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朴正字遺稿
卷四
作者:朴泰漢
卷五

時事雜論 编辑

論尼懷事 编辑

玄石,明齋同時而作。朝廷徵之數十年不出。壬戌癸亥之間。主上銳意招延。誠深禮隆。於是玄石出而明齋猶不起。玄石之出。卽胡文定所謂救得一分者。明齋之不出。卽程子所謂量能度分。安於不求知也。其道未甞不同也。而或者以一處一出。較其優劣。不知之甚者也。當是時也。尤菴亦在朝。淸議方行。士類方想望。余時年少不曉事。徒以慕古之心。略有憂世之意。以書質不出之故於明齋。以爲得無顔子處陋巷之意乎。其答云云。其年歸自湖郡。歷謁明翁。則卽備言所以疑尤老之事。卽抵玄石書中語也。自吾祖素不滿於尤老。甞得家庭之傳者。而特爲世所尊仰。而吾叔父亦從遊之久。尤老於吾家。情意頗深。故愛之切而尊之厚矣。然而信之不如明齋也。故一聞其言而頗信之矣。當時戒余以勿言。故余因藏之心而不發矣。及其書出而爲世大貨。余乃疑其戒余以勿言而自騰於書尺也。右之者亦或以其書爲非。久而後思之。是固當然也。朋友如玄石者有問。則何可不對乎。若其疑尤老之故。則其必有所見而然也。尤,美之交之有間。世未有聞者。且不惟以道義相許。於三學士傳。同編江都之事。則其始之相與可知矣。而疵毁之言。乃出於明齋請銘之後。當其請銘之時。明齋以其先人己酉長書之未投者示之。其書箴䂓之語云。於是應其求而直用玄石所作行狀。無所折衷。而末乃結之曰玄石某云。有若不出於己意者。其不誠可知矣。於是明齋固已窺其機關矣。及庚申放還之後。出處施爲。大失士望。則明齋果疑無本源之工。作長書將以相戒。如寒暄之投詩於佔畢也。卽所謂辛酉長書是也。尤齋謂美村不絶尹鐫。故自初斥之。然是則有不然者。當時雖疑美村之絶鐫未甚。其斥之果如丁卯之疏。則世人必無不聞之理。世人雖不知。明齋必知之。其何以請其銘乎。故明齋則謂尤老雖不快於常時切磋之言。而其相毁則始於己酉之書。執其已然之事而見之。則其陰持江都之事。顯斥其黨鐫者。不在於請銘之前。而在於請銘之後。則是不待卞說而明矣。於其初旣相毁如此。則爲其子者。安得晏然於心乎。且平日無相惡之言。而一朝疵累。則又安得不疑乎。由是論之則明是而尤非。不待卞而明矣。假使明齋因私嫌而爲是言。如說者之說。因其子之失而毁其父。豈可也哉。是則不徒毁之也。直驅之於亂賊之科。是殺之也。由是論之。明雖曰有過。猶可爲知仁之過。若尤之過則當何所據哉。今有人於此。受學於師。與父相親也。一朝其師毁其父以所無之過。以至忿歐而死。其子猶懷師生之義。晏然事之如平日。則當以爲何如人哉。假使其師忿其弟子之無禮而殺其弟子之父。則尤當何如哉。世人謂明齋背師者。大抵徒知尊師。而不知父之重於師也。輕父母而重師者也。父師雖一。然父主情而師主義。情無可變之義。義有可變之情。由是論之則父與師。豈若是等哉。又言明齋若痛其疵其先人之言。則何以有情於尤老。欲有相䂓之意哉。以痛疾之心。行愛慕之計。是笑哭同時也。豈矛盾若是哉。是又不然。當初雖有疵毁之言。不至顯斥如末年也。且或意其出於一時之蔽也。又無賴之稱儒名者。加美村以不韙之名。則尤齋又以切責爲言。故以言相戒。以冀其一朝覺悟。懲忿克己。以明本源之正。則於其先人之事。自亦可脫然保其相知之樂。是豈非忠厚之心哉。然而情有所阻。勢有不可。欲投書而遂不果。故余以爲己酉之書。不當出而出。辛酉之書。當出而不出。以是爲明齋之過也。或以爲當初隱然疵毁之時。便可以絶。噫。絶豈易言哉。輕交易絶。君子所耻。交之也如骨肉。絶之也如仇讐。豈可哉。美村之於尹鐫。其相與大不及尤老諸賢。而猶不誦言絶之也。疎而自至於絶。况明齋之於尤齋爲何如。而因其不顯之詞。遽爲告絶哉。若是則不爲背師。而必隱忍遷就。自至於絶。然後爲背師乎。

論三學士事 编辑

當是時。微三公者言。君臣父子之倫。幾乎熄矣。揭經常樹風聲。其功可謂大矣。昔者宣祖大王西遷之時。㙜諫請殺金公諒。宣祖敎曰。國可亡。無罪之人不可殺。夫公諒誠可殺也。其言豈不甚義。而其心豈不至仁哉。唯其存乎心而發乎言者。仁且義如此。卒能上感天命。下得民心。成重恢之業而爲中興之盛主。夫聖人不爲得天下殺一不辜。非惟不爲得天下殺一不辜。雖亡國。終不爲亡國殺一不辜。豈以一人之命。重於天下國家也哉。仁有所不忍而義有所不可爲也。仁義者。爲天下國家之大道也。爲得天下國家而殺一不辜者。乃不仁不義。功利之人也。夫天下未甞有常存不亡之國。雖以三代之仁義。亦未能萬世存也。然而德化加於百姓。七八百年而後亡。又使天下後世至于今。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得以爲人。由是觀之。三代實未甞亡也。向使三代之後。守先王之仁義而不變。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而有所不爲也。雖萬世存。可也。然而仁義不足以存。故終俱歸於亡。况秦漢以下。得天下國家而殺不辜者。不可勝數。然而其得也。亂臣賊子相屬於世。其亡也忽焉。而後世無以稱焉。然則當其不亡也。實未甞存也。故仁義存其國於旣亡之後。而功利亡其國於方存之時。况區區殺不辜。可以圖存於亡哉。殺凡民不辜。尙不可。况賢且有功乎。殺一人不辜且不可。况三人者乎。尤可痛者。委罪於人以自解。殺彼所惡以求悅。匹夫匹婦自好者。亦不爲。乃以堂堂大邦之君。而行匹夫匹婦自好者之所不爲。其使之至於此者。果誰之罪歟。爲君計。尙不耻惡名。於三人者何有焉。或以爲蝮蛇螫手。壯士解腕。伯夷太公。異迹同功。不可以伯夷而非太公也。噫。可謂不思之甚也。伯夷之時。左右欲兵。而太公扶而去之也。何甞執而戮之如此耶。使太公如此。則雖有救世安民之功。猶未免爲天下之罪人也。豈所以爲太公哉。若使處三學士者。宣力於虜人。亦如太公之於伯夷。止兵於左右。則君子亦有取矣。不然。終如程嬰之於杵臼。以謝死者可也。於國則尊主庇民。圖回仁義之途則雖死者。亦以爲榮矣。乃不然。不能使國家圖自強雪耻之本。而徒使蒙萬世之惡名。不能使百姓被存亡之澤。而徒濟一身之富貴。何以免公論之斧鉞而謝死者之長恨哉。嗟呼。彼乃富貴已極。而子孫又赫赫至今日。死者則旣如是慘矣。而又使絶其後。天之報施。何若是舛哉。吾聞名者造物之所忌。名出於義。祿出於利。豈天亦貴義而賤利。故尙名而不尙祿。又惜其全畀二者於人。於此則厚其名而嗇其祿。於彼則嗇其名而厚其祿歟。

論甲戌中宮復位時。政院覆逆宜論罪事。 编辑

伏惟我聖明。至公大明。如天之覆。如日之中。使坤極復正。陰敎更始。不惟祖宗在天之靈。爲殿下祚佑懽忻於冥冥之中。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若私喜然。室家相慶。道路交賀。兒童婦女。奔走告語。一日之內。已遍國中。盖其出於秉彜同得之良心而不自知有如此者。古詩所云勝未別離時者。誠可以喩今日之人情。人情所在。天意可知。又况敎諭臣鄰者。其所以追述旣往之悔。勉以交修之義者。開示腹心。懇惻丁寧。眞可以泣鬼神而感豚魚。臣伏讀以來。感激肝膓。骨髓亦動。凡有血氣者。孰或不然。誠殿下推擴其心。廓恢其政。無敢少怠。無敢自用。將見內外遠近之間。尊卑之分。賢邪之卞。公私之界。有截然一定而不可撓。斷然必行而不可難者。其順天意合人情。何所往而不濟也。臣知宗廟社稷百千萬年無疆之休。其在斯矣。只恐羣臣無以奉承導揚以副聖明之所需。使聖心憂勞歎息於內。聖政因循苟且於外。而宵人讒夫。得以交亂於其間也。竊以當初聖明處分。有欠思商。朝廷議論。有駭聽聞。夫人心危險。世道壞敗。未有甚於今日。果名言不明。義理不嚴則其釀成無窮之禍者。固爲有識之隱憂。雖過時日。不可不言。苟得少明今日之義理。豈敢復計異時之禍福。請不憚支煩。推本而極言之。先以己巳廷臣之失。明今日政院之罪。嗚呼。觀於殿下今日之處分。則己巳廢立。豈殿下之本心哉。獨恨當日之羣臣。擧不能自盡於君臣父子之義。遂成殿下之過。使忠臣抱恨於泉塗。烈士含恤於田野也。夫人有恒言。君臣猶父子也。是固天地之常經而億兆之秉彜也。夫父有過。其子委曲而從之。君有過。其臣揖讓而言之者。是特言過之小者耳。若父之過大而得罪於鄕黨州閭。君之過大而爲禍於宗社生靈。則其子將號泣而隨之。撻之流血而不止。其臣必痛哭而爭之。雖刑戮及身而不辭者。誠以父子君臣之義得之秉彜。而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也。當彼之時。卿大夫有死之心。士庶人無生之氣。思欲濡足焦髮。刳肝瀝血。以效於殿下之前。而三司伏閤。百僚在廷。一啓而退。夫以廷請名而若是其草草者。自古以來。未之有聞。此何等擧措。而直弄如一塲兒戱一般。而已如此也。今有人於此。其里人之妻。無罪而見黜。則貌言以道之。按劒則止者無他。疎之也。其母無罪而見出。則其子號泣而爭之。得罪而愈進者無他。親之也。當時羣臣。盖視殿下不能如父。而視中宮堇如里妻之踈矣。其心亦豈自以無其罪哉。處分旣定。各號旣變。至於復位之擧。自非聖明主張者。豈臣下之所敢請也。惟其雪其寃而加其禮。則乃擧國大小臣民之日夜望於主上者。雖凡民庶裔。或無辜而被罪。則尙欲人人而伸之。况於十年母臨之尊。豈恝然若路人之被罪然也。其欲望主上之伸其枉而加其禮者。正天理人情之當然也。若使士大夫晏然若平日。恬然若常事。而不爲之一言。則從前養士大夫之意。决不當若是。聖上亦安所用之哉。皇明景泰時。廢皇后汪氏而立杭氏爲皇后。章綸上疏請復汪后。時杭氏猶在皇后之位矣。我中廟朝。朴某金某請復愼妃。時仁宗在東宮久矣。李荇等論請某等之罪。而荇乃被趙某之劾。遂塞淸路。未知事體之如何。而顧爲忠臣之諒節。當時士論。槩可見矣。雖古今之勢不同。而人亦不相及。顧念事體。不敢言此事。而只欲伸理其枉。猶不免於逆律則是擧國臣民。以逆心而行也。何益於畏禁而不敢言哉。有是心而隱忍不以實告者。又非以直事君之道也。此當初聖敎之過。而羣臣之所未安也。何幸乾斷出自宸衷。處分明正。此令亦除則固不須言。昔宋仁宗追復郭后位號。宋儒以爲賢於漢之景武。唐之高玄明宣宗欲復后號而不及。英宗述先志而復之。夫宋仁明宣皆能悔而不能復。則猶爲識者之恨。今主上不遠而復。又豈宋仁明宣之所能及哉。禧嬪見出先后。衆所共知。幸以我中宮之盛德。復入宮中。而皇天眷佑宗社。使禧嬪誕生聖子。以爲元良。則主上之所以接遇。臣隣之所以喜歡。宜異於後宮之中矣。然以妾爲妻。尙五伯之所禁。母以子貴。乃漢儒之謬說。而自周禮壞亡。歷代帝王犯此科者。無國無之。獨我國家。家法最正。列聖后妃。皆出名門右族。未有醫譯市井之家爲正妃者。此所以度越前古也。若使禧嬪。於主上千秋百歲之後。乃與先后並列於列聖后妃之列。則列聖后妃之靈。其亦不允。所以潛誘聖心。有今日之事也。昔魯公欲以公子荊之母爲夫人。使宗人釁夏獻其禮。對曰無之。公怒曰。女爲司宗。立夫人。國之大禮也。何故無之。對曰。周公及武公娶於薛。孝惠娶於商。自桓以下娶於齊。此禮也則有。若以妾爲夫人。則固無其禮也。宋眞宗欲立後宮爲貴人。使中人問于李沆。沆對使者而焚詔。且曰但道臣沆以爲不可。眞宗遂不敢爲。此其違拒。似若有罪。而猶不失官守之職大臣之體。至今爲史家之美談。己巳羣臣。不知此義。只如吏胥奉承之爲。不出臣子匡救之道。遂令主上爲此過當之事。固何足言。今幸聖明處置得宜。名正言順。無可議者。人君卽一天也。雨露雪霜。無非敎也。始雖蔽於雲陰之翳。終有仰於日月之更。則此當將順之不暇。非匡救之事。政院之啓。何爲者哉。夫所謂議者。議何事耶。雖後來自明之辭。何足以自解羣情之惑哉。以是之故。至令禧嬪三時宣飯之禮。闕而不行。其罪固已大矣。况中宮聞有是議而不安於心。則不知何以處之。不罪政院。則何以責己巳之人而服其心也耶。

論加禮禧嬪之論當嚴斥事 编辑

某某之論。相繼而起。何哉。一邊之言。大抵如此。故深攻而峻斥者。或疑其出於甞試希冀之計而然。何必至是哉。何武亦爲北宮之議。此特所見不明。意謂當然耳。夫古人有言。並后匹嫡。亂之本。無其位而竊其勢。尙云不可。別其名而同其禮。其將若何。漢之北宮。乃出所生之崇奉。宋之溫成。尙爲旣歿之謚誄。而俱爲後人之所甚譏議。今在聖明之世。而望其別加名稱度數於後宮。是使後人視聖明反在哀帝,仁宗之下矣。頗聞宮中尊卑之間。形迹阻隔。外間傳聞。未知信否。果有是者。情意寧無欝滯而不通。撕捱而難便哉。此非國家之福也。盖古無是事。若論比例。古亦有一太子廢。一太子立。雖事是非位尊卑。有不相侔者。其事亦復何以大異哉。太子立而在東宮。未有君臣之義。而所廢者未甞以其舊所自處之位而有不拜之禮。不須廣引博證。未甞聞漢之東海不拜明帝。我朝讓寧不拜世宗。此豈非名之不可干而分之不可亂哉。夫不在朝廷則已。在朝廷則自古寧有不拜之臣妾哉。宮中亦朝廷也。內朝外朝。不宜異同。其可不存尊卑之大防乎。

論正東宮外家之名。殺希載,五章。以防禍亂事。此篇及深長慮論。皆作於應先之獄未究竟。五章之奸未敗露。辛巳之事未及兆之前。其後事如合符契。無所不驗。而公則先歿。未及見之。後人若不識其日月先後。則亦未必知其先見之絶人有如此者。故玆略著之。觀者詳之。 编辑

竊觀主上仁慈寬厚。聖質天得。令德夙彰。雖三代明主。無以過也。獨恨羣臣無狀。不能善導於春秋鼎盛之日。遂令主上氣銳於黜陟之權。手滑於生殺之柄。向之仁慈之意。寬厚之象。乃不免欠却些子。卽祚以來。刑政小大。在人耳目。皆可見也。今以大事言之。更張甚善而奉行甚誤。遂使名不甚正。分不甚嚴。及至今日。漸成前轍。此皆非主上之過也。夫以妾爲妻。尙爲齊公之誓戒。母以子貴。乃是漢儒之謬說。前代帝王犯此者何限。而俱不免靑史之深譏。獨我朝家法最正。列聖后妃。皆出於名門巨室。而未甞有譯胥之家敢干於其間。此我朝之治所以度越前代也。禧嬪誕生聖子。遂作中宮之元良。則臣民之所以頌戴者。亦當異於他後宮矣。至於以是而長慮周防。遽主中壼則事理有甚不可者。父之所妻。子之所母。處分旣定則爲主上之臣者。雖不敢有異意。而若其輿情之不能平。則盖有莫能抑者。此己巳之事所以爲三百年所未有之過擧。而大爲聖德之累者也。今寒門之女。窮士之妻。殆無異於下戶編氓。而猶耻與譯胥之家爲伍者。名分素定故也。向使禧嬪尙在中宮之位。主上百歲之後。當與列聖后妃並列於宗廟之中。列聖后妃之靈。所以不安於冥冥者。何如哉。然則所以默啓淵衷。潛佑事機。自有不可已者。及至一朝聖心覺悟。睿斷明快。則盖於是而益見天地之公。日月之明。婦孺相慶。疲躄亦喜。古詩所云勝未別離時者。此語雖小。可以喩大。此甲戌之擧。所以爲千萬世所未聞之盛事。而尤爲聖德之光者也。於是乎名大正矣。分大定矣。宜若無復有所憾矣。奈何大臣見識迷昧。語言差誤。一倡爲希載議親之論。而東宮外家之義。疑若尙在於張氏者。果至姜五章者出。而乃敢顯然以外家指之。主上亦因而稱之。名之不正。分之不定。莫大乎此。此莫非大臣之罪也。夫中宮旣復其位。則東宮依舊是中宮之元良。其外黨卽閔氏耳。論以國制。禧嬪於東宮。亦爲無服之親。張氏之家。尙何得爲東宮之外黨哉。苟以張氏爲東宮之外黨。則將置閔氏於何地耶。漢之章帝。輒呼馬氏爲舅。而曾無恩澤及於賈氏。此章帝之所以賢而漢室之所以安也。今府院之封。雖收於一人。而議政之贈。尙在於三代。是恩澤並於國舅之家矣。而標石不改於墓前。則猶爲顯示之物。神碑但埋於土中。則尙有復出之勢。而外家之稱。時出於上下言語之間。故國人妄欲窺聖明之淺深。以爲推移興廢尙不可知。寧不痛哉。竊聞大昏旣定。張氏之人。數通信於沈氏。自述其連家之義。遠外傳聞。未知信否。而若果有之。其識道理解事體。雖不可責。不知畏朝廷。乃至於此哉。應先之獄。盖近於咀呪則莫大之變也。嗟呼。誠不意人心之至於此極也。血氣之類。擧欲快得罪人而食其肉。然必爲是事於張氏之山者。以東宮外家之名。尙在張氏也。故五章得以子孫禍福之說。驚動上聽。其爲言之縱恣無嚴。可謂極矣。自來人臣。雖或以外氏下稱國舅之家。而未甞敢以外孫二字。上加尊嚴之地。誠以事體之所不敢出也。且今事體。又異前日。五章何人。乃敢偃然以是稱之歟。盖外家之名。一有不正。而刑政失其平。朝廷失其和。方來之憂。又有不可勝言者。此夫子爲政。所以必先正名也。今宜絶張氏之籍。而勿復以東宮外家稱之。以正其名。收其議政贈牒。以嚴其分。罪五章以杜讒間。殺希載以防禍亂。至於張山作變之人。固當懸賞購捕。而詰張家之所覺。鞫五章之所聞。亦不可已也。標石之破。朝廷不知則已。旣聞而置之則反損國體。宜贈以西樞二品之𠷢。仍命本家改竪標石。碑之埋者。宜還出之。磨其舊文。或命詞臣。別撰文字以立之。亦一事也。抑愚又有所痛恨於朝廷之人者。夫人臣之於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者。其國可興而不可亡。知而不敢言者。其國可亡而不可興。言而不敢盡者。其國在興亡之間。今羣臣之於主上。知而不敢言者盖多。則莫非當事者不能導達誠意而然也。自有應先之獄。國言汹汹。皆謂此獄將爲一邊之刀俎。五章之誣讒。其鋒又甚於鏌鎁。而羣臣惴惴。無一人爲主上深言明辯者。而徒懷自危之慮。擧思謹避之計。且以爲無妄發。無生事端。於國家爲一毫裨補之資。於其身爲萬分安全之所。嗟乎。此復無異於居亂世而事暴君。則待主上可謂太薄。以主上之仁慈寬厚。照臨於上。而羣臣乃若是哉。且假使異日讒人得行。國家之禍。無所不及。又何裨補之有哉。當此時也。其身詎能獨安哉。此可謂不思之甚矣。昔錢若水云云。其事甚巧。宜無萬一之疑。而若水獨能疑之於成案之外。而出之於旣服之後。我世宗時。宣川民林成富見本宮婢元莊受辱於郡吏。笑曰。恃勢者亦若是耶。元莊聞而疾之。誣餙其言。以訴於官曰。成富當太上昇遐之時。言曰根本已搖。汝之跋扈。從此已矣。郡官以其情不忠。嚴刑取服以聞。世宗命憲府覈之。成富又誣服。世宗猶疑之。下義禁府鞫之。果元莊誣告也。世宗於是下敎曰。聽獄之道。固當虛心淸問。聽死罪則求可生之道。聽重罪則求可輕之端。究情科罪。尙有所失。况今憲府。以言累于上。有欲殺之心。不察情僞。以威逼之。使無罪之人入於極刑。若信此斷罪。豈不濫殺無辜。遂罪前後按獄之官。世宗之察寃審刑。至於如此。德澤之所以至今在人。而曆祚之所以愈久無疆也。今應先天樞之死。人或疑其寃。苟或有一毫枉死之怨。雖此二人者甚微賤。其死若無足惜。殺一不辜。豈不爲聖政之累哉。况奴之禍。終未必不及於其主。則人固憂汝哲之或不免也。夫三世之將。造物所忌。况汝哲自以武臣。其義與他人不同。故雖在廢置之時。不敢退居於鄕而在都城之中。輒當朝廷飜覆之會。首受重任。愚固爲汝哲危之。今果然。殆將不安乎。誠若是者。此豈獨一人之禍而止哉。將使朝廷盡空。宮闈交亂。其勢自有不可遏者。夫人能知之。夫人能言之。而上自大臣。下及㙜諫侍從。曾無一言以爲先事之戒。假使無事而言歸於過計之惑。亦何害於人臣進言之義也。昔成石璘言於太宗曰。今讒言不行。臣等之幸也。太宗曰。讒言難卞。眞西山大學衍義。以驪姬爲讒言之首。予以爲深切。今主上未甞不推誠相與。有太宗之盛。而羣臣猶不敢自盡。此非主上之過也。皆羣臣自私之罪也。世宗甞責羣臣曰。歷觀往昔。雖當太平之時。大臣尙有挽裾切諫者。且其言有竦動人心者。以今觀之。雖曰小康。其不及古必矣。未見有敢諫面諍者。又其所言。不甚切直。何今人之不如古也。嗚呼。以世宗之治。而尙有不及古之歎。况此何等時而主上之所以求助者。其可緩歟。願主上益自以太宗之心爲心。而以世宗之所以責羣臣者責羣臣。國其庶幾矣。宗社之福。臣民之幸也。

深長慮論 编辑

孔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夫無遠慮者。寧近憂而止哉。患必及於遠。人皆然矣。國爲甚焉。是以。爲國者。必也慮於後以謀其前。作於始而圖其終。雖然。又必也爲國者。思慮明以周。處置嚴以密。然後可也。其或認鐵爲金。養賊爲子。自以爲周而人徒見其偏也。自以爲密而人徒見其踈也。則近害已生而其國亂。遠禍必至而其國亡矣。嗟呼。余於今之所謂深長慮者。見之矣。自夫張希載之不殺也。一國輿儓。至今憤惋而不能平。兩司公論。經年爭執而不敢止者。是果孰使之然哉。盖其出於經天地所同得之義。而爲亘古今不可破之論者。有不可誣也。然而大臣失於過恐而因成誤着。遂使主上主於先入而遂至堅持。此果何說哉。其罪狀必爲王法所不貸。其論議實出天理所當然者。固婦孺之所共言而君臣之所深察也。獨未有深明利害之所在。以釋上下之所主者。盖當希載之事發也。聖上威怒方始。處分太遽。大臣恐希載之罪旣成。而其禍或及於禧嬪。轉使東宮不安。於是不敢殺希載也。此其所謂深長慮而自謂出於利害不得已之計者。然以吾觀之。乃思之深而反淺。計欲長而甚短。徒見其有百害而無一利矣。夫當向者六年之間。禧嬪於中宮。未必有他心也。當彼時。使禧嬪必有他心於中宮者。固一下手而中宮危矣。顧其勢豈待希載之言而足哉。由是觀之。此獨希載之屬。惧禧嬪之無他心也。而欲爲是慫惥激動之計。亦已明矣。方其時。希載外結奸人。內誤禧嬪者。無所不用其智焉。禧嬪宮中一婦人耳。何以知之。若是則希載非但宗社之罪人。亦禧嬪之罪人也。此尤希載所以當死也。設若大臣之言。而必以禧嬪東宮之故。曲貸希載者。是反若疑禧嬪於中宮也。縱中宮天地之量。無纖芥之嫌於胷中。禧嬪何以自白其心而安其身哉。然則吾恐禧嬪之所以安。不在希載之生。而在希載之死也。禧嬪貴人也。其性當不與常婦人等。苟以全臣主之大義。寧或恤兄弟之私恩。况道路之言。士大夫猶信之。兄弟之言。婦人其有不信者哉。及今希載罪逆彰著。則使禧嬪聞之。亦當怒其居中誣蔽之罪。禧嬪尙如此。况於東宮之心乎。無論前代遠事。我太宗誅閔無咎兄弟。而未聞世宗以是不安。假令希載尙在議親之屬。而主上以法誅之。東宮無以是不安理。况希載於東宮。其義已絶。尙何議親之有哉。今獨有殺希載以明禧嬪之心。使宮闈之內。尊卑之間。釋然相信。驩然相得。則此誠萬世之利也。爲東宮深長慮者。豈有過於此哉。律以義理。求之利害。希載之罪。皆在當死。而今思不出此。而必過慮而苟全之。無濟於事而反增其氣。城狐絶薰灌之慮。羸豕有躑躅之意。則身雖在於縲絏。而勢則重於山岳。徒使一世之人。靡然懷禍福之心。隱然爲顧瞻之計。輿儓敢憤而不敢斥。公論敢爭而不敢峻。非其敢爲異論。若以示忠愛之意。而或樹私護之恩者。亦皆勉循公議。僅以避崖異之咎。而欲免獨當之禍。故三年傳啓。但謄一番之文。三司請對。僅出於三年之後。而猶復因循退托。累散乃成。語言寂寥。意氣沮退。則此正古語所云全未全未尙畏之在者。而淸朝之氣象。索然盡矣。凡事如是。利害可見。而謂之深長慮者。果何說哉。夫所謂深長慮者。非夫子所謂遠慮哉。使其所謂深長慮者。誠如其說也。萬世之福利。可立而待也。夫寧有一朝之紛紜哉。然言出而羣駭之。事成而衆非之。萬口一談。牢不可破。異日之患。固不勝言。而乖亂之端。已成目前。紛紜不止。而朝廷之不靖極矣。詩不云乎。赫赫師尹。民具尒瞻。故傳曰。有國者不可以不愼。辟則爲天下僇。此事勢之所必至而平世人之所不免也。况今黨議肆行。讒言交亂。人伺其愆。家窺其惡。聞一失言。唯恐不揚。得一過事。唯恐其隱。小者爲大。微者爲著。今其說也。害義理而乖法紀。抑莫甚焉。而使人無所言。寧不難哉。天下之事。或有可以行權者。然行權而不背於經。然後乃可爲權。欲行權而反得罪於經。則豈所以爲權哉。故賢者猶或難之。至於君臣父子之分。天地之大經也。非所可以行權也。姑息濡忍於君父之罪人。而曰我乃行權者。此古之亂臣賊子同惡相盖者之爲也。而以大臣之賢而爲此擧也。忽出於人情天理之外。則羣心安得不惑。國言安得不激哉。是以。雖知大臣之心者。亦未甞相假借。而不知其心者。乃深疑而過攻之。攻之者之說則曰觀望庇護。疑其攻之者之說則曰搆捏傾軋。是皆過也。夫曲貸希載。誠亦謬矣。然大臣非爲瞻前顧後之鄙夫也。異於向時藉其氣勢者之類。則其處置失道。實出於忠愛憂慮。而不能精察於義理利害而已。謂之觀望庇護。非其情也。過攻大臣。誠亦非矣。然言者非皆妬賢疾能之小人也。異於鄕儒受人風旨者之徒。則其言議乖當。特出於慷慨憤激而不能深恕於心事本末而已。謂之搆捏傾軋。亦非其心也。此固胥失之矣。而皆自取之也。往者壬戌之獄。無辜而枉死者多。任事者之罪。有不可掩。則論之者非過也。乃羣起而衆斥之。使一時名士大夫不得接迹於朝。而老小論之名。遂成色目。牢不可破。自是以來。黨同而伐異者。若此類何可勝數。夫無辜而枉死。與有罪而苟生者。其失刑無異焉。至於任事者之賢否公私。則有不可同日語者。乃彼護之過而此攻之甚。安得不受挾雜之疑而蒙不公之名也。向使此論又出於同志人之中。吾亦知其攻之也不如是之甚也。呂大防調停之論。有同開門召寇。范純仁荊棘之說。亦似顧後瞻前。然而未甞見斥於君子當朝之日。而卒得罪於小人得國之後。以君子知其心而小人惡其賢也。今大臣之言。實出無情。而疑之太深。持之太急。何古之君子處物之平。而今之君子待人之薄也。今使時移事變。死灰復燃而或至於燎原。則當是時也。希載未必不爲五王之三思。尙何有於庇護之力也。雖然。五人者欲使其君明其刑而立其威。坐失機會。此猶爲後世之所深惜。今主上自欲明其威刑。而大臣反不能將順。其不及五人者亦遠矣。况言者之論。彼此之疑也。其失也小而在後。大臣之事。遠近之患也。其失也大而在前。今朝著之渙散而不能定。羣情之乖裂而不能和者。其名乃在於希載之失刑。是果誰之過歟。向使大臣無是事而希載已伏邦刑。雖有媢嫉者十輩。亦將何所資而爲說哉。故自爲貸罪之擧也。細人得以借其名。爲搖撼之計。而朴尙絅之徒。已相繼而起矣。自爲議親之論也。奸黨得以藉其勢。爲惎間之謀。而至於姜五章者出。則方來之憂。果不知其所届矣。夫應先之獄。莫大之變而可疑之事也。血氣之屬。莫不思得其人而食其肉。甚矣人之樂禍也。夫何人心之至於此極也。然必爲是事於張氏之山者。以東宮外家之名尙在張氏也。夫山川禍福之說。固君子之所不道。而世人或有歸禍福於山川之應。然而外孫獨未甞並入於指擬者。以氣類之不能相感也。觀於程子之不祭外祖。而可以知之矣。且下禍福。不敢干上位。小吉凶。不能間大命。此自然之理也。故國家之吉凶禍福。自是人事之所召。天運之所關。園陵之應。小亦不足以當之。况區區外氏之山。縱有吉凶之氣。何能爲禍福於崇高之位。而五章乃敢爲此言哉。山川自然之氣。尙不敢然。况又施凶穢於塚域之間。以求爲禍於人。尤見其不成事理。故自古及今。所未甞聞。苟可以此而成禍人之計者。世間仇怨之家父祖之墳。寧有一片寧靖之地哉。夫咀呪。天下之恠孽也。古今閭巷士庶之家。往往有之。然常出於婢妾之類。而未甞出於尊嫡之屬。每在於堂室之間。而未甞在於門庭之外。或中於已衰之氣而未甞中於方張之運。不幸中於是變者。亦或遠避而免焉。則遠之凶穢。不能以及人亦明矣。閭巷之家。父子之親。尙有然者。况堂堂胤子。天之所建。祖宗神靈所以思付托之重。而垂眷佑之深者甚大。天神之保護俱至。人民之愛戴擧切。今欲以至穢之左術。施之私氏之山。以求害於天人之身。行於十里之外。以求售於九重之內。其爲計迂且遠。寧不甚哉。其爲計孟浪而可笑。齟齬而不可成。愚夫愚婦所共明知。而然且爲之者。此其爲計。不在於東宮明甚。今閭巷之人。作此變於一家之內。尙陰其謀秘其迹。唯恐其露於人也。故苟非與其謀者發之。則必待中其禍而覺之。今爲是謀者。眞有意於東宮。必經營深密。使鬼亦莫測。必不倉卒疎漏。使人可易知也明。毁其墓以告其人。大不近情。然則張氏之人。何從而覺之也。且撞破標石。人固有聞有不聞。而至於此事則閭巷之人。亦全然無所聞也。然則五章亦何逕而聞之哉。且誠有是變。張氏何不於發覺之日。驚走上聞。而必待五章陳疏。以發主上之問於內而後。准備掩藏。以應之於外歟。五章至斥在朝之人。聞而不言。欲以掩其獨聞之迹。故人益疑之。以爲彼此同謀。表裏相和。上誑聖明。下誣朝廷。此誠安知非奸人幸禍之深計。襲敵國反間之故智者哉。盖其自始至終。疑亂之計。深陰詭秘。若此類不可勝數。而其所持以恐動上聽。以危陷一邊之人者。其名尤在於東宮。夫元良之生。擧國相慶。及正位號。分義大定。彼乃造爲動搖國本之說。肆然加之於一邊之人。夫以曾子之信於其母。而乃使其母不免投杼於三至之言。今羣臣之賢不及曾子。四面之言過於三至。則主上之始疑羣臣。誠不足異也。及乎近歲。主上燭其讒而察其誣。昭示德音。以釋羣疑則彼之所以作爲空言以陷一邊之人者。於是乎無所容其姦矣。若不復實做大事。則將無以驚動聖明之聽。而危動君臣之契也。夫希載。羣臣所請必殺。以爲國家明政刑者。其情深所共憤。故與聖上所欲曲貸。以爲東宮深長慮者。其迹大相不同。今爲奸謀凶計於張氏之山。使之隱然若出於深所共憤者之中。以實其不同之迹。而疑羣臣於主上者。不可謂無是理也。且昔旣與之交驩。則安知今不與之同謀哉。夫以希載已著之罪而尙被深護。况何憚爲不可明之事以濟其死。以國母之尊。而尙謀欺之於禧嬪。况何憚以羣臣之疎而誑之於明主哉。昔武氏手殺其女。以間皇后。此寧無母子之情而然哉。以所大欲甚於慈愛也。今希載。市井駔儈之徒也。誠閭巷婢妾之類也。而怨羣臣入骨髓。羣臣在朝。希載不出。其日夜切齒。思爲希載求可出之道者。無所不用其心。蹔假木人於原野之外。以甞試其謀者。無所損於東宮。而若可害於羣臣。則又何憚而不爲哉。此而猶忍爲之。則其空山一杯之土。一片之石。又何足恤哉。彼旣謀羣臣而應先,天樞死焉。諺言有之。鯨戰蝦死。二人之謂矣。寧不寃哉。我世宗時。宣川民有林成富者。見宮婢元莊受辱於郡吏。笑曰。藉勢者亦若是哉。元莊疾之。飾其言以訴於官曰。當太上王之昇遐也。成富言根本已搖。汝之跋扈。從此已矣。郡官以其情不忠。嚴刑以問之。成富遂誣服。事聞。世宗命憲府覆覈之。成富又誣服。世宗猶疑之。下義禁府鞫之。果元莊誣告也。於是世宗敎曰。聽獄之道。固當虗心淸問。死罪求可生。重罪求可輕。究其情以科其罪。尙恐其失之。今以言累于上而欲殺之。不察其虗實而以威逼之。使無罪者入於極刑。若信此而斷之。寧不枉殺不辜。遂罪前後按獄之官。世宗之察寃審刑。及於下賤也至於如此。此德澤之所以至今在人。而曆祚之所以愈久無疆也。余甞見向敏中决僧獄事。未甞不擊節奇之。夫僧之所遇事甚巧。宜若無萬一之疑。而敏中獨能疑之於成案之外。終出之於旣服之後。今應先天樞。其情之可疑。有過於僧與成富者。假令此二人者。不勝杖而服。在所必察。乃羣臣按獄者。曾無一人出於敏中之事。而以世宗之言告于上者。唯懼奉行之不暇。及終使二人者不服而至于死。苟或有一毫枉死之怨。雖此二人者甚微賤。其死若無足惜。而其於殺不辜。何哉。殺一不辜。尙不可。况以一牌而殺二人。其累聖政而傷國脉何如哉。二人者旣死。而彼乃自以爲得計。無復所忌憚。然其爲謀也實疎。無異兒童之欺弄。此可一言而破也。乃主上一怒而羣臣倉皇失措。惴惴然自危。無敢爲明主深言明辨者。而方且相語。以爲噤默可幸安全。違覆則立見危敗。徒使奸人狸笑於傍。嗟呼。以主上之聡明仁厚。而羣臣乃若是哉。昔成石磷言於太宗曰。今讒言不行。臣等之幸也。太宗曰。讒言難卞。眞西山大學衍義。以驪姬爲讒言之首。予以爲深切。今主上旣示德音。以破向所謂動搖國本之讒。而辭旨明快。情意洞照則亦可謂讒言不行矣。是則主上未甞不推誠相與。有太宗之盛。而羣臣猶不敢自盡。古語云不直則道不見。吾恐朝廷之禍不成於五章之讒。而成於羣臣自私之罪也。嗚呼。朝廷之禍。何足道哉。吾之所以尤懼而深憂者。自古婦女。性尤喜事。故閭巷婢僕。尙有附從和應之勢。以交亂其主人父子兄弟之親。今宮中左右使令之人。其麗亦衆矣。而俱出於中路下賤之家。則獨豈無陰爲外人耳目者。萬一有奸邪者居於其間。以喜事之性。思交亂之計。則其試於張氏之山者。安知不復行於宮闈之內也。昔在中宗之朝。文定主壼。未有明宗而仁宗在東宮。兩宮慈孝。人無間言。而金安老方以罪黜。乃謀復入。使其黨蔡無擇等。倡言以爲東宮孤單。必用安老爲羽翼。於是百計趲進。旣得志。遂有東宮近處灼鼠假像之變。因起大獄。朴嬪母子。俱不得其死。安老所不平之人。死者亦多。鄭文翼公獨言其可疑。欲緩不得而反遭斥逐。其後闕內㙜廳。又有此事。無擇發之。其計將盡殺人乃已。賴中宗明聖。幸而不復聽。當是時。仁宗毓德春宮數十年矣。上爲皇天祖宗之所傳重。下爲朝廷八方之所延頸而想望。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則上下親疎大小遠近之人。盖莫非腹心手足者。夫寧有孤單之可憂而羽翼之可樹哉。而小人危險。急於自進。藉此名以濟其陰賊之性。則其他交亂之計。又可勝言哉。遂至有欲廢國母之意。則中宗乃覺而誅之。以今觀之。安老之惡。無所不至。則安知宮中之人。無陰爲安老之指使。以作向者之變也。其後李若氷言此事。中廟語羣臣曰。權奸當國。外托東宮。使人不敢言。內挾私毒以害之。上雖不忍。何能止之。若氷之論。乃扶植綱常之大道也。觀此言。其非中宗之心。可以見之矣。嗚呼。當中宗之時。國家可謂昇平無事矣。然而乃有此事。自是之後。大小尹之說。乃行於世。而兩宮之間。遂有飛語。至於乙巳。其禍滔天。國脉之損削者。不啻十七八矣。推其所由則莫非安老交亂之罪也。小人之遺毒餘烈。禍人家國。可謂遠矣。况今國家。去中宗之時又二百年矣。其勢不啻降千丈坑陷。設有此等怪孽作於其間。則宮闈之禍。豈特如朴氏而已。宗社之亡。可立而待也。又烏可言國脉之損削而止哉。方今國祚靈長。必無此事。而忠臣過慮之憂。自不能已。古之君子。憂明主而危治世。假使無事而言歸於過計之惑。亦何害哉。此吾所以不勝惓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