克儉。治家之本。勤者無怠之稱。儉者節約之謂也。余觀王業之成敗。未嘗不由於勤惰。則成事功者。勤而已。富家之興喪。未嘗不由於奢儉。則制恒產者。儉而已。寒薄之家。愚滯之品。其可不勤而能幹事務乎。不儉濫費而能保生業乎。先世勤儉。立其產業。而不肖子孫。隋其四體。不能儉約。或博奕飮酒。或雜技縱欲。累代祖業。一朝蕩盡。後雖追悔。何益之有。篤學立身。以光祖烈者。其贒大矣。而勤身節用。得保基業者。亦云孝矣。宜勉戒之。

夙興夜寐。寸陰是惜。男則讀書治家。女則紡績織絍。以至童僕。毋使惰慢。則事無弛緩不理之患矣。量度家用。用度是節。衣取蔽體。食取克腹。而以至賓祭。亦定規模。則財無絶乏難繼之憂矣。司馬公居家雜儀。所謂謹守禮法。以御家衆。分職責成。而量入爲出。均給衣食及吉凶之費。常須稍存嬴餘等訓語。宜謹遵而行之。

先妣常曰。寒士之婦。豈可安逸而華侈乎。夙夜孜孜。未嘗少懈。自奉甚薄。不厭匏葍。見人文繡。亦無歆豔色。中歲起家。衣食自足。凡我子孫。宜先妣之嗣也。

退溪先生農桑庶務。未嘗失時。量入爲出。以備不虞。簞瓢屢空。環堵蕭然。不蔽風雨。人所難堪。而處之裕如。每食不過數三器。盤中只茄葉菁根海藿。無餘物。嘗曰。我眞福薄。啖厚味則氣如痞滯。啖苦淡然後。方利腸胃矣。

嘗往嶺南。聞安東之士。勤於監農及讀書。至有挾書而觀耨者。秋冬則計其收入。先置農時種粮。然後取其餘財。備納官租。而節略過冬。讀書不掇。習俗已成。故世稱安東儲積。蓋本於先贒之遺風云爾。

居鄕章以下處世 编辑

易旅卦九二象傳曰。在旅而過剛自高。致困災之道也。蓋過剛則㬥戾而無和順。自高則矯亢而人不附。處衆如是。必致困災矣。居鄕之道。亦宜以此戒之。

孔子居鄕黨。恂恂如也。其言似不能言者。古語曰。居鄕若處子。鄕黨是父兄宗族所居。若或不自謹愼。則得罪必矣。聖人猶謹。况凡人可不十分戒愼哉。

接人。當務和敬。鄕里之人。其善者當親近通情。而其不善者待之泛然。不相往來而已。亦不可揚其惡而取怨怒也。

侍鄕黨長老。當小心謹言。隨問敬對。見朋友。則當講討文字義理。見幼者。當諄諄言孝悌忠信。誘掖向善。見鄕人。當循例應接。而至於他人過惡。朝庭得失。邑宰是非。財利女色鄙褻俚俗之談。切不可掛口。

鄕鄰患難。當極力救之。一遵呂氏鄕約爲之。而或有侵人害物之事。切不可爲。雖里漢賤隷。不當以威勢一毫侵漁。如歲時屠牛之肉。不可勒給。鋤役借力。糞田助求等事。亦不當無故爲之。以取怨謗。凡事欲利於己。必害於物矣。

退溪先生常守靜端居。未嘗出入。而若斯文雅飮。里社集會。亦時往焉。吉凶慶弔。近必親往。遠必使人致禮。至老不廢。鄕人宴飮之請。若無故。未嘗不赴。雖卑行小子。無不開顔溫語。盡其歡洽。飮酒。只浹洽而已。鄕人志學者。或恥隨品官之列。先生遂援据古今而極卞之曰。鄕之所貴者齒也。雖居下。於禮於義。有何不可乎。

先君嘗敎不肖曰。人雖侮辱。無損於我。不必計較曲直。爭詰是非。畢竟彼必當自悔摧謝矣。古語曰。柔能勝剛。弱能制强。人雖謂我柔弱。我當勝彼之彊梁矣。不肖遵守此訓。累見其驗。顔子之犯而不校。豈非後人之所當學哉。

先師嘗曰。調役租賦。當先鄰里而輸之。不可有所稽留者。郭趲爲宣城宰曰。此縣租賦。吾無憂矣。退溪先生先人備納。鄕里小民。畏其義而爭自來納。先生之事。竆居者所當法也。

退溪所居地溪流。引灌於十里外。而遠者旱不得潤。先生曰。是我燥沓在其上而灌之故也。卽田其沓而不漑。其推恕及人如此。

不虞之毁不足卹。過實之譽不足喜。我有可毁之行。則反省改之。而我本無過。則彼之虛謗。何足較哉。我有可譽之善。則彼言當矣。而我本無善。則人之虛譽。反爲羞恥。士之修行。不必動於毁譽也。

校庠乃章甫藏修之所。而士風日偸。鄕戰成習。三百六十州。滔滔皆然。而士流之自好者。擧皆染跡。豈不可嘅也哉。春秋享禮。雖當一參將事之列。以觀俎豆之禮。而切勿隨流出入。帶任往來。自取訾謗也。

交友章 编辑

交者所以輔仁也。自天子至於匹夫。莫不待友以成其德。故旣能自修。而又當擇友焉。然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擇友。必取學問有道之士。方嚴直諒之資。而講論同業。虛受規戒。若諂佞不直。怠慢好嬉。損於己者。不可交也。

學問之士。必友學問之士。科學之人。必求科學之人。淸介者與淸介者交。凡俗者與凡俗者游。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理勢然也。我若志於道而勤於學。則德必有鄰。朋來自遠。而苟或志趣卑凡。不能從善。則益者不期踈而日遠。損者不期近而日親。須痛加檢點而矯革之。

切偲責善。朋友之道也。然我之有過。友若警告而能攻我失。則當喜而虛受。勿示詑詑之色。彼之有過。我屢責勉而終不聽從。則亦當止而毋煩。勿致數疏之辱。此亦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也。

至尊者道。至貴者德。而非師友則無以有之。故古之人事師。必倫於君父。無犯無隱。服勤至死。心喪三年。接友。必比於兄弟。貴相知心。久而敬之。死生與同。其義顧不重歟。惜乎。人心日訛。師友道喪。一言之不合。細故之相拂。背師棄友。比比有之。豈不爲識者之寒心哉。

禹拜昌言。仲由喜間過。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又顔子之所從事也。以聖贒之德。取諸人以爲善。猶尙如此。而况以常人之資。可不求益於人而望助於友哉。學者當以大禹,顔淵,子路爲法焉。而見人嘉言善行。亦當敬慕而記錄。思與之齊而已。

聖人所謂毋友不如己者。但言不可求不如己者而已。或不如己者來而求我。則又焉得而却之。世之人好友其不勝己。而不好友其勝己者。故聖人爲如此者而言之耳。

朋友若有不善。忠告而善導之。至再至三。終不信聽。自是當踈。而若非大故。則不必峻切。而但踈之以漸而已。毋失其故舊之誼可也。昔吾夫子不忍棄原壤也。

不獲乎友。無以行世。而不誠乎身。無以獲友。世間何事。無誠可做。而在乎交友。尤當主信。言而失信。友亦無憚而失信乎我。事而無實。友亦無誠而無實乎我。其可以行乎世而做事乎。當實踐其言。實盡其心。而猛察其謀而不忠乎。交而不信乎。須如曾子之三省也。

道義之交。淡如水而愈久愈敬。勢利之交。甘如蜜而久則敬衰。不諂不瀆。攝以威儀而相觀以善。故淡如水者。始終能全。拍肩執袂。酒食游戲而惟利是視。故甘如蜜者。利盡則踈。夫子之稱晏平仲善與人交者。豈非敬之一字乎。

責人厚而莫之應。則交所以難全。所求乎朋友者。當先施之。而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可也。

壬辰亂。五代祖參奉公之友鄭公智男遭艱。而倭人充斥於鄰近。參奉公曰。鄭喪未入於棺。吾豈可以先去乎。遂令家人先避。而躬留護喪。待其殯而後行。此豈非人所難能者乎。

先師嘗曰。家親借小學於安山梧里李仁復家先世。而未及還家之際。遭丙子胡亂。背負其冊而避寓大阜島。亂定後還歸之。李家異之。以近思錄一帙。謝其誠意云。朋友之間。雖微物細事。當如是誠實。後人之所當法也。

固竆章 编辑

處於貧賤而安靜自守恬然。若將終身者。固竆之道也。此所謂身雖否而道之亨也。

士之高尙其志者有三。懷道抱德。不遇於時。而高潔自守者。伊尹,呂尙之類是也。量能度德。安於獨善者。徐孺子,申屠蟠之類是也。有不屑天下之事。遯世長往者。嚴光,周黨之類是也。所處雖有得失小大之殊。而皆自高尙其事。安貧固竆者也。遯世長往。固非儒者之所貴。而其與趨勢媚竈。媒榮求進者。果如何也。士之計竆才短。不能營畫者。自謂安於貧賤。而其實未肯安之也。必能眞知義理之樂於芻豢然後。乃能無慕富貴之心而安於貧賤也。

常自點檢警省曰。每事必求合宜。不幸困竆而死。有不暇恤。但當成就一箇是而已。如此爲心。則心之所存。恒在義理。雖當大困阨。惟致命遂志而已。亦不知有人之是非向背矣。寧有媿怍哉。

常以不忘在溝壑爲心。則道義重而計較死生之心輕矣。以咬菜根爲安。則必不犯義而役志。營營以求食矣。

學者惟知義與命而已。當困竆之時。旣盡其義。而猶不免焉則是命也。知命則貧賤而不移。阨竆而無悶。而行吾義而已。不知命則恐懼於險難。隕穫於困厄。而喪其操守必矣。

竆須忍。忍之熟則自無戚戚之念矣。熟之何由。若能日誦聖贒之書。翫心高明之域。則庶可以心有所樂。忘其竆矣。不然則不堪其憂。未免墮坑落塹矣。

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呂舍人詩曰。逢人更有求。所以百事非。今之不能安貧者。其氣銷屈。全無知恥。求乞於人。無所不至。求之不得。徒見厭薄於人。人須養廉恥之心。則能有所不爲矣。

昔先師當丙子大斂。金公構以情厚三從之親。爲度支。主管發賣。一家皆請得。以爲圖活之計。家間白于先生。請隨衆囑之。先師以爲不可屈意而請於人。遂不許。先師之堅確。可爲百世之師矣。

子曰。小人竆斯濫矣。古人曰。竆視其所不爲。貧視其所不取。學者工夫。政當於此用力。若動於貧窶而喪其所守。則焉用學問爲哉。家貧者不可較利害計豐約。以爲心術之害。只可免於飢寒。勤力其中而已。君子憂道。不憂貧也。

仕宦章 编辑

古之仕者。學優則仕。而未嘗自求也。必待爲上者求而用之。而道合則服從。不合則去。今之仕者。其未仕也。未能學道。而惟仕是急。旣仕也。惟恐失之。貪躁不止。古之仕者。將以行其道也。與道屈伸。故身與道俱全。今之仕者。欲貴其身而已。不知有道。故卒至於危其身。可不懼哉。

今世仕進。科擧一途而已。循父母之命。爲門戶之計者。不免從事於時文。則亦當勤其工而精其藝。以俟天命。而不可較計得失。躁競紛紜。以害其心術也。朱夫子曰。不是科擧累人。自是人累科擧。得失利害。置之度外。雖日日應擧。亦不累也。居今之世。聖人復起。亦不免應擧。豈能累聖人耶。旨哉言乎。

科擧理學。可以並行而不悖。朱夫子書曰。日則擧業。夜則看書。如此兩全。又曰。先要分別科業與讀書孰輕孰重。若讀書上有七分志。科擧上有三分。猶自可也。科擧七分。讀書三分。將來必被他勝却。况全是科擧耶。又曰。一月之間。十日事擧業。亦可以二十日修學。若被他移志。則更無醫處矣。竊謂科學。雖與理學不同。俱是文字上用工。而性理之書。亦有益於科文。苟能如朱子所謂七分用力於經書。三分用力於科業。則庶可幷進而相益。只是做科業者。例爲得失所動。貪躁熟中。甚至於犯禁竊科之境。科學之壞人心術。至于近日而極矣。豈不有甚於異端之害道耶。程子所謂不患妨功。惟患奪志者。亶其然乎。

出處行藏。惟義而已。自度己之才學。可以有爲於世。則不必隱遁自晦。果於忘世。而若吾之學。不足以從政。吾之才不足以需世。則不可有一毫冒進之心。以致竊位負乘之誚。惟務進其學而達其才。藏修待時。不輕自售。若㓒雕開之不仕可也。立乎人之朝。當視人君之禮遇如何。而難進易退。仕止久速。各當其可而已。或爲家貧。未免祿仕。則當辭尊居卑。辭內居外。盡其職務。不可癏曠。昔者夫子之爲乘田委吏。會計當而已。牛羊茁而已矣。

昔有優於趙魏老而不可爲滕薛大夫者。故受任之際。當自審其才可堪者受之。不可堪者固避。一毫不可苟且。以自陷於欺君尸位之罪也。

所叨之職。當竭誠殫力以供之。如爲大臣則盡大臣之職。正己而正君。爲銓官則盡銓官之職。至公而選才。任諫爭者。折檻牽裾而不已。宰郡邑者。若保如傷之是務。一心惓惓。不顧其身。雖至於遭譴而殞身。不悔也已矣。

從仕之道。誠而已矣。事君如事親。而服勤至死。事官長如事兄。而積誠以動之。與同僚如家人。而情意相孚。待羣吏如奴僕。而正己而嚴束。愛百姓如妻子。而使各輸其情。然後可以盡吾之誠而事無不集。如有絲毫未盡。皆吾之誠心。有所不盡也。

曰淸曰謹曰勤曰公此四者。乃當官之大法。須服膺而行之。而微細之事。亦宜照管着實。不可怠惰忽略。如簿書署狎。當審愼以盡防閑之道。官無大小。須淸心神戒㬥怒。而凡事只一箇公。公則人皆望風畏服。決訟之際。須硏竆虛實。分別是非。使無情者不得冒詐而有所希覬。則自然訟少矣。

生民休戚。專係於守令。而守令之政。田結軍丁糶糴三件爲大。政之得失。惟在於此。宜盡此三大政而不懈於七事。則何憂乎不作良吏也。然其本廉與明而已。朱子解論語仕而優則學曰。仕而學則所以資其仕者益深。竊念仕有餘暇。又當讀書。使義理漸明。心智漸開。則其於修治之方。出處之義。瞭然無疑。沛然行去。所宜孜孜不怠。毋至枉過時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