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藍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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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杜宗城者,以狂病失水來報。云其妾郭氏,名阿貴,染時役,病熱昏狂,於此六月初十日,墜入魚池,人莫知蹤跡也。翼日屍浮水面,始覺淹歿,甚為悼惜。鄉長杜若淮稟,亦如之。詰朝詣驗,據宗城稱:郭氏乃海陽人,年二十四矣。娶來一載,未有男女,亦無外家親人往來。問:「嫡妻在否?」曰:「林氏,年三十八,生二子二女。子阿遵、阿賢,皆十餘歲。幼女方在抱,長女阿端,年四五歲。郭氏因病落水,並無毆傷威逼諸事。」鄉長杜若淮、左右鄰杜立衛、杜宗炯,同居親弟杜意梅,皆言不知何時落水,並未聞有鬥毆情事。

  余命仵作薛順,倡宗城先往相視,當場唱報以憑親驗。呼其子女皆至,遍觀之。阿遵稍長,不問。問阿賢,不以實告。

  余屏諸人去,召稚女阿端至座側,細詢之。

  阿端初不言,問之再三,尚以無人毆打為對。余曰:「阿端欺我,我已知阿貴為汝母捶死,但欲問汝事因耳。阿貴因何事得罪汝母?汝母因何事打阿貴?汝不實言,割汝舌矣。」拔小刀置案上。阿端恐不敢對。余曰:「無恐!止言阿貴何事見毆,便釋汝。」阿端乃言曰:「偷糖耳。此初九日,吾母糖藏甕中,不見,怒阿貴偷竊,故打之。及父回家,吾母又言,父亦以扇撲之兩下。是晚阿貴不睡,坐至半夜。次晨不見造飯,始追尋,則無矣。」問:「汝母用何物毆之?」曰:「木棍也,有尺半長。」余曰:「棍今安在?」阿端曰:「在吾母房門後。」

  余曰:「汝往取來。」阿端曰:「諾。」

  是時,余低聲密訊,阿端亦低聲應答。杜姓莫有知防備者。

  命差役鄭可、鄭應等,抱阿端直入其家,即於林氏門後,將小木棍攜出。宗城母急趨欲奪之去,已無及。余視其木棍,果止尺五,封之以屬吏。

  驗郭氏屍傷,兩頰皆遭凶拳,手足被棍者四處。額角磕損,口鼻指甲泥沙,其為毆後投水無疑。

  喚林氏訊之,堅不吐實。余以尺五棍示之,曰:「證據在此,雖欺何為?」林氏猶飾說冀掩蓋。余曰:「凶棍起出,傷杖相符,汝事因吾已盡悉,即喙長三尺,亦無用也。但婢妾偷糖,有干家法,汝為主母,撲督教誨,亦是分所當然。且傷非致命,投河是實。汝直言無諱,吾即為汝斷結,省汝拖累,不亦善乎?」林氏左支右吾,不以實告。余曰:「汝以我為欺乎?妻但毆妾,律無威逼之條。汝一實言,便可結案。」林氏總以罔毆為辭。余曰:「非汝毆,則此案不得結矣。傷痕昭彰,伊誰抵賴?」林氏曰:「池中撞損耳。」余曰:「此婦太巧,屍上七傷,豈汝三寸長舌所能一盡掩蓋?他日郭氏親人來告命案,牽連林、杜兩家;兇手加功,無所底止,果有別人毆傷,汝等累方大也。」

  林氏故不承,因將案內諸人帶至縣堂復訊。臨行謂其家曰:「林氏妒悍,殺妾罪甚重大。今阿端言是偷糖,則事可開釋。但林氏不肯招承,是以未得結案耳。阿端為一家恩人,我今交汝等善待之,並著左右鄰家看守保護。如有一人敢楚撻阿端,或阿端偶有他故,我必將家、並兩鄰一同究治,汝等慎之。」

  越翼日,既望。再行庭鞫,宗城自認扇擊兩傷。余笑曰:「扇焉能有傷?汝且言拳棍六傷者誰也?」宗城無以應。呼林氏訊之,林氏猶不承。余曰:「汝但言是何人毆傷,則釋汝矣。」林氏利口亂辯,固言無傷。余曰:「此婦悍惡極矣!」命刑之。林神色不變,拶其指,不承,拷之二十,亦不承。余笑曰:「鬼也!汝言,實則無罪,我前言已盡矣。汝必欲固執無傷,彼死者安肯瞑目?且我已細加親驗,比對傷痕,凶杖處處相符。汝尚欲賣弄口舌,自招刑罰!此乃郭氏冤魂在旁教導,不使妒婦漏網。我觀汝十指,甚是不善,凶氣逼人。非得一番痛楚,無以懲世間獅吼之輩。善夫!善夫!」

  宗城乃謂妻曰:「事已難欺,實言可也。」鄉長、左右鄰杜若淮、杜立衛、杜宗炯等,皆勸之曰:「娘子!舉頭三尺有神明,恐不由人抵賴。汝自作自當,不必妄思諉卸,徒自苦也。」

  於是林氏乃據實直言:「因郭氏偷糖四五斤,我怒以掌連批其左右頰。郭氏猶強辯,乃以木棍擊其左手、右臀、兩腳腕。彼是夜何時下水,我實不知。翼日見屍浮出,我亦悔之。」余曰:「汝棍即此乎?」曰:「然也。」「然則何為不實言?」曰:「畏罪不敢也。」再問宗城及鄉鄰:「果非因別故?無別人毆打乎?」皆曰:「並無別人毆打,林氏所言是實。」余曰:「噫!鄙語云:『早知燈是火,飯熟已多時!』其林氏之謂乎?汝但勿為欺,何須刑罰?因妻毆妾,無威逼之條,故郭氏不肯甘心,使汝十指受累。今亦足矣!」斷令杜宗城將郭氏厚葬,仍罰米十石,用作囚穆,以為呈首不實者之戒。

  後越四月,而宗城仇家且謀出一郭汝贊者,告宗城好殺移屍,將杜立衛等八九人,一網誣陷。見案卷明晰,不得遂需索之願,反逃云,不敢與宗城對質。家城夫婦乃喜懼交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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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公案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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