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天機直講
一貫天機直講 作者:後覺道人魏堯則之 民國三十年 |
一貫天機直講
编辑後覺道人魏堯則之著
序一
於戲,人心何嘗不善!而所以不善者,則以境遇、時勢所迫故耳。當名利馳逐之秋,而縐繳已施,陷阱已設,賢者亦惟有高舉遐飛、隱於塵外而已。何則?既不肯逐流揚波以戾乎道,復不肯鉤心鬥角以喪其真,避世而超乎像外,避言而免落言詮釋,斯即所謂全真大道矣乎!
今夫人之所得乎天者,本為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乃誘之以外物之雜沓,蔽之以人欲之紛紜,而明德遂以不明矣。是故嗜欲深者天機淺,物誘寡者性命全。彼治世之賢哲,所以必淡泊以明志;超世之仙佛,所以必清淨以歸元者,豈非以此之故歟!嚐考儒、道、釋三教,本屬同源,大體無外乎懲忿謙欲、克己復禮為入德之門。所以《陰符》、《道德》、《心印》諸經,以及《大學》、《中庸》等書,均以修齊、明德、清靜、無為本,不設象言,非似他種道書,比喻多端,以龜蛇、龍虎、鉛汞、丹爐等玄詞,種種象言,使人迷離徉往,如墜五里霧中,甚至有誤以為服食、符咒、房術、燒煉等事者。歷觀士大夫,多有晚年遁入禪窟,以求了心性者,其初未嘗不好久視、衝舉之說,顧以詞理艱深,不若禪之簡易直指。故佛日盛而老日衰,此大道之所以日晦也。
餘自甲子在膠澳督辦任時,即研究全真之學,惟公務鞅掌,不能專心致志,所得甚微。茲以避囂故都,偶於書肆中獲得《一貫天機直講》一書。披閱之餘,知為西蜀魏則之真人,民國甲子年在北京講道時所編之最新講義。對於三教菁華,諸經奧秘,詳加註釋,發洩無餘,實為亙古道書所僅見,所有修真一切秘訣口訣,暨玄宗釋典先後天種種秘詞奧秘,均為詳註明,開卷了然,可為無師修真者之金針寶筏。若能循是虔修,不獨可延年益壽,雖仙籍可登。
本擬早日付梓,以廣流傳,而挽世道,惟以第三卷內所註之《陰符經》第十七篇,短缺一頁,未免有不窺全豹之憾。物色數年,竟不可得。不得已,將是篇留出空白,先行付梓。最奇者,排版前一日,書肆店員李群文浩,於德勝門地攤上,無意中檢得第三冊殘書一卷,而所缺之第十七篇《陰符經》註解,宛然在內。餘得之如獲拱壁,遂即鈔入原書之內,送交手民排入。非神靈默佑呵護,曷克臻此耶!
民國三十年歲次辛巳立冬前一日
蓬萊定安高恩洪謹序
序二
餘慕玄真大道,迄今廿載有餘。所閱丹經道典,率多隱語迷辭,殊難了解。豈著者深恐傳非其人,故為多方設喻,以使其隱而不彰耶!
蓬萊高公定安,精研道學有年,平素修養身心,深得養真三昧。雖已年近古稀,望之如四旬中人。其功夫之深,足稱師表。公所藏古今道書,多所罕見。間嘗屢承賜閱,受益良多。就中如《一貫天機直講》一書,尤為近世道書之圭臬。惜乎原版模糊,更屬難得之本,不易購求而暢讀,殊覺遺憾。
是書所述功夫次第,原原本本,解說精詳。儒家得之,可以窮理盡性而稱聖;釋家得之,可以明心見性而稱佛;道家得之,可以修真養性而稱仙。吾人果能依此修持,則入世者可得聖賢之真傳,以盡修齊治平之人道;出世者得仙佛之妙諦,以盡虛無清靜之天道。蓋三教一貫之學,殊途同歸,而其廣大精微之至道,此編無不備載,足為學道者之指南針也。
公往年宣勤國務,職掌交通教育,利濟之功著稱中外。邇來退隱閒居,而於頤養餘暇,猶存心濟世。近乃物就此編,加以校正,並為慨然出資,付諸欹劂,以廣流傳。吾知是書一經廣布,則此玄真大道,必能日益昌明。邪者可正,迷者可悟,絕不致誤入旁門,而受命。其有助於世道人心,至深且巨矣。是為序。
辛巳年立冬日後學葉一盦謹識
一貫天機直講卷首
编辑發端
道之不明者久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久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夫過與不及,皆違中者也。大道本在中庸,並非高貴難行之事,故孔子稱時中之聖,而《大學》、《中庸》二書,為聖門心傳法言,千古不易。惟其平庸,人愈鮮知。雖慧如顏、閔,非師莫識其理。此三教聖人,所以鹹以中字象之也。中者,天下之定理。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易》曰:「幹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簡」二字,即是中庸。中庸之道,即在平常日用之中。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是道也,可道而非常道也,人道而亦天道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谷得之以盈,人得之以壽,王侯得之以為天下貞。老子曰:「得其一,萬事畢。」一者,獨也,上也,太一也,太極也,一而神也,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者也,曾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蓋一者,兩儀未分之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始炁也。在太極為始炁,在天為虛靈,在地為貞元、為生氣,在人受之,則為性命,是即道也。率而由之,全受而全歸焉,道在其中矣。此上德也,此圓頓之功也。若下德,必出於修。修者何?修此性命之道也。既雲乎修,必有法則,必有授受,此所以謂之教也,即漸法也。其實,天地不可一日無道,無道則天地毀矣;人不可一息離道,離道即不能生活矣。世俗之人,囿於六識七情之中,習於道中而不知,亦猶魚之日泳於水中,而不知為水耳。吾國以道立教,儒、道本為一家,均無儀式。秦漢以來,始有分別。於是,儒者自為衣冠,而張正一天師復定道家服制。《漢書·藝文志》更敘別儒、道家言,始成為宗教之形式。及佛教來華,遂有三教之稱。其後,儒者淪於訓詂詞章,道家陷於符籙咒訣,釋教流於齋戒念經,而大道全晦。嗣有回教,又有泰西耶教,合為五教。平心研考,論理皆同。惜教中人鹹在形式色相中求,竟不知有「中庸」二字,此世界之所以亂也。
今者窮極則變,變則通,吾國之人,↑三教之門而研求性命之學比比然,然不流於旁門,即落於外道。否則下乘色相門中,或持佛念經,拜懺悔祈鬥,以求福果,去道殆亦甚遠,況所謂最上一乘、至高無上之先天大道乎哉!堯幸叨天佑,獲聞妙諦於真師,又參證三教經典,略有所得,不敢自秘,爰集同志,互相討論,發明丹書佛經之真理,以免貽誤於後人。律以向來科儀,固有漏洩天機之嫌。但生今之世,大義乖而微言絕,實有不容自已者。謹於火侯之逐節事條,紊其次第,少隱其義,以便學者自證。願我同志諸君,各自秘修,毋浪發洩可也。況此道修必有證,慧根者自可頓超無上,立躋聖域,而鈍根者亦可漸悟圓通,同歸大覺,豈世之結社集會以傳道者所可同日而語哉!
甲子冬至日後覺道人魏堯自識
一貫天機直講卷一
编辑
第一講
乾坤坎離天地橐籥
內外虛空運轂正軸
八卦有先後天之分,故幹、坤二卦,亦應分先、後天。先天為體,後天為用。所謂“幹”、“坤”,乃一陰、一陽也,生於太極。太極生於無極,無極實無也。由無極生太極,體仍無物,其像為○。太極動,而生一炁,其像為⊙,仍無形象,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即一陽之炁也。迨無形炁足,而生有形之氣,是為靜而生陰。於是,無形之炁,清輕而上浮為天,為乾;有形之氣,重濁而下凝為地,為坤。其像如,而兩儀立矣。天上地下,而其中真空。真空之處,仍為一太極也。無炁無氣,合之無形之炁之天,與有形之氣之地,而為三。三即一也,其像為,天地相距八萬四千里。當二萬四千里之間,正為真空,而成一太極,名為“大中極”,又謂之“天地之心,省言之曰“天心”,亦曰“道心”。兩儀既分,陰陽相蕩,炁氣相交,又分而為四象。其像為,陽包陰,無形之炁在外,有形之氣在內,為日;陰包陽,有形之氣在外,無形炁在內,為月。天地日月之間,仍有一中,而為真空之太極。合天地日月而成五,五即三也,三即一也。廣成子告黃帝以三一之道,《悟真篇》曰“三五一都三個字,古今明者實然稀”,即指此也。一為天地未分之太極,三為天地已分之太極,五為四象成立後之太極,太極包天地,天地又包太極。即物以明之,譬如雞卵中間有一小空,其色淡黃,外以黃色包之,又以白色包之,而雞卵之兩尖皆有空隙。其像如下:中空即內含之太極也,白黃即天地也,兩尖之孔隙,即外包之太極也。此特舉一物而言之,其實天地間萬物之化生,其象無不同乎大造,皆由一中之空發源,而後從外而附益之。動物之胞胎,植物之種子,無乎不然。可以見造物之神妙矣。修道者仰觀大造,執之以為法,由四而返二,由二而返一,由實而返虛,由後天而返先天,皆於此虛空之中下手,而返乎大極之本來。三教聖人,皆以中字代表太極,而形容此虛空之體。太極之體為○,加以理氣之丨,則為中。中者,虛也,通也,合二中字成一貫字。古貫字,其形如。修道者身內一中,身外一中,合二中而成“貫”,所謂“吾道一以貫之”,而中庸之道得矣。又中者,正也,不偏之謂中;凡有形之物,無有不偏而能正者。惟虛空則大中至正而不偏,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於此可以見太極之體矣。
《參同契》曰:「乾坤為易之門戶,眾卦之父母。」幹,陽也,陽炁無形,畫一以像之;坤,陰也,陰氣有形,畫一一以像之。積三畫而成乾≡,乾為天;積六畫而成坤≡≡,坤為地。三生萬物,三字又有終字義,成始成終,故積三畫以為卦。乾坤交,而成離坎,天地交而成日月。乾坤以離坎為用,天地以日月為用。「易」者何物?即日月是也,道家謂之“丹”,合上日下月而成丹字;佛家謂之“明”,合左日右月而成明字;儒家謂之“易”,亦合上日下月而成易字。易也,明也,丹也,一也。天地之用,由日用以顯之,積其升降往來而成寒暑,分四時。萬物之化生生,皆經四時而成功。東方為木氣,於時為春,木有生生之德,而萬物生;南方為火氣,於時為夏,火有炎上之德,而萬物長;西方為金氣,於時為秋,金有殺物之力,萬物遇之而凋傷;北方為水氣,於時為冬,水為收藏之氣,萬物潛藏:此先天五行之氣也。茲於古《河圖》證之:《河圖》二七在前,一六在後,三八在左,四九在右,五十居中。一六象北方壬癸水,二七象南方丙丁火,三八象東方甲乙木,四九象西方庚辛金,五十像中央戊己土。中五象太極,含四像中空,無形而內蘊妙有,又像太極之含一炁。自其始化言之,天一之陽炁,其性潤濕主靜,名之為水,而藏於北。北,成始成終之坤方也,故象為冬。冬主歸藏,而為萬物資生之本也;地二之陰氣,其性上炎主動,名之為火,而麗於南。南,至尊無上之乾方也,故象為夏。夏主長養,而為萬象交明之時也;東三則合天一地二而成其性,主生,其氣則溫,故象之春,和煦有仁慈之德;西四則合二水一火,而其性主殺,其氣則涼,故象之秋,嚴肅有義毅之德。氣之激而蕩者為風,故東、南、西、北之風各順其自然,而生、長、殺、藏適其德。金、木、水、火居四方之位,中間之空間,名之為五,即土氣也。土旺四季,藏在金、木、水、火之中。萬物生於空間,由空而立,即無不有空在其間,故土氣周流四象,而無所不在,此先天氣化之五行也。在地則為水火木石土之五形,在人則為仁義禮智信之五常。仁由性發,誠中形外,如東三生之氣;義由情動,感外應內,如西四剛肅之氣;禮生於心,外為節文,如南二之火;智出於身,內含機變,如北一之水;信應中宮,妙有中宮,仁義禮智,無不因信以成。信實立人之本,如中央之土,而旺四季也,故真意謂之真土,為性命雙修之真主宰也。
何以名之以「門戶」?宇宙譬之一室然,乾坤張其門枋,日月從中出入而運用之,其像如。萬物之化生,因五行;五行之消長,由於日月。一公升一降,晝夜分矣;一往一來,而寒暑成矣。今日時逢冬至,正日月交光之日也。日月南北相交,日上月下,月吸日光,而一陽生。由一陽,而二陽,而三陽,盛極則衰;時逢夏至,日月東西相交,日吸月氣,而陰生焉。自一陰、二陰、三陰,陰衰陽復,又逢冬至,而日行一周天矣,需時一年。至月行,則一月一周天。凡此日月之運行,即陰陽二氣之消長,有開必合,此其所以為門戶也。乾坤又為“眾卦之父母”,乾為諸陽之宗,為父;坤為諸陰之宗,為母。父母相配,陰陽相交,產生男女。《幹》一索《坤》,得其初爻,而生《巽》,為長女;《坤》,一索《幹》,得其初爻,而生《震》,為長男;再索而生《離》、《坎》,為中女、中男;三索而生《兌》、《根》,為少女、少男:是為三女、三男,此就爻數言之也。《幹》、《坤》氣交之初,則先生《坎》、《離》,次生《艮》、《兌》,最後則乃生《震》、《巽》。六子生後,《幹》《坤》已老,退居西北西南之地,讓中男、中女居正用事,而聽其號令。故曰:「乾坤為體,坎離為用。」離外陽而內陰,日也;坎外陰而內陽,月也。天地位立以後,闢其門戶,讓日月之運行,而成造化,是即「為用」之說也。由八卦相重,而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即流以探源,因末而窮本,蓋無不出於《幹》、《坤》之二卦,一陰一陽之二爻。故曰:“乾坤為眾卦之父母。”
茲更就《幹》、《坤》、《離》、《坎》之在人身者而言之,乾天為性,坤地為命;性即性根,命即命蒂;離為後天之性,坎為後天之命。《黃庭經》首章雲:「上有魂靈下關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後有密戶前生門,出月入日呼吸存。」舉上、下、前、後、左、右六者,暗藏一中字在內,中即虛空也。太虛以天地為真胎,日月為真息。日月之升降,即太虛之呼吸也。而吾人身中之呼吸,亦正有似乎太虛,其所出入而鍛煉之者,亦為一日一月,亦名之為坎、離。所謂坎離,即後天之命也。吾人身上之乾坤門戶,即上下是也。丹道亦指乾為鼎,而坤為爐,以太虛為乾鼎,以太極為坤爐。人身之虛空即太虛,人身之虛竅即太極。故八門九竅,皆為人身之門戶,皆太極也。《道德經》之言曰:「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妙即太虛,竅即太極。而觀之法,則在一念不生以觀妙;一意不散以觀念。所謂“無欲”、“有欲”,即“一念不生”、“一意不散”之謂,非指有慾念,無慾念也。學者當入室時,神氣相依,打成一片,久之而返於混沌,入於無何有之鄉。此為一念不起,可於此時而觀妙也;但滅動心,不滅照心,智而若愚,慧而不用,於無知無覺之中,而有其覺,自自然然,不加附益,而照體炯然。此即一意不散,可於此時觀竅也。吾人妙竅,即是玄關;玄關者,天地間至玄至妙之機關也。天地之大虛空,與吾身之小虛空,藉門戶而息息相通。其像如下所列:
學者在此安爐立鼎,亦自有其程序。其始返照內觀,由動而靜,至靜篤,而太極爐立基;其次鴻蒙恍惚,入混返虛,至虛極,而太虛鼎呈像:安爐立鼎之能事畢矣。伍衝虛曰:「鼎鼎原無鼎,爐爐非玉爐。」鼎與爐,原來有像無物,而古今人之誤於此爐鼎二事者,不知凡幾。茲特抉而出之,明眼人當知所下手矣。
先天八卦,《幹》南《坤》北,《離》東《坎》西。南上北下,而天地定位;東左西右,而日月運行。陰陽有常,剛柔相當,而成造化。乾元資始,乾南面而無為;坤元資生,靜順以承天德。日東月西,推遷運轉,而生成像。天地無為,而日月有為;聖人觀日月之往來,而知天地之盈虛。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見《論語·陽貨》)故天地之生化不可見,而日月之轉輪可見,此後天八卦,所以以《坎》《離》正位南北,退《幹》《坤》於無用之地也。亦即天地為體,日月為用之道也。《參同契》曰:「坎離匡廓,運轂正軸。牝白四卦,以為橐籥」者,即自日月之用言也。天地之門戶不動,日月由虛空中運旋。一氣周流,小而晝夜晦朔,大而春秋寒暑,再大而元會運世,亙萬劫不失其序,而盈虛消長,純出自然。非有主宰,而虛空實主宰之,故曰「虛靈」也,俗稱之為風箱。籥即空箱,橐即箱中抽送空氣之具。一抽而氣出,一送而氣入,一出一入,而氣自煽火。出入調勻,而爐中之火,熊熊上升,不燎不熄。冶人恃此火候,乃能化金。日月之在空間,為天地之呼吸,而氣機升降,自然均勻,豈非櫟籥乎!即天地之間虛空也。氣之周行,在此空中;萬物之榮枯,亦在此空中。其所以調勻此法度,非此空之力耶?天上地下,日東月西,上下者如門戶,左右者如匡廓,豈非冶人之橐籥耶?而日月運行,一消一息,又豈非櫟籥之開閔自如者乎?故曰「虛而不盈,動而愈出也」也。乾坤定高卑之位,坎離列左右之廓,四卦一牝一白,而資生資始,萬化定基。魏伯陽“以為匡廓”,所以形容虛中之造化者,極其玄妙矣。
人身一小天地也,受炁之初,感太虛而賦性,在天成像也;因太極以立命,在地成形也。體質既備,出日入月,以為呼吸。日月運行,一週天三百六十五度。而陰陽升降,得十三萬五千次。人才輩出之呼吸,一晝夜亦一萬三千五百息。日月推移,一年為一週天;人之呼吸,一日夜為一週天。而二十四氣,七十二候,則合於人身之經絡骨節,出入之息,且時時與天地太虛通,乾坤坎離,固已備於人身;知門戶匡廓之所以為門戶匡廓者,而道在其中矣。
《契》又曰「覆冒陰陽之道,猶工禦者,準繩墨。執銜轡,正規矩,隨軌轍,處中以製外,數在律歷紀」者,申言一陰一陽之消息,坎離二氣之功用耳。覆降冒升,應在《復》、《姤》兩卦,而於二十四氣、七十二候驗之。故孔子曰:「《複》其見天地之心乎!」(見《易·复卦》)又於《幹》之九三曰:「終日干乾,反覆道也。」蓋即氣機動靜卦驗之,推而至於一年也。歷數之興,取像於此。以「禦」作喻,出於《老子》「三十輻共一轂」之意,轂者,運軸之虛穴也。車以輪行,輪以軸貫,而軸心之所以能一貫之者,惟轂之中虛也。轂之虛,無此虛中,則車子不能行。雖有輪轍,夫復何用!《契》以軸為正,而運用在轂,故曰「處中以製外」;亦猶日月之運於虛中,而成四時也。凡物莫不有中,中者正也,不偏之謂。有形之物,無有正而不偏者;惟虛空之在物,則無外而不正。大而天地之空谷,小而萬物之虛牝,皆中也。而虛中實孕萬有,三教聖人莫不言中。太虛之鼎,中也;太極之爐,亦中也。人之中,通乎天地之中,故能盜天地之神氣,以為神氣;天地萬物之中,通乎人之中,故能盜人之神氣,而使之有生老病死。人人各具一太極,萬物亦各具一太極;苟善養之則人可位天地、育萬物,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故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見《孟子·盡心上》)太極一而神也,子思曰:「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見《禮·中庸》)夫生物不測之物,果何物乎?即獨立無偶之太極也。太極生兩儀,兩儀者陰陽也,炁與氣也。兩而化也,由兩儀化而為四象、八卦,至於萬億,皆謂之「數」。數固始於陰、陽之對待也,天地分,而數興矣,故《易》曰:「參天兩地而倚數。」日月運行,千秋萬劫不違其序;陰陽二氣,盈虛消長,不失其候:即有數以範圍之也,此歷律之所由紀也。惟先天太極,超然數外,而為天地之始;後天太極(即天地之中),亦超然數外,而為萬物之母。即“有名”之太極,以復“無名”之太極,是之謂“抱樸返真”,是之謂“歸根復命”。此道之所以為道,而妙竅之所以雙修也。丹經曰:「乾坤合處為真中。」《金丹四百字》曰:「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白玉蟾曰:「玄關一竅乃真中。」所謂「玄關」者,陰陽也,鼎爐也,亦前圖之太虛與太極也。而玄牝合處,斯為真中,斯為玄關矣。《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也。造化推移,不失其中;妙有真空,原本一門。門戶匡廓,所以立其全;虛谷化生,所以開其用。太極之義大矣哉!
第二講
將欲養性延命卻期
生身受炁立道始基
修道者,安爐立鼎,將以鍛鍊真日月也。日月即坎離,坎離交而成丹,乾坤交而成大丹。先煉精化氣,次煉氣化神,終練神還虛,即由太極返於無極也。外藥了命返太極也,內藥了性返無極也。《契》曰:「將欲養性,延命卻期。」延命須求命寶,養性還其虛靈。蓋人之形身,自先天化為後天,即乾坤化為坎離。幹之一陽,陷於坎中,坎中之一陽,即為“乾金”,亦即“命寶”。取坎填離,即將此命寶,由坎中取出,而返之於離;離中一陰,仍還為坎之中爻,復全其乾坤之體,而命工區畢矣。
欲明此理,不能不先讲明造化生成之次第,及人生受胎降生之顺序。兹详述之:造化由太极生太初,太初生太始,太始生太易,太易生太素。太始者,气之始也;太易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象即光,光属火,象之始即阳火也;气含润,润为水气之始,即阴水也。有实体而随时变化,故为生生之本,形之始即木也;质实体而不可变,故为坚刚之金,质之始即金也。有此火、水、木、金四者,五行方能成立,其始混然一太极也。太极真空,由真空生妙有,而天地开基矣。谭子曰:“抟空为块,见块而不见空;碎块为空,见空而不见块。”真空妙有,同出异名;中中有一,一中有中。此所以为太极也。
人生之初,亦犹是也。由无而生有,由太极而生五行,而结胞胎、备肢体,固与宇宙之造化同功。当其未生之前,一物无有,空之至也,无极也。道书、释典,均言“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即此是也;而父母生时之“本来面目”,则为太极矣。盖人之初生,由父母男女二体之媾精,感动先天之炁,从虚无中来,而结胞胎。当其将媾之际,情欲一动,而为肉体结合,渐臻精神结合。因肢体作用,而生快乐,迨快乐之及,男女二心,皆空洞无一物,即快乐亦不自知,而成真空。以有形交合之事,化纯坤无形之象;坤为真阴,惟真阴可召真阳。于是,遂能感动先天太极中之一炁,周流六虚,无中生有。一点真阳乘空而来,投入母胞,始成胎孕。此点真阳,即是天命之性。在天为性,在人受之以始胎,则谓之命。盖男女因快乐而空其身心,初成无极;继而二人神气合一,又为混沌之太极,真空因之生出一点理炁之妙有。自太极言,则为无中生有;自人身言,则为感召而应。此炁本空,遂为人最初感受之炁,故称为先天之先天乾元真性也。然当此炁由虚无中生出之时,男女二体之精神,已合在无形中打成一片。此点阳炁,即投其中,如(甲)○之象。内虚圈中空,为此炁外虚圈,为精神结合之象。又精神既合,则男女呼吸之气亦混合,而产一团有形之气,如(乙)○之象,隐于阴跷之间。(甲)象因(乙)象所招摄,遂入合其中,如(丙)图 之象,随呼吸投入子宫。此气即为坤元之真命,故称后天中之先天。既合为(丙),则性命合一,然后父精母血,包裹于外,乃成胎原。共五重造化,分之即太极、太始、太初、太易、太素也。如(丁)图之象:
甲为先天一炁—乾元真性—先天之先天;
乙为父母精神和合之情—气质之性—先天;
丙为父母坎离凝结,而生之气—坤元真命—后天中之先天;
丁为父精-后天;
戊为母血-后天。
(注意):虚线皆空,故为三层包罗,而数合五行。
《易》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见《易·系辞上》)顺道生人,亦合天地之造化。甲、乙均为先天,有其象而已,故均得之于天;丙、丁为后天,有形有质,故均得之于地。胎原既立,受之天者,主宰动静,而受之地者,留恋先天以化形体。形上形下之道全,乃日新月异,而五脏、六腑、百骸、九宫,渐以积成全身矣。迨胞胎成后,由脐带通母之呼吸,以为呼吸,而吸收外来之气,是为后天气。此后天气入腹,留恋先天炁及后天之先天气,而在天成象;长养后天之先天气,及后天气,而在地成形,潜滋暗长,而发育其胞胎,此人生在母腹受形结胎之次第也。
及至后天气足,十月胎圆,动已极矣。极则穷,穷灵变,变则化,忽然遽生知觉,踏破胞胎,而下生者,因中阴入主,神气已全也。中阴者何?俗谓“灵魂”是也。此物道家称之“元精”,谓夹带情识,又谓识性;佛家称之“中阴”,谓带无始劫来之业根;儒家名之“人心”,谓含食、色之性。感附人体,则为神魂;混合尘情,则为识神;飘荡空中,则为中阴。《楞严经》译为“中阴”二字,或因其为纯阴无形之空体耳。俗总称为魂,义实不当。盖“魂”对“魄”言,必此物入人身中,清灵者化魂,浊恶者化魄。此时无魄,乌可为魂!又儒书谓人死魂归于天,魄归于地,又似以性为魂。又人有三魂之说,则似一为不生灭之性,一为此有生灭之中阴,一为地狱受报之鬼魂。后人著书,漫不加察,多混三教所命之名而言,故难详为分晰,且与道无关,亦不必为之解释也。
夫人之天性,体本一无,原无生灭。道家谓“人人具足,个个圆成”;《心经》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儒家谓“道心惟微”者,是也。而识性则有生灭,故佛家以“转识成智”为道,玄宗以“炼魂魄、化识神”为道。中阴之有轮回,迹似不灭者,以带有历劫业根情识故也。若无此,则人死即灭,何能投胎?《愣严经》谓:“中阴无主,飘荡空中,因胎儿之感而附入人体。”《参同契阐幽》谓:“十月胎圆,纯然混沌虚无中生出一点元精,入我中宫神室,作我主人。故《契》曰:‘人所禀躯,体本一无。元精云布,因炁托初。’是也。”盖男女媾精,感受先天之虚无一炁而始胎;及其一生落地,又感受后天之虚灵一炁而成人。当其十月既满,母腹脐带所通之后天气,贯足胎身,冲动真空。寂然不动之中宫,倏然而感此,乃以纯阳感同类之纯阴也。此纯阴之中阴荡漾空中,既受此感,如磁石吸铁,两电相引,瞬即投附胎儿身中,直入中黄神室,作此身之主人。中阴既入,即生知觉;知觉主宰气血,通及肢体,而手足立动。正如大梦初醒,伸舒四体;又如高山堕地,忽然大惊。立时两手劈开,两足跌破胞衣,脚下忽虚,立身不稳,翻一斤斗,顶开产门,故头先落地,是谓之颠倒而出也。然胎儿之有知觉,虽由中阴感附,而中阴亦非入人之身,其觉不灵。当其飘于虚空,仍属混混沌沌;胎儿未得中阴,亦是不识不知。中阴必凭依人体,与前(丙)之后天中先天气合,乃能启发其觉;又必有呼吸之后天气以鼓动之,乃能运用其觉。三者相附则灵,散之则皆等于无也;是以人将死时,身中之元气(即丙气)一尽,后天之呼吸立断。呼吸一断,中阴即离躯壳,飘忽无踪。道书谓“人之一分阳气未尽不死”,即此理也。
上述为胎儿身上之事,而身内之性命,亦于此时分离。兹再详之:人之受生,先天乾元之炁为性,而后天中之先天坤元之炁为命。如前图,性命混合,本在一处,同主无形之造化,而以脐带所通之呼吸气留恋之,故凝结不散。且运用父精母血,化成有形之肢体,至七月后而完成。完成之时,胎儿坐于胞中,两足盘并,而足踵相接,紧低“阴跻”一窍。张紫阳《八脉经》曰:“阴跷在肾囊之下,谷道之上,即两股中间之《巽卦》地也。”足为《震卦》,《震》、《巽》相并,正是长男、长女相配之象。胎儿两手互相抱持,塞于鼻口之窍前,故鼻口不能呼吸,而必由脐通气。此手之所以为总持门,为人关也。手为《艮卦》,《兑》为口舌,正是少男、少女相配之象。眼不外视,耳不外听,正是坎、离中男、女相配之象。脐窍开阖,气贯顶心,而顶心一跃一落,正是乾坤、阴阳相合之象。此先天八卦之配合适道也,皆自外象言之也。
至於內,則乾性坤命,並處中宮,混為一談太極之象。及至十月,後天氣足,衝動中宮,而太極之無中生有,感而遂通。太極為一,後天氣為二。一炁二炁,混為一談氤氳之象,合而生三,產出元精,鴻濛始判。蓋中陰自外投入,雖為感附,而自太極言之,則為產育,理如是也。方其中陰之入,因受二氣氤氳之感,而被吸攝,直入中宮,憑依於三炁之中,遂能知覺。此覺一動,天地反复,而我性命合一之中宮,因此覺衝動,恍如雲開日見,忽然光明。於是清氣上升,乾元祖炁之性,即驅至頭頂,上泥丸之空谷;濁氣下降,坤元真炁之命,即落入兩腎間命門之空竅,而太極分為兩儀矣。後來之中陰,強賓奪主,據我神室,而為主人。正如天地既闢之後,則天地中間之虛空,為化生萬物之府也。以像理言中陰,為乾坤混合所生,當然為性命之子,而子繼父體,則代父執政矣。但中陰本含情識,又帶歷劫業根,開我六識,陷我性命,則又為賊矣。故釋、道兩宗,均有「認賊為子」之喻也。此中陰既為後天身之主,覺因氣而功,氣因覺而動,循環互動,六門大開。然當其初動之際,即為下生之時。胎兒在胞,母通呼吸。落地而兩手闢開,露出呼吸之竅。乾元真陽,又在天谷之中,以陽招陰,遂使後天空氣,直由鼻入,先貫口中,故哇然一聲而能啼。臍帶剪斷,坤元真炁,退居命門之內,深藏潛伏。臍下之胎息遂絕,不能自己營養,故忽覺腹空而能食。從此一呼一吸,留戀中陰,以愈開其知覺。一飲一食,長養形身,而閉其宿慧。人間水乳,都帶塵情,識神用事,道心漸昧矣。故世有生而能言,及知前因者,食乳後則茫然矣。俗說“迷魂湯”,即是世間水乳,人之初生,固未有不略知宿事者也。此所以「至誠前知」之時,多在斷絕煙火之後也。
又中陰入居中宮,靈而能覺,為我主人,而身中之先天五行,於以成立,其像如下:
此五者,皆無形象,故為先天。其分別則在動靜之間:元性即先天祖性,靜時本為空體,動而能靈,則為元神也;元情本受胎時得之父母者,而化合中陰以成之,故其靜即為本體,動則稱為元精。若元氣為人立命之根,元性、元神、元精,皆必因元氣而後動,實為先天之主,而居中運用者也。人生有魂、魄二者,魂者神炁之影,靜無形,而動有像;魄者精氣之餘,靜有形,而動有質。魂清而好靜,靜則通靈;魄濁而好動,動則貪欲。故有陽魂陰魄之分,同為識神所役使。人死之後,魂散而償其宿報,魄居而守其屍體。釋典謂「享祭祀、為人害者,皆魄為之」是也。
中陰入居胎中,胞胎即靈而能覺,蓋中陰非入胎不神,而胞胎非結合中陰不動。後天之造化,有賴於中陰,中陰亦以後天之氣為憑藉,迨結合而能動。是即胎兒之元情,動而下地,哇然一聲,鴻濛闢破,悲啼不止,《中和集》曰「一劍鑿開混沌,兩手劈破鴻濛」是也。此後識神用事,先天之五行,又變為後天之精、神、魂、魄、意矣。其像如下:
此分為精、神、魂、魄、意五者,而不言氣,蓋氣入意中,意即氣也,故不言氣,而言意。其實,五者非氣不動,捨意而舉氣,謂為精神魂魄氣,亦無不可。人生識神害事,使吾人去理從欲,為非作惡,皆此故也。修士必須築一城廓而拘制之,使其居中不動,乃不為我害。此實修道者所當有之事,《契》曰「經營養鄞鄂,凝神以成軀」是也。至於氣為成始成終之物,養性必先養氣,養氣方能保命,氣為五種之源。當一無所有之時,惟氣先生,而了道之時,實有賴於氣。氣即金也,惟乾金能全始而全終,故丹經皆以金為言也。
所謂精神魂魄意者,精即交感之精,神即思慮之神,意即妄動之意,純為後天情慾之主。從此根塵相因,墮落先天之本性,而我清淨圓明之性,為所蒙蔽,而消失於無形。然赤子時,尚能保其天真,至破體則愈難度矣。經曰「五千四百生黃道」何也?人自下生之日起,至五千四百八十日之一日,乾金氣足,滿身生陽,是為純陽之體。上德童真,若從此一日而修,可以不必用返還之功,高拱無為可耳。蓋因破方須修,不缺奚用補!值此氣至足之時,奚用積陽之法!徑用煉氣化神功夫足矣。女子則為五千四十八日,比男子差一歲餘,是為純陰之體。上德女真,若在此至足之時而修,其容易與男子無異也。陸子野曰:「男子二八而精通,女子二七而癸至。」即《悟真篇》所謂「白虎首經至寶」也。當將通未通,將至未至之日,即為乾、坤純體;過此一日,即為破體矣。男乾體也,破而為離;女坤體也,破而為坎。男子坤交,乾陽爻入陰卦中,坤化而為坎,真氣由腦後落下,經夾脊入兩腎中間之一穴,陰陽交而精生;女子乾交,坤陰爻入陽卦中,乾化而為離,子宮真氣上行,衝動兩乳中間之一穴,陰陽交而癸至:皆因神氣至足而化生第三物之白精與赤癸也。若從此流而不返,順而生人,人事日繁矣。修道者,若欲返本還源,返離坎為乾坤,則不外顛倒坎離之法。男子在坎府求玄,即取鉛於坎,煉己築基之事也,道在兩腎中間之一穴;女子在離宮修定,即取汞於離,斬斷赤龍之事也,道在兩乳中間之一穴。憑此兩穴,求得陰陽兩爻,而返之於原卦,則其道得,而顛倒之事畢,仍還其未破之童體也。
《脈望》曰:「人身孔竅,乃為卦爻之竅,而成乾坤二卦。」如口、外腎、肛門,皆單竅,三陽也;目、耳、鼻皆雙孔,三陰也。人身三陰三陽,陰在上,而陽在下,正合成一《地天泰卦》。天地之間,正為虛空之太極,故謂之中。亦即任督交會之地,凝聚神氣之所。茲本其理,而配其餘六卦之外像如下:
坎耳在後,故下之。丹書曰:「求之於坎。」又曰:「口耳相傳。」是也。
離行週天時,坎之真陰,從後而上,將至目,而離離陰液下降,經重樓而入於丹田,觀此可知矣。
艮《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根為督脈,起於尾閩,止於鼻下,行庭之像也。
兌兌為口,丹書曰:「兌合不以談。」兌,說也,神氣出入之所也。
以上係就後天而論,火候升降上用之,即外八卦也。內八卦,即人身中之五臟六腑,修道者無須乎此,故存而不論。內卦之大用,在心、腎臟二髒,即坎、離二卦是也。取其用而不取其體,俟後更詳論。
茲就先後天八卦方位於火候有關者,略解之。先天八卦,幹南坤北,離東坎西是也。若四卦互易,即為後天,則變為離南坎北,幹東坤西。茲圖如下:
東居左,而西居右;左為背,而右為腹,東升而西降,即從後升而前降也。又前為陰面,後為陽面,陽升而陰降,即從乾東升,而由坤西降也。坤在後天,又為西南,坤卦六爻皆虛,故虛空即坤方也。《說文》:「西南為奧。」《論語》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見《論語·八佾》)言奧為西南之空方,媚之何用!又為堂奧,堂亦空處也;亦為明堂,明堂亦空意;又為玄奧,為深奧,意皆謂玄奧難知。蓋奧為西南之坤方,即空方也。《悟真》曰:「要知產藥川源處,只在西南是本鄉。」丹書多言「坤方」,皆取無中生有之像也。
既乾東而坤西,則後天兌居西,先天坎亦居西,坤之位同於兌,兌之位同於坎,坤、兌、坎一也;後天震居東,先天離亦居東,乾同於震,乾、震、離一也。後天坤亦居西南,先天巽居西南,巽為風,風為氣,空穴之氣,蕩而為風,所謂大氣出入之門戶,是巽亦坤也。後天乾退西北,是根根亦乾也。
人生神氣出入之處,在人首之泥丸宮。泥丸者,丸泥可封之謂,亦即祖竅。茲為圖之如下:
人首中有一虛空,與耳、目、口、鼻、咽喉之各竅相通。此虛空與所通之各竅,總名曰「泥丸」。若分言之,則上為泥丸,而泥丸下謂曰「明堂」。洞房又下為“綾宮”,又曰“懸膺”,亦名“懸壅”。懸者,空中虛懸;膺者,胸上之虛穴,又謂“腔子”,又謂“虛無腔子”,腔子亦空之意也。《中庸》曰:「得一善則拳服膺。」拳拳,總持之意;服膺,即以空處為總持門也。「懸胎鼎」之懸字,亦是懸空之意,「硃砂鼎」則以其紅也。凡人身內之穴,無不紅,故喻身內者,不曰“汞”,即曰“砂”也。《契》曰「先天地生,巍巍尊高。旁有垣闕,狀似蓬壺;環匝關閉,四通踟躕」者,言蓬壺瑤島,乃仙人所居之處也。“巍巍尊高”,言高深之不可測也,與《中庸》“浩浩其天,淵淵其淵”同意。又曰“蓬壺”,蓋形容其為元神、元氣出入之本鄉,而至高無上,有似神仙所居之處故也。八脈九竅,皆為氣所周行,皆為垣闕,而神氣之祖竅,即是引內外相通之泥丸宮。外而耳、目、口、鼻,內而重樓雙竅,皆通於此泥丸之空中,故有下圖大小虛空連接之象:
而所以連接,而成天地人物互盜神氣之象者,則在此通外之九竅間。九竅閉塞,則人窒息而死矣。《楞嚴經》諸菩薩修行,有由九竅之一而得者,有由地、水、火、風而得者,誠以內外虛空,各具太極之體也。丹經之「玄門」、「牝戶」、「天谷」、「應谷」、「靈谷」種種名稱,無不指虛竅而言。唯其虛空,乃能發生造化,而內外銜接之空中,始為玄牝之真中。道家圖其像如此,學者當可言下悟矣,故《契》又曰「可以無思,難以勞愁。神氣滿室,莫之能留。守之者昌,失之者亡。動靜休息,常與人俱」也。
第三講
本性妙明人人具足
穀神不死返還太極
大造之始,白黑相包,猶如雞卵。人生受命之初,亦猶是也:中白外黑,白黑相包。白者,先天之炁,真空而孕妙有者也;黑者,男女呼吸結合而生之後天中先天氣,妙有而含真空者也。《契》曰:「白裡真居,方圓徑寸。混而相拘。」「白者金精,黑者水基。」蓋真空一炁,即金之精華,金白而出於乾,亦即乾元祖性,所謂「性根」是也;妙有一氣,即水之精華,水黑而出於坤,所謂坤元命蒂是也。白本乎天,在天成像;黑出於地,在地成形。白黑相包,成一太極之形,不過方寸大小,故《契》曰「方圓徑寸」以為始初。成胎之始,不過如此。《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易·幹》)「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易·坤》)資始即最初之一點真陽資生,方成為四象五行;資始在天,而資生在地,不過其像如此,其實只在一竅之中。白為真空,黑為妙有,《論語》曰:「繪事後素。」(《論語·八佾》)白者素也,惟白者能受彩色。經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生之初,先天一炁一也,父母呼吸之氣二也。合一、二而成三,合先天炁,及後天之先天氣,遂無中生有,生出一物,而為三,三即中陰也。因受胎以後,由臍帶通母體,以母之呼吸為呼吸,而吸入外間之後天氣。此後天氣留戀先天、後天之先天氣,使日形盛旺。及其既足,憑同類相感之理,感召中陰外來,非由一、二而生三乎!以三才之理論之,先天一炁為天,父母呼吸混合之氣為地,此中陰即人也,是為三才。加以父精母血,則為五形。中陰既來,居中黃神室,為我主人,則寂然不動之胎元,感而遂通而動矣。在中陰未入胎以前,亦無知無識,飄蕩空間,入胎則靈而能覺,因胎中有氣,中陰憑之而靈,於是闢破鴻濛,而胎兒下地。先天性根為乾,乾天也,本乎天者親上,故浮而至頂;後天之先天氣,命也,命蒂為坤,坤地也,本乎地者親下,於是下沉而陷入命門:太極化為乾坤矣。浮於頂之性,為無中有;陷於命門之命,為有中無,命門又謂“密戶”,亦謂之“北極大淵”。性命既立,內外相通,而能食、能言、能動、能視、能聽矣。
以上所述,為胎兒出胎及為嬰為孩、為赤子、為童子之理也。若破體,則其情形又變先天化後天,離坎代乾坤居南北,而乾坤分列東西,四卦適成四周匡廓,中宮神室虛閒。惟中陰正位用事,加以根塵相對,而知識日開,中陰遂轉為識神,愈為性命之害矣。至破體而真陰上升,真陽下陷,性轉為情,情轉為性,先天之氣質食色,與中陰所帶歷劫之氣質食色相合,故心愈浮動,物慾日多。交感之精既生,童體自然而破,不必待男與女媾,女與男交,而後為破體也。蓋破體乃天地之自然造化,當「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即為純陽、純陰完成之時。過此一日,則體自破,男子生交感之精,女子生天癸之水,一白、一紅,正是一坎一離,外漏之象。當其黃道始生,精神煥發,面目光彩,男子時有熱氣流行背脊之中,女子時有涼液流行乳穴之下,留心體驗,自可知之者也。若於此而修,則所流行者,便是元氣、元精,但凝神氣穴,愈採愈生;無為之中,自然運行週天之火,虛其心而腹自實,明其心而性自見;不假作為,丹已結於不知不識之中,至簡易易者也。若既破體,則真陽已破散,非有積累之功,不能還童而築修道之基。茲再將破體之理述之。人當五千四百生黃道日,即陰陽交而破體之日也。其時命門之元氣(即坤中之命)則夾脊上衝,與頂上之祖炁(即離中之一陰)相交(如圖中……虛線)。頂中之祖炁,由綾宮而下,直入命門,而與命門之元氣相交。是為坤陰上入乾中,乾陽陷入坤中,而陰陽顛倒,乾虛中而為離,坤實中以成坎。(即圖中—實線)命門原有之元氣,被擠而下陷入命門與陰蹺之間,即與身外之虛空相接,無異在外,故丹經謂“深不可測”是也。天地既交,離陰虛而浮動,時時外馳,一點元情,往來於中宮神室,衝動後天情識(即圖中……虛線),情識因而上沖至頂(即圖中—實線),與離中之性相合而情動,再下而至命門,即生有形之精(即圖中—實線)。性情混合,元神變成識神,完全後天,由識神主事矣。元神之地位,為識神所佔,由小虛空擠出,退處於不內不外之間;其情形與元氣之命正同,被擠而出,無異在外,故道書多言「外求」。此《西遊記》孫悟空之所以稱「外公」也。及至色欲情盛,六識猖獗,元神即同於無矣,譬之日為雲掩,只見雲而不見日也。蓋未破體之孩童,元神尚在,動作時雖為識神主持,而不動之時,則不識不知之元神,混然猶在身中,一片天真,時時流露。至此而元神被識神蝕盡,成識神世界矣,人生至此,根氣深厚者,元神或有時而存在。又中陰帶有夙根,若夙世修道,則其根性尚在,元神尚可存在若干;如帶來者,盡為孽根,則元神全無,盡為孽識。蓋有慧根者有元神,無慧根者盡識神,理則然也。另外尚有一特例,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見《論語·陽貨》)上智者,有慧根者也,如上所述;若為下愚,不特無慧根,並無智識,因其識神不靈,元神亦不能存在若干,是以「不移」也。至於普通中等之人,則全憑識神主宰。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見《論語‧陽貨》)習與性成,沾染甚深,終日纏綿於喜、怒、哀、樂、愛、惡、欲之七者,沉淪於色、聲、香、味、觸、法之六者,流浪生死,而元神淘汰盡矣。《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即謂是也。童體之八卦,為乾南坤北,離東坎西;生黃道時之八卦,為離南坎北,幹東坤西。今則東西之乾、坤,變成震央、兌。震為長男,兌為少女,代父、母用事。父母之乾、坤,退入西南、西北虛空之處,而不用事。故丹經言震、兌,而不言乾、坤也。
破體之後,離坎居上、下之位,震兌列東、西之門,故水火未濟,金木間隔,炎上者日益猛烈,就水者日以下流。神漏於上,而精氣隨之;精漏於下,而神氣隨之;氣漏於中,而精、神亦隨之。受之於先天者,漏之不已;而後天之物慾,蔽之不已。陽消一分,陰長一分,至女子七七四十九,男子八八六十四,而真陽竭矣。若戕賊過甚,不待此時而早竭;善保養者,亦能留之而不竭,是則視人之物慾,為轉移耳。鄉間愚民,多享天年;富貴之家,每多疾病,職此故也。人身在胎胞,謂之先天,而受炁以前,為先天之先天;下生則為後天,破體之後,則為後天之後天,又稱後天濁陰之體。先天者,先天地而生,太極是也;先天之先天,則為無極。無極者,無之極,而空之至也。人身當父母未媾以前,全無一點朕兆,無極是也。而人死之後,形體既滅,性亦歸無,亦無極也。知死則知生,若未知生,又焉知死。生前死後,同屬一空,其間有形有像,有色有質,不過數十年耳。釋典「有形終有壞,無形始是真」者,即言形體僅數十年即滅,其所以不生不滅者,惟先天祖炁之性耳。但性何以不滅,因其原本虛空,一無所有;雖曰動而覺,實則靜即無生。單自性言,則真空是體,妙有是用,妙有即靈覺也。此覺因感而有,因氣而動,離氣則仍還空,不感則永為虛無。惟其至無,乃不生滅,敵曰「天地有壞,這個不壞」。夫虛空安有壞時?是以能超永劫,修之養之,所以全之,全之者,全其天命也。天命者,天之靈光,因其覺時,而感入母胞者也。及入母胞,仍復真空之體,從此成形下生,時時虛靈有感,即覺萬有千實,咸自此出,三界之事,莫不能知。而莫能知之,嗣為中陰所蔽,情識所奪。雖然昧其靈光,在虛極靜篤之時,仍無幽不燭。至人死後,始返其最初之真空,仍居天地之中,寂然不動矣。儒家「全受全歸」之義,即須全其受時之靈也。欲全此靈,必須經過一番鍛煉,使妙有之氣,化入其中。則生時虛靈,死亦虛靈,且擴充其量,至於無際無邊。放而六合,藏則幽杳,是乃全其受而歸之也。宋儒不達易理,以為人事既盡,即為全受全歸;不知空而不有,便是頑空;虛而不靈,便非真虛。初受之命,已喪失於無形之中矣,何全之雲乎!
又,先天真陽,本太極之理炁,資始萬物者也。至高無上含至有,至虛而實至靈,聖人之生知靈知,皆善養此炁而已。其在人身,而不能常應者,因人之不能常靜耳;其不能常靈者,因人之不能常虛耳。太玄真人詩曰:
父母生來一點靈,不靈只為結成形。
成形蔽卻光明體,放下依然徹底清。
智覺禪師詩曰:
菩薩從來不離真,自來昧了卻相親。
若能靜坐迴光照,便見生前舊主人。
妙虛禪師詩曰:
惺惺一個主人翁,寂然不動在靈宮。
但得此中無掛礙,天然本體自虛空。
張拙秀才詩曰:
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元來共一家。
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
蓋元始祖炁,在人為性,既結成胎,混合父母之氣質性、中陰之歷劫食色性,掩蔽其明,充塞其空,故失其靈光。《契》曰“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是也,然附形之時,既掩其空靈,而上謂“人死還空,消失其覺”何也?曰:前說自我言之,後說自彼言之。我身因此炁而成,此炁為我先天之主人。及中陰以賓奪主,元性始蔽其靈,而感合形外之真空,但有後天中之先天元氣以留戀之,故未即離其形耳。常人死後,性復其空,還於天地之太極。雖無生無滅,於我一生之覺識,與夫三界眾生之苦難無關係,猶如大夢已醒,前塵泡影,與未生時之在空中相同。以我為主體論之,實無靈無覺;自彼之主體言之,則仍孕萬有。其實為我已滅,而空仍是空,非我之最初受炁已散,而等諸無有乎哉,何能謂之「全歸」!自必保全真我,使有形之幻體消化,而無形之真我常存,乃成為明德之大人,亦即大而化之之聖,聖而不可知之神也:此三教之所以重修身也。修身之道,即先引彼為我主人,而我退還賓位。夫隨後化我為虛,而與彼合,則不靈之我亦靈,不空之我亦空。常靜常應,如太上之歷七劫混沌,屢朝闡述;釋迦之十方三界,永渡眾生也。經典彼、我之說,有從對待立言;有因虛空難以形容,而代之以彼字;有因我為身之主人,而空又為我之主人,同為主者,故彼、我之大抵均不出此三義。後人誤解,從一彼字,生出許多罪孽,可悲孰甚。又道書時稱「彼家」者,有「彼岸」之意,《西遊記》詞曰:「般若波羅到彼家」是也。古聖因人誤解「彼」字,始於下加一「家」字,家即《悟真》「此般至寶家家有」、張三豐詩「家家有個家家有」之義。曰“家家有”,而不曰“人人有”者,虛空乃人之家也。色身有形,實體也;本性無形,虛空也。色身長養於虛空之中,離虛空則不能生活,故人以虛為家,以靈為宰。合此虛、靈,又稱「穀神」。穀者,空穴之謂也;神者,「妙萬物而為言也」。經雲:「天地一大谷也,洞穴一中谷也,孔竅一小谷也。」吾師汪真人曰:「推之一身,皆是穀神主宰:耳不虛空不能聽,眼不虛空不能視,鼻不虛空不能嗅,舌不虛空不能言,手不虛空不能執捉,足不虛空不能奔走,身心不虛空不能舒暢,則病矣;又口鼻不得呼吸,則死矣。」餘再推而論之:衣不中空,身不能著;室不中空,體不能住;口腹不中空,不能進飲食。一切萬物,均佔空間,形中又生孔竅,以通於空,而成《陰符》「三盜」之義。以空通空,而後能靈能動。若不得穀神主宰,則不能虛空;不能虛空,則不能通靈,化機熄矣。經曰:「夫道,虛空而已矣。」三豐道祖雲:「你看我者,呼吸自收自閉,自舉自提。父母未生時,那一點真陽動靜,在虛空內修根養蒂,虛空內立命安基者,是咱講的元音,明的道理。」和陽子曰:
我身自向虛中來,我身應向虛中去。
去來來去在虛中,又向虛中種業樹。
種得業樹根株深,枝條充塞去來路。
瑩蟾子曰:
為仙為佛與儒,三教單傳一個虛。
亙古亙今超越者,悉由虛裡做工夫。
學仙虛靜為丹旨,學佛潛虛事已矣。
扣予學聖事何如,虛中無我明天理。
道體虛空妙莫窮,乾坤虛運氣圓融。
陰陽造化虛推蕩,人若潛虛盡變通。
惟寬禪師曰:
勸君學道莫貪求,萬事無心道合頭。
無心始體無心道,體得無心道也休。
《性命圭旨》雲:
父母一念將媾之際,圓陀陀,光灼灼,先天一點靈光撞於母胞,如○而已。儒謂之“仁”,亦曰“無極”;釋謂之“珠”,亦曰“圓明”;道謂之“丹”,亦曰“靈光”:皆指此先天一炁,混元至精而言,實生身之源,受氣之初,性命之基,萬化之祖也。及父母交罷,精血包羅於外,如而已,即太極也。
按此圖,虛實仍分五層,與餘前講之圖同。因恐盡洩天機,故僅言其三,而秘其二。細繹圖意,當易悟也。仁者,二人;二人者,陰陽混合之謂,與前講之「明」字、「丹」字、「易」字同義。陰陽合,即先天太極之空體,人得此空,靜而若無,動而似有,故果實之心,亦謂之仁。兩片相合者,陰陽也;而合之中心,略帶一點空竅,即太極也。人之結胎,亦復如是。
洎中陰入主,靜轉為動,中陰識神,奪穀神之柄。佛家又謂中陰為“生滅性”,與虛空不生滅性相反。是以為後天身之主,得此而形身始動,形身動而穀神死矣。修道之人,須心死神活,乃能與天地通,而永劫不壞,成為金剛也,故後天形身,與先天法身迥然不同,欲全先天,當以後天時奉先天時。奉先天時者,動靜之機也。《易》曰:「後天而奉天時。」又曰:「知幾其神乎!」又曰:「幾者,動之微,吉兇之先見者也。」(見《易·繫辭下》)穀神、識神一虛靜,而一浮動;識神用事,穀神不見。泯其識神,則虛靜之中,炯然濁照者,固穀神也。不過世人自生之後,永馳於物慾之中,則元神永失其靈,而不復耳。先天大道,即是複此先天之空,空則通靈,通靈則變化由心,天人合發矣。
後天形身,已是一個皮囊,終有毀滅之時。既破體後,震、兌又佔乾、坤之位,乾之真陽,與坤之真陰,皆退於無用之地,深藏而不可睹。《契》曰「元精眇難睹,有形易恃量,無兆難慮謀」是也。震二陰而一陽,兌二陽而一陰,三陰三陽,錯雜不純,故非真陰陽,而真陰陽須從此中生出。佛謂“內養”,道謂“外煉”,內養者,養此寂滅;外煉者,煉此虛無:實一義也。道謂“不在色身,不離色身”,佛謂“不內不外,即色即空”,亦一義也。然後天形身,既失祖性,而無先天,則必自奉天時,以求返還之道。法在先求混沌,以復渾然之太極;再由混沌進為虛空,以復真空之太極;夫然後真空中生出妙有,還我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所謂「攢簇五行」、「和合四象」、「三家相見」、「會三歸一」者,皆求復渾然之太極耳。故有「鼎器」之說。鼎者,心也,即乾也;器者,身也,坤也。乾者,有中無也;坤者,無中有也。乾坤之間,是為虛中。虛中者,不有不無,亦有亦無者也,即真意也。身、心、意為人之三家,而非有形象之身、心、意也。惟後天破體之人,下手初修之時,不能不假借色身,以為匡廓,乃取後天之身、心、意之用而已。又必忘其體,而用乃見;虛極靜篤,便是功夫。故《契》曰:“自然之所為,非有邪偽道”道德經曰:“天法道,道法自然也。”
修道者,以身心為體,神氣為用;以意為體,真意為用。身者,命門之陽氣也,在命門與陰蹺之間,故不言「命門」而言「身」。「心」者,非血肉之心,乃虛靈不昧元神,居不內不外之間、其體本空者也。
坎為氣身坎一陽(身中真氣)
意中
離為神心離一陰(心中元神)
至身內主事,則皆為識神。何以不曰「識」而曰「心」?因情識泯時,天心即見,元神即復,故仍曰「心」。化有歸無,便是道心;塵情不斷,便是人心:皆取像而言,非有形之身心也。意者,戊、己二土也。二土合面成中宮真意,為神、氣相合而生之第三者。當混混沌,有意無意之時,心息相依,神氣相合,一念不生,一意不散,和合凝結,二土成圭,而真意見矣。
佛家指為“歷歷孤明”,像其無也;《契》曰“坐垂溫”,呂祖曰“溫溫鉛鼎,光透簾幃”,像其有也,此兩“溫”字,皆因景象。蓋神氣相合,鉛已到鼎,虛竅間若有一點氤氳之氣,溫溫然微有所覺,至光透簾幃,則閉目開目,皆有光入眼簾。然必到「坐垂溫」時,方能發生,此皆一意不散之實景也。經曰「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見《老子》)所謂像也、物也、精也,皆指真空中之妙有而言,皆一念不生後景像也,可於虛極靜篤時參之。但此數語,包羅萬象,後詳述焉。
第四講
內養虛無外生真陽
饒他為主配合相當
所謂「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即此神、氣是也。神能主宰,氣能動作。虛而靈,故雲神;有若無,故雲氣。順而往外,六根即神氣出入之門戶也。由此門戶,辨別形形色色,識神用事,而神氣傷矣。識神者,六識之主也。蓋眼、耳、鼻、舌、身、意為六根,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根塵相接,而六識生。六識實一識,神藏在意根,能滅此意根,則如文殊所雲「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矣。觀世音之「世」字,即此意識世界也。泯此意識界,則六根自然清淨,識神返為元神。元神即是穀神,穀神本空,故能不死,自終古長存矣。所謂“返源”,即收視返聽之謂也。《契》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使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濛。」此即閉塞六根之意。心意既空,自能返元神而不死。釋典曰:「一念回機,便同本得。」回即時口對口,大虛空與小虛空是也。能知此機,而一念回之,則與本來所得相同。又曰:「直下承當。」當字之首象頭也,口即虛空,田即丹田。人身惟祖竅為直,其餘皆橫;(此即祖竅)能即直之下而承當之,自能還源返本。《玉皇心印經》曰:「上藥三品,神與氣精。」人所日用者,即此精、氣、神之三物。神無形屬陽,氣有像屬陰,精則有形矣。男女交媾之精,淫精也。未交以前,精藏命門;淫欲心動,由腦衝下一氣至命門,化精而出。此因心動,而情動,情動而神動,神動而氣隨之;神、氣相合而化精,即一二相合為三也。故交媾之精順也,因情慾鼓動神氣而生;修道者之活子時逆也,因天地間之陽氣衝動而成。陽性上升,故能由下而上,仍精補腦,此其別也。氣為色身命寶,有形之身,賴氣而動;本處於外,由口鼻吸入作我主體,呼吸一斷,則人立死。其來也,由吾身上後天之先天氣招攝而來。此後天之先天氣,先在命門,後在陰蹺,與外氣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其性同為氣類,故能以同類相感之理,招之使來。譬之磁石之吸鐵,兩電之相引也。此氣來在父母交媾之時,有此方能招攝外氣,而運其呼吸。道書曰:「身上有一毫陰氣不仙,」陰氣即後天呼吸之外氣也;「有一毫陽氣不死,」陽氣即命門、陰蹺後天之先天氣也,有此即能呼吸,而保其活動,故可不死。呼吸之氣外來,先入肺中。《黃庭經》名肺為“白元”,又曰“虛成”,以肺為虛,氣積成之。故肺在身中,一開一閔,而呼吸之氣,一出一入;氣之一入一出,而肺自一開一閔。肺之開閔,因氣之出入;而氣之出入,實自後天之先天氣招之。此氣亦曰“元氣”,藏在陰蹺,通於頂門,似未動而實動,一上一下,互相往來,因而招外氣入肺,肺隨之而開閔,皆此氣之力也。今日之西醫,亦知氣自外來入肺,而肺開閔;贅以氣何能來,則彼不能答。因不知無形中,有元氣招攝之理故也。
胎兒下地,外氣入口之時,道書亦謂之“一箭鑿破鴻濛”,呂祖曰:“說到生身受氣初,莫怪天機都洩盡。”蓋人之受氣,有先後天之分。成胎之時,所感受之元始祖炁,為父母未生前之事,本來之空性是也;下地之時,所攝入之呼吸之氣,為父母生時之事,色身有形之命寶是也。「生身受氣」四字,洩盡先、後天之機矣。夫自中陰外來,佔有中宮,性往頂上,命入命門,太極分為兩儀而下生。剪斷臍帶,空氣沖入口鼻,而有呼吸,從此息息相通,以此呼吸之氣,為營養色身之具。五官四體,因而能動;一呼一吸,無時或已。因此後天呼吸,留戀元氣,而元氣凝固不散;因其不散,又能招攝呼吸之氣。二氣互相為用,人得生存,循環不窮之道也。而元氣居於臍下、命門、陰蹺之間,故《內經》名為「關元」、「氣海」。關元者,關此元氣者也,亦元氣結成之關也。當胎兒在母腹成形之時,元氣即住此間,故能通母呼吸。此元氣本由父母之氣混與氤氳化生,與太極中生之氣同為一體。父母交媾以後,父精母血包先天炁及此後天之先天氣,而成此形。成形後,此氣在臍下一寸三分,即為此形◎。陰陽相包,動而開閔成為胎息,與母之呼吸,完全相通,遂能招攝外來後天之氣。道書謂:「陽舒陰慘。」一開而陽舒,一閆而陰慘;陽即為呼,陰即為吸,所謂一開一閔,不過設象之辭。其中實況如輪,轉來轉去,故道書指為「河車」。成形之胞胎,名「紫河車」。紫者,其色紅也。何以名曰河車?《契》曰:「北方河車。」如來曰:「北方正氣,名曰河車。」北方屬水,為水所激,因而轉動,故以車名之。天一之炁,降於北而生水,壬水無形,氣也;癸水無形,始由氣化水。此氣即天一化生,故名曰「河」。佛書又曰“法輪”,曰“法輪常轉”、“轉大法輪”,皆指真息言也。真息由胎息而成,而呼吸隨之,故謂之「欲歸根復命。」歸根者,歸此呼吸之根;復命者,複此坤元之命。修道者,必先養成此胎息,以立始基也。
人自下生以後,胎息遂消,河車不轉,而臍下元氣,仍凝為一團,名曰「命蒂」。呼吸之氣,息息歸蒂,達於命門。命門真火,逐日上升,心液逐日下降,心腎日日交泰,而形體知識日長。由孩以至成童,及五千四百生黃道之一日,後天至足而破體,於是後天之先天炁,遂由此下陷入陰蹺,遂不能升矣。然氣雖破散下陷,而其招攝之功,固自若也。且當化精時,亦必藉此元氣,情慾一動,神下行而與氣合,化為精而外洩。故情動一次,精氣神損失一次,損盡則死。人之生命,實為此精氣神之三寶者,於此可知矣。夫人生日用,皆損失神氣之事也。經雲:“目迷五色,耳眩五聲。”語曰:“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口即六根之門戶,不盡指飲食之口,至“舌動是非生”,方專指飲食之口。蓋言為心聲,舌為心苗,是非之生,大半出於口舌。兼之眩也迷也,六根門頭,漏失神氣。日順其自然,漏乃日多,而人漸衰老而病死,此順行造化也。故循順而不改,有生有死;逆而返之,則長生而仙矣。
識神之為物,愈用而愈靈。後天之智慧,皆識神所出也,愈靈而愈墮落。作姦犯科,姦盜詐偽,皆此識神主之。元神則不然,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循造化之自然而通靈。《陰符經》舉一「盜」字,言盜天地之元氣,皆元神之事也。《西遊記》孫悟空以石猴下世,石者實也,虛中生實也。而盜兵器、盜金箍捧、盜桃、盜酒、盜丹,無一而不盜。其在傲來國盜兵器,尚為尋常之兵器,凡金也,即後天也。至水晶宮盜用箍捧,則為真鉛,水中金矣,先天炁矣。盜桃即木也,盜酒即酉水也,本在東家子,西鄰寄體生,金木交並也;盜丹即陰陽和合也,故愈盜而神通愈大。如人自下生,至「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蓋無日而不盜,皆於不識不知之中行之,以完成純陽童體。乾為純陽為天,故曰「齊天」也。《陰符經》曰:「三盜既宜,三才既安。」天地日月亦盜也,盜太極之炁,以為造化之氣,其理正同。先天炁自外來,為我之主人;後天氣亦自外來,亦為我身主人。有外必有內,內即神也,外即氣也,元神與乾元祖性同體,後變識神,亦為我主人。凡一切動作行為,皆神主之,而無氣則不能感通而役使有形之體。故神之為主人,無形之主人,心之主人也;氣之為主人,有形之主人,身之主人也;神可為法身之主人,而和合元氣,以成陽神。此元氣並能將識神返為元神,以成胎仙。《黃庭經》謂“琴心三疊”,即調和神氣也。蓋呼吸之氣非命蒂,而命蒂在其中;思慮之神非性根,而性根在其內。即後天以復先天,空洞無物,不隨識神用事,性住氣回即得其道矣。
夫人內神而外氣,神為主而氣為賓。氣動神動,息轉念生,一呼一吸,而色聲香味觸法因之而生。神因氣以外馳,日日順之,神散精竭而氣絕,以有衰老病死,此凡道也。雖能生子生女,而本體無有不壞者也。若仙道則反之,內空招外有,外空以生內有。彼本虛也,以我實之則為有;彼本賓也,以我迎之則為主。顛倒主賓,同歸虛空之太極,以重造性命,故丹經屢曰「再造乾坤」、《悟真》曰「用將須分左右軍,饒他為主我為賓」也。所謂「左右」者,即以我之虛空,通太虛之虛空。虛之極,靜之篤,而後與太虛化合,無人無我,無物無法,渾然如鴻濛未判之先,而窈冥恍惚之中,生出與先天乾元祖性同類之一點真陽。正如彼賓外來,到我面前,丹經所謂「鉛至藥生,真陽自虛無中來」、「九三男子來投宿」、「其中有像、其中有精、其精甚真」者,皆是也。當此之時,我若不驚、不驚、不畏,安我虛無,守我靜篤,不識不知,順其自然,則一轉瞬之間,而我陷於坎中之乾金,即埋藏大淵,深不可測,晦而難見之生身受炁之乾元祖性,因同類相感之理,忽然湧出,正如磁石吸鐵,而與外來之真陽,合而為一。丹經所謂「汞迎得藥」、「採藥歸爐」、「嫁與金公作老郎」、「二八佳人去安床」、「牽來白虎歸家養」、「其中有信」者,皆是也。是迎外來之賓,而使之為我中宮主人也。吾師東亭先生曰:「僕得訣後,每下功時,即見孫外公當面而來。我急速應聲曰:我願退位為賓,你是我舊主人,請你到我家中做個新主人公,好同你安爐立鼎,化凡胎也。」但先天真陽生時,如電光一灼即過,苟如驚蘋著相,或生心動念,或不能保持虛靜,則不能採取,一瞬即化後天,不可復用,是謂當面錯過。古今來當面錯過者,不知多少人。人人皆有陽生之時,不知道者,未有不錯過,未有不順化。蓋鉛雖到,而汞不迎,其覺不靈,其心不虛也;修道之士,當面錯過者,亦復不少,或認不得孫外公,或見象著心相,見景著身相,或經此一覺,無所措手足,是皆煉己未熟者也,此煉己工夫之所以無限也。若得此真陽作我主人,則元神漸復,而識神漸泯,如是漸移漸多,而腹實矣。腹實而心死神活矣,又何憂識神之為害也。“取坎填離”、“積金實腹”,皆謂此也。“返我本牲”、“還我元神”,亦謂此也。坎,外也;離,內也,一內一外,一神一炁,一虛一實也。離內虛而外實,神在氣中,此神為我所自有;坎內實而外虛,陰居陽外,此炁所以自外來,外來者實也,真空中妙有也;內有者虛也,妙有中真空也。觀下圖自明:
先天坎、離居東西,後天離、坎變為震、兌,《悟真篇》曰:「震龍汞出自離鄉,兌虎金生在坎方。」震、兌即離、坎也。坎離、水火交,即是震兌、金木並也。龍從火裡出,東三南二同體也;虎向水中生,北一西四同體也,東西即南北,金木即水火,五行即四象,四象即三家,三家即內外,內外即一家。凡水火之交,金木之併,無所不在中宮黃庭,而以真意行之。黃庭土也,意亦土也,化來化去,歸本於土。土即一也,一即虛也、太極也。
修道者之作用,在內神外氣,神即我也。對人為有我,我為一,人為二。世俗自稱我,多指鼻而言,此有深意,形身以鼻為主也,所謂「我」者,即指中陰情識。人受生時,得先天一炁,無識無知。至十月滿足,感動中陰外來,作我主人,然後有知覺。惟其有覺,乃有我相,即此所謂“我”,我即識神也。然識神含有孽根,更習性,實為假我。所謂“真我”,乃生時所受之先天乾性是也。此炁在儒家謂之太極中之理氣,在天為命,於人為性,作生生之本,無欠無餘。人到死時,含孽根之識神,因墮地獄而受罪報;至先天乾性,則仍還諸太虛,而不生不滅。惟此不生不滅者,乃為真我。修道者,應將識神融入性中,假我化合於真我,始為斷絕業根,入於無餘涅槃。夫真我一本具萬能,因假我來侵奪其主體,逐之九淵之中,杳不可睹;而假我返客為主,根塵相因,因而墮落。倘分別不清,即認此識神為真我,而以識神為主以修道,佛書謂之「認賊作子」。是應泯此識神,化假為真,經曰:「推情合性。」即推假我之識神,合入於真我之謂也。茲自性情言之,《契》曰「性主處內,情主禦外」者,性乃寂靜不動之虛體,靜而不動;情則好動,根塵相接,而日馳於外。情者,七情也,七情之發,皆緣於識,蓋必外誘觸之而後發,未有外誘不入,而自為喜怒哀樂者也。故必感於外,而情動於中;情動於中,而形於外。六識激之,而後七情應之,情因識發,識以情見,情識相緣,而六根之返源無日;性天之主,且為所蔽,而失其真矣,曹仙姑《詠乾金詩》雲「昔年雲霧深遮蔽,此日相逢道眼開」是也。又謂穀神為大極初生一炁,與天同類,與太虛同體,故曰「天命之為性」。性本不動,故曰「處內」;情乃常動於外,故曰「禦外」。禦者何?禦六識也。防禦外之六賊,不使侵入,則六識不生;六識不生,則七情不動;偶爾有觸,亦皆中節,中節則和矣。和者何?和其性也,和內外為一也,即一也,未發之中即性也。性之中,情之和,即道之「中」與「一」也,一貫之道也。以情禦外,則性自安處於內矣。情禦外識而識泯,則情返先天之元情,假者歸真,而復乾金矣。丹書以元精元情,將假我泯去,推之外出,招來真我,作為金公,亦顛倒之意也。欲推情合性,必先築堤防,以御外誘。外誘不入,則假我自泯,而漸復真我矣。然欲招真我,非將假我推出靈台,打掃乾淨不為功,故先須從內下手。而其作用,仍在於外,經曰「內外雙修」是也。此返還工夫之所由來也。
《契》曰「內以養己,安靜虛無。原本隱明,內照形軀。閉塞其兌,築固靈株。三光陸沉,溫養子珠。視之不見,近而易求」者,言養性之初功,即禦外之堤防也。所謂“內以養己”,即煉己也,養己在我小虛空之中,必先“安靜虛無”,以通彼大虛空之中,方能混沌,而招來真我。真我即乾性也,原本妙明,至虛至實。所謂「隱」者,以其寂也,迨為假我之識神所掩,而隱藏於密密者,視之不見,索之不得也。然其靈仍時時內照形軀,何以見之?譬如人沉沉熟睡之時,已無知識,識神泯矣,靜已極矣,而靈覺因以發見。倘有人從旁邊呼喚,即能覺醒,靈覺之覺,非識神之覺也。又人遇災變,事前自身有得先兆者,亦性中之靈也。修道者,若能安靜虛無,則能復其靈明。蓋性為之本體,虛無為性所自生,虛極靜篤,則心自明而性自見矣,其道首在「閉塞其兌」。兌,口也,非飲食之口,乃六根之門戶也。蔽塞六根,使之內念不出,外念不入,收視返聽,不相接觸,即「克己復禮」之道。所謂視聽言動,毋出非禮,自能克己復禮,而天下歸仁,仁者,性也。“靈株”即靈根,先天一炁是也,即仁也,“生生不已之謂仁”,仁者萬物之靈根也。築之使固,即「允執厥中」也。譬之築牆然,經之營之,使就堅固,此築基之事也。三光在天為日、月、星;在人之三光,即耳、目、口。此口字,不僅指口舌言,出入門戶皆是也。沈之於淵,方能「溫養子珠」。子珠,性珠也,安靜虛無,而後復性,故謂之「子」。修士以色身修法身,由後天返先天,故以後天為母,而所生之先天為子也。珠者圓明之意,言其本來圓明也。必先陸沉三光,目不視而神凝,耳不聽而精固,口鼻不動而氣聚,三光之外漏者,收而沉之大淵之中,則已失之珠,可還之合浦矣。此珠雖“視之不見”,而其實“近而易求”,所謂“道在眼前”是也。《悟真篇》曰:「真金既返黃金屋,一顆明珠永不離去。」即此珠也。修道者,欲取赤水玄珠,可使「罔」求之。罔象者,不知不識之謂也。昔者黃帝失珠,使離明求之,不得,而罔象偶得之。言無求珠之心,乃能得珠也。道家謂此珠曰“靈珠”,又曰“寶珠”;佛家謂之“牟尼寶珠”,又謂之“舍利子”;道家又謂之曰“丹頭”,乃人身先天之乾金也。工夫作到虛極靜篤時,此珠若隱若顯,漸見漸明。其像即在眼前,有時極其明朗,道家亦謂之“星”,又謂之“鬥魁”。魁本文星屬木,為東方之宿,喻性之靈,且於《河圖》為「東三」也。又曰“奪得驪龍頦下珠”,亦此意也,頦下之珠,亦隱而不顯之謂也。工夫到真靜時,於眼前常見一珠之象,是性光初露故也;然靜不篤,則不能見。世之畫佛象者,於兩眉間加一圈,即形容此像也。經曰「如來眉間放白毫光」是也。此珠“視之不見,近而易求”,潛藏於北極大淵之中,產於東海龍宮之內,故佛家有“龍女獻珠”之說。所謂「溫養子珠」者,在子珠未得之時,而安靜虛無,陸沉三光以求之。性光未復,不可尋視,及其既見,像在眼前,根本切在於身心,可謂近矣。此類皆是像言,象者像也,像其事,或像其情也。如性珠、性月,則是法相之相,修道工夫應有之虛象。然此種相,亦是虛妄,見像不可著象,若著象,則象亦化矣。從目前虛象變化,即心中亦不能安靜虛無矣。此像初見,如一點小星,漸積漸大,而漸明以成珠。其光刺目,開目合目,皆能見之,故稱「夜光珠」。此就性珠言之也。
至於下功性命雙修,有時其像為月,道書中此類比象甚多。蓋見於外者為象,身所經者為景,修道者步步有景,步步有景;像不可著於心,景亦不可著於身。象因陰陽氣合而成,故見象均在恍惚之時,譬如地氣上蒸,因天之陽氣映照,而為彩雲,變幻無窮。人身之陰氣,與陽氣和合,則亦有虛變之象。陽有光而陰有色,光與色映,自生諸象。《金剛經》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道書謂:「不可執象。」皆恐學人誤於此也。
夫「溫養」二字,含火候工夫。不寒不燥謂之“溫”,含之育之謂之“養”。若落頑空,則水寒矣;若念不息,則火燥矣。水寒火燥,子珠不成。必也存無守有,勿助勿忘以溫之;綿綿不絕、用之不勤以養之,而後隱晦之性,乃得漸明;先天靈根,始可漸固,所謂「經營養鄞鄂」是也。
第五講
虛極靜篤推情合性
兩孔穴法自通神明
《契》曰「黃中漸通理,潤澤達肌膚。初正則終修,幹立末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者,言煉己之效,靈根復得,感而遂通也。夫既安靜虛無,以養己之性根,則本來面目,可以漸復;而內照形軀,閉塞其兌,迴光返照,則靈根漸長,而成靈珠,以還我混沌之元神,此自內言之也。然內養之道,重在安字,所謂「安」者,由勉企安也。下手煉己,六識外馳,必不能靜,勉強習定,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久而久之,則身心大定,自然無為,不用功而功自用,不克念而念自克,始謂之「安靜虛無」。而虛室生白,空中產出一點真陽,即原本隱明之性光,以成中宮之玄竅,《金丹四百字》所謂「藥物生玄竅」是也。此點真陽,便是大藥。藥初生於虛中,尚未感到身上,故必凝神入氣穴,以溫養此子珠,子珠便是所生之真陽。“三光陸沉”,便是凝神入氣穴,而氣穴又即是“玄竅”;藥是“妙竅”,又是火,同出異名,少人知也。且此藥此竅,雖視不可見,實近而易求。神氣斂合,則三宮氣滿;機動籟鳴,而黃中通理矣。夫「黃中漸通理」者,《易·坤》之辭曰“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皆感於外,而應在內之理也。所謂“理”,即太極理氣之理;又理者裡也,亦禮也,古字通用,即由外通內之意,故美在中,而發於四肢。必到“黃中通理”,方能效及其身,即《金丹四百字》所謂“火候發陽爐”也。剝極而復,《復》即《幹》之初爻。《坤》至六五,虛已極,而靜已篤,六四“囊括”,正萬物歸根之時;六五承“黃裳元吉”,貞下起元,正萬物復命之時。變而為《火地晉》,「君子以自昭明德」。「自昭明德」者,明德是先天太極之理炁,昭亦明也,以自明其明德也。“黃中通理”,即理炁之應感,而通真陽之來;四肢先感,而有舒暢之景。《易》之《咸卦》,即此取像,故初六曰“咸其拇”,繼以“咸其腓”、“股”,而終於“輔頰舌”。外陽之來,手足先感,感而能恆,乃漸及於周身,由《復》、《臨》、《泰》、《壯》,以至於《夬》、《幹》。剛柔始交,而雲行雨施,品物咸亨,一陰來姤,而舌下之津液乃生。故《鹹》卦之象,及頰舌而止焉。邵子詩曰「三十六宮都是春」者,即感真陽到宮,而太和充溢於一身耳。無形之法,以陰而養,以陽而通,陰者虛空也,陽者妙有也;有形之色身,以陰而潤,以陽而通,陽者金精也,陰者木液也。呂祖詩曰「四個陰陽我會排」者,此也。「黃裳」者,黃中也;「元」者,初通之陽,因其通理,故謂之「吉」,《入藥鏡》所謂「受氣吉」是也。《坤》卦“永貞”至“六五”,貞下起元,而陽生;上六則陰、陽已交,而“龍戰”矣。《契》又曰:「金砂入五內,霧散若風雨。薰蒸達四體,顏色悅懌好。」蓋一點真陽,生於虛中,正是重陰之下,一陽來復之象,故老子曰「靜曰復命」也。陽之初復,凝於玄竅,玄竅即黃中也。由黃中而內中通於一身,其靈根仍在玄竅之中,而其氣已充沛乎四肢,上下透徹,肌膚和煦,而且潤澤,《參同契闡述幽》謂「溫養子珠,勿忘勿助,久之神明自生,漸漸四通八達,身中九竅百脈,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孔,一齊穿透,自然光潤和澤,感而遂通」是也。「美在其中」一句,即指陰、陽交感,仍在玄竅之中。此《西遊記》孫悟空,入水簾洞,即稱「美猴王」之意。猴為申,申字一中之中,設象極妙。此中原是天造地設的家當,惜世人悟得空者少耳,「初正終修,幹立末持」兩句,所以明安養之為要,而工夫之必以漸入也。在修道者,念必須正,無念之念,方為正念,方能發生造化;否則不著有即著無,皆於事無當。故曰:「初正則終修,幹立末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一者,經曰「得其一,萬事畢」,一即太極之一炁也。獨立而神,在陰陽未分之先,所以能生萬物,能神能化,在人為乾元之祖性,先天之元神。惜人盡以識神掩蔽,不知有而求之,故離道日遠矣。
若就命而論,當太極一炁未分陰陽之時,即為先天真陽,為萬物之命根,人得之生身,故謂之「命寶」。破體之後,下陷命門,以至陰蹺,幽杳難見,雖日用而不知災害矣。性、命二者,實一物也。受氣之初,性命未分,及至分而掩蔽隨之,世人就其順者用之,遂忘其本。《敲爻歌》曰“附耳低言玄妙訣,提上蓬萊第一峰”,即謂下陷坎宮之元氣,修道者須提之使上升離宮。「附耳低言」者,為須去耳目聰明,收視返聽,塞兌緘口也。坎為耳,兌為口,言出於口,聲入於耳,口耳相通,要在虛空一竅,存無守有,由太淵中提出真陽,還之蓬萊峰上,藏之於耳中。《西遊記》孫悟空得金箍棒,由鐵板橋下,入東海龍宮,於海藏取出,而起意者,為赤尻馬猴,及通臂猿猴之四元帥將軍。水晶宮以比陰蹺一穴,赤尻即兩股間之《巽》卦,通臂下兩手總持門之《根》卦。至金箍棒,以比元氣,能大能小,頂天立地,而能隨心所欲。其變為極小,如繡針,而藏之於耳者,命門與耳同為坎卦,元氣本相通也。比譬極妙,可參觀之。
《契》又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即收視返聽之意。「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者,規中一竅,即虛空一穴;浮游者,勿忘勿助之火候;三寶即前之三光。謂光者,從凝神言;謂寶者,從精、氣、神言。「旋曲以視聽」者,視聽專一,旋之於內,曲即一偏之謂,由曲可進至誠也。「開閔皆合約」者,一呼一吸,陰慘陽舒,不疾不徐,合其符節也。觀此句,可知口非指語言之口矣。惟此為第一要求,故曰“為己之樞轄,動靜不竭窮”,即綿綿不絕,固根深蒂也;真息往來,循環不盡也。如此然後“離氣”乃“納榮衛”,即前述之木液,自舌以下重樓,歸營衛,以養身,道家謂之“玉液煉形”也。「坎乃不用聰」者,離氣返之於坤,則坎陽上還於乾,金足,坎自不漏矣。單舉坎言,另有深義,後於工夫中詳之。兌合不談、希言以順鴻濛濛之象,使神氣不外散也。「合」字雙關,非閉口已也。“三者既關鍵”,三者即上舉之耳、目、口、也。“緩體處空房”,亦係三光陸沉之義。「委志歸虛無,無念以為常」者,即至誠專密,安靜虛無之義。既曰“委志”,即見不是頑空,頑空不是委志。蓋用一「志」字,即是空而不空,以真意內守也。「心專不縱橫」者,必須不越方寸,十字為一直一橫,中心即是交點,若縱橫,即越過此竅矣。“寢寐神相抱”,即以神抱氣,綿綿不絕也;“覺悟候存亡”者,即覺知“活子時”、“活午時”也,時至神知也。因而顏色浸潤,骨節堅強,身上眾陰退盡,陽氣來復。「修之不輟學,庶炁雲雨行。」陽氣來在身,猶若雲行,涼液下降,霈若雨施。既如春澤,又像冰解,自上流下,自下逆上,腦與湧泉之間,周而復始。其在無極洞中,大小虛空內,往來周流者,因後天形身,骨節閉塞,唯此虛空一穴,脈脈相通。雖在外往來,而與周身之八脈九經,處處貫通者也。張紫陽真人《八脈經》曰:「陰蹺一穴,人身之八脈九經,皆環拱之。陰蹺一動,而八脈九經皆動。」虛空一穴,與八脈九經流通,職是故也。此二章詞義略同,但前系專言煉己,此則性命工夫,火候景象,無不備具,即此已將修真之要義洩盡矣。
丹常言:「借假修真。」夫借假修真者,借假我以修真我之謂也。色身為假我,法身為真我,此自身言之也;元神為真我,識神為假我,此自心言之也;妄意為假我,真意為真我,此自意言之也。總之一真而無不真,一假而靡不假,後天之精、氣、神皆假也,惟先天之元精、元氣、元神,乃謂之真。三者返原,謂之全真。然以後天破體之人,三者皆假,今欲修之,究從何處招來「全真」以易假乎?蓋真我即為法身,法身未成,真我未見以前,先不管真我、假我,真假皆我也。即由假我,以招真我,道書謂之「即假修真」。去其假者,而真面目自露矣。如識神本假,招真我即從識神招之。下手之初,仍借識神用工,至誠專密,正心誠意,將假我之六識,並為一識,佛經謂:「歸並三心,滅除四相。」三心者,過去、未來、現在也;歸併三心,即除去過去、未來之心,而歸於現在一心。《易·根卦》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即物來順應之現在心也。“四相”,即人、我、眾生、壽者,《金剛經》言之詳矣。將六合一,守定此一,再將所守之一,歸於虛空,而元神出矣。惟下手工夫,太空亦非所宜,修丹先宜用有,陸仙潛虛之說也。入室之初,不能純清淨無為者,因無為是「慎獨」工夫。身無為,而心不能清淨,究有何用!先須有誠意,方能得真清淨;真清淨,則不無為而自無為矣。「真意」即誠意也,六識併入專一之意,此意若有若無,若存若忘,內念不起,外念不入,煉之既熟,心中自然清淨,而意乃誠矣。是時心中混混沌Legend,不識不知,色、聲、香、味、觸、法,皆不能入,而虛空之中,恍惚有一點孤明歷歷之意在,又實無所覺知,如赤子之一任天真,非有想,非無想也:儒謂“誠意”,道謂“真意”,佛謂“正覺”。是時,此真意復到混沌之時,而元神出矣。
修道者,多易著有著無,若慾不著,其間有甚?此宜體會者也。請自試驗之,即「坐垂溫」是也。在一念不起,一意不散時,若工夫做得合法,玄竅處自有溫溫然一團無形之炁。此炁似氣非氣,實神、氣凝合之象,真意內蘊,乃有此景。此溫氣不易保留,心一動即散矣。有此微溫之鼎,藥物亦即此也。若無此,即為「煮空為鐺,靜坐孤陰」矣。《契》喻之春澤解冰,皆有「溫」字在內,取溫煦、融和之意也。火怕炎,水怕寒,發熱即炎,無溫即寒,皆非法也。惟溫溫,方得火候之正。陽精既生,鉛鼎既立,然後識神乃泯,元神乃凝。《契》謂“凝神成軀”,即凝元神而成法身也。蓋元神者,法身之主也;識神者,色身之主也:皆不離於我身,而我則有真我、假我之別。真者,本無生滅;假者,用盡則死。胎兒在腹,元神凝為◎象,此即胎兒之法身也。及有形之色身完成,元神退位,識神來附之矣。成胎之初,先有胎原,胎原者何?即性命藏於內,而精血包於外之◎也。內虛者,法身之原;外實者,色身之原也。即男女交媾後,過七天,腹下有如黃豆大之一物,至靜時便能跳動,下至子宮,上沖心府者是也。有此乃。胎原在腹中,本隨時轉動,而人在動時,因識神用事,故不之覺。到靜時神光內照,即覺之矣。七日即一陽來復之時也,《舊約》上帝七日而造成世界,亦取七日來復之意。修道者,亦須修到有此。名曰“丹原”,亦謂“丹頭”,其像與胎原無異也。丹原即內玄關,玄關有內外上下之分,後當詳細述之。
胎原在母腹中,時時躍跳,而丹原初成,亦上沖心府,下至命門,其像正同,故謂之結胎也。胎原漸積,而生經絡、臟腑、骨節、皮肉,以成形身。其所以長成有形之體,則由神氣運用於內而精血發舒於外。七月胎成之後,神氣在無形中,仍結一團,住於胎兒之臍下,躍如轉輪。故母之呼吸,能由臍帶通入,亦成一呼一吸,輪轉無一息住,呼吸亦無一息停,故謂之「胎息」。胎息由臍下以上通泥丸,下至湧泉,周身毛孔,無不薰蒸,此胎兒之所以時時盜天地之元氣,以成人也。修士亦必修到胎息,心息相依,行則同行,住則同住,而凝和為真金鼎,廖蟾輝曰「前對臍輪後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李涵虛曰「止則止於腎堂之前,臍輪之後,維繫乎規矩之中」是也。佛經曰“法輪常轉”,亦指此言。再由胎息進為真息,則六脈已停,氣歸根,周身毛孔自然呼吸,不由口鼻出入,置鴻毛於鼻端,皆不能動。而一團先天祖炁,在無形中往來升降,佛經曰「轉大法輪」、白玉蟾曰「自在河車幾百遭」是也。蓋後天破體之人,呼吸之氣,僅至“中脘”,不能息息達於臍下;真人之息,息息歸根,深達於踵,由任、督二脈升降,而散之八脈九經,《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常人之息以喉」(見《莊子·大宗師》)是也。俗語之「立定腳跟」、「腳踏實地」、「真履實踐」皆是也。故修道自《履》卦入手,孔子曰:「履,德之基也。」(見《易·係辭下》)德者,得也,得理炁之正者也。天以生生不已為德,而生生不已,由浩然之氣流行;人以五常四維為德,而四維五常,亦由浩然之氣所生。《易》謂;「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見《易·乾文言》》即與天地陰陽之正氣相合耳。
藉由假修真,即於色身中提出法身。佛書曰“去礦坑留金”,道書曰“淘沙見金”,雜質去則純金出之意也。假者如礦、如沙,去之而真金自見。丹書比元神為“丹砂”,又比為“汞”,又為“硃汞”,生於震木之中。又謂之青龍之玄氣屬木,離火中有此木液為汞,因識神為雜質,如礦如沙,必從中提出木液,方為真汞。夫火本木生,何必火中出木?因識神而蔽之,識神如火,火盛而木焚,火熄則木全現。返之而由火中出木,此中有工夫法門也。朱汞即真汞,欲使鼎中生汞,必先池內入銀(鼎是大、小虛空),《悟真篇》曰「金鼎欲留朱里汞,玉池先下水中銀」是也。其法先將水銀下去,而朱汞即能取出矣。此比喻甚妙,汞即硃汞,砂從水銀中來,砂無水銀,本一礦之物,有水銀方可提出硃砂,硃砂亦煉水銀。其意必先將識神歸一,而入鼎中,然後硃砂之元神乃出。因識神附形而靈,今使之在虛空中,無所依附,即能轉識成智,而元神復矣。黃翼氏曾在滇桂服官,目見水銀、硃砂互提鍛鍊之事,著有筆記甚確。《悟真》此語,即「藉假修真」之事也。元神、識神及意念等之分別變化,茲特詳述如下:最初為無極,無極而太極,太極本無一物,而有動意;將動未動,即仍虛空也。太極動而生陽,圖內之一點·,即先天理炁也,至動極而理炁充滿太極。動極須靜,靜而一生二,為有形之氣,即陰氣也。陰陽各佔一方,而為兩儀,兩儀又分為四象:上例第一圖,為天地造化之理;第二圖,為人生造化之理,與天地大造正同;第三圖,空即無性,元必本真空也;第四圖,與情對照之性,則為性、命已分之兩儀,即人之本性也。所謂元性,乃性之體,天賦於人,在受炁成胎之時,尚未有形身也。此處務要分明,不可含混,殆即“無名天地之始”,亦即道也;第五圖之元神,即本性之動時言,渾淪為意,明白為覺;第六圖之良知,則更進一步矣。所謂覺者,尚未有知,由覺生知,因知而即能,是謂“良能”,知本於內,能則在外矣;第七圖之識神,為後天思慮之神,故有念與識之分:念起於內,自動也;識成於外,被動也;第八圖之元情,為本來之情,非後天之七情,即性之感觸於外,而動者也,亦要細繹其義。
性处内者也,情御外者也;性主乎心,情在乎身。性本寂然不动者,感而遂通,则发为灵觉;情本随时驰动者,系于外物,则为识欲。故佛经分别触、法:感于身者谓之触,属于情者也;蕴于心者谓之法,属于性者也。性体既空,则法变空;性无可说,则法亦无可说,心即是法,法即是心,此所以谓之“心法”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可以“心心相印,一言而妙悟菩提”。若情则根于外缘,六尘触之而后发,有动于中,必摇其精,所谓“内随外漏”是也。故情有内外,性无内外;无内外者谓之“中”,有内外而发于天真者谓之“和”;中者本也,和者末也,即末以返本,由本以齐末,是谓之“双修”之道也。元情本善,因习而变;性是空体,无所谓变。不变者无生灭,而变者有生灭,其所以变,唯识成之,故又谓之“情识”也。
意者本心将动,似乎有一点动机,而不明白,即为真意是也,修道者须修此真意。觉则比意稍进,动而生明矣;觉与意之不同,即在明辨与浑沦之间。一似空非空,一即色即空,至良知由觉而生,混然天理之正,随天而发,有知见而无是非心,无好恶心,进而为良能。良知、良能一也,即知即行,无转变心,行而即空,所谓“物来顺应”是也。良知即“乾以易知”,良能即“坤以简能”。大道简易,从良知、良能而来,即知即行,即行即空,即大道也。又知、能须合一,不合一即非良知、良能,此中不容转念也。刘悟元注《阴符经》,名曰“灵知”、“真知”。灵知即明觉,真知即真意,由意生志及真意。一点真意,纯一不变,即志也;不即不离,即诚也;亦不转念,亦不生思,持其混沦之态,即诚也。志则较重矣。盖动一意而不变,始终持之,是谓志,孟子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见《孟子·公孙丑上》)是也。若念则由识神而发,与意不同,意者将动未动,仍是混然;念则明明白白,有事有物矣。意一落实在,即念也,故念在道书上,为思虑之神:已往者为想,未来者为虑,现在者为思。然念之中,只已往、未来,而无现在。现在之思则含觉,不过较觉稍重耳,此谓之“正念”。《易》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见《易·艮象》),不出者,不涉于过去、未来也。正念近道,故佛经谓“归并三心”,即将想、虑泯去,并现在一心,炼念者为此而已。已往、未来、现在为三界,亦即三心,将往、来并入现在,则念转为觉矣。念者有触即发,意者本心自动。识念皆有触而来,识即知识也,是非好恶,皆由识生。念尚未发于外,至识则完全露于外矣。性系中各类,皆自动于中;情系中各类,皆有触于外而生心。外有所触,发现于内为念;外有所触,仍现于外为识。两者互相为用,而实不同,意一转即成念,觉一转即成识,善变为恶,空转为有,人生堕落,即坐此也。试细别之:
意有称为“如意珠”者,言真意如珠,圆洁无比,转瞬即无。而意转为念,念念相续不断,则假夺其真念,佛用“念珠”者,即取转妄念为“如意珠”也。此念惟“慧剑”方能断之,所谓“慧剑”,即真意元神也。元神中良知、良能、明觉等,皆统于慧根,即灵根也。以此为剑,方能斩断邪念,盖惟真我方能去假我也。智根由中阴来,中阴即魂,从无始劫来,不知作若干次之主人。由太古历三代、汉、唐、六朝、五代、宋、元、明、清,不知几次,转而复生,故谓之“流浪生死”,如江中之浪,前浪推后浪,滚滚不休。中阴带有智识,由宿生而来者,即“智根”也,如人有生时能忆前生之事,读书如已读,下笔如宿构,皆此智根之作用也。慧根为天地之灵根,智根为历劫之灵根,又有业根,因有善恶之宿业故也。修道者统曰“开智慧”,智、慧合而曰“通”,能知三界十方,过去未来者,赖此智、慧二根。慧根亦即先天之灵机,夫能动曰“机”,故道书曰“机已将动”,曰“已有动机”。未动时本虚空,机一动而生有,谓之曰“真空不碍妙有”;机一息而归空,谓之“妙有不碍真空”。修道者之“火候”,如“月之圆,存乎口诀;时之子,妙在心传”,皆机也。真意为生机,识神所生之念,曰“杀机”。《阴符经》一“机”字,所谓“天地人皆有杀机”者,指顺行之造化也。生、杀机即为意念之初动,“恩中有害”,真意转为念,念即害也;“害中有恩”,即念止而成意,意即恩也。《悟真》曰“若会杀机明反覆,始知害里却生恩”。二者互相辗转,意觉动而不知止,即转为念;识念止,即意识止,即觉。其消息甚微,念念相续,佛家谓之“烦恼”,《圆觉经》谓“烦恼即轮回种子”,若随顺流浪,即入轮回。是、非,好、恶之心,统名之曰“挂碍”;见物生心,即为挂碍,有此即有生死。心中能无挂碍,方得清净。二者为人生之业障,然阴阳对待,意觉念识,互相为用,烦恼止而为意,挂碍止而为觉,二者皆由空生。无中生有,性中生意、生觉,情中生念、生识。其不动者,一为真空,一为顽空;顽空生念、识,真空生意、觉,此其别也。佛家讲“化识为智”,又曰“转识成智”,《唯识论》讲之甚详。识有八种,第七种“末那识”,由此识即到八识之元神,七识为“传送识”,传送即觉也。转识成智之理,与道家无殊。《金刚经》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心亦即真意;又曰:“空四相、去三心。”仙佛两家,因心性用字不同,似觉微殊,其实一理也。经曰“不可说”,又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离一切相,方见真心”。又佛家所谓“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亦即慧也,元性之灵觉也。然生机启于慧根,杀机启于智根,则为佛说所未详者。
即假修真工夫,须性命双修,有大根器者,尽修性功亦可,佛家谓“圆顿法”。性命双修为“渐法”,其实顿、渐互为体用,渐修后亦须顿悟,方可贯澈。顿悟者亦须渐修,方能圆满。顿法者,不须修命功,一步返虚到底,完全以我之虚空,通天地之虚空,到修成时,自能千百亿万化身,性通而命在其中矣。此须有大根器者,方可行之,故张紫阳真人教人顿、渐双修。丹法有九种,最上一乘,为至真至妙之道,即现在所讲者是也。双修大法,只此一乘,别无他法,从王重阳以后,阐发甚精。从前道书皆假说,现方有直说者,即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是也。
《參同契》曰「上德無為,不以察求;下德為之,其用不休」者,即頓、漸之分也。上德無為,下德有為;上德專修性,下德性命雙修。柳華陽真人《慧命經》曰:「上德乃童真之體,當在『五千四百生黃道』之一日,真陽充足之時,而下手修之,自能頓悟成道。法用無為,而自無不為也;下德者,已破體之人也,須用有為工夫。上德為純陽之體,無用築基;下德業已破體,真陽虧損,須先築基。 」「上德無為,不以察求」者,察即覺察,不必覺察火候,以覺合氣,完全返虛而已足;「下德為之,其用不休」者,步步俱有火候,處處須用察求工夫。《西遊記》觀世音菩薩,為靈明覺察之神,時時救援,即時體察火候,不使火炎水寒,務求到溫溫程度,刻刻保存真意。所謂“一畫開天,剛合陰陽,火候微溫”,即此是也。《悟真篇》曰:「火生於木本藏烽,不為鑽研莫強攻。」若將識神作元神用,不是陷於孤陽,即是落於寡陰,於身有害,故須謹之。即假修真,即在大、小虛空之「中」字下手,不內不外,泯識神而微用知覺,以守中抱一。中為神氣出入之門戶,一為精氣之根,心息相依,即能鉛鼎溫溫,欲留先下矣。若知覺用重,則為知識,非先天而為後天,一無所用,必須用先求真意,以知覺合氣。知本屬於識神,故曰“即假修真”,此知覺為普通之知,非良知也。久久行之,無中生有,太極涵三而真意生,真意為一身主宰,所謂“黃婆”、“戊己二土”,皆此是也。有此真意,久久識神退,元神進矣。真意須混沌時方有,故謂「混沌元神」。陰陽相交而混沌,神無形陽也;口鼻呼吸,氣有形陰也,陰陽相合而混沌。夫口鼻氣及識神,皆後天之物也,然後天歸混沌,則後天已無,無所謂先天、後天,而成至無。由無生有,而先天始生,必返到至虛至無,方能感動先天一炁從虛空中來。虛無,《坤卦》之像也,純陰也,有此純陰,方能感動純陽,招攝先天,由後天不純之陰陽,合成混沌,以返於虛無之純陰,即由此純陰生純陽。所謂「後天返先天」者,此也。
《契》又曰:「上閉則稱有,下閉則稱無。」此上、下指坎、離而言,非上、下德也。上閉、下閉,即乾坤變為離坎,從「其用不休」而來。因上閉、下閉,乾坤已變離坎,離升而在上,為中虛之體,心思智慮,皆由此來,故謂之曰「有」;下閉即陽下陷而若無,故曰「下閉稱無」。上離為無中有,下坎為有中無,須用上閉、下閉工夫,方能返還。以有中無提上,即為“以無奉上”,“取坎填離”,然後元神方能出現,此下德修道,煉己築基之法也。此法為「兩孔穴法」(兩孔一穴),中黃一竅,含金氣(兩孔穴即玄牝之門,即中),此金氣與下陷之坎同類,有此方能招攝。所謂「金氣亦相胥」者,即上金招攝下金,全憑同類相感,作用用兩孔穴法。金氣白也,知白先須守黑,故曰「知白守黑」。黑即坤,即虛無純坤之體,「守黑」即還虛也,循此道而神明自來。神明即乾金之「白」也,守坤體方能感乾金,即真我前來,作我主人,而我自神明矣。此段宜參看《參同闡述幽》。
第六講
知白守黑先返混沌
坎離顛倒雙修性命
「知白守黑,神明自來」。“白者金精”,乾陽之一炁也;“黑者水基”,坤陰之二氣也。人受胎時,含有乾性、坤命、離精、坎血之四者。乾性即乾陽一炁,空洞之祖性也,坤命即坤陰二氣,有為之元情也,以圖明之。父母因情慾而生我,又感中陰前來,與元情相合(中陰內含食、色)。元情內含有氣質食色之性,此為受之父母之根性,實則非性而為元帥,故《西遊記》以豬八戒為食色之性,為識神,在天為天蓬元帥,掌管天河,因調戲嫦娥,貶下凡塵,一靈真性,錯投豬胎,生平好色,食腸又大。元情本為真性所化,因夾帶後天食色,所以外馳。謂投胎者,譬之中陰,謂之「豬」者,以其馳於氣質、食色,昧於根本,猶似於豬,故以差投豬胎比之。一部《西遊》,唐僧遇魔,皆因聽信八戒言語,可知識神為害非淺。唐僧必於兩界山啟發道心,鷹愁澗收得龍馬,終日乾乾,至誠專密,然後於高老莊收伏八戒之識情。識情已伏之後,猶常動遭魔,必至九十八回,識始不動,煉性之難,可以知矣。茲先述先天五行之義如下圖:
上圖皆為先天五行:真空即無極也;元始祖炁即太極中之一炁也。東、西、南、北,謂之四象,天位乎北,日東月西,中間虛空,太極之本體也。《河圖》東三八,西四九,南二七,北一六,中五十之五行,合之適為三家:即東三南二合成五,東八南七合成十五;北一西四合成五,北六西九合成十五;中央自為五,與十五生成之數,恰當三五,共為六十數,而實止五十有五也。性有生生之德,故配之於東,而屬之木;神有妙明之德,故配之於南,而屬之火。性與神一靜一動,靜為性之真空,動為神之妙有,故二者合為五數,為一藏也;情有順義之德,故配之於西,而屬之金;精有潤藏之德,故配之於北,而屬之水。情與精一動一靜,靜為精之內藏,動為情之外發,故二者合為五數,亦為一藏也;中宮戊己之土為五,自為五數,獨成一藏,在道則為真意、真息,實宰四象之動靜,故以「元炁」代之,因性、情、精、神,無炁皆不能動而有像也。《西遊記》之孫悟空,即北一西四之一五也,豬悟能即東三南二之一五也,沙悟淨自為一五,三五者合為一個唐三藏,而龍馬則終日乾乾,反覆道也,即須臾不可離之意。先天五行,到此變為三家,實皆元始祖炁之運用。故採得祖炁,則五可返三,三可歸一,否則不能也。所謂三家者,東三南二,陰陽相配為一家;北一西四,陰陽相配為一家;中央戊己,亦陰陽相配為一家。家者,如室家之和也,道書中凡言「家」字,皆取此義,不可不知之也。即假修真,就五行返三家,即以動靜求不動、不靜者,三五方能歸一,此為先天,後天則為精神魂魄意之五者。道書曰:「有先天之性,後天之性。」後天之性,實即情也,情主外馳,為後天之性,即氣質、食色之性也。孟子曰:「食、色,性也。」(見《孟子告子上》又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慕其親也。及其長也,有妻子則慕妻子,知好色則慕少女。」(見《孟子·盡心上》《萬章上》古人謂子之於父母,為天性之親,而父子之間,其性情恆有相似者,是則結胎受炁時,所帶之根性然也。蓋受炁之初,由父母之兩情結合,兩氣凝聚,此中已夾帶父母生平之食色、氣質在內,在父母為後天,在胎兒為先天。故食色、氣質亦謂之性,實則情耳;非天賦之性,而為遺傳之情也。至中陰亦帶歷劫情根,此情根亦為食色、氣質之性,孩提之童,其情不與父母相似者,即中陰所夾帶者較多也。故道書分別“性”字,以天命者為先天,受之父母及中陰者為後天。孟子曰“性善”,言先天之祖性也;荀子主“性惡”,言後天食色、氣質之性也;告子以為“性無善惡,由習而成善惡”,與墨子之悲絲,同一主旨,是則即人之行為以斷性,亦從後天立論者也。
破體之後,祖性乾金中爻,下陷於坤,坤實為坎,是性落於情府也;元情坤土,上升於乾,乾虛為離,是情升於性宮也。性情顛倒,錯雜不純,而不動元神,乃退藏於密,而好動之識神,轉居中用事矣。坎卦中爻,既為乾金,故謂之水中金;《離卦》中爻,既為坤土,故謂火中土。然水本生於天一,火則生於地二,生於天者,其性潤下;生於地者,其性炎上,陰陽五行之理有如是者。但五行互藏,坎離既濟,周子曰“二五之精,互藏其宅”,即坎水中隱先天真陽之火,離火中隱先天真陰之水是也。所以水火互藏,即由乾坤交變。幹本金也,而中有陽火;坤本土也,而中有陰水,原始則為水火,要終則為金土。一之水,即五之土,二之火,即四之金,《河圖》循環其像,可以推求者也。
乾化离,离火也,土藏水,水由地中行,地下皆水也。火炎上,水润下,炎上者亲上;润下者亲下。水为天生,火为地生,地下有火,如火山、火井。火井用以煮盐,此其证也。金生水,此人所习知者也,而水行于地中,生于天上,“黄河之水天上来”,譬之雨泽,由天下降,下流入壑,凡水皆发源于天,江湖河海之水皆是也,河水发源于昆仑峰顶之雪,溶化为水,流而入河,此其证也。五行互藏,生克制化,其理甚妙,土克水,而坤土中有水,循环往复,消息盈虚,坎离之互藏,即水火之互变也。兹先就坎论之:乾、坤相交,乾一爻落坤,而为坎,即水由地行之象也。中爻为水中金,为火,又为太阳之真火。单举一而言,则为火;就坎之中而言,则为水中金。坤阴本亲下,而亲上之爻落于中,故其性时欲上升,火性炎上,故比为真火,此就卦象而言。又以五行论之,坎中金为巳酉丑金局,丑土生金,而己火克土,此一生一克之局也;再就离论之,坤中一爻,上交于乾,而成离,上下两爻为乾金,中为坤土。坤土,己土也,其性重浊,与飞扬之戊土不同。离为火,土中有火,外阳而内阴,文明之象也。外上炎而中空无物,有物方能然烧,其光熊熊,虚而文明,故离为火象,太阳之精也。太阳亦外阳而内阴,中有金乌;乌,鸡也,为酉金,而性属阴,火中有金,此其象也。火中又有金莲,火里栽莲,莲属木,火不克木,而反生木;离中亦有汞,汞为火中木液,四川有“火浣布”,由草织成。此草长生火中,为火山上之植物,此天地留遗火生木之痕迹也。火所生木,不同世间草木,性甚坚刚,故以比真汞也,离由坤爻而成,坤为土,水由地中行,有土即有水,故离中藏真水也。以五行论,离含有亥卯未木局,未为坤土,卯为火中之木,亥为真水。亥、子皆是水,子为地水,亥为天水,猪八戒为火中之木,木长生在亥,故藏有亥卯未木局也。更就戊己论之,离中一爻为阴--,己土也;坎中一爻为阳一,戊土也,二土成圭。又中央为土,土无定位,旺于四季,故《契》曰“罗络始终”。太极动而生阳,为阳土;静而生阴,为阴土,土为万物之源,戊土清而己土浊。水、土二者,为万类生生化化之根本,故离纳己土,而坎纳戊土也。兹就纳甲述之:
纳甲从天一地二而来,甲为一炁之始,阳始于一,而终于九;阴始于二,而终于十。故乾纳甲壬,一九也;坤纳乙癸,二与十也。乾元资始,坤元资生。万物皆生于水,水为五行之始。水生木,木属东方,有生生之气。万化出于乾、坤,而水为原始要终之物,故壬水在始,癸水在终,乾纳甲壬,而坤纳乙癸焉。艮丙性同,为阳,艮为少阳,丙为阳火,故艮纳丙;兑金也,金中有火,丁为阴火,故兑纳丁。坎为水,阳也;离为火,阴也;水火为万化之始,而土为五行之本,旺于四季,故坎纳阳土之戊,而离纳阴土之己。震与兑纳丁同意,震为阳木,庚为阳金,故震纳庚,阳木性刚,阴木性柔,刚如檀、柔如柳。震庚同为阳、刚,而巽辛同为阴、柔。辛,柔金也,故巽纳辛。庚金如银,辛金如金,一刚一柔,故同性相亲,而庚纳于震,辛纳于巽也。月之圆缺,与纳甲有关,而丹道以月之消长象火候,初生之月,为出庚,上弦,在丁方,其象向上;兑之金也,与乾金之气足不同,故为兑丁。下弦,在丙方,其象向下,丙少阳之地也,土生金,而又埋金,到下弦埋去一半,故为丙艮之方。到十五日则为望,月圆而乾金满足矣。所谓“流戊就己”者,戊己二土,合为真意,其实即心息相依,神气相抱,为二土成圭。以我身中之坎离配合均匀,在玄牝之门,有无不立,相依相抱。《天仙正理论》曰:“行则同行,住则同住,以两相知之微意,而同行同住。”《慧命经》曰:“和合随从,皆一心、一息、一神、一气,相抱相依之意也。”
欲做此工夫,先须知后天性情。人受之于天者为祖性,受之于父母者为情(后天之先天炁)。至乾坤交,而乾爻入坤为坎。即性转为情;元始祖炁,陷于命门,为命门真火,先天性转为情矣。坤爻入乾,为离,即情转为性,即将含有气质、食色之情,入乾为后天之性。因其有气质食色,所以成为识神用事,而后天情转为性矣。先天之性入坤为坎,陷于命门,静则为性,动则为元神,亦为命门真火。亦为一点乾阳。所谓“取坎填离”,即将陷入坤中之元神,取出仍返之入离,复其本体是也。当其未取未返之时,元神落坎,藏而不用,为阳气潜藏,潜龙勿用之象。龙潜于渊,阳气下陷,并有气质、食色之情,从外而蔽之(后天之先天炁内含有气质、食色)。坤爻入乾,情转为性,完全为气质、食色用事,而外之匡廓,虽为乾爻,实无作用。作用全在中爻,此中爻已蔽其乾性之阳,故只有阴而无阳,此识神披猖,后天之性有如此者也。且坎因元神居其间,为无中有;离因元情在其中,为有中无,色身有形者也。识神主事,元神自藏,性陷失而情驰动,修者必性情和合,比之为日月交光。离日光也,中有金乌,即金鸡;金为酉之杀气,外阳而内阴;坎月光也,中有玉兔,兔为卯之生气,外阴而内阳。此即坎、离互藏,二五之精,互藏其宅。《易》曰:“三与五同宫而异位。”(见《系辞下》)鸡用在吸,以出为入;兔用在呼,以入为出。兔为吐气之物,无雌雄性,以吐气相交而生产,从口吐出;鸡有雌雄,其交感亦由气感受,鸡感阳气为最先,虽无雄亦能生卵,且可抱雏,皆感阳气之故。惟“牝鸡自卵,其雏不全”,盖仅得无形之炁,而无有形之精也。丹书比喻,妙合而当。离,人心也,外实而内虚,中空无物,故七情六欲皆得侵入。收容既多,常向外溢,日感物而外驰;坎,天心也,外虚内实,匡廓为无,无能生有,故天心生于来复之时,既无匡廓,不容邪念。且阳火之性,时时思往上升,所谓“流戊就己”,亦即“取坎填离”,提戊向己,填满离宫。己土为地十,戊土为天五,五居十中,十内实含二五。己中去其二,则余者为五,合以戊之五,五与五相感而二土成圭。合二土则阴阳和合,而真意成主矣,其象如矿中提取纯金。在数则去生数,而留质数,盖五为质数,故谓之阳土也。
所謂“以出為入”,即日也;“以入為出”,即月也。金雞主吸,玉兔主呼。雞何以以出為入?因欲啼而成聲,必先吸一口氣,故曰:「以入為出」;兔何以入為出?兔因吐氣而交感,即在吐氣之中,吸入月精以成胎,有吸入月精,方能產生,故曰:「以入為出」。雞唱在陽生子時,因陽氣發動,雞得之而先鳴;月出之時,兔吸其陰氣而成胎,皆氣化之感應也。雞何能先得地之陽氣?因雞身有陽氣,同類相感之故。兔亦同此理也。入是感受,出是發用,《參同契》以雞、兔之作用為顛倒之理,一呼一吸,一坎一離,坎離二用。用者,其作用也。以出為入,即外出而內入;以入為出,即外入而內出。雖有內外,作用在中,其中分別,因有先、後天之不同。先天是真息開閔,與後天凡息出入為反比例,《天仙正理》言之詳矣。外日月一往一來,內日月一顛倒。內日月即心也,身也,身即命門;外日月即呼吸也。赤子腹內有真息,而不自覺,破體者則無之矣。修道者在先返還童體,求其自然開閔;發現開閔,即得真息。真息本在臍下,一開一閔,一開而陽氣上升,呼接天根也;一吸而陰氣下降,吸接地根也。開閔即升降也,口鼻之呼吸,正與此相反:呼氣而竅開,吸氣而竅閉,一來(吸)而開,一往(呼)而閉,而神之出入亦隨之矣。心息相依,依亦不同,元神與真息相依,識神與凡息相依。喜怒發於內,而見於外,怒則氣往外出,喜則氣向內入,此識神凡息相依之證也,修道者必求元神與真息相依。後天之人身無元神,亦無真息,必須薰蒸四體,提出元神真息,仍於色身識神中求之。先要有無不立,置身混沌,否則不著相即著空。著相則入凡,著空皆失,皆無當也。求真息必先混沌,求元神必泯識神。離為識神,離情外馳,憧憧往來,《契》曰“太陽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華,轉而相因”,即識神易向外馳之謂。倘欲留之,須先得金華;金華制伏流珠,方可心息相依。「九還」者,取金華之道也,「七返」者,制流珠之道也;七返在己身,九還須由外還,然苟得其道,亦非難事,坎陽金華,常欲上升,上有同類之物,即可得流珠就下;下有感之之物,亦即感而和合。真水、真火,《西遊記》比之最妙,而最明:紅孩兒之火,即為真火,故四海龍王之水不能滅,必須觀世音楊柳枝之水,方可滅之。楊柳為柔木,觀音居南海,此即真水降,而真火滅也。枯松澗即坎,南海即離,離上,真水真火相交於中宮,此即坎離互藏互交之像也。坎陽上升為溫氣,離陰下降為涼液,此為真水真火之證驗,修道者毋或忽之。坎中真陽之火,即是金華,亦是白金。所謂「知白」者,知此而已;「守黑」者,守坤也,空洞無涯之玄竅也。四相不著,萬有皆空,乃為純坤之象。純坤之中,始有虛無一炁,上下通流。即一陽生於重陰之下,如冬至由《坤》而《復》也。此陽既生,是謂「神明自來」。若不能到此虛靜地步,真陽何由而生?故知此理,即當守其坤,三豐謂“知白須守黑,守黑要知白。知白方能守黑,守黑乃是知白”,數語親切有味,“虛心實腹」工夫全在是矣。
一貫天機直講卷二
编辑第七講
天地合德日月合明
一得永得是謂大人
萬物由土而生,五行因土而出。《河圖》一六,一是天一之水,先天之水也;六為後天,地六加入天一,一加五而成六,因中宮之土五,加入其中而為六。凡後天五行,皆如此類推,茲以圖明之:
南地二,火也,而生數是二,成數是七,二加五而成七;東天三之木,地八成之,三加五而成八;西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四加五而成九。一二三四五,為生數;六七八九十,為成數。生數加五,即為成數。五即空,在中央為土,一二三四,皆由空生。後天五行,猶不能離空,故加空中之五以成之也。中空之五,為中土,所以土旺四季,成始成終。五行生於太極,太極本空也,空即為土,五行由土生,又由土成。五行惟土為最要,所以比之「中黃」、「神室」、「中央」、「黃庭」等名。蓋造化之根本,萬物之始基,即此土也。北一即坎,南二即離,坎中納戊;戊,坎中之土也。北一之水從空而生,所以水中有土。地二是陰、是坤,坤陰皆土也,其性重濁下凝而為地,地即土也。離為地二所生,所以納己土。戊己為中宮之土,納甲配入坎離。陽土戊,是妙有中之真空;陰土己,是真空中之妙有,乃陰陽互藏之義。五為戊土,十為己土,道家說五為戊,己亦為五,不說十者,因二五為十也,是二土成圭之義。兩五成「十」字,中含五,當天地未闢之時,畫|為陽,畫—為陰,一陰一陽,一縱一橫而成十。十之中心,為陰陽交點,故謂之“中宮”,謂之“五居十中”,即三、五、一之理也。中宮虛空,《契》曰“心專不縱橫”,不縱橫者即在十字之中心;若縱若橫,即偏陰偏陽矣。後有“十字街頭”、“十字架”、“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又曰“十方三世諸佛”之說,皆由此一縱一橫而來也。
上文識神之念、思、慮等講解,尚未完全,茲為補之:夫念與思、慮一也,慮為未來,而念為已過。茲查思字古註,就字義而言,想、思有別,想亦為過去,而思是現在。動一念而不轉時,即思也。思字上田下心,心田中所發,即意剛動之時也,所以雲「現在」。不過一轉瞬即逝,謂為“念頭”,即念之頭也。念頭純乎是思,稍轉即為慮、為想、為念矣,所以可分為三:曰思、曰慮、曰想。孔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見《論語‧憲問》),心田即「位」也。剛動為思,出位即想、慮。《易》曰「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見《易·鹹》)即形容其思,一往一來,而甚多之意。此「思」字,與「君子思不出其位」之「思」字一也,亦不入想、慮之界也。又曰:「何思何慮?」(見《易·係辭下》)就識神而言,皆用思字在上。念之剛起曰“思”、曰“思想”、曰“思慮”,方起為思,轉瞬即想慮矣。「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見《論語·為政》)剛動之時本無邪,一轉即邪矣。“思無邪”,亦“思不出其位”之意。《論語》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見《論語·李氏》)就此觀之,更覺易明。何以「思」字,加之明、聰、溫、恭之上?惟意念剛動於中,而目即能明,視即能聽,色即能溫,貌即能恭。此中蓋有主宰,思即九者之主也,於以見識神剛動之時即思。君子方有九思,小人雖有思,亦轉成識,根塵相接,而六識成立。惟思易於收回,而不流於外,所以儒家以思為正,而曰「君子有九思也」也。《西遊記》唐僧遇九頭獅子,是太乙救苦天尊之坐騎。九獅名“九靈元聖”,比君子有九思,思即獅也,靈者,思之靈也。靈思為人成聖之資,而一轉則墮落為姦邪。九靈元聖,本已暢,變為真意,私下凡塵,即為魔、為怪。是由思而私,九思變成凡私,則道心消而妄意起矣。無私可為聖、為賢,題為“師獅受授同歸一”,思即師,獅即私,受授即獸壽。有私即獸,無思而返真意元神,則與天齊壽而聖矣,此語甚妙。九思歸一,即返聖成真也。佛典用字,多有不合古義者,「過去事不思,未來事不想」。想為追想,屬於已過,不能說“未來想”,即憶想,追懷往昔之意,而入未來,其不合可知矣。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元神也;發而中節謂之“和”,元情也。不和而流於妄,即七情矣。此時一瞬而轉,中為元神,和為元情,不和為妄為情。妄情亦出於元情之妄發,妄情發為七情。語曰:「孝弟忠信,根於天性。」性本是空,所謂天性,即後天之性,即元情也。所以曰“情”,由元性發生,而有對待。茲以圖明之(廉恥可入節字中,不贅述):
所謂煉己立基,己即戊己之己,即為己土。在離中為識神,始動而時往外馳,至戊土雖飛揚,為清輕而向上之意,非外馳之意也。煉己即煉識神,以火鍛鍊成器之意。然鍛鍊須用戊土,以戊加己,剛來克柔,一陰一陽,方能凝而不動矣。戊土即元神也,陷於坎中,性轉為情,即就陷中提出,加入己中,自己能定,而二土成圭。自己者我也,己從天干而來,藉以指我,字義本由假借,亦由道典而來。己土為後天之土,取以名我,亦可雲煉自己。取戊土煉己築基,即「流戊就己」之意。惟戊土方可築己土基,故曰「煉己築基」也。戊為先天,己為後天,戊在坎中,為乾之一爻。乾天也,乾坤開闢,先有陰陽,而後分天地。戊土生乾金。為乾之根本,即在乾之前而生乾;己土坤土也,有天方有地,地中之土為後天,為坤所生之地。離生土,己土也;坎生金,戊土也。生我者為先天,我生者為後天;五行中,生我者為性,我生者為識神;生我者戊土,我生者己土,此其別也。離坎內含寅午戌火局、申子辰水局,其生剋如圖所述,至亥卯未木局、巳酉醜金局,屬於乾、坤:
取坎中之戊,煉離中之己,為「流戊就己用」也,用即作用。取坎填離之體,體即本體也,本坎離之本體,為戊己之作用。俗謂“還精補腦”,此就像言,由精化氣,從下而上之謂;亦曰“積精累氣”,亦謂“煉精化氣”,此就工夫而言也。精有不同,有先天之精有後天之精。後天之精,淫精也,陰精也;陰精從五穀食物,到腸胃化出其精粹者。是有此精,則面目光彩,皮膚潤澤,皆陰精之功用也,否則乾枯矣。精能滋養身體,調和營衛,精借血而行,血藉氣而動,方能四肢光澤,而保其身體,與淫精不同。淫精為氣化之精,本來無形;陰精則由有形之物,化有形之精;淫精為無形之氣,化有形之精:皆為後天之精,與先天無形之精不同。煉精者,非煉此淫精、陰精之二者,乃煉先天無形之精氣,以化炁也。我等皆為破體之身,欲做煉精化氣工夫,應循序而進。最初先須還虛,煉精化氣,系九還七返工夫;其前須先用還虛工夫,即性功之頓法也。我等若有大根器,即此還虛而已足,不必再用他工。欲循是道,全在我輩德性根器;末後還虛工夫,亦即此也。修道者,始終在此還虛一事,還虛為成始成終之工夫,能知所先,則近道矣。孔子曰:「窮理盡性,以致命。」(見《易·說卦》)現在講解,即窮理也;惟窮理方能盡性,理即造化之理。天地生人生物,宇宙之開闢,人生之受胎,萬物之化生生,皆此成始成終之理也。人與物皆然,必先窮此理,方知太極,知萬物皆由太極一炁而生。太極生於無極,知空中生炁,由炁生萬物。窮此理,即能盡性,性即空也。造化之生化由於空,因空而無中生有,虛裡成實。窮理方知此空洞之性,及萬類之化生矣。人死性返太空,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見《論語·先進》)知生即知死,生前與死後同焉。生前性在太空,死後亦歸之於空,故曰「全受全歸」。全歸者,完全歸之於空之謂。中陰亦變而合性,返之於天,方可云「全歸」。若有孽根,即不能還天,或入輪迴,或墮六道而受報;必其與性化合,可還之於天,方能曰「全受全歸」。蓋此語實修道者最終之目的也。既窮理而盡性,方知生前性若何,死後性又若河。不生不滅者,空也,既性與識神合一而歸,則不生不滅,而同歸於空矣。「以至於命」者,盡性達命,而命在其中。先天性命,本合入後天而後分,破體後,性又變情。「以至於」者,性命合一,皆歸於空,盡性而命亦隨之。佛說頓法,從還虛做起,做到極處,即無中生有,另生性命,與天同體,所以上智頓超圓覺,其靈性與天地通,而命亦隨之通矣,所謂“一得永得」之法也。得其一而永得矣,然必須上智方能做到,否則畫虎不成,反不如循序漸進者之為愈也。通常必由金丹、大丹,出神還虛,循序做出。頓修者,如佛說曰“一朝頓悟,徹地通天”,即“一朝超脫”,亦即“朝聞道,夕死可矣”(見《論語·里仁》)之理也。此等工夫不易,必須長時修行而成。一虛各種工夫皆全,即《悟真篇》「一時辰內管丹成」。朱真人謂“立刻之間”,道書指“立刻飛升”,謂之“神丹”,神即自己之元神,靈而飛升,謂之丹成。陳泥丸曰:「都來片響工夫,永享無窮逸樂。」即此是也。
還虛者,歸虛也,亦即歸坤。坤為空體。而周流六虛,又坤居西南,「西南得朋」(見《易·坤卦》),即是無中生有之義。無中生有,即真空不礙妙有,所以曰「西南得朋」。朋,同類也,《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見《易·乾文言》) “西南得朋”,同類相感之像也。虛極靜篤,坤之用也;靜極而動,虛室生白,坤之感也。《根》與《坤》相反,所以曰「東北喪朋」。(見《易·坤卦》)因艮山為有形之土,謂之曰“形山”,道書以比“色身”,與坤為無形之土者不同,在東北而不能有容,所以曰「喪朋」。西南虛也,惟虛有容,能生萬物,萬物由此資生,所以《悟真篇》曰「藥產西南是本鄉」。坤為西南,體具純陰,亦即為大虛空,修道者從此下手,六爻皆虛,正還虛之像也。由此循序漸進,而復於乾,一陽生為《地雷復》,二陽生為《地澤臨》,三陽為《天地泰》,四陽為《雷天大壯》,五陽為《澤天夬》,至六陽為《幹》。蓋《坤》,虛卦也,由虛無生一、二、三、四、五、六而至《幹》,即能復純陽之體矣。修道工夫,再從《履》卦下手,「履者,德之基也」。《澤天夬》為“履德”,為生物之氣,德者,得也,由此得以生生化化。萬物得生氣之謂“德”,即“坤元資生”之氣也,與“乾元資始”之炁不同,此炁為先天正陽之炁,即先天太極之一炁也。其體本空而無名,強名曰「道」。德為普通之生氣,為後天炁;正陽之炁為明德。明德者,陰陽合德、剛柔相當之一炁也。德者,對於道而言。“道可道,非常道”,無名、無形、無象,而為真空。名曰“道”,道者導也,導萬物於軌道,使之全受全歸,即“無名天地之始”、未分天地之先為道。德者有名,“有名為萬的之母”,而明德則合此二者而言。茲詳解之:
《大學》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上「明」字是動字,下「明」字是形容詞。《大學》之道,須先明白“明德”,即明白先天一炁,太乙含真氣、元始祖炁也。“大學”者,大人之學,道家稱為“真人”,佛家稱為“菩薩”,儒家稱為“大人”,大學為大人之學問。《易》曰:“所謂乎'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見《易·乾文言》)《大學》之“明德”,即從此二語而來。又曰:「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同上)天地合德,日月合明,是陰陽混合之一氣。天地、日月,皆陰陽也,陰陽合為太極,太極即空,亦即一也,一而神也。前在一二講中,已詳言之。「明德」二字,與日月為“易”,剛柔相當。同理,「明」字亦從日月,取陰陽相合之義。陰陽便是兩儀,合之為一,即生天地人物之一炁也。此炁在劉止唐注《大學》,謂之“太極中之理氣”,總之即是生萬物之無始祖炁。太極本空,動而生陽,此炁產焉,而天地於是立基。故聖人以生氣為德,而以生氣之祖炁為「明德」。大人者,即具此「明德」之人也。「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者,此炁生天,本為先天;而天地既分,此炁又生萬物。時至而生,有感皆應,故曰“弗違”,曰“奉天時”也。此二句,已將「明德」寫得清清楚楚,宋儒不知根據,不知「明德」確有實義,只從字面註解,此大道所以晦也。
學「大人」之道,當先知陰陽造化之理,而無形、無象、無聲、無臭,至大、至剛、至虛、至實,真空妙有,為物不二,生物不測之“明德”,即是宇宙世界之大主宰。明此,則萬化可以歸一,由博返約,還我虛靈,虛靈即「明德」之本體也。此即窮理性之義耳。
“在明明德”一句,屬於知;下句“在親民”,屬於能;三句“在止於至善”,則為知、能合一,大道下手之工夫也。只此三句,已將最上一乘之道,完全包羅無遺。孔門傳道,僅此而已,是即一貫之道也。夫「親民」之「親」字,即是「親」字,不必作「新」。古者修身治國,其道一也;“窮則獨善”,脩大人之道也;“達則兼善”,為聖君之道也。故三教聖人,皆以心為君,以身為民,《道德》、《素書》(素書即孔子之書、《論語》也)皆是此意。所謂“親民”,即是以“心君”下親於民身耳。君者,君火,心之神也;民者,民火,身之氣也;此外有“相火”,亦謂“臣火”,三焦之火也。修道者,以神配離,為乾,尊也、貴也、大也、上也、君也、夫也、日也、烏也、龍也;以氣配坎,為坤,卑也、賤也、小也、下也、民也、婦也、月也、兔也、虎也。「在親民」者,即以貴下賤,上交下,日合月,龍吸虎,烏求兔,男下女之意,以神合氣之道。神為人身之主,本至尊重;氣陷在坎,本至卑賤,故用一「親」字,以見工夫,全在神氣相合、心息相依之義。後文之作“新民”,即元氣培養日充,如童體新生之時,與此意不同。朱子因後文“新”字,而疑此字亦應作“新”,誤矣。此句即修道口訣。「本來大道無多事,只在凝神入氣穴。」凝神合氣,日日涵養,自然成為明德之大人矣。民火者,命門中之真陽之火也。原是先天之性,與神同體,後天轉而為情,乃稱「民火」。道書謂“同出異名少人知”,《老子》曰:“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君火一玄也,民火又一玄也。二玄合而眾妙生,是之謂「眾妙之門」也。古者以道為統,民之有道者,尊之為君。君、民火同出一源,因在後天形身,乃有君民、上下之別。形身以民火為命寶,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君為輕,民為貴」(《孟子·盡心下》)等句,皆有親民之意,「以至於命」之學也。
「在止於至善」一句,為修道下手工夫。「止」即止觀之止,「止」字最重要,而「至善」二字,即道之「妙」字。心息相依,即是「至善」。善與惡對待而生,至善則無善無惡,無對待矣。此事最難形容,道家曰“妙”,儒家曰“至善”,佛家曰“不可說”。蓋即七情絕、六識空,無心之心,無意之意。《種梅心法》一書,形容此境於不可言說之中,而比較以明之,最為恰當。「止於至善」一語,系言心息神氣依合於至善之地,及止念存神於至善之境是也。然地何在?至善是何物?《中庸》曰:「回之為人也,得一善則拳服膺,而勿失之。」「一善」亦「至善」意也,得此而服膺勿失。「服膺」二字,較「守」字尤活。膺者,玄膺也;拳服膺之處,即至善之地,亦玄牝之門是也。因而心如止水,佛家有“止觀”、“雙修”之法,儒家謂之“知止”,道家謂“觀妙”、“觀竅”、“觀妙竅”,即知止之意也。「止觀雙修」之工夫,與「還虛」之工夫無異,《大學》解之雲:「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凡此所說,即火候也;至善之地,即玄牝之門,亦即道義之門。道者,空也,無名天地之始,為道;義即氣也,浩然之氣,集義所生,即至陽之氣也。道義之門,即玄陽之義,道書“水中金”,集義所生,即集義所生,所以二者一也。眾妙之門,即至善之境(境與地不同,注意)。“在止於至善”,止即止心,止心於至善之境,境即心境也。心止於至善之氣象,亦即止心於空之謂。真空中有妙有,而非頑空,即至善之境也。佛說曰:「真空不礙妙有,妙有不礙真空。」即為至善之境之解說。蓋一意不散,有一團氤氳之氣,凝而不散,而又一念不生,此為至善之境,亦即妙有真空,兩不相礙之時也。心到此境,為眾妙之門,非初下手時所能,須還虛得到真意時,方能之。一念不生,又一意不散,既不散,何能不生?蓋活子時到竅前,正氣不散,心中仍無一物,而混混沌麋,似乎有,似乎不有,在有意無意之間,純然一團真意,盡知火候,不知其他。活午時到,自能知之,其餘則一物不知矣。夫四大皆空,每易落於頑空;若一有意,即知平日而著相。既不著相,又不落空,方有一念不起、一意不散之境況,方為眾妙之門,至善之境矣。至善之地,即玄牝之門也。玄陽牝陰,陽為妙有,陰為真空,由真空生妙有,陽極為真空,陰極為妙有,而妙有即真空,皆玄牝之義也。玄者玄妙莫測,牝者空洞無涯,唯空洞無涯,方能生玄妙莫測之造化。白玉蟾雲:「空洞無涯是玄竅,知而不守是工夫。」此即藥物生玄竅之工夫也。太虛空洞無涯,而不能守,經曰:「穀神不死,是為玄牝,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老子》)惟空谷之神,方能不死,穀神即空妙,空中之妙即穀神。在大、小虛空間之中為門,藉此以通虛空。凡是門戶,皆為中間之竅,即穀神之門。惟此門可集合六根之門,故曰「天地根」也。呼接天根,吸接地根,呼吸之氣,從口鼻出入,平時其氣不易見,至冬天即見氣在口也。口鼻二氣,一呼一吸,如一天一地,口呼鼻吸,一出一入,而交點即十字路,天地根也。天然玄牝之門,即在此中。心息相依之時,呼吸二氣,自然在此相交。《契》曰:「方圓徑寸,混而相拘。」言其交在方寸之間也。以至善之境養心,將此心存於玄牝之門,為止至善。其間可分兩層,將心放虛,止於至善之地,知即心境,止即地也,虛其心,止於至善之地,而後方能定。定者,定於一也,一者即“一善”,得之而勿失,乃有靜、安、慮、得之火候。自自然然,不用絲毫做作也。
第八講
大學工夫中庸性理
火候詳明慮安靜止
前講五行之理,天干地支,皆取五行屬相,而五行互為終始。在先天五行,屬於氣化,本有單獨性質;後天五行,屬於形化,形化則五行之氣已全,乃因而成形。故一行之中,兼括五行之用,丹道亦取此理。今就地支納甲觀之,五行實一行,一行即五行也。茲列圖如下:
木胎於酉,長生於亥水,《震》內外卦皆為木,木胎於金,所以《震》納庚,而《巽》納辛也。金克木,而木即以金為胎,可見克即能生;金生水,水為木之長生,長生者,是為胎矣。
金胎於卯,而長生在巳,火里金蓮,即此是也。丁火己土,合而生金,八月十五之日,即金最旺之時也。金絕於寅,而胎於卯,可見金中有木、火、土,而木中有金、水、土也。《幹》金納甲壬,甲即卯木也;《兌》金納丁,金生於巳,巳含有丁火己土故也。
土有辰、戌、丑、未之四者,土为坤艮,而资生万物。殷易《归藏》,《归藏》首《坤》,至周文王之《易》,始道《乾》、《坤》。《连山》首《艮》,知止之义;《归藏》首《坤》,亦取坤成始成终之义,与首《乾》、《坤》无异也。辰丑成始,而戌未成终,惟土无绝,含五行而不殆,为万物之元坤,纳乙癸。乙是木,有生生之气,资生之义,以之癸为天干之终;收藏之义,以之坤纳乙癸。其义盖有取于此也。可见五行循环,无间断时。今就坎、离言之。离火也,火胎于子,长生于寅,旺于午,库于戌,寅内有己土,戌中亦有己土,故离纳己。坎水也,水胎于午,长生于申,旺于子,库于辰,辰土即戊土也,申中亦有戊土,故坎纳戊。离己坎戊,实由此而来。离己,日光也,日中有金乌,即酉金也。酉金胎于卯木,卯木为火之沐浴,木中藏金,而为火之来源,故金乌反居日中,而以卯为沐浴之时;坎戊,月精也,月中有玉兔,即卯木也。卯木胎于酉金,酉金为水之沐浴,金中藏木,而为水之来源,故玉兔居月中,而以酉为沐浴之时。就水、火、木、金四者观之,木胎酉而绝申,水胎午而绝巳,金胎卯而绝寅,水胎子而绝亥,生于此即死于此,于以见循环之理也。惟土无绝,土空也,空能不生不灭。即此可知天干地支,互相关连,子水中有癸水,午火中有丙火,巳火内有丁火,己土亥水中有壬水戊土。地支从天干而生,地支五行藏天干五行,即彼可以见此。纳甲之理,非天干地支合而观之,要不易明其理也。
五行之中,水始而金终,金又生水,终而复始,顺行也。中五为土,五即是一,故水中有金,金中有火,火中有木,木中有水,逆行之造也。顺行者,先天化后天;逆行者,后天返先天。以逆、顺论,先天属阳,后天属阴;以分化论,则五行自有阴阳,一行亦各有阴阳,即《河图》之偶数为阴,奇数为阳也。丹道虽有五行,纯系象言,所用者不过一阴一阳耳,《易》日“一阴一阳之谓道”〔见《易·系辞上》〕是也。其实,阴阳也是设象言理,实即虚空而已,太极而已,前谓之三、五、一是也。
所谓“玄牝”者,玄天也,牝地也;玄阳也,牝阴也,玄有也,牝无也。受天所命,乾金之性为玄;后天之先天,坤土之命为牝。分则为天地乾坤,合则为混沌。玄牝之门,即混沌之门也。当门户之地,乾坤相合,阴阳相交,方成混沌;混沌之地,为混沌之门,亦即玄牝之门也,又可谓之“至善之地”。最初下手,在于知止;知者觉也,中有火候工夫,以清净心,止于其地,方为知止心。此“止”仅是微微一觉,不可着有、无之相。《庄子》日;“游心于淡,合气于漠。”〈见《庄子·应帝王篇》〉淡者,淡泊之乡,而合于虚空。淡字左水右火,以水火处,方可相交,即小虚空合大虚空之处。淡与漠,均为无边无际,应以心游之,以气合之。盖庄子此语,即还虚之理也,亦知止之义也。“至善”之与“淡泊”,其义正同也。《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一节,便是“止于至善”之火候工夫,圣门心传之法言,即此而已。此节叙述火候次第周详,修道始终工夫,尽于此数语矣。所谓“知止”即是以良知之神觉,而止于至善焉。良知本自觉中生出,在后天之人,觉一动,便成良知,初无所谓神觉,只有知觉而已。神觉者,不觉之觉,自自然然,不涉于丝毫意思,恍恍惚惚,无分明之心,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至虚至灵,至圆至明,不知其然而然者也;若知觉,则觉动而有知矣。后天之人,识神主事,心中有识力在,故觉不灵,而动即流于知。两者相较,神觉极轻,而知觉稍重;神觉完全出于天籁,知觉夹带智识。入道之初,心未明而性未见,善养善用者,可保持其良知之微觉,不使流于智识界,则已诚矣。倘一如平日猿马,则觉方启,而识已入,求最轻最微之知觉,已不可得,况保持其良知乎!惟习之则近,“炼己”二字,极为吃紧,炼习纯熟,自能免去识力,而还其良知。知止之功,其在此乎!
知止者,止于良知之境也;又以此良知,而止于至善之地也。所谓“止”者,止其心之不流于念,止其知之不流于识,惟此无念、无识之良知,为清净心,即不着于四相,不住于色、声、香、味、触、法之清净心也,亦即“游心于淡”之谓也。以此良知,“合气于漠”,漠者虚空也,至善之地也,玄牝之门也。于此而止其良知,即神气相合也,心息相依也,守中抱一也,炼己还虚也,是之谓下手之功。
《易》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系辞上》)“游心于淡”,即道也;“合气于漠”,即义也。《孟子》曰:“集义所生,至大至刚,而塞于天地之间。”(《公孙丑上》)“天地之间”,非道耶?“集义所生,非义耶?故道义之门,便是玄牝之门也,“性”者,已见之性也,欲此性存,必存于“道义之门”也。是即由良知而还其神觉之时也。
知止于至善,不过知其所止而已,得圣门之心传而已,火候细微,未之详也。于此而依照心法,下炼己还虚之工夫,及神气相依之时,乃谓之“定”。定者,定于一也,一者至善之地,玄牝之门也;一者,为物不二,生物不测者也;一者太极也,中也,真空也。定于真空之中,是下手之初节工夫,道曰“修定”,佛曰“入定”,皆是也。故曰“知止而后有定”。
然能定矣,定片刻间谓之“定”,定一瞬间,亦谓之“定”。定者,可暂而不可久也,可一而不可大也,仍不能得其造化,必由定而进于静焉。静者,身心两净,还虚之火候初功也。较之“定”字,则能久矣。亦能含宏光大,修修有容矣。端拱无为,是谓之“静”;心君泰然,是谓之“静”。忘我、忘人、忘形、忘物,是谓之“静”;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谓之“静”。盖四大不动,则身静;六门不启,则心静;七情不生,则意静;心不动,则神静;身不动,则气静;意不动,则精静。静者,如止水不波,如停镜自明。诀曰:身心清静,神气和合,混混沌沌,窈窈冥冥,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不知己之有身,身之有道,此之谓“虚极静笃”。行功至此时,则一阳将变矣。但初学之一人,由定而静,必由勉强之态,欲求自然神觉,尚不可能。故“虚极静笃”四字,亦难做到。特较初定之际,时间比较长久,心中杂念,当能一时不生。如定时可得一刻钟不起念,静时则可一点钟不起念耳。定时身心不能遽忘,静则行到无其心之境耳,故曰“定而后能静”。
所谓“静而后能安”者,由清静之身心,而启发自然之神觉也。自然神觉,前已言之,为人固有之圆明之灵觉也。此性为祖性中所发之元神,外混沌而内空明,先真空而后妙有,释家谓之“正觉佛性”,“圆觉妙心”;儒家谓之“太极道心”、“天地之心”;道家谓之“灵觉元神”、“灵明真性”。三教圣人,同以中、一两字形容之,道书谓“中之中有一,一之中有中”是也。子思谓之“致中和“(《礼记·中庸》),寂然不动则为“中”,感而遂通则为“和”。未发时得中则发,发时得中则和,不得此中,发必不和。本属自然之事,不用人心主宰,而此神觉自然主宰,无形之中,忽而有觉。火候工夫,惟恃此神觉自运用之,自调停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不独此也,即元气之动静,亦随此神觉为动静;元精之生化,亦因此神觉所主宰,自然相依,自然和合,自然凝结,自然采取,丝毫不假人力维持,故《老子》曰“道法自然”、《悟真》曰“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须柴炭及吹嘘”是也。
然神觉何由而生?必先去尽人心,格除物欲,一念不生,至诚专密,纯然真空,无人、我、物、形之相,而后神觉油然而自生。道书又谓之“真意”,即“一意不散”是也。真意发动,便是妙有;不动便是真空,与太虚同体,太极同用,故谓“先天”。在神觉初动之际,原属先天气象,混混沌沌,其间无丝毫渣滓,故又谓之“混沌元神”、“正等正觉”、“先天而天弗违”也;及其既动,主宰精炁,调匀火候,外身忘形,自然合道,其间无丝毫识神,故又谓之“圆觉妙心”、“灵明之神”、“后天而奉天时”也。到此地步,斯谓之“安”。
安者,安然自在也,即帝尧之“安安”也。孔子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见《礼记·中庸》)又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因而学之者,又其次也。”(《论语·季氏》)夫人下功之际,放下万缘,革去识神,止心于清净之境,以求自性中之良知;即以此良知,止于道义之门,固矣。而初止时,大都出于勉强。勉强定于虚空之中,为时甚短,瞬则识神复来,心不清,而良知泯矣;身形拘滞,气不静,而真空失矣,故“可暂不可久”也。必日日勉强行之,困而学之,渐益渐长,如初可定一分钟,数日后即定二分钟,再定五分钟、十分钟。日积月累,以达于身心两静之境,则是“利而行之”矣,“学而知之”矣,“定而后能静”矣。然此时身虽静,而未至于笃;心虽虚,而未至于极,虽能得若干时之静,其静犹用止念之功;特识神归一,妄意归诚耳,尚未到至诚境界,自然之神觉未还。又必日日时时,行住坐卧,照前炼心,使身心归于大定大静,内外两忘,心形俱化,物来顺应,事去则止,神不为智识所牵动,气不为情欲所驰引,意不为法所束缚。如是久之,归于纯熟,良知良能,刻刻俱在,乃为损之又损,泯去识神,而元神用事也。但元神初复,心如赤子之心,入混沌而未至圆明,得天真而未能运用,可称“顺利”,未即谓为“安然”。《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见《孟子·离娄下》)《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见《礼记·大学》)盖既得之,不可失之。终日保持,弗须臾离。孔子曰:“回之为人也,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见《礼记·中庸》)一善即“一而神”也,时时寂照,湛然洞然,积之既久,习之已熟,而元神光大,由混沌而灵明,自然主持火候,发生造化,不必炼心而心自炼,不必凝神而神自凝,不必调息而息自调,气自动也。且进退合度,时至神知,活子方临,而神已外定;活午方至,而炁已内归。身心无为,而神气自然有所作为,《老子》曰:“无为之中无不为”是也,纯阳曰“但安神息任天然”亦是也。此之谓“安而行之”,不假自己作为,而无形中神觉自调火候,有如生知;此之谓“生而知之者上也”。世间何尝有“生知”之人?孔子之圣,犹问道于老子;释迦之明,犹受训于燃灯。即偶有生而能言、能文之人,一入娑婆世界,智识开而元神隐,物欲侵而良知泯,又焉能不学而行道!必自知止而定,而静,而后至于“安安”;心明性见,乃有神觉主持修身工夫,不假有形之力,及后天智识,而豁然贯通者,始谓为“生知之圣”也。
修身之道,大人之学,由勉企安,因微入化。所以安者,即有神觉以主持其间也。故采取封固,烹炼火候,无一不自自然然,当定则定,当忘则忘,混沌虚无之中,生出无限造化。此“安”字工夫,乃为炼己实效。然元神不复,绝不能安;安而后,“寝寐神相抱,觉悟候存亡”,绵绵不绝,固蒂深根,天然造化,于焉发动。虚之极,而无中生有;静之笃,而一阳来复。外感内应,药产神知,采以不采之采,勿助勿忘;取以不取之取,自抽自添。于不识不知之中,而铅汞已和,大药归炉,阳火自进,阴符自有矣。盖工夫到安然地步,学者须细心体会,真履实践,不可怠忽,故曰“静而后能安”。
所谓“安而后能虑”者,防危虑险也。此“虑”字,千古鲜能解者。宋儒不知道,无足论,即道家于此句,亦少正当之解释。盖工夫做到“安而行之”,自然之神觉已灵,性光发露,道心出现,大药已能生能采,能封能炼,宜无所用其虑。且虑为未来心,属于识神中者,此时已至元神用事,尚何有“未来”之心?不知道之成否,丹之得否,关键全在此字。《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见《礼记·表记》)孔子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见《论语·泰伯》)《悟真》曰:“抽添运用却防危。”又曰:“毫厘差殊不结丹。”当由静至安之时,心中发出真药,身上亦生造化;天然火候,不假人为;四体舒畅,苏软如绵。学者初得此景,无不非常欣喜,即此一喜,便恐识神乘机侵入,物欲复来,则自然神觉得而复失,此可虑者一也;更有复得神觉,大药产生,美景当前,突然恐怖,则识神亦乘机侵入,先天仍化后天,此可虑者二也;又元神已灵,采取已得,自以为足。乃复放纵身心,不能对境忘情,或行之数日,自以为得,因而怠惰神志,皆可引进识神志意。而识神妄意一动,真意元神便失,立竿见影,转念即非,此可虑者三也。古人谓“铅飞汞走”、“鼎坏炉崩”是也。凡上皆是采药时之危险,犹易于救正者也。
至于自然神觉已复,得于静定之中,而安然行其火候,以采以封,以至得药、得丹,周天数足,内丹已结,胎仙可舞。学道至此,炼己纯熟,即是筑基坚固,而此时应用温养沐浴工夫,更要防危虑险;否则前功尽弃,或致颠狂病发者,尢当重着力于此“虑”字也。何则?温养之时,全凭调停水火,方得“既济”之功,朝《屯》暮《蒙》,日以两卦为象。经曰:“朝虑其燥,用水以益其铅;暮防其寒,用火以添其汞。平时含光默默,若存若亡,如龙养珠,如鸡抱卵,完全返太极之体,倘稍差其度,悔吝即生。”《易·乾》之九三爻“终日乾乾,反复道也”,便是此象。非经此番之谨慎至诚,不能获“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之象。丹经谓“一年沐浴防危险”,《入药镜》谓“但至诚,法自然”是也。此间偶有一日不自然,一时不至诚者,则丹毁矣;况外之物欲,内之法相,若起妄念,便生魔障。盖识神虽泯,仍未除根,非经过七日大周天,而食色、气质之性,六识、七情之欲不能尽绝。当兹温养之际,历劫业根,平生物欲,时时冲我心神,如潮之涌,端在凝神定志,物我皆忘,慎独斋心,保持此自然神觉之天然火候,小心谨慎,乃获安全。况此中步步有景,时时有象,必须对景无心,见象忘相,水火始得平均。故此“虑”字,非思虑之虑,亦为火候中之要诀。惟其虑于先,乃可安于后;惟其虑之周,所以安之至也。
或有疑「慮」字,應在「安」字之前者,或有以為慮為始終為候者,殊不知工夫不企於安,本無可挑剔。慮者,慮其安而忘危也,慮其不能至誠也,慮其不能安神息而順自然也,慮其生慧便用,不能含宏光大也。凡此皆元神用事,主宰火候以後之事;在識神未化之時,固無道可修,無丹可養,無慧可生,無自然可順者也。必也先復赤子之心,而神覺乃成;神覺成,乃有自然之火候。順此自然,是謂至誠,乃能達於無息之境,完全復我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乃是先天大道,最上一乘,純為先天景象;乃能宇泰定而慧光生,慧光生而聖智全也。惟是先天、後天,其幾在有無之間。有無不立,便是先天,否則墮落後天。故心思一動,身相偶著,則已復之先天真陽,立刻化為後天濁陰,而不可用矣。在神覺未得,無此先天,自不能行此火候,識神未盡之時,慧光不生。行功達於安然自在,性中靈明,始漸漸發生,如神境通、他心通、宿命通、天眼通、天耳通等,莫不啟於溫養哺乳之時。倘慧初生而便用之,則慧轉成識;惟慧而不用,乃得轉識成智。矧神覺初現,本屬自然,順此自然,覺用愈神,假失自然,神覺即去,此吾所以名之曰「自然神覺」也。此幾細微,差毫釐而謬千里。《易》曰:「知幾其神乎!」又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也。」自然之機,便是天機,便是造化,慮者知其幾而順之耳,故曰「安而後能慮」。
所謂「慮而後能得」者,「終日乾乾,夕陽若厲無咎」(見《易·乾卦》),自可以得丹而成道也。得者,一得永得;若非永得,不謂之“得”,即佛家之“滅盡定”、“無餘涅槃也。蓋必識神滅盡,魂魄消化,法身充滿三界,本性遍於虛空,從此無生,與天齊壽,天地有壞,這個不壞,始謂之“得”。釋家謂之“了”,道家謂之“成”,非偶有所得之得,亦非得復元神之得,更非靜、定、安工夫中之所得。必防危慮險,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之時,無危險之可防,無復失之可慮。《玉皇心印經》曰:「一得永得,自然身輕。太和充溢,骨散寒瓊。」《清淨經》曰「是名得道。」陳泥丸曰:「都來片晌工夫,永享無窮逸樂。」均為「得」字證驗,而佛經「直下回機,便同本得。」則指頓悟圓通者而言,與「朝聞道,夕死可矣」同一意義。
前言「明德」為道、為丹、為藥,「親民」為工夫,「至善」為妙竅,此節自定、靜、安、慮依次用功,道可必得。白玉蟾曰:「吾自得師聞訣以來,知此丹必可得,此道必可成。蓋因種種火候,視之有其繁難,行之則極簡易。」其中均是自然而然,始終一誠然,以之做到至誠無息地步,便可漸獲靈通,故曰“慮而後能得。”
餘意首節《大學》之道,似是孔子之言,此節詳述工夫,當為曾子之語。即此兩節,已將金丹大道,最上一乘之禪,詳敘無遺。宋儒不知道,僅以章句訓注,故失之遠矣。下節「物有本末」四句,尢為親切有味,蓋謂修道者,能知本末、始終,先後之六者,則已近道。凡物先本後末,道者本也,能知先天一炁之本,自能知道之所以為道矣。修身由終求始,逆也;世事從本齊末,順也。由逆而求道,知死後之無物,即知未生以前亦空,逆修返還,而道自在其中。用字先“終”後“始”,具有深意。「知所先後」,即知先天、後天之源,《易》曰:「先天而天勿違,後天而奉天時。」先天為道之源,後天為化之始,百姓日用不知,順後天之形化;聖人格物窮理,探先天之本來。“知所先後”,即“明明德”、“止於至善”之理也。大人之道,始於還虛,亦終於還虛,終始即原始。要知始終,皆為還虛一事,即知道矣。《大學》之道,即大人之道,此大人即《易經》之“大人”,後人不知而誤解,此儒道之所以不明也。
“古之欲明明德者”,“先治其國”,國即身也,古人皆以身喻國;治國先須齊家,家亦小國也;齊家先須修身,修身之要,存乎一心。必須用元神主事,其心始正,正心應先誠意,誠意即真意也。有此真意,方能運用其妙,而自然神覺,乃得漸靈。惟此神覺,方可知活子、活午之火候,可用九還七返之工夫。故修道先應復其真意,復真意應先從識神中提出知覺,而去其知識,故曰「欲誠其意,先致其知」也。用此「致」字,頗有深意,「致」者至也,用也,又有專一之義。必可至者之謂“致”,所當然者之謂“致”,專心致志,誠之始也;至誠專密,誠之終也,故誠又謂之“一誠”,誠意亦同於至誠。一心不亂,念茲在茲,久而始誠,誠者意中所發,獨一無二之真摯之思也。夫人之意,本無不真,即無不誠,因為知識所亂,物慾所侵,乃妄發妄馳,而為妄意邪念。皆後天識神用事,外誘從六門直接六根,以啟六識,又復勾動邪火,觸發七情,塵塵不斷,念念相續,而使泰然之心君,無時而寧;混然之元神,深藏不見。正如雲霧彌天,不見日月,而日月本固在也,識神作崇,元神為其所蔽;妄意潛狂,真意潛而弗露,非即無此元神、真意也。「致其知」者,返其本來元神中之良知也;「誠其意」者,啟其心性中之真意也。「誠」字、「致」字,均係就其自有者而言,不過加番鍛鍊而已,撥雲霧以見日月而已。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申明「良知」之所由啟,在一「格」字。格者,格去非心也,《孟子》曰:「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見《孟子·離婁》)「物」者,有形象之物也;離種種象,而非心自格,不僅單指物慾而言,與「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見《論語·顏淵》)意義略同。蓋道心微,而人心危,人心即是住於四相、六識之心,因有以求有者也;道心乃心之本體,虛靈不昧,即色即空者也。人因情識而生妄心,因妄心而生貪求,於是身外之物,反成心內之梗。不知色身之為贅瘤,而日謀所以營養之道,後天食色氣質之性,遂奪先天元神之位,而為身心之主。不惟良知沉沒,不可復得,即無形中之知覺,動時亦帶識根,轉眼即流於知識境界。此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修身之道,必先於此著力,仍須漸以習之,格去知識,而恢復其本來自動之知覺。由此知覺,積為良知,為可必致之事,故曰「致知在格物」也。觀此「在」字,下得極重,當然為學者必經之階級;而「格物」二字,其義頗廣,即探索陰陽之理,造化之原。舉凡宇宙萬物,何以有生?何以有死?各就其自然之性而格之,知萬物生化之理,各具一格,而無出於自然之格者,則明德之義,大明於天下矣。古者以道為統,堯舜心傳,即是統系,公公之天下者也。故曰“欲明明德於天下”,必自格物,以還致其良知始也。良知返還,乃有一旦貫通之望,而放之六合,退藏無形,參天地而育萬物者,亦惟與「明德」同體之良知莫屬也。
下節“物格而後知致”,反復明上節之意,“自天子以至於廬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即大人之學也。必此學已成,而後可以為政,古來道統之重,於茲可見。至謂「本亂末治」者,即言學者須從根本下手,無論末流或千或萬,而其本總歸為一,明「明德」之用,則知萬物皆出於此,以約要博,治天下自如指掌。若捨本逐末,終日紛紛於有形之物,徒啟識神之擾擾,不惟無益,而又害之也。「厚」、「薄」從「格物」而言,對物慾厚,則元神薄而無矣;薄即淡也,「遊心於淡」即此意,能將濃厚之物慾,由薄而淡而去盡,則格物之工夫到矣。“日日新,又日新”,即“日新其德”之意。人生久用識神,去看神而用元神,可謂去舊換新。《易》曰「革故鼎新」(見《易·雜卦》),即去舊而闢新鼎、安爐立鼎之意,鼎即元神也。唯去物慾,一誠不已,方能成鼎,元神復來。「日」者,一層新一層之意。“克明峻德”,峻者,嚴也,高也,尊嚴而高深,與道家之說“至大至深”,“深渺而不可測”之意相同,亦曰“至大至剛”,所以曰「峻」也。“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格物到極處,方生良知,知到已致之時,方來元神。又動極生靜,靜極生動,惟極處方能生造化,如太極之動靜循環也。人生順逆,皆不離太極;修道蓋欲逆修,以返於太極也。仁、敬、孝、慈、信為五行,即人性,以配五行,則仁為木,敬為火,孝為金,慈為水,信為土。學道者須“損之又損”,先損後有益,所以雲“如切如磋”,因識神須格之去之,損之又損也。識神去則元神來,先損後有益,又須“如琢如磨”,如雕玉成器,漸雕漸磨以成之。「豈」、「威儀」,表見於外者也,學道之君子,須外修威儀,而內存戒慎。“謙卑君子”,戰兢自守,到此方為“盛德至善”,百姓向之,而“不能忘”矣。「盛德」即「明德」,明、盛皆為最好之意。人生人人皆應修道,根本之金性,人所同具,久久用功,自能返還,所以雲「沒世不忘也」。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七情六欲,皆為自欺。人心本體,寂然不動,而物慾誘之,時時外馳,因外誘而動,是謂「自欺」。誠意在不自欺,欺心去,而物慾方能格去;“毋自欺”,先在“慎獨”,獨即獨立。其為物不貳,即為獨為一,一即元神真意。其為物不二,方能生物不測,若識神則多而非矣。「君子」即學道之君子也,道成方為大人君子。對於自己在守獨,獨即“一而神”之“一”,一即虛也。慎獨在葆元神,在嚴防物慾之侵入,故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蓋嚴乎其防也。“十”為“目所視”,“十”為“手所指”,“十”字處應斷句,“視”為靜,而“指”為動。動、靜不離乎「十」之處,方能心廣,廣者空洞之意。“心廣”方能“體胖”,即面目光潤,四體舒適之意。《易經》所曰“美在其中”,即“心廣”也;“達於四肢”,即“體胖”也。不為物慾侵害,因去識神,而慎獨故耳,誠乎中,形乎外,必然之事也。然去物慾,至若何程度?《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赤子為未滿三歲之小孩,三歲以上為孩,不滿一歲為嬰。心如赤子,物慾無而空洞無物,即大人也。能不失赤子之心,能心如赤子,則意已誠矣。《康詰》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赤子之心,一心無二心,心誠求之,則得之矣。「誠」字功用甚大,上至於為佛、為仙,皆誠也。《中庸》講“誠”字亦最多,“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童體修真為“自誠明”,明即明心見性也。「自明誠,謂之教」者,先須致知格物,窮理盡性,在先格去識神,返還元神,故謂之「教」。童體心誠,只要收束誠心,不往外馳,即明矣。明即得慧,得六通也;破體者,先須窮理,方可得誠而明,所以雲「自明誠」。又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參閱《禮記·中庸》)天道即是性道,性與天合德,天命之性,保之為道,上德是也。“誠之者”,後天之人,已有物慾,不能不於“誠”字下一番工夫,即“格物致知”是也。所以下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即大人已得「赤子之心」而生慧,方能盡性而見性,性即自己之性也。既見自性,方可見人之性,即宿命通,更得他心通;“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即“六通”之神境通也。到此,則天上地下,無所不通矣。其次序由誠而至誠,因而宿命通、他心通、神境通,由至誠而得六通,為“六通神仙”,自可以補助天地之化育。因其性歸空,與天地一體,所以能贊化育,而參天兩地也。參者三也,參天地為三才;參天兩地為五行。天地有資始資生之能,大人與天地同其虛靈之體,亦有資始資生之德,而參贊其化育,所以能合天地而成為三才,董子曰「通天、地、人之謂儒”是也。由誠意到至誠,童體易修,而破體者難,於是另闢仰企之道,即《中庸》曰「其次致曲」是也。下德不能誠,先須“致曲”,曲者偏也,即專其心偏於一。專心致知格物,一心一志,以復其誠,純一不已,即「自誠」也。所謂「至誠專密」者,「專精」二字,即「致曲」之意。蓋人心欲重,不先去其雜念,而專一之;收其放馳,而密藏之,何能達於至誠也?在「大人之學」上,,格物至盡,即能有誠,所以雲「曲能有誠」也。「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形」者,「誠於中而形於外」之謂。到混沌時,自然元神復現,而一團氤氳之元氣歸鼎,此非「形則著」乎?形者,法身三相也,即以此為工夫之證驗;「著則明」者,比形著更為進步,身陰退盡,明心見性,而能得「六通」矣。六通得,而大而化之,千百萬億化身,亦可立見,故曰「明則動」也。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即仙、佛之大作用也。“誠者自誠”,“而道自道”,非由外至,專由吾心所發,格物盡欲,而誠自誠矣;道即己身之道,不向外求,正心誠意在己身,即道即在自身,即道書曰「本來真心,人人具足,個個圓成」、《心經》所謂「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者是也。「誠者物之終始」,因為物蔽而不誠,物慾去盡,自能誠矣。想未生以前,本無不誠;將心放下,一物無有之時,亦無不誠。即父母未生以前,性在何處?人生既死,性往何方?於此而知性空矣,所以雲:「誠者之終始,不誠無物。」物既盡而返空,空者始也,誠者終也;空者心也,若不誠即無心,無心亦無物,即無真空,亦無萬物。今既誠矣,則不但可成己,而且可成物,可以利己普渡。“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性中應有三德。“合內外之道也”,將內外合之於中,亦即丹道之內、外;能合內外大小虛空,是即道也,誠也。合中之道,在“時措之宜”,“時”即活子、活午之謂。孔子稱為“時中之聖”,即於時置措合宜,不特進火退符盡得其道,亦能順時進步,直至末後還虛,皆無過、不及之失,此其所以為「時聖」也。「時」又為防危慮險,道書曰:「火候差之毫釐不結丹」、「時之子,妙在心傳;月之圓,存乎口訣」。可見孔子亦講火候,所以合「時措之宜」也,「過與不及,反乎中庸」。又曰:“君子而時中也。”
欲“至誠”者“無息”,即斷口鼻呼吸之謂。口鼻氣斷,方能成道,陰氣有一毫不盡不仙,佛家謂“滅盡定”,滅盡即無息也,此乃大定。道家謂六脈已停而氣歸根,是真息成立,等於赤子在胎之時矣。此項工夫,在煉氣化神之時,《天仙正理論》謂須有試驗之法,置鴻毛於口鼻間而不動,方為真無息。必到此無息,方是至誠,方能不死,故曰「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即徵驗於外之謂,即出神而見之是也。「始於有作人難見,及至無為眾始知。」(見《悟真篇》)方其開始時,作用秘密,而人不見;及至出神,則人皆見之矣。「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悠遠者虛也,天地間惟虛空最久,而合德天地之大人,博厚同地,高明同天,悠久同虛空,能生成萬物而不死,經億萬年而長存,皆由「至誠」來也。倚數也。從數理推而測之,可以知之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即數也;三、五、一,亦數也。由攢簇五行,使變為三,而三家相見,由三歸一,一返虛空,而「悠久無疆」矣。倚數由參天兩地而來,大人者,「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淵淵其淵者,深也,深藏若虛,而與天地之氣相通,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不是“聰明聖知達天”,而“明明德”不能也。
下段即誠之工夫。其用功在由小而大,由微而著,由一點而積全。其初人所不見,至六通成,而共見共聞,“黯然日彰”,日積月累而成功矣。《參同契》曰“昏久則昭明”,其初須使識神昏,方能混沌,久久元神出見而昭明。陳泥丸曰:「其始也,求昏不得昏;其繼也,求清不得清。」初作工夫時,神先須昏,以滅識神,以知合神,不著相而心靜,即昏昏入睡鄉矣;一著相即不易睡著,神不易昏。至昏久求清,必須清清涼涼,此工亦不易得。求昏先須虛極靜篤,求清即靜極生動時也,不靜不極不能生動。先應潛在深淵,後於孔中露出光明,故曰「潛雖伏矣(或作焉),亦孔之昭」。(出《詩·小雅·正月》)先歸純坤而成空,其繼則復而光明矣,「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出《詩·大雅·皇矣》) 「德薔如毛」(出《詩·大雅·烝民》),「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出《詩·大雅·文王》)則至誠而為天仙矣,無聲、色、臭、味,直到三十三天,非想非非想天之外而成佛;道家謂之「粉碎虛空,身中八萬四毛孔,皆成世界」矣。人生最初,皆為妄意;由妄返誠,而至誠,道在昏其識神,使之混混沌。人到睡時即混沌,語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向晦入息時,即識神休息時也。神晝寄於目,夜藏於肝,肝木好動,開竅在目,目動而生明,引出七情六欲,到夜仍能生夢。元神與識神異,雖亦晝寄於目,而夜則藏於腎也。童體元神,夜藏於腎,腎屬水主靜,所以小孩神靜。能返還童體,亦夜藏於腎矣。腎通於耳,到功進時,則夜藏於耳;再進則晝夜皆藏於耳。見色不色,對境忘情,事事無心,晝夜皆藏於耳,則道成矣。《西遊記》孫悟空金箍棒,藏於耳中,即是此意,惟入耳方成道也。觀世音菩薩,居南海紫竹林,潮音洞。潮,腎臟也;音,耳也;紫竹林即個個木林,與「雙林」同意。木者,目也,亦意也,而屬震,震為雷,元神亦為雷,為火中之木汞,故曰“雙林”,亦曰“雷音”,皆金汞在內。東三生木,東三即性,以比木比性,帝出乎震,帝即大人,亦為人性。人生之性,即自己之帝也。修道者皆由東華帝君掌管,東帝管性,亦以此耳。東三為性,南二為神,合之成一五;北一為情,西四為精,合之成一五;中五為意,自成一五,合之為三五,即三五之道也。
還虛,還於虛空也。《坤卦》六爻皆虛,修道者應以此為則,而周流六虛。“初六,履霜堅冰至”,修道者應從格物做起,如“履霜堅冰”時。冰緣陽盡,霜為《剝》初;“履霜堅冰”者,“陰始凝也”,應去物慾,而成坤體。霜者秋氣、金氣、殺氣也,七情六欲,皆須殺之,如“履虎尾”,而虎“不咥人”,從害中求恩始也。「六二」為坤之二爻,陰更重矣,「直方大,不習無不利”,系守竅之意也。直者,|也;方者,口也。「直」、「方」二字,含指「竅」之意。「大」者虛空也,通於在外之大虛空,有大之象,即玄牝之門也。「不習」者,知而不守之意,則「無不利」矣,蓋習之反不利也。「六二之動,直以為方也。不習無不利,地道光也。」「不習」即虛此地,道之所以光也,「直」字、「鼻」字,古寫如下列:直、鼻
匕者,比也,兩眼比而下直;艹者,浩氣之門也;上目中田,下為氣門,此為「直」、「鼻」兩字之象。悟真篇「悟真」二字解說:「悟」者,吾心也;「真」字上為比,下為浩氣之門,比目者收視也,收視而得浩氣之門,此為「悟真」這兩個字之意。古文「方」字即口,「直」字即|;二、二,此上、下二字也;「浩」字有「天」之意,《易經》皆憑象而言。舍象而言理,此宋儒所以多誤解也。「六三」功夫,應進步矣,所以曰「含章可貞」。含者,黯也;“含章可貞”,即“黯然而日章”;“貞”者,久也;應在玄牝之門,養以真意,即可發動,養成而有終。如尚未成,須守竅知止,終可有成。「王事」有進陽退陰之義,以心比君,有陽在內,真意有動機,候時而發,以真意用事,可以「光大」矣。「無成有終”,亦有戒懼修省之意。「六四」即外卦初爻,坤雖未純,已漸就養成,所以曰“囊括無咎”,如囊內空,無好無惡;內空而外尚未空,囊口須緊,以慎其防,方可無害矣。“六五”,還虛之工夫,已做到快成純坤之體,所以雲“黃裳元吉”。「黃」,地也;「裳」,下衣也;「元」為善德,而有文在中,真意已在其中矣。所以“黃中通理”、“美在其中而達於四肢”,真意已在中宮,而周身得暢適矣。「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陰極生陽,陽者龍也;「戰於野」者,在純陰之時,陰陽遇而不交,所以有「交戰」之象。蓋一陰一陽,或三陰三陽,則陰陽可相交;今六陰而陽將動,陽氣甚微,不能相比,所以雲“戰”,而有“野戰”之象。凡六陰或六陽,將生陽或生陰之時,陰陽不能平均,即有戰象,戰而出血,陽不能勝陰之像也,“用六”者,用六爻之意,“利永貞」者,宜永久貞吉;純以空虛為心,可以求永遠貞吉。若用《幹》之六爻,即進火退符之意,與此不同,後再述之。
第九講
還虛守靜性住氣回
九還七返片刻之間
《坤卦》周流六虛,「還虛」即還坤也。修道者,始終在還虛,應始終以坤為法。然何以能成純坤之體?經曰:「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即反身而誠之理。「外其身」即忘身,以身為外而忘之。蓋有形之體,本是軀殼,佛家名曰“臭皮囊”,以天地之精氣,父母之精血而成我身。譬之一屋然,吾神藉以暫住。若無此屋,元神無所倚附。然身是身,而神是神,到死時元神歸太虛,而身則壞矣。中陰亦以身為宅舍,宅破而中陰去。若有罪業,則入地獄而受其罰;若無之,則飄飄蕩蕩,逢胎又入,猶似改換宅舍。身中元神最靈,後天以魂為靈,作我主人,以身為宅。既同宅舍,應視為無足重輕而外之,方能修「還虛」之道。做到純坤而身空,即還虛矣。佛家《十六觀經》中,有“白骨觀”,存想己身,見五臟六腑,以身為已死,見遍體生蟲,臭腐不可向邇。久久行之,變為白骨而觀之,名曰「白骨觀」。持此白骨質觀,自能忘身,對於著身相者,此法甚有益也。“反身而誠”,須返法身,方能有誠。唯外其身,方可修出法身。
孟子日:「吾善養吾浩然之氣。」(見《孟子。公孫醜上》)兩「吾字重出」,上「吾」字為色身之我,即假我;下「吾」字為法身之我,方為真我。即假修真,養我所有浩然之氣。若不分別色身、法身,可以不要上「吾」字。古人用字皆有深意。“浩然之氣”由元神法身而生,“養吾浩然之氣”,即元神與真意相合之意也。
「忘其形而形存」者,外身,忘形去心,形即心也,人心即識神,見有形而役使之。心將有形者忘去,方能有心,忘形對忘心而言也。心中所有者皆有形,而無無形者,即目所視耳所聽之形形色色,以無形相者為無,有形相者為有豈知有形皆從無形生,能視若無睹,方合於道。《清淨經》:「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忘形即忘物之意;內觀無心,外觀無形,亦即忘心忘形之謂,對己而言也。語曰:「有形終有壞,無形方是真。」所以達觀無物,忘心而心修,忘形而形存。即忘身外形,自能空諸一切而還虛矣。
人生有身、心、意三者。修道應就此三者加工,身忘其身,心無其心,忘身無心,意方能真。不能無心,即著心相;不能忘身,即著色相,色者六塵之一也。根塵相接,而有識生,識即心也。既在色相之中,不能進道矣。超色相,端在忘身無心。心即我相,身即人相,物即眾生相,修道想即壽者相,《金剛經》羅列此四者。修道者能空四相,方可去三毒。貪、瞋、癡三者,即三毒也,從七情六欲而生。功名利祿,貪也;尚氣好勝,瞋也;貪淫好色,癡也。必空四相,方消三毒。如有人、己等相,必不能消三毒。所謂著相,固不可也;然而著空,亦修道者所忌。此所謂“空”,乃頑空,而非真空。然則真空、頑空之別,究如何?曰真空陽也,能生妙有;頑空則不然,能生心、想、空,而有空相,是為頑空。混混沌,空無空相,是為真空。不空而強之使空,有念而強止其念,即此止念之心,其念止而不止,皆頑空也。真空則自自然然,無知無識;恍惚惚,杳杳冥冥;空而不空,中有妙有;有而不有,仍是真空。修道者須細別之。
然而,人生在世,所感者全是七情六欲。欲到還虛地步,須是身靜心淨。《坤卦》內外兩卦,一身一心;內外皆空,方能周流六虛,而為真空。身心兩靜,身包氣而言,兩者靜淨,即此○○相也。既得兩空,方成此相:。兩者合而真意生矣。身心兩靜,修道之要務也。《論語》曰:有能「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矣。」(見《論語·顏淵》)須從「克己復禮」下手,(克者,克念,克己方能復禮,禮與理同)方能複此「天理」。道家謂“道心”,如初三之月。道心發現,一陽來復,生太極之理氣,所以有一彎新月之相。(人人二人為仁字,元字亦人人二人,即陰陽相成之意;天字亦人人二人,為陰陽混沌,混沌成太極之相。)“天下歸仁”,身心兩靜,所以曰:「不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見《論語·顏淵》)四者皆憑太極之理而動,成為法身矣。道家而言:「含目光,凝耳韻,緘舌氣,調鼻息,視聽言動,不以非禮,即能之矣。」做到此四種工夫,方成身心兩靜而混沌。含者,垂簾塞兌之意。上眼簾為簾,(半垂簾,或閉盡,皆非法。其中有天然相當之程度,垂簾合法,意甚舒適。輕輕合著,似乎閉,而未全閉,如睡著時,即自然含光之意也。人人不同,有天然之造化,不鬆不緊,亦不著相,剛到恰好地步。要以不吃力,合自然為天然之造化。)「凝」字、「韻」字有深意。由內發者為音,由外入者為聲。耳為音主韻,由音發到,收視返聽之時,外聲全去,耳中自有天然音韻聽到。古有「耳聽無弦琴」之語,即此音也。凝者,外者不入,內者不出,所發之音,使之凝而不散。在內能成音,皆因鼻息勻調,聽去似乎音韻,非是外來,實由於息。古語謂修道功深者,能聽到鈞天大樂微妙之音,實皆此也。「調鼻息」者,為呼吸之息,須用不調之調。若故意調之,則始終不調。所謂“不調之調”,十二時中,須於鼻外微微聽息,亦即“返聽”,所以耳生音韻,由息調而來。倘如蟲鳴,雷響,則皆為不調。蓋調必成韻,兩相關聯。《後西遊記》曰:「棒影當頭(先天炁有相,如一道白光),喝音入耳。」皆調息之訣也。影須息調,方有至喝音入耳,即呼吸之音耳也,為仙人。又龜壽千年,龜由耳呼吸,名為「龜息」。又“鶴胎龜息自千年”,“綿綿先覺龜之息”,學道者應有事也。以耳聽,耳即能調息。《莊子》曰:「聽之以耳,不如聽之以心;聽之以心,不如聽之以神;聽之以神,不如聽之以氣;聽之以氣,不如聽之以虛。 」(參閱《莊子·人間世篇》)「聽之以神」者,即知覺也;「不如聽之以氣」者,氣在虛。故耳調息有一個訣,為“六字真言”,曰“唵、嘛、呢、理、咪、吽”。「唵」字到「咪」字,入也;「吽」字出也,此為梵音。「唵」到「咪」字,入而到臍下,「吽」字由下回上至喉。語曰:「息應入多出少。」此六字梵音,為呼吸自然景象。息能調,即自然得此六音。如心不靜,而不易睡著,可念此六字。能靜而息調,即安睡矣。六字五音皆全,可用默念,而不必出聲。道家亦有七字曰:「呬、噓、呵、吸、嘻、吹、呼。」即「呬」到「呵」為吸,而「嘻、吹」為呼也,與上六字同,亦取其音,皆調息訣也。
「緘舌」即「塞兌」之意,並非永不說話,特少說話而已。人生睡時或平時,多有張口者,須閉之。然或用意強閉,即吃力而著相,亦不相宜,須順其自然以閉之。此四者,即《契》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濛濛」之意。能做到時,自然“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真意出來,而可以還虛矣。
最初還虛,尚有一種權法,即「睡功」是也。前此四者為“經法”,此為“權法”。因我身上,陰太重而陽少,用睡即能身、心兩靜。久之,睡中生陽退陰,心自易靜,故可先用睡法。倘能到枕便睡,心中乾淨,自然最好。倘若不能,可先畫一圈○,以有意無意視之,自能睡熟,而身心兩靜矣。必身心兩靜,睡方為合法。唯此等靜睡,不過片刻必醒,如逢有事,即可理事;若值無事,亦可再睡。此為靜中生陽,最好之法也。神集於目,以有意無意視之,即忘身而空矣。必須以不著相之法規之,屆時自行審慎可耳。《孟子》養氣章,亦是調息工夫:“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見《公孫醜上》)“勿忘勿助”為“直養” ,不直養則有害矣。“集義所生”即金氣也,道家說“金”,“義”同意。「直方大。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坤卦》之詞也。所以氣自外來,道與儒同說。唯養氣為最難,大為養氣,小則調息,皆非易也。《老子》曰“綿綿若存”,“綿綿”即不斷之意,“存”者無中生有。志者,氣之帥也,為氣之主宰。有志方可率氣,而志為意所出。老子《虛無經》曰:「意之所出為之志。」即意為氣帥,綿綿氣不斷也。“綿綿若存”,即為以息相依,志為之主;“綿綿若存”,方能歸根復命。存者,存於根也。故《化書‧珠玉篇》曰:「得灝氣之門,所以歸其根;知元神之囊,所以韜其光。」是即神氣相合之意也。
神氣相合,復先天太極之象,而後靜極動,動極靜;動為靜機,靜為動機,而造化於是乎生。還虛工夫,歸於大靜,無中生有;天人合發,萬化定基,其作用即在動靜。動靜者,火候也。到身心兩靜之時,已成純坤之象,內外皆空,便生造化。即混雜混亂,陰陽相合,靜極生動,而陽舉矣。陽為外腎,舉即動而舉也。此時可用九還工夫,動即「活子時」也。動即須覺而進功,不覺則九還七返皆無以下手。蓋人身陰重,多不能無心而動,即動亦有不覺者,故必須還虛以先之也。還虛蓋以求虛極靜篤也,即求靜極之自動,水源至清之時也。
當其下手之初,身心初靜,而未至於極之際,亦有“活子”、“活午”,不過極輕極微。外有而內不能應,或陽不能舉,或舉而不先知,只能做七返工夫,九還則尚有待焉。俟陽氣一點一點到身,其初漸漸能動,久而久之,全身酥麻透達,金氣充足,而陽自舉矣。到此時,則九還、七返,同時並行,一齊下手,此時蓋不能分先後也。以當初做工夫時,身心未必俱靜,故無造化可言。及做到內外虛空,得《坤卦》之火候,是身心兩靜。此後方有動機,漸漸返還,初猶生滯。及習之熟悉,則一做工,即身心定靜,一靜則陽舉,一動即神知。九還七返,其時蓋甚速也。然陽炁之來也,若不能留在身中,則不能累積而成丹,故「採取」尚焉。身中有陽,則心靈而能覺,一到活子,即覺之而活矣。何以曰活子、活午?蓋陽氣初到身時,活子時也;明其到身,活午時也。子在坎,午在離,而北子即南午,南午即北子,子午同功,子時氣到午時覺。知覺其動,午也;動即子也。子由醜至巳,方能到午,子有六陽時;午由未至亥,方能到子,午有六陰時。陽氣從空中到身,子到午覺,在理論上有六時之間隔。而其實則極為迅速,剛動即知,一來即覺,所以雲「子午同功」。《悟真》謂“電光灼處尋真種”,其速度雖以“電”比之,要無不可焉。蓋動與覺,幾乎同時矣。
靜即無極,無極生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在虛空中,故謂陽炁。自虛無中來,固由無中生有也。然我身已虛極靜篤,成真空而為純坤、純陰之體;而空中所生之炁為純陽。純陰、純陽,同類而相感,有同磁石吸鐵,而隔礙潛通者。故亦由無中生有,招攝純陽之炁,而入於我身。在《坤》之詞曰:「黃中通理。」固由外及內也;「美在其中,而達於四肢」。四肢之一為手足,陽炁初感人身,自手足始,漸及周身而炁乃充足,有「暢」字之意味。申旁易字,為暢。申,金也,金為乾,金氣充滿身中,而暢適無倫矣。最後正陽之炁,達腎部而陽舉,一面即全身酥麻。此麻非麻木之麻,乃棉軟而甦之意也。全身微溫酥軟,亦非疏懶;此時之身體,仍端正如山岳義焉。此為先天真陽,既已到身,須存留而採取之。然須以不采之採為真採,此時最要忘身。若不能忘身,陽氣即能走失;倘能忘之,則由一陽而六陽,可招攝至於極足。及到足時,雖欲忘身,而有所不能,應即止火,而停止做功,或步行,或理事皆可。若依違不止,則陽氣已化後天,而又散失矣。蓋熱而發汗,即化後天而散失之現象,此又不可不知者也。《赤文古洞經》即言還虛動靜之理;呂祖《百字碑》等,揭丹道始終工夫,後分講之。
茲將《太上赤文古洞經》解之如下。此經共分三章。
●真操章上
有動之動,出於無(一作不)動;有為之為,出於無為。
天地以混沌開基,聖人以無為立極。天地之始,本至靜也。因動而生兩儀,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而萬物彰矣。聖人湛寂無為,未發之中也。及其感而遂通,發皆中節,是為有之極至。參天兩地,化育萬物,而人極立矣。天地之動,出於不動;聖人之為,出於無為也。
無為則神歸,神歸則萬物寂;不動則氣泯,氣泯則萬物生。
唯能守中抱一,存神於默,故能蟄藏葆真,以待啟發;唯能湛定寧一,斂氣於淵,故能順時而動,發榮滋長。觀於四時之運行而知之,到冬時萬物潛入地,深深以保其根本;一到灰飛春至,陰盡陽回,萬物皆發生長大。唯其藏之深,故能發之茂,理則然也。
神神相守,物物相資,厥本歸根。
天地間感應之理有二:一為同類相感,二為異性相成。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此同類相感之理也;唯純陰方得純陽,因至靜方能至動,即極寒必有極熱,此異性相成之理也。神歸物寂,此為神神相守,屬於第一類;氣泯物生,此為物物相資,屬於第二類。神歸大定,萬物寂然,此即神與神相守,以水濟水之理也;精氣內斂,而萬物資生,此即物與物相資,以靜得動之理也。然聖人之致虛守寂,養氣存神,無非求歸厥本根而已。故“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其本旨皆以求歸根復命,長生久視,非有他道也。
默而識(一作悟)之,我自悟(一作識)之。
「之」者指歸根復命之大道而言。小之為同類相感、異性相成之理;大之則宇宙之造化。一生二,二生三,順而行之,有死有生;由五返三,由三返一,逆而修之,成仙成佛之道,皆須識之悟之。「我」者,太上自我也。
入乎無間,不死不生,與天地為一。
「無間」者,無有間隔也,大化本無間隔。入乎無間隔之大化,而不死不生,則化凡身為法身,功德圓滿,歸真而仙,與大化同其體,故曰「與天地為一也」。
●入聖章中
忘於目則光溢無極,泯於耳則心識常識。
吾人耳目之所以不能聰明,因為不正之視聽,被外物所蔽故耳。《道德經》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即是理也。今既忘於視聽,而蔽聰塞明,則能返還其自然之光明,故曰「光溢無極」、「心識常識」。“光溢無極”,即無所不見,明之至也;淵者深也,“心識常識”,則無深不屆,聰之至也。
兩機俱忘絕,眾妙之門。
耳目為吾人視聽之官,故曰「兩機」。修道亦知去耳目之識神,而用元神,然多忘而不能絕。唯其忘而且能絕,絲毫不存,方可發生造化。「絕」字須注意也。吾人性體本是圓明,因六根與外塵相接,以妄為常而執著之,遂生顛倒。今既悟外境之為幻,置耳目兩根不用,而忘盡去絕,則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入流亡而成正覺,發生至妙之造化矣。如六根能互用,以耳視而以目聽,此其一也;不藉根而亦能視聽,此其二也;得天眼、天耳等六通,此其三也。其妙不一,故曰「眾妙」。謂之「門」者,唯此能得眾妙,譬之如門也。
純純全全,合乎大方;溟溟涬涬,合乎無倫。
此以形容得道之聖人也:大方無方,無倫絕對;純全而無方所,溟涬而絕對待。惟得道之聖人能之。
天地之大,我之所維;萬物之眾,我之所持。曷有窮終,以語其弊哉!
參天地而讚化育,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天地賴以不隳,萬物因而生生:全賴聖人為之維持。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維天為大,維堯則之。」(見《論語·泰伯》)《易》曰:《聖人作而萬目睹。》(《幹文言》)來註:「首出庶物,萬國鹹寧,萬物皆親。」天地萬物,因聖人而不窮終。其功德之大,為何如也!
●住世章下
養其無象,象故常存;守其無體,體故全真。全真相濟,可以長久。
無象之象,是為真像;無體之體,是為真體。唯得無象無體,而其像其體,方能長生久視。所謂無象無體之物,即無極之真,先天太乙涵真之炁,成仙成佛之根本也。
天得其真故長,地得其真故久,人得其真故壽。
天地因得此無極之真,先天一炁而能長久,人之能長生久視,亦因得此無極之真,先天一炁耳。
世人所以不能長久者,為喪其無象,散其無體,不能使百骸九竅與真體並存,故死矣。
世人因傷失其無象、無體之真,而夭死。先天太乙之炁,在人身為元氣,亦為陽氣,與生俱來者也。「百姓日用不知」者,即此元氣也。人生蕩於外誘,厄於七情六欲,浪費真陽元氣。日積月累,傷失至盡;百骸九竅,成為虛器,真元蕩然而死矣。語謂:「人身有一分陰氣不仙,有一分陽氣不死。」陽絕則死,無可倖免者也。修道者之作用,在保守其未失者,補足其已失者。於虛空中,採取先天之炁,使到吾身,以補足其已失;更再積金累氣,使真陽滿足而登仙。所謂“小周天”、“大周天”,皆採取鍛鍊此真陽之作用也。
呂祖《百字碑》,丹經中最為簡約,而發揮丹道,已無餘蘊,學者應熟讀深思。茲為解釋之如下:
養氣忘言守
養氣為一事,而須忘言、忘守。忘言者,塞兌也;忘守者,不守之守也:是應知而不守。若「守」字看重,真去守竅、守氣,即不合矣,故曰「忘守」。言、守俱忘,方能養氣也。忘言不動,忘守清淨,亦即「勿忘勿助」之意。氣與神相因而至,所以不說須以神守。蓋歸竅即守也,不必別有所守。神居之地有三:天谷、應谷、靈谷是也。天谷即泥丸;應谷即綹宮,有感即應,是為應谷;靈谷即谷道,亦即陰蹺一竅是也。歸於天谷,靜而不動;歸於應谷,可以外馳;歸於靈谷,即事潛藏矣。元神返天谷,識神歸靈谷,即潛藏而歸於無矣。應穀者,內外相應,與氣相合之地也,是為綾宮。修道者應在應谷下手也。
降心為不為。
「降心」者,「降伏其心」之謂也。泯去識神,是為降伏其心。「為而不為」者,以無為有為,於有意無意之間為而不為,以降伏其心。蓋僅為即著有,不為即落空。為而不為,即是一意不散,一念不起,亦即「綿綿若存」、「勿忘勿助」之意也。降心到此,因而生動靜工夫矣。
動靜知宗祖
「祖」者,乾元祖炁,在人為性;「宗」者,坤元元氣,在人為命。祖為元神,宗即元氣,兩者同出異名,分而為鉛汞,但汞實在氣中也。祖為先天太極之理炁,宗則父母精神凝合而生出之一氣也。後天身上之宗祖,祖是元神,宗為有情識之命根,亦即外來之氣也。宗祖全在動靜上分,動知宗,而靜知祖,知即「活子」、「活午」時也。身心兩靜,元神出現,即性也、祖也;靜極而動,空中生陽收歸身上即命也,宗也。動極而靜,靜極又生動,循環轉輾,周而復始。靜為神,動為氣,神氣相合,方知動靜。靜極而動,一陽來復,元氣到身,即須進陽火;動極而靜,一陰來媾,涼液下降,即須退陰符。而知動知靜,即是知宗知祖;有此二者,方成人道,而可進修仙道。其進修途程,即在「知」字之中。蓋此中有息息歸根、心息相依之理在內也。
無事更尋誰!
僅僅上文三句,而修道之要,已發揮無餘蘊矣。照此行功,即可轉凡成聖,無事他求也。若以為不足,更尋他道,即是「外道」矣。以不守之守養氣,以不為之為養心。動者氣也。靜者神也,養氣養心,方知動靜有宗有祖。備言火候、大道簡易,本無他事也。
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
此道為「真常」之道,能養心養氣,即得“真常”,而保其元神、元氣矣。然一面仍須應物,能擴然大公,物來順應,事事物物,順其自然而應之,即是「應物不迷」也。物中有六根、六塵,內而六根,外而六塵。根塵相接之時,應即物付物,而不為所眩惑。譬如見財物、女色等等,能處之有道,而不為所誘惑。是即能保其元神、元氣而不失,即是真常之道也。
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
不迷於物,性自能住。性住天谷,而為天谷元神,自能「明心見性」矣。元神既住,則真息自回。「回」字兩口,有口對口、竅對竅。性命二者,本不可分。學者能煉性堅固,元神為其主宰而得自然神覺,則命功亦隨性功而進步。凡息亦為真息,而玄關成像矣。蓋元神與真息相依,神定氣住,即息息歸根。《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其息深深,若存若亡。」此即性住氣回時之情狀也。
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
性住氣回,則一神一氣,自結合而成丹。蓋元神、元氣,真性、真息,相依相抱。神馳外,氣亦馳外;性歸根,氣自歸根,故曰「盡性以致命」。佛書專說性理而不至於命,及以性功既到,命功自隨,為自然之結果,而可必得者也。上兩句及本句之三「自」字,即透此中消息之語,學者可以知所用力矣。「壺中」即狀如蓬壺之一竅,亦即丹鼎之意。水火既濟,坎離相配,此結丹之現像也。既已性住氣回,自然於鼎中結丹矣。坎,月也;離,日也,日月相配而成「丹」字也。
陰陽生反复,普化一聲雷。
配合坎離,即是取坎填離:取坎中之一陽,返之於離,而復其乾健之體;降離中之一陰,還之於坎,以復其純坤之象,此即陰陽反復之事也。修道作用,全在反复陰陽。人生自破體以後,陰日盛陽日衰,陽盡則死。此即順而行之,有生有死也。修道者反之,自還虛、築基、煉己,以至小周天、大周天,其作用全在採取空中之真陽,返還於吾身,以煉化吾身之濁陰,所謂「逆而修之,成仙成佛」是也。故「反复陰陽」一語,已將作丹之全體大用,包括無遺矣。然欲行此道,其下手應候「地雷復」之時。《易·復卦》之詞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當天心發現,活子時到,應聚火載金,駕動河車,以行週天。由小周天至大周天,其道同也,必候“一陽來復”,子時到來,方可下手,做返還煉化之功。呂祖曰:「地雷震動山頭雨,待洗濯黃芽出土。」此時陽火陰符,週流上下,無中生有,由有返無,升降進退,而陰盡陽純,化為一炁之陽氣,此即黃芽出土時也。學者得訣修之,則雖草野愚紳,亦可超凡入聖,脫胎而仙。《易》曰“帝出乎《震》”,震木為東三之祖性,“先天而天弗違”,故曰“普化一聲雷”也。
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
「白雲朝頂上」者,大藥成熟,一陽來復,陽氣緣督上升,到於乾頂。此即《悟真篇》所謂「依他坤位生成體,種在乾家交感宮」也;「甘露灑須彌」者,陽氣到頂,一陰來媾,化為涼液,由頂下降,如一滴甘露,經重樓而歸黃庭。此為服食而得丹,大周天之事也。
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
甘露入口,香味異常,服食得丹,而能長生久視,故曰「長生酒」也。《悟真篇》曰“長男乍飲西方酒”,《無根樹》曰“醍醐酒,返魂漿,起死回生是藥王”,即此是也。此為自釀自飲之長生酒,非能與他人共之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甘露服下,遍體清涼,心中快樂,無可比擬,儒家謂“真樂”,顏子之“不改”者是也。此樂只我自知,亦唯我本性虛明與太虛同體,逍遙自在,實有非語言可以形容者也。
靜聽無弦曲,潛通造化機。
此二句總結言之。最初下手,自還虛始吹無孔之笛,聽無弦之曲,而“性自住”,“氣自回”,“丹自結”。三「自」字,便是「潛通」。末後「還虛」之一著,又以我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久久行持,自然粉碎虛空。人但見我無為,不知我已參贊天地之化育,故曰「潛通造化機」也。
都來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此章僅僅二十句而已,依序說盡修道之功夫矣。照此下功,則上天有梯,可循序而至也。
張紫陽真人作《悟真篇》後,又作《金丹四百字》,以授白玉蟾。蓋知白玉蟾不能暢達《悟真篇》奧旨,致有「夜半風雷」之失。《四百字》較為簡易明了,即解釋《悟真》之象者也。自來註《四百字》,不下數十家,而以彭好古注為最佳。閔一得選彭注後,又加釋語,尢為明白,茲照此本直講。好在註釋已極清楚,細玩其意,即可得之言外矣。茲將張紫陽真人《金丹四百字》彭注、閔釋,詳載於後而述之:
真土擒真鉛,真鉛製真汞。鉛汞歸真土,身心寂不動。
(彭注)人之初生,天一生坎水為腎,腎水沉重象鉛。腎生氣,氣中一點真一之精,是為真鉛;地二生離火為心,心火飛揚象汞。心生液,液中一點正陽之氣,是為真汞。坎中有戊土,離中有己土。水本陰,而陰中有真陽;火本陽,而陽中有真陰:是為真土。陰交於陽,陽交於陰,全憑真土。真鉛即身中之氣,真汞即心中之神,真土即身中之意也。誠然運吾之真意,使汞常迎鉛,鉛常制汞,鉛汞歸真土,則神氣渾融,性情合一,而身心寂然不動矣。雖曰不動,其實如如之中有了,冥冥之中有昭昭。妄心已除,而照心不昧;肉身若死,而法身常生;非墜頑空,而甘枯槁也。
(閔釋)舉意宅身以收心,即得五行攢簇,四象合;從此五氣朝元,漸見三花聚頂。何等直截了當,並不繁難,只是一個誠意,以先之耳。
按真土即真意也,亦即自然神覺也;真鉛者,先天真乙之炁;真汞者,心中馳動之神。以真意擒取先天真乙之炁,即以先天之氣,制服飛揚之人心。鉛、汞皆歸真土,三家相見於中宮,身心寂然不動矣。
虛無生白雪,寂靜發黃芽。玉爐火溫溫,金鼎飛紫霞。
(彭注)虛無寂靜,下手採藥之功夫;白雪黃芽,吾身藥生之景象。然以“白雪”歸“虛無”,以“黃芽”歸“寂靜”,亦自有辯。白雪自虛空而生,黃芽須火養而生,以火能生土也。時當《姤卦》,天交於地,虛無則白雪自生;時當《復卦》,地交於天,寂靜則黃芽自發。陰極而陽,則黃芽自地而長。「玉爐」即黃庭,「火」即神,以神取氣,火在玉爐之中,溫溫者行火之候。「鼎」者乾位,神之本宮。黑變紅為紫,火飛上為霞,霞與火非二物也。“玉爐火溫溫”,乾宮之神照入於坤宮之內。至於鼎上飛紫霞,則神受乾火,發現於坤宮之表,有飛象矣。
《閔釋》心宅身久,身得心治之初效也。
按白雪即玉液之根,黃芽即金液之本。一由無中生有像,一由靜極見動機。“玉爐”“金鼎”,便是白雪黃芽長生之處。惟玉爐中有天然火候,溫溫營養,紫霞乃能飛入金鼎之中,即以神梆氣而成道也。真意不散,火自溫溫矣。
華池蓮花開,神水金波靜(一作淨)。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輪鏡。
(鼓註)紫陽《本序》雲:「以鉛作汞,名曰華池;以汞入鉛,名曰神水。」即此而觀,華池為命蒂,神水為性根。欲性命渾融,始以汞投鉛,次以鉛製汞。坎宮真一之精,載正陽之炁而上升,氣像似蓮花之開矣;離宮正陽之炁,,隨真一之精而下降,安靜似金波之淨矣。至時之將子,水清金白,而性命神氣兩相渾合矣,故曰「天地一輪鏡」。只在以性合命。凝神入氣穴是也。昔人謂“煉丹無別法,但引神入華池,萬事畢矣”,正是此意。
(閔釋)心身合一,純乎天理。自然運行,乃得有下手之時也。
按“華池蓮花開”,神入炁穴也;“神水金波靜”,推性合情也。佛典以蓮花開,為慧光發現。離火中有真水,是為神水,以喻真汞,亦即心也。心地光明,則情識靜伏,金波自靜,金波以喻情識也。“夜深月正明”,是性光顯耀,心月圓明之象,夜半則外境清淨之時也。此時萬景澄清,一輪獨耀,爐火純青,身心如如不動矣。此章蓋言煉己純熟,性光發現之時也。
硃砂煉陽氣,水銀烹調金精。金精與陽氣,硃砂而水銀。
(彭注)硃砂是液中正陽之氣,水銀是水中真一之精。補離宮之陰,液中採真一之精。“金精與陽氣”,以陽火煉之,則如硃砂;以陰符養之,則如水銀,非二物也。
(閔釋)得下手時,極煉極烹,仍以心治身,以身養心以待之,無別法也。
按,硃砂煉之,即是陽氣;水銀烹調之,是為金精。陽氣金精,即在硃砂水銀之中,不經猛火烹調,則其物不出。此以喻元神與道心,即在識神人心之中。能將識神人心去盡,即能返還元神道心,而得其真宰。即硃砂水銀,亦是一物,同出異名,合之為道。蓋言能保其元神,則道心自見。《悟真篇》曰:「本是水銀一味,周流歷遍諸辰。」即是此意,其比喻甚妙而當也。
日魂玉兔脂,月魄金烏髓。掇來歸鼎內(一作中),化作一泓水。
(彭注)太陽木火為日魂,魂藏神,而陽中有陰,陰即月魄。日非月無以生其光,故曰“玉兔脂”,脂從精也;太陰金水為月魄,魄藏精,而陰中有陽,陽即日魂。月非日無以成其體,故曰“金烏髓”,髓從神也。猶炁是日中之精,中感月華而生真炁;水銀是月中之華,中感日精而生真鉛。大修行人,上士以神化氣,以氣化精;中士以精留氣,以氣留神。精神渾合,調和於寶鼎之中,則甘露自降,而為一泓水矣。
(閔釋)交養融和,而身心始化也,夫隨後將以觀其竅。
按,真汞真鉛,是為藥物,藉以成丹者也。而此藥物,陰陽互藏:真鉛,陽物也,是為日魂,而藏於水中,為坎之中爻;真汞,陰也,是為月魄,而藏於火中,為離之中爻。修道者,將此藥物投入鼎內,四大熏蒸,陽氣上升,到崑崙之顛,配合真陰,化而為液,仍歸鼎中,是為還丹。此章以明陰陽互藏,修道者應顛倒陰陽,使歸鼎內也。
藥物生玄竅,火候發陽爐。龍虎交會時,寶鼎採玄珠。
(彭注)「玄竅」即玄牝,玄陽而牝陰,總謂之玄竅。人身下田為爐,乃神之所棲,火發於此,故曰“陽爐”,爐上則鼎也。靜極而動,藥物自生,時當採取。得藥之後,苟無火候烹調之,其藥復散,玄珠何從而產哉!是必「撥轉頂門關轉折點,奪取驪龍頷下珠」。藥即是火,火即是藥,藥火合一,則龍虎交會而胎懸寶鼎,自產黍米之玄珠矣。然必玄竅生藥,方可陽爐發火。若機未至,而先助長,則外火雖行,內符不應,適以自焚其軀耳。大抵神氣融,則玄竅自見。玄竅既見,則火候自知;火候既知,則龍虎自併。龍虎既並,則玄珠自成,其妙在動靜之間,不差毫髮可也。
(閔釋)身心純一不雜,化象豁然,尤須一意主持,慎獨是至要也。○前五節,只著力一「靜」字,至此加一「敬」字為主持。「主敬存誠」工夫,其在斯乎!
按,藥物即是真鉛、真汞,亦即神氣是也。積金實腹以後,方能玄關成像;腹中有藥,玄竅方生也。陽爐者,太極爐也;神氣二者,是藥物、是火。既已玄關成像,自能火發陽爐;一龍一虎,交會於中宮,而產生玄珠矣。玄珠,金丹之別名也。龍屬木,是為木汞;虎屬金,即係金鉛。龍虎交會,亦即金木交並。玄珠有像遂陽生,實緣寶鼎烹調龍虎。此章言金木並而結丹也。
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
(彭註)「此竅」即上玄竅,以其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超乎身心之外,出乎恍惚之間,故曰「非凡竅」。人身上乾而下坤,乾之中爻索坤而成坎,坎居坤位而氣居之;坤之中爻索乾而成離,離寄乾位而神居之。神者,心中之汞也;氣者,身中之鉛也。心為神室,身為氣符,故曰「名為神氣穴」。身中有一點真陽之氣,氣屬離;心中有一點真陰之精,精屬坎,故曰“內有坎離精。”
(閔釋)身心渾然,靜觀得竅,即非肉體凡身矣。此後更須戒慎身心,勿離勿放,大旨惟必誠其意,克欲從嚴是也。
按,玄關一竅,為至玄至妙之機關。張祖本章序文,解釋之曰:「能知此竅,則冬至在此,藥物在此,火候在此,沐浴在此,結胎在此,脫胎亦在此矣。無邊旁,無內外,乃神氣之根,虛無之谷。」其言可謂深切明矣。蓋此竅乃太極之理氣所成,為人性命之根,故曰「乾坤共合成」也;吾人後天身中,已隱而不現,必須藥物到身,結成丹原,而後此竅顯現,故曰「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也。所謂坎離之精,即是藥物。葛仙翁《玄玄詩》曰:「乾坤合處乃真中,中在虛無甚空闊。簇將龍虎竅中藏,造化機樞歸掌握。」即此兩章之註解也。玄關一竅之性質,及其作用,已發揮無餘矣。而世人乃於形身上求玄關,不亦愚乎!
木汞一點紅,金鉛四斤黑。鉛汞結丹砂,耿耿紫金色。
(彭注)心中一點真陰之精,名曰「木汞」。木數三,內涵真陽之氣為一,故曰「一點」;木能生火,火色紅,故曰「一點紅」;身中一點真陽之氣,名曰「金鉛」。金數四,故曰「四斤」;鉛色黑,金水同宮,故曰「四斤黑」。初以紅入黑,次煉黑入紅,紅黑相投,結成黍米之珠於寶鼎,而「耿耿」如紫色矣。紅與黑相同,其色紫,故曰「紫金色」。然鉛汞非有定物,紅黑有定色,一點、四斤,亦非有定數也。得意者當自知。
(閔釋)仍是身心渾化,主敬存誠工夫。真積日久,至道大凝之時矣,夫然後快足於心,乃可以清淨自然為運用也夫。
按,此章再言金木交並,而結大丹之事也。汞,火也,而木汞為火中木液,其色仍紅,東三南二成一五也;鉛,水也,而金鉛則為水中金,其色仍黑,北一西四成一五也。因中央黃婆之勾引,而結成金液還丹,故曰「鉛汞結丹砂,耿耿紫金色」也。
又按,彭注本為“金鉛四斤黑”,而講者所據本文為“金鉛三斤黑”,“三”、“四”兩字不符。彭注仍照原文載入,以存其真。本文則從講者所據之本,作「三」字,不免兩岐。特附註於此,學者詳焉。
家園景物麗,風雨正春深。犁(一作耕)鋤不費力,大地皆黃金。
(彭注)「家園」者,身中之真土也;「景物」者,身中藥物景像也。時一陽來復之際,但鼓巽風,以吹坤土,即引神水以潤華池。及至三陽交泰之時,亦慎不費採取之力,但勿忘勿助,而大地黃芽自土中而迸出矣。謂之金者,言其結成金丹也。
(閔釋)集義所生之氣,至大至剛,惟以直養無害而已矣。
按,家即“此般至寶家家有”之家,“家園物麗”,則自有之藥已足之意也;“風雨春深”,則火候已到爐火純青之時也。此時應悠遊自在,勿忘勿助,故曰“犁鋤不費力”,一費力反有害於丹也。迨到脫胎神化,則山河大地,皆成七寶,吾身亦已金光罩身,故曰「大地皆黃金」也。此章言溫養大丹之功。《悟真篇》曰:「要知煉養還丹法,自向家園下種栽。不假吹噓並著力,自然果熟結靈胎。」即此章之解釋也。
真鉛生於坎,其用於離宮。以黑而變紅,一鼎雲氣濃。
(彭注)腎生氣,氣中真一之水為真鉛。真一之水,即離宮正陽之氣,氣液相合,氣中收取真一之水。非液中採取正陽之氣,使母子相逢而顧戀,則金隱於水,無由上升。蓋以神懸氣,千古傳心要訣也。故曰“其用在離宮”,體在坎而用在離也。是鉛既以火而出,水則以黑變紅。藥即是火,但見自三關路頭,以抵九重天上,油然而興,霏然而升,翕然而蒸,靄然而凝,而其氣如雲之濃,上升鼎內矣。
(閔釋)此承上節,特標身心渾身之工用,全在以心治身之所致也。靜之力也。
按,真鉛生於坎中,坎本水也,而此真鉛實為水中真火,故曰「用在離宮」。命門真火上沖心腑,與離宮真水相交,其初本黑。黑,水色也,因與火交,黑變為紅,鼎生雲氣。本文第二章曰“鼎上飛紫霞”,即此至濃之雲氣也。此章以明真鉛之作用也。
真汞產於離,其用卻在坎。姹女過南園,手持玉橄欖。
(彭注)汞雖產自離宮,然非得北方之正氣以製伏之,則常欲去人,不得凝聚,故曰「其用卻在坎。」姹女者,汞也;南園者,離也。離中之汞,一見坎中之鉛,則鉛汞相投,將捨離宮,而同降坎位,故曰「過南園」。一過南園,而汞水成白雪矣。「玉」者,像其色之白也;「橄欖」者,像其不方不圓也。
(閔釋)此複標身心渾身之工用,全在以身養心之所致也。敬之至也。
按,真汞生於離中,離本火也,而此真汞實為火中真水,故曰「用卻在坎」。當真陽上升到離宮時,即合離中真水化液,而下降於坎宮,而真水真火相交,故曰「其用卻在坎」。「姹女過南園」者,自離而來也。言真汞由南離到坎府,而與真火相交,結成玉液還丹,故曰「手持玉橄欖」。還丹本為仙人所證之果,此為玉液還丹,故以「玉橄欖」象之。此章以明真汞之作用也。
震兌非東西,坎離不南北。鬥柄運週天,要人會攢簇。
(彭注)震東兌西,離南坎北,八卦之方位。天道運行,無時休息,而鬥柄轉移,逐月各指一方,陰陽寒署,不愆其期。人身一天地也,自玄谷上泥丸,復下重樓,以歸北海,謂之「週天」。其斡旋之機,亦由乎鬥柄。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共三百六十日。一日一百刻,一年計三萬六千刻。一日之功,可奪三萬六千刻之氣。言修丹之士,運週天火候,於一日之內,以一日易一年,以十二時易十二月。攢年於日,簇月於時,惟隨鬥柄以為轉運,東西南北,不必言矣。鬥柄一差,則時令乖忒,慎之慎之。
按,結丹藥物,徹始徹終,為真汞真鉛二物。真汞生自離,離居南方;真鉛生於坎,坎居北位,謂「南離北坎」。然真汞又謂離中木液,木居東方屬震;真鉛又為水中金,金居西方屬兌,故又謂「東震西兌」。其實汞鉛二物,於東西南北並無定位。修道者烹調鉛汞以成丹,全在中央真意,調和神氣,握定鬥柄之機樞,攢簇一年之氣候,運行週天,隨鬥柄之所指以為轉移,故曰「鬥柄運週天,要人會攢簇」也。
火候不用時,冬至不在子。及其沐浴時(一作法),卯酉亦(一作時)虛比。
(彭注)火之為物,太大則炎,太小則冷,要在調和得中,故火必曰「候」。一日有六候,候者吾身之節候。何時之有?吾身靜極而動,在月即為冬至,在日即為冬至,在日即為子時,迎此機而與之俱動,則火候在此矣。大抵一陽升為子,一陽降為午,陽升陰降為卯,陰升陽降為酉。所謂“不刻時中分子午”,非必以冬至為子,夏至為午,兔雞之月為卯酉也。如外丹進火為子,抽火為午,不增火不減火為沐浴,不拘子午,亦不拘卯酉也。
(閔釋)此二節,統言身心渾一之工用,專賴一真意主持之,靜之力也,敬之至也。其實誠之至,而無息也。真人複示此八十字,不但授學者以運用之柄,且為執文泥象之士,掃除一切丹書眼障而言也。
按,丹法以子午卯酉為四正,進火退符、溫養沐浴,皆在此矣。所謂“冬至”,即一陽來復,應進火之時;中逢卯酉,應沐浴之時。其實,此為作丹之法度,皆按比象而言。學者不可泥象執文,求之於晷刻之上也。《入藥鏡》曰:「一日內,十二時,意所到,皆可為。」每日十二時,但逢陽生符信,隨時皆可作丹,不必定為年中之冬至、日中之子時也。觀於「活子時」之名稱,可知之矣。子午如此,卯酉可知。學者運行週天,務當循指認月,萬勿刻舟求劍,至負張祖叮嚀之意可也。
烏肝與兔髓,擒來歸一處。一粒復一粒,從微而至著。
(彭注)人禀天地真元之炁三百八十四銖,其重一斤。八兩,日之精,故曰“烏肝”,即木液也;八兩,月之精,故曰“兔髓”,即金精也。金木間隔,假戊己為媒娉,用火鍛煉,日生一粒,如黍米大,重一銖八厘。自微至著,積銖而成兩,三十日重三十八銖四絲,三百日重三百八十四銖,方圓一寸而重一斤矣。
(閔釋)顯言只須身心交合,並無別法運用。但以直養無害,自微至著而已。是由“慎獨”以至“心廣體胖”,其氣將塞乎天地矣。
按,烏肝兔髓,即真汞真鉛之藥物也。此項藥物,皆由點滴積聚而成。真鉛採自空中,真汞化自身內,用火烹調以成丹,故曰「一粒復一粒,從微而至著」也。其法有擒來、歸合之二者:擒來即採取封固,歸合即烹調凝結也。應用吾人巍巍不動之真意以為之。此意,亦即自然神覺。久久行持,方可成功。《黃庭內外景經》曰:「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成真。」即此章之解釋也。
混包虛空,虛空括三界。及尋其根源,一粒黍米(黍米一作如黍)大。
(彭注)有世界,則有三才;有三才,則有虛空;有虛空,則有渾。未有天地之先,渾渾相稱,渾包虛空,虛空括三界。及尋吾身受氣之初,不過一粒,大如黍米。此人生之根源,而修丹者之所當知也。故曰:“有人要覓食長生訣,只去搜尋造化根。”
(閔釋)優異者身也,虛空者心也,一者誠也。身包心,心括身,所以至此者,一真意由之也。真意在天地,為造化之樞機,在人身為生化之主宰也。既使由之,仍不妨使知之。見得真士工用,其盛大有如此者。
按,自造化之開基而言,則由無極而太極,而兩儀四象、萬物化生,是即「混沌包虛空,虛空括三界」也。及至原始返終,歸根復命,道在由萬返三,由三返一,由一歸空,故可謂生於混沌而返於混沌焉。修道者則之,由還虛下手,即於還虛了當。末後粉碎虛空,歸於無極,而大功告成矣。然自始基言之,實由一汞一鉛、點滴積累而成,無異有形世界之起於一也。故曰「及尋其根源,一粒如黍大」也。《曰嚴經》曰:「空生大覺中,如水一漚。發至華藏世界,則以一毫端藏三千大千世界;三千大千世界,歸本於一毫端。」蓋自其分別者觀之,則三千大千世界甚大,一毫端甚微;自其融通者觀之,則一毫端固無異於三千大千世界。其理甚妙,可深長思也。
天地交真液,日月含真精。會得坎離基,三界歸一身。
(彭注)心液下降,腎氣上升,液與氣總名曰液,“天地交真液”也;魂為烏精,魄為兔髓,總名曰精,“日月含真精”也。坎屬陰,坎中藏戊,戊為陽土,是陽者坎之基也;離屬陽,離中藏己,己為陰土,是陰者離之基也。會得坎中戊土,基始於陽;離中已土,基始於陰,則身心天地、身中日月,皆由真土為之運用,而三界歸於一身矣。
(閔釋)坎者,身也;離者,心也;坎離基者,意也。坎在先天居西為魄,至後天居北是魄,已流而為精。今統先、後天,混精、魄為一家者,身也;離在先天居東為魂,至後天居南是魂,已顯而為神。今統先、後天,渾神、魂而為一家者,心也;惟土居中央,會合四象,實為先後天坎離之基。未嘗因先後天而變其所者,意也。惟上士舉意宅身以收心,使身、心、意三者渾歸一處,不貳不息,鞠養成真,以致盛大而能生物,豈非萬物已備於我、三界歸一身耶!此丹道之極工,聖人之能事具矣。○此後四節,乃重申精凝神結之工用,並非更進一層之說,慎勿疑有重立鼎爐之事,為邪說引誤可也。
按,坎離即是真鉛真汞,換言之,即是真陽真陰、陽氣陰精是也。天地配合,日月交光,皆此二物之作用,故能天長地久,日月永保其光明。人能得此坎離之精而服食之,則可長生久視,而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故曰「三界歸一身」也。三界即欲界、色界、無色界,亦即天、地、人,亦即是精、氣、神也。
龍從東海來,虎向西山起。兩獸戰一場,化為天地髓。
(彭注)心中正陽之氣為龍,木能生火,震屬木,故龍從東方來;腎中真一之精為虎,金能生水,兌屬金,故虎向西山起,若使龍吟雲起而下降,虎嘯風生而上升,二獸相逢交戰於黃屋之前,則龍吞虎髓,虎啖龍精,風雲慶會,混合為一,而化為天地之髓矣。
(閔釋)此溯言下手時,身心初得渾凝之象,非實有戰像也。此言「戰」者,言人從後天欲復先天,必須天人交戰一場。天定勝人,則情魔滅盡;人定勝天,則理障消融。然後天人渾合,身心乃得渾化耳。○按紫陽本《序》雲:“心之猖獗如龍,身之獰惡如虎。”此節言“龍從東海來”,乃心家之魂也;“虎向西山起”,乃身家之魄也。其實即本《序》所雲“身中一點真陽之氣,心中一點真陰之精,謂之二物”,即此兩獸也。本《序》又雲:「心屬乾,身屬坤。」此節言「戰一場」者,即陳泥丸雲「以製伏身心為野戰」是也。言「化作天地髓」者,即「天地日月軟如綿」是也。彭居士忘卻先天坎離本位,率從後天探象,故落出心、腎、震兌等字,殊非本旨。應從本《序》改注如此。
按,龍者,汞也,心也,神也。以人心易動,飛揚而不易制,故以龍呼之;虎者,鉛也,身也,氣也。以人身多欲,猖狂而常咥人,故以虎名之。東為震而屬木,西為兌而屬金。丹法驅虎從龍,乘龍制虎,是為龍虎相交;以其為東龍西虎,故為金木交並,在中央戊己之宮,惡戰奪鬥。少焉東龍西虎俱死歸厚土,化為天地之真液,日月之真精,而結成還丹矣。是為大藥歸爐,煉化金液還丹之象。《悟真篇》曰:“西山白虎正猖獗狂,東海青龍不可當。兩獸捉來令死鬥,化成一片紫金霜。”所謂“天地髓”,亦即是“紫金霜”,還丹之法像也。
金華開汞葉,玉蒂長鉛枝。坎離不曾閒,乾坤經(一作今)幾時。
(彭注)金花本真鉛,借汞成胎;玉蒂本真汞,借鉛成形:人身汞為神,鉛為精。「金華開汞葉」者,恍恍惚惚,水中生神也;「玉蒂長鉛枝」者,杳杳冥冥,火中生精也。得訣者,坐至金花顯露,玉蒂滋萌,則鉛汞之枝葉已茂。此正宜採藥進火,使坎離遠行於東西,乾坤週回於上下,一往一復,一升一降,如環無端,不可有公頃之停。蓋未得藥時,須要認汞葉之開,與鉛枝之長。既得藥後,又要知往復之妙,升降之宜,方為始終兼盡,而聖胎圓成矣。苟乾坤坎離不循環於十月之中,則鼎器藥物暫得竟失,金花烏保其不謝?玉蒂烏保其不凋耶?
(閔釋)此節標示,全在真意主持,務使身心刻刻交融,無一絲毫間斷。惟以心體乾道之大健,以身由坤道之大順,自然週運不息,將復坎離而為乾坤矣。更不必疏明震兌根巽,復障心目。下節即申明取填之說。
按,花葉蒂枝,皆為一本所生。“金華開汞葉”,是一坎一離,水中起火也;“玉蒂長鉛枝”,亦是一坎一離,火裡栽蓮也。學者積久修持,先由小周天玉液還丹,結成內丹;再過大周天金液還丹,結成大丹:也不出一坎一離,一干一坤之作用。譬之華葉枝蒂,同生一本,無有二體也。既過大周天,功圓行滿,則可長生久視,與天地同其壽,日月同其明,所得坎離作用之結果,可永垂諸不朽。有此乾坤,即有此坎離也。且也六合之內,荒古以來,大至宇宙開基,小至朝菌夕蚓,何莫非陰陽所陶鑄,即不外坎離二者之作用。大覺金仙,則其作用之最神者也。故乾坤有時入於混沌,金仙可以超混沌而長存,太上已經七次混沌,歷過七劫而無恙。至今日之乾坤,則早非昔日之乾坤矣。故自其變、不變者而言之,可謂乾坤曾幾何時即須歷劫,而大覺至聖之坎離作用,則永永不曾有間息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見《易·乾卦》)不息則久矣。
沐浴防危險,抽添自謹持。都來三萬刻,差失恐毫釐。
(彭注)一年十二月,共三萬六千刻,攢簇一日之內,十二月之中。十月行火候,陽生則採藥於子宮,而使之逆升,謂之抽鉛;陰生則退火於午位,而使之順降,謂之添汞。其餘兩個月,卯月益水安金,酉月行火止水。只行水候,不行火候,謂之沐浴。以卯月生中有殺,酉月殺中有生,防火之太燥而有危險也。除兩個月六千刻,止十月三萬刻,故曰「都來三萬刻」。三萬刻工夫,毫釐有差,則陰陽差互。惟既防危險,又知謹持,專心致志,於一圈之中,與動俱現,與靜俱隱。期年可以養成嬰兒,而為超脫之仙矣。
(閔釋)惟是主敬存誠,斯其為物不貳。苟有用之者,期月而已可也,故曰「都來三萬刻」也。差失之恐者,只須純一無間,三萬刻中無一息之停,非有別項差失可慮也。《易》曰:「不恆其德,或承之羞。」(見《易·恆卦》)是所恐也。
按,丹道有“子午抽添”、“卯酉沐浴”,以進陽火抽鉛,以退陰符添汞,是宜謹慎將事焉。及至時逢卯酉,刑德臨門,陰陽各半,即須沐浴以防危險,而免差池。吾人於合丹火候,有最要之訣在也。凡人情識用事,當夫外景現前,必易惹起情想,或生喜悅,或生驚怯。時逢沐浴,仍宜含光默默,不起情塵,就以中央真意為我主宰,退識神而用元神,任其自然,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大學》曰:「安而後慮,慮而後得,其嚴乎!」《入藥鏡》曰:「水怕乾,火怕寒。毫髮差,不成丹。」三萬刻中,應時時戒慎,以防有失也。
夫婦交會時,洞房雲雨作。一載產(一作生)個兒,個個會騎鶴。
(彭注)夫婦者,身中真陰真陽也。真陰真陽,得真土為媒娉,結為夫婦,洞房交結,雲騰雨施。一年之內,十月懷胎,兩個月沐浴,胎兒氣足,產個嬰兒,便跨鶴自泥丸宮出矣。九載生九個,故曰“個個”,千百億化身,非真有九個也。嬰兒為孩,亥子交會,合為「孩」字,此結胎下手之要也。
(閔釋)夫即乾也,婦即坤也,洞房即「非凡竅」也。發明第七節大旨,總言身心得意,以擒以製,而混化之,以與天地參,皆至誠之一用也。譬諸夫婦,得媒以婚以嫁,而交會之,以生育嬰兒。此特由「非凡竅」生,得非凡兒,全在逆之斯仙耳。不若世間夫婦道,順之成人也。今再為揭喻一說:真土為意,譬諸媒也;真鉛為身,譬諸夫也;真汞為心譬諸婦也。得媒合夫婦,以成室家,譬諸舉意混身、心,而凝至道。然耶?否耶?敢以質諸夫子!
按,世間男婦配合夫婦,二五媾精,順而生人,此凡道也,而仙道亦有似乎此。應以離宮姹女,配合坎府金公,送入洞房中黃之室,使之相親相愛,為雨為雲。因而靈藥得配,凝結聖胎,溫養十月,氣中神全,生產聖子神孫。他日逍遙騎鶴,入地通天,皆此聖子神孫之事也。《悟真篇》曰:「金公本是東家子,養在西鄰寄體生。認得喚來歸捨養,配將姹女結親情。」又曰:「姹女遊行各一方,前行須短後須長。歸來卻入黃婆舍,嫁與金公作老郎。」亦是此意。張祖以順行喻逆修,以人道明仙道,使學者易於了解,可謂「佛口婆心」。學者應深思而熟玩之也。
《四百字》都二十篇,通篇一貫,以「坎離精」為主。而坎離精生於玄竅之中,即是鉛汞藥物。又由虛無寂靜而生,必身心寂靜不動,而後玄竅始生。徹始徹終,在此二句,讀者不可忽略。
第十講
虛中生陽極而復
不採而採要知止足
肝藏魂,魂即中陰也,入我中宮神室,為我主人。夜藏於肝,目雖閉而不漏,而神仍動,故晝有所思,夜必有所夢,蓋靜為魂,而動為神,肝屬木,為東方生之氣,木性主動,惟動方能生化。夜之夢也,其人膽怯,則夢遇驚險;肝木上炎,則夢多煩擾而夜臥不寧:此皆神魂不安之所致也。欲有以安之,莫若不藏之於肝,而藏之於腎。腎,水也,為坎,坎中本有元神,識神併入其中,使居至深之地,故稱「秉心塞淵」。夜藏於腎,即等藏於耳。耳與腎通,腎為耳之內府,耳為腎之外府。孫悟空藏金箍棒,不用則變針而藏之於耳,與藏之於腎一也。倘能調息,而心息相依,則藏神於耳,在內入耳,在外為真土。古謂“耳聽無弦琴”,又曰“耳聽鈞天大樂”,又曰“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皆心息調和後,耳內所聽得之妙音也。下手做工夫,此為最要。孫悟空,元神也;金箍棒,元氣也,神氣相合,而藏於耳。蓋耳目可以動靜分,目是動,耳是靜。醫家以耳後為“命門”,因耳通“命門”之故;目前為“風門”,風門即浩氣之門也。氣由耳出入,即為仙,相法曾有此說。耳門為“風門”,腦後為“風府”,修道者有“腦後生風”之事。「風府」為助氣之府,呼吸氣以此為「風府」。《西遊記》觀世音菩薩,賜孫悟空“叫天天應,叫地地靈”,以三片楊柳葉變作三根“救命毫毛”,放在行者腦後。所謂「叫天天應,叫地地靈」,即呼接天根,吸接地根也。楊為柔木,即巽木也;三為《乾卦》,三根毫毛,即元氣也;放在腦後,即取坎填離,變《離卦》為《乾卦》。此事在收復龍馬以後,龍馬即真息真意也。唐僧得龍馬,方可往西天。“終日乾乾”,即真息開閔。三根救命毫毛為乾,亦為真息,龍馬亦是真息。初做工時,應由喝音入耳入手。觀世音菩薩得道,非由觀心,實以觀音而得道。不特觀世音,即諸佛亦多以此而得。故文殊菩薩曰:“匪為觀世音,我亦從茲證。”
觀音何以為女相?《黃庭經》曰“耳為妖女”,因耳主靜也。夫離為中女,坎為中男。耳亦為坎,何以為女?不知坎屬水主靜,亦有女性,所以耳為嬌女,觀音現女相。《清淨經》曰:「天動地靜,男動女靜」。男像天,女像地。亦取其靜也。神魂歸耳,則心自靜矣。另有一附屬之事應講者,魂藏於肝,肝連於膽,膽藏識,有識者膽大,無識者膽小。肝膽皆屬木,魂藏於肝,而會膽之識,為識神,肝膽一也,所以曰「五臟」。膽為髒,亦為腑,就人身而論,膽居虛危之地。呂祖曰“虛危穴”,又曰“進火工夫牛鬥危”,此穴在身內為膽下,身外為陰蹺。陰蹺及膽,皆虛危也,肝膽相隨。茲以略圖明之。
《參同契》曰:“旋曲以視聽,開閔皆合約。”現在講修道者,有“合一會同善社”,即用“合同”兩字。後天教言,契約義亦在此也。「其次致曲」(參閱《禮記·中庸》)之「曲」字,即「旋曲以視聽」之「曲」字也。視聽歸一,自開閔合同,合約由旋曲而來,即收視返聽於玄牝之門。曰旋曰曲,即視聽於斯,而主之以神也,開合即在此矣。“離氣納榮衛”,即收視也。不見外物,而歸於“榮衛”,因之“坎乃不用聰”矣。曲者車一也,“旋曲以視聽”,即觀音之意,如此方能得真息“開閔”之“合約”。道藏中有《洞玄靈寶定觀經》,「靈寶」者,在天為靈,在地為寶。靈寶在人曰“神”,神即天之靈,地之寶也。曰「定觀」者,惟定方能觀,即觀妙、觀竅之謂。起句曰:「夫欲修道,必先捨事。」捨事者,「外事都絕」之意,「外事」即七情六欲也。至忠孝節義,則誠中形外,根於天性,不是外事。「外事都絕,無與忤心。然後安坐。內觀心氣。」「安坐」不是色身打坐。元神不出於竅為坐,攝澄煩惱為安坐者,本心不起是也。本心是天心,道心,元神本心不動為安坐。坐字二人傍土,古字兩口夾土,皆是一陰一陽。陰陽生於真土之中,以真土和陰陽即為坐。本心不起,煩惱屏絕,方可靜觀,務令安靜。觀者唯滅動心,不滅照心;動心即識神,照心是慧光,元神即是真空。慧照長明,乃不起念,謂以慧劍斬魔,魔即邪念妄意也。但凝空心,不凝住心,凝住心即著相矣。《金剛經》曰:「應如是降伏其心。」又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不著即無所住矣,亦即道心。《金剛經》語與《定觀經》語同意,即是去「四相」。四相滅即“無住”,無住之心,即是道心,是真意。《定觀經》下文,皆解此意,可參觀之。心應以無事為真宅,有事為應蹟,所以常靜常應。靜即“寂靜不動”,應即“感而遂通”也。先做寂工,方能應矣。
佛家常語曰:「眼觀鼻,鼻觀心;心會意,意會心。」觀鼻即是止竅。又《楞嚴經》佛告詢陀羅尊者曰:“鼻端有白,汝其觀之。”“鼻端有白”,即直下承當之意;“白”者,“虛室生白”之白也。至靜極時,方見鼻端白氣;鼻端見白即觀之,經三七日,可得道。如鼻端無白,應先求白;眼觀鼻者,「汝其觀之」之意。「鼻觀心」之觀字,應讀去聲,觀者空也。「鼻觀」即鼻下虛空,即鼻下虛空之心也。「心會意」者,心會真意也,真意即是天心。還虛由垂簾凝耳,緘舌調息下手,即《參同契》「經營養鄞鄂」之意。「經營」實為凝神成軀也,由一點而積久光大,遂能凝神以成軀。心為“靈山”、“靈台”,靈台下有“靈沼”。靈台即「綺宮」「應谷」是也,靈沼即兩腎中間之「命門」。「靈台」「靈沼」,與民同樂,「民」即《大學》「在親民」之意。《詩經》此章(參閱《大雅‧靈台》),含有修真之意。又“定之方中,作於楚宮”,亦為守竅,“楚宮”為南方、離方,其中虛空。「揆之以日,作於楚室」(見《詩·鄘·定之方中》),觀此「日」字,更可明了矣。五經多修道寓言,後人不覺故耳。
還虛之工,即經營「靈台」後,築「靈沼」之事,取坎填離也。前為九還,後為七返;不過還虛時之九還,與真正大還,稍有不同耳。大也為乾坤相交,九還為金木並;陽氣到身充足,內則水火自交,即七返也。水火金木,皆不離土,所以從土下手,須先得真意。土為水之堤防,火亦由土而製止,亦以土為堤防也。水無土則濫,火無土則猛,必用土以調和之,而水火交。金本土生而成,木則生於水而長於土。金木本不交,由土勾引,乃可相交。故必二土成圭,始得內而水火自交,外而金木相併,內九還而外七返。火為神,水為氣,水火交亦即神氣交也。必得土為堤防,內之神氣始固,以土有製止水火之功也。金木外生,金為虛空中陽氣,因土之真空而生,由我後天中返出之先天炁也。木為本性元神,靜極而復。金木由外土成立,水火由內土成立。外而金木並,內而水火交,實由內外兩土,內外兩空也。外忘其身為坤土,為外玄牝;內忘其心,而一念不起為淨土,為內玄牝。古雲“念頭動處為玄牝”,即不起一念而純淨之內玄牝也。其像如空○,即內玄關也;外忘其身而純坤,其像亦如空○,即外玄關也。得此兩玄關成立,而七返九還之功可成矣。學者不能到身心兩忘,內外交修之地,可先從外純坤做起,後到內純淨地步。外純坤做工之效驗,為虛中還陽,其初一點微陽到身,四肢酥麻,漸漸全身酥麻,陽氣充足,外陽勃舉;做到內純淨,為返我元神,陽動而能覺、能採、能封、能煉,自然火候,不假人為也。淨土即《西遊記》之沙悟淨也。先外身純坤,得一土為戊土;後內心純淨,得一土為己土:二土合而成圭,為沙悟淨與寶杖。《西遊記》先得悟空,後得悟能,最後得悟淨,即此意也。
還虛工夫,中有九還,陽氣到身,微覺有動,即其機也。要真正九還,須待真陽感到身上,陽氣充足。呂祖曰:「七返還丹,在人先須煉己待時。」時即「活子」、「活午」也。七返還丹,即七返九還之意;煉己即煉己還虛也。煉己者煉己土,以取先天戊土,由虛空中取得真陽。惟陽一瞬即變,須有法使之留住。既由還虛招攝陽氣前來,須有法採取此陽。此為先天大道,要先入混沌之境,而後得之。先天,為天地未生人物以前之境象,必由混沌以返太極也。至末後粉碎虛空還虛,則尚在混沌之先,為天地未開闢以前之境象。所謂「象帝之先」(見《老子》)即先天之先天也。最初還虛之先天,是由兩儀返太極,末後還虛,先天之先天,是由太極返無極,是之謂“先天大道”。先天者,一也。神氣合一,亦即陰陽合一,混雜混亂。若由一而二,則由先天入後天矣。先天之道,在會三歸一,其初即三家相見:神一也,氣二也。玄牝之門三也。以心中之神,與身中之氣,合在一中宮玄犛之門,是即三家相見,會三家為一家,而混沌成矣。先天之道,總是在會三歸一,神氣相合,乾坤坎離相交。於是發生造化,是即真土真意發生之時也,方能招得外來先天之一炁,是即「一畫開天」之像也。然則真意真土,究如何而成立?其道在一念不起,一意不散,方可得真意真土,此即《金剛經》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是也。
初學未易到此,先求誠意。誠意亦未易做到,則有「其次致曲」工夫。下手在專一,自能一意不散。一意不散在外也,與在內之一念不起有別。專一者,即視於斯,聽於斯,調息於斯,專住於一而不分之謂。調息即觀息,有止觀之義,此中又有刻漏武火。刻漏者,有點滴之數也,亦並非以數記息,即「喝音入耳」之意,以耳聽息,即點數也,如刻漏之一點一滴,須以耳聽之也。仍為觀音之法。不過略取其意,也非以數目暗記其息也。《悟真篇》曰:「眼見不如耳見,口說爭如鼻說!」眼、耳、口、鼻,同歸一意,方歸於一。「旋曲以視聽”,首尾武,中間文,始用武火,即以耳聽息,有一點微意之謂。所謂“專一”、“致曲”,皆一事也。不是守一竅,不是用口,亦不由心意,以神髮縱,由耳聽息之謂也。自然心息相依,神氣相合,一意不散矣。語曰“知而不守是工夫”,蓋謂“抱一”而非守一。抱者,以兩耳回合相抱之意。若以意相守,即落存想;想即生念,而不能空矣。「喝音入耳」之說最妙,試細參之。
《參同契》曰:「旋曲以視聽,開閔皆合約。」「合約」即調也,即一開一閔、勻調之意。“為己之樞轄”,樞者,門樞也;車有車轄,轄中有一木,木中有釘,使轉動不落樞轄,即不散之意。以耳聽息,方能開閔合同,勻調不散,有如樞轄。五官皆入氣中,識神不至外馳,「動靜」皆如此,而「不竭窮」矣。至此方能“離氣入榮衛”,榮衛即氣血也。氣聚而通耳,亦可不聽外來之聲,“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濛”,而神自不散。「寢寐神相抱」者,靜中之神氣合一,神宰氣而行也;動靜皆虛,而歸混沌也。「覺悟候存亡」者,時至神知,而能覺悟,知「活子」之臨,而以不採採之也。坎中“真人”“浮游”“而守規中”,時時或上或下,或出或入,元神上下於三谷,黃庭一路皆玄關。從玄牝之門,到陰蹺一竅,皆為“規中”,上下有兩“中”字。上下兩中,連貫以一,即「吾道一以貫之」(見《論語·里仁》)之意也。如此之一意不散,方能一念不起。若有意守玄牝之門,念仍續起不止也。此非用「聽」字不為功,唯聽則可一念不起也。「命」字由一、人、口、耳四字而成。口耳合一,方能得命。口耳相並,即以耳聽息之象。通都大邑,都邑皆從耳字,觀世音由耳入道,最為正道,耳之重要可知矣。耳為坎,口為兌,兌為少女,亦為金。曰“求之於兌”,曰“陷入坎中,而求之於坎”,皆以求金也。《坎》、《兌》兩卦,三陰三陽,坎兌要變成乾坤,成《地天泰卦》。以《兌》之上爻,為《坎》之中爻,即為《泰》矣。泰者,「宇泰定」也。從還虛如此做去,方有把握。
初時陽生甚微,到身時能覺悟否未可知;到身時能悟知,即為覺矣。《坤》之上六,“龍戰於野”,為靜極、陰極之時,陰甚而陽將生,其機極微。及陽生為《复卦》,陽在地中,不能採取,故《乾卦》為初九,即《復》之意。今就《幹卦》解之:初九,陽藏於下,正「潛龍勿用」時也。陽雖已動,其機甚微,故藏而不見。謂之「勿用」。藥尚嫩也。陽由地下而復,雷動地中,時為冬至,故“潛龍勿用”,陽在下也;九二,“見龍”,為《地澤臨》,潛藏之陽氣,出而在田,田即「丹田」也。既到玄牝門,是將感到身矣。德施普也,謂有明德之氣,如雲行雨施。到此即須招攝而留之於身,用火逼金行之功,使之滿足,即《幹》之九三是也;九三,“君子終日乾乾”,乾乾,陽也。“終日乾乾,夕若厲,無咎”,到此須加工採取矣。採以不采之採,故有朝乾夕拿之義。乾之對面為坤,應周流六虛,以純坤為體,須定、忘二字工夫。定者,定於一也;忘者,即忘身也。覺有一點陽氣,到於四肢之時,應定於一,即九二「在田」之時。定於玄牝之門,定應稍著力,而萬不可著身。定於外方可生足陽氣,定靜之功,為學者常行之事。「終日乾乾”,以光大之耳,陽足,即九四之爻矣。「潛於淵」者,命門之陽也;外來之陽與命門之陽相接,合約類而感通也。所以用「武」字者,在命門中原有先天陽氣,合而一之,斯有大作用出矣。即陽氣上升於鼎,而填滿離宮之事也;能填離即得明德之氣,而採到真陽矣。不定在外,則九三不能生陽;不能忘身,則九四不能感合命門之陽。倘忘身而或略生他念,或喜或懼,則所生陽氣,仍可走失。須大忘全忘,方能到得九五。既到九五,則因外來陽氣至足,衝動命門兩腎,而外陽勃舉矣。且又上沖心府,而覺知矣。此時採藥歸壺,天人合發,故有「飛龍在天」之象。天、乾,頂也,陽氣上升,填離成乾之謂也,仍宜以坤為體,以乾為用,虛心采之,否則到上九,而「亢龍有悔」矣。九五之陽,正不老不嫩,應即採取。所謂「採取」者,乃不采之採,不取之取,念頭不動,身心兩忘,方能「美在其中,而暢於四體」矣。如稍有一念一意,則陽氣未到即去,已到即化,化者,化後天也。陽氣到身,溫然生春,溫而不熱;至化則發汗而熱,變為後天矣。蓋採時恐去,取時恐化。陽之到也,初而四肢酥麻綿軟,繼而全身酥透。初到身為活子時,既到吾心覺知,為活午時。活子屬氣,活午屬神。所謂“時至神知”,活子一到,心神覺知,已為活午時矣。學者仍虛混沌,為知白守黑;覺知活子活午,即藥產神知;既知時至,務須定忘在外,萬不可著於心身,此為最要者也。
陽到時雖身體舒適,猶似綿軟,而四體端正,仍如山岳,巍巍不動,及於酥麻透體,欲忘而不能忘,直接發生作用,使我要忘忘不了,此時節須止火矣。其初刻漏,武火也;到定時仍有為武火之意;至忘身時,則文火也;止工時,止火也。至此時,已工行一度,可云採到取到,應即起而散步,或微微吟詩,或輕輕讀書,萬不可接續再做,此為最要而不可忽者也。止火,即封固也,不然則陽氣發熱而走矣;發熱發汗為走藥,此最忌之事也。陽亢則又化陰,所以「有悔」也。於此可別為三種工夫:第一武火為“採取”,第二文火為“溫養”,第三止火為“封固”。此三種從古上真,最為秘密,而不肯輕談,餘今洩之,幸勿忽也。最初下工採封固,而得微陽,日積月累,金氣滿足,真陽旺盛,外腎方舉。即應聚火載金,駕動河車,過關上崑崙,而「利見大人」焉。此即小周天也,與大周天之作用不同,後當詳細述之。
凡做九還工夫,其水源必須至清。亦有人以夢中陽舉,至醒時因其舉而做九還工夫者,此實不可。何則?以夢中至醒時之間,有他念否未可知。故必有法,使睡夢中能身心兩靜,方可用之。蓋一有他念,則水源不清,而不可用矣。辯水源清濁,為修道者最要之事。如有水濁之慮,不若棄而不用之為愈矣。此中詳細,後當細述之。
先天大道,始終在還虛。以虛感虛,全為虛里工夫。丹法共分三品:
上品:無卦爻,無斤兩,無火候。有採取,無法度。
中品:無卦爻,有斤兩,有火候,有採取,無法度。
下品:有卦爻,有斤兩,有火候,有採取,有法度。
上品以定、忘,為全始全終工夫,並無火候;守中抱一,即其火候也。虛裡還虛,身內身外,自然感應,其工夫全不落於形相也;中品則有、無參半,比上品已著相矣;至下品則全有形相,須按定法行持。故上品,上士可行之,一年可成;中品,中士行之,三年有成;下品,下士行之,成不成未能定焉。即幸而有成,亦甚費歲月,多為終身無成者。蓋其法為“安樂法”,只能卻病,而並不能延年。中品尚可進道,其工夫先、後天兼用,不易求效。至下品則完全在後天形身上做工夫,比中品更下矣。今日講丹法者,大半為中、下二品工夫,修道者亦不可不知也。先天大道,卻不在此三品丹法之中,惟與上品多有同者。其工夫要甚簡易,得之只在片刻。蓋火候工夫,妙在能攢簇。攢簇一年於一月,一月於一日,一日於一時,轉瞬即一周天。只要能守住定、忘、止三字無誤,必能得之。至中品則夾雜有後天在內,兼用意覺,即已著相,而半在身上。則末後還虛,不易超脫,難於煉心。工夫做得甚合法度,充其量不過一地仙而已,以其工夫多在色身之上故也。至下品,則最高能成人仙,多為卻病保身之法,去仙更遠。唯上品乃為神仙也。
今吾所講者,為道家最上一乘、無上至真之道,即先天大道也。以太虛為鼎,太極為爐,清淨為丹基,無為丹母,性命為鉛汞,定慧為水火。定即是水,定中生慧,即為慧中發火,欲懲忿為水火交,以定然後能慧故也。如《易·根卦》之詞「君子以懲忿牌」。性情合一,為金木並;以洗心滌慮為沐浴,即大忘也。存誠定意為固濟,戒、定、慧為三要,如佛家無異,修者修此三者而已。中為玄關,明心為應驗,見性為凝結,天、地、人三元混一為聖胎,性命打成一片為丹成,身外有身為脫胎,打破虛空為了當。此最上一乘之妙,至士可行之,謂之「圓頓兼修」、「功滿德隆」、「直超圓頓」、「形神俱妙」、「與道合真」。吾人所做之工夫為漸法,而所修者為“圓頓雙修”,殆由漸以頓悟圓通也。至所說上、中、下三品,皆為漸法,漸法即權法也。因人而施,異其授受,其中年齡大有關係。因人到六十四歲之年,卦氣盡矣。卦氣既完,陽已無餘存者,最上之道,不能即修。必須先習漸法,去其色身之病,而能延年,漸復真陽,方可授以最上一乘之道。漸法三品中,尚有上品,可成道,中品卻病延年,下品僅足去病,今日普通外間所講之道,皆為此漸法三品。最上一乘,知者鮮矣。漸法三品中,上品以天地為鼎爐,陰陽為化機,鉛汞銀砂土為五行,日月為水火,性情為龍虎,念為真種子。既以念為真種子,所以有心,非無上妙道,以無為主也。有心,所以有存想之法,先須存想「山根」(據《性命圭旨》),以心煉念為火候,息念為養火,含光為固濟,降伏內魔為野戰,身心意為三要,取其體也;天心為玄關,取其用也,情來歸性為丹成,和氣熏蒸為沐浴,乃上乘延生之道。其中與中乘相似,上士行之,始終如一,亦可成道,不過非金仙之道而已。
中品與此不同,更著相矣:以乾坤為鼎器,以乾為首,坤為腹故也;坎離為水火,即心腎是也;烏兔為藥物,心氣腎氣相交是也;精、神、魂、魄意為五行;身心為龍虎,氣為真種子,一年寒暑為火候,法水灌溉為沐浴,內境不出,外景不入為固濟,太淵、綥宮、精房為三要,以泥丸為玄關(大小相交之中如點之外是也),即內虛空是也,在人身上有形之處也;精神混合為丹成。此中乘養命之法,與下乘大同小異,功成可以作人仙,而長生久視。
此種丹法,現在講者最多。除旁門之外,集會傳道者,多系此種。鐵嶺孫君所傳,則上品也,觀其書而知之,因採取時有作為形相也。尚有下品,更難成矣。以身心(自己的)為鼎爐,精氣為藥物,完全是後天之物;心腎為水火,五臟為五行,肝肺為龍虎,精為真種子,以年、月、日、時行火候,咽津灌溉為沐浴,口鼻為三要,腎前臍後為玄關,五行混合為丹成。此乃安樂之法,與上三品稍稍同,而作用處有別。弊在以「還精補腦」一語,象言而實做之,且有用夫婦雙修者,,以自己夫婦為限,尚與造孽者不同。以腎前臍後為玄關者,做工夫之法,由呼吸入手,用意吸氣,至臍後腎前之處,使氣在其處迴旋凝結,此其則也。下品丹法,最要者在忘情,如能忘情,亦可養命。只恐不能忘情,則非特不能養命,恐反促命矣。
中品採有法,以氣為真種子。當氣動陽生,即陽舉之時而採取,因用烏兔為藥物,故左手捉著金烏,右手執住玉兔,又“左捏青龍頭,右捉白虎尾”,亦為養命之道,能做好亦可長生久視。惟上品與最上一乘相似,可以成仙合道。以天地為鼎爐,仍守空字,以念為真種子,煉念成意為藥。先用止念工夫,念去得真意為真種子。煉念為火候,息念為溫養,與最上乘「虛心」二字不背。不過煉念息念,即存想之法,凡講存想者,皆如此。定在一處,堅一念而修,可以成地仙;因恐水源不清,成金仙則不易耳。茲更就上、中、下三品之玄關,分別列之如下:
上品:玄關在上(泥丸山根)之虛竅及天心為玄關者,陽動時為天心。
中品:玄關在中,臍下一寸三分臍後腎前為玄關。
下品:靈關在上修性,山根為靈關。玄關在下修命,命門為玄關。
就佛家論,可以修成阿羅漢、聲聞、緣覺之果,以其指念為真種子,未能滅盡定也。至先得阿羅漢,由羅漢修成菩薩,由菩薩修成佛,及「立地成佛」者,皆非修最上一乘,不為功也。其經兩重階級,乃成佛者,仍因本源不能歸空,所以如此遲遲者。今日講火候,特將道佛之階級等等,略為說明。諸君將來見講道者,聽其言,觀其書,即可知其為何品何乘,而不致誤入歧途,於修道者有裨也。最上一乘,先天大道,為三教同一之法,所謂「只此一乘,餘二非真」是也。歷來成聖、成佛、成天仙者,皆由此入,皇天無二道也。
丹書所講火候,包羅三品而言。故說先天,而又引證後天之象,更申述曰「象言」。一面說“虛中採取”,一面雲“有所作為”,分別甚著,在讀者善讀善用之耳。此所以修丹者,不論何品,皆講《參同》《悟真》也。吾講之「酥麻」二字,邱祖謂「酥綿」。邵子曰“三十六宮都是春”,白紫清曰“骨肉融和都不知”,亦酥綿景像也。還虛時,虛空中所生陽炁,能到我身,其間有感應之理焉。蓋我已虛極靜篤,成純坤之體,則內外兩靜,杳杳冥冥,不特空其身,又已空其心。亦非略空,實已空極。陽氣無空不入,恍恍惚惚,內感外應而來到我身,殆全屬恍惚杳冥發生之作用也。《無上玉皇心印妙經》講之甚詳,後當詳細述之。
一貫天機直講卷三
编辑第十一講
心印妙經丹書之祖
不設象言詞明旨遠
丹經中,以《陰符》、《道德》、《玉皇心印》、《清淨》、《定觀》諸經,為上古之書,最為簡明,象言絕少。後世著書設象,比喻層出不窮,於是有像中之象,喻中之喻,學者目眩心迷,無從著想。且仙真聖賢,各因時代不同,而立言救一時之弊,故其說多有偏泥。讀書者須高具眼孔,識其門戶,乃能得其正義。旁門外道,皆自誤解丹經而出,可知丹書難讀矣。茲將《無上玉皇心印妙經》逐一講解如下:
上藥三品,神與氣精
夫神者一也,一而神也;氣者二也,兩而化也;精者三也,神與氣合生精,而為三也。既名之曰“上藥”,則非後天之物,而為先天之元神、元氣、元精無疑矣。分別言之,後天之神、氣、精三者為識神,思慮之神,呼吸之氣,交感之精,與先天之三者不同。元神為乾元祖性,其體本空;元氣者,父母交時,兩精兩氣相合而生之氣,即後天之先天炁也;元精者,混元至精也。三者合一,即可成道,此上藥三品也。至後天,則元神生思慮神,思慮神為識神之一部分,識神本由元神、元精而出。中陰入胎,其時混混沌,,雖夾帶情識,而元神尚在,足以製其慾望。至後天變成坎離,而情變為性,上佔元神之地位;性陷為情,下混於元情之所。情識奪元神之混沌而為開明,故謂識神為元情元神化合之變體也。思慮之神,即識神之動於內者,故謂為“一部”,而實為後天人心之主,故言後天即以“思慮之神”代之。後天識神,由先天元神陷失而生,故丹書謂元神為母,識神(思慮神)為子,有子、母之關係也。
人之最先,只有元神,識神後來者也。識神挾有情根、智蒂而來,入我中宮,為我主人,塗附習染而加劣。後天劣性,皆由其智識牽引而來。倘智識不加污濁,識神仍空洞如元神也。由此觀之,則識神實生於空,由空體感七情六欲,而成識神。空即元神也,故以元神為母,識神為子,丹經、佛典名之為賊,曰:“不可認賊為子。”因劣性而名之為“賊”,賊實子也。丹經於識神元神,謂之「子藏母胞」。若識神歸元神,則識神自不動矣。呼吸氣與先天炁,亦有母子之關係也。唯先、後相反,呼吸氣為母氣,而先天炁為子氣。先天炁,無形者也,呼吸氣,有形者也。以有返無,即在後天呼吸氣中,提取先天無形之炁。道在陰陽相交,熏蒸四體,即可提出先天炁。譬之蒸氣水然,經火鍛鍊蒸發,而極清之蒸氣水出焉,故呼吸氣為母氣,而先天炁為子氣。丹經曰“母陷子胎”,言先天炁在後天氣之胎中也。唯神與氣兩者,皆有子母之關係,作丹方有憑藉。《西遊記》有“子母河”,豬八戒過“子母河”吃水而有孕,問之土人方知。既有孕,即無法打胎。唯直南去千餘裡,有“解陽山”,有泉水名“落胎泉”,飲此泉可愈。此即先天炁也,蓋誤認有形之氣為先天炁而作丹,陷於有形,成為幻丹,故有此譬喻。子母河,為女兒國所管,女兒為純陰有形之氣也。神氣皆有子母關係,而元精與交感精則有所不同。元精之為物,名雖為精,其實氣也,亦即為情。元神元氣相合,而感生元精,先天也;以後天之精神,與呼吸之氣感情而動,化成有形之精,為交感情,後天也。識神一也,呼吸氣二也,元精三也,合一二三而成四,為交感情。不能自生自化,必須三合而成。所以修道者,須先將交感精化成元精,所謂「煉精化氣」是也,此第一步工夫也。第二步為“煉氣化神”,第三步為“煉神還虛”。交感精因動而生,別淫根,為出入門戶。不去淫根,不能斷淫。修道者將有形者,化為無形,不空者化而為空,情化為性。欲斷淫根,須先將交感精化為元精。《楞嚴經》緣起於淫,阿難陷於魔女淫室,淫根未斷,不得"漏盡通,"未能免難,所漏者雖僅淫精,然此精由神氣交感而生,則神氣亦隨漏矣。惟得“漏盡通”,則不漏,而可斷淫根。觀音得道,何以在耳?因耳腎同為坎,精由腎漏,即由耳亦漏。故須調息,喝音入耳,以藏神於耳。欲水源清,在先洗耳,腎水自清。耳可遍聽八方,有千二百功德;眼只能視前,而不能及後,僅有八百功德;口鼻同眼,八百功德;意能周知遠近,亦同於耳,有千二百功德。佛宗先淨耳、意兩根,求得真意歸耳,方可觀音得道。千二百功德,能統八百功德故也,觀音得道,方能斷得淫根淫意。經說人身三淫:意、身、根是也。單斷一根,如身如意,皆不能斷淫無漏;必斷淫根,方能斷淫,為漏盡通,見「馬陰藏相」。道家說“陰縮如龜”,小周天完成,七返九還工夫已畢,方現此相而斷“三淫”,還成童體,可進修“上德無為”之道,如童體修真無異。此最上一層,無為大道也。
上、中、下三品漸法,則不然。雖修功深,至淫根仍難斷盡,僅為縮而不動,尚未能滅盡成童體也。中、下兩品,淫根更難於斷。因進修時,夾雜後天精氣,只能卻病延年,去仙遠矣。仙須先斷淫根,語曰“天上無漏精的神仙”,即此是也。安樂法多有採煉後天者,以識神與呼吸氣為身心鼎爐,為藥物烏兔,而採取交感之淫精,不知此有形質之物,何所用之!不過得一時身體光潤,面目紅紫而已。凡有形質之物,終有壞時,更有男女交媾,不洩精而返之者,則為外道邪說也。其間主夫婦雙修者,尚無損於私德,若用女鼎,則作孽而非修道矣。
夫上藥三品,自是先天無形之物,後天豈可謂「上」!《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見《係辭上》)形上,即先天也,先天之神與氣、精,為作丹之大藥,而水、火亦在其中。元神為心之主,元氣為身之主,元精為意之主。神動氣隨,精亦因之而動,故先言神,後言氣、精。白玉蟾曰:「此神不是思慮神,乃是混沌之元神;此炁不是呼吸氣,乃知卻是太素煙;此精不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按白玉蟾《心意恁地歌》原作:「其精不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其氣即非呼吸氣,乃知卻是太素煙;其神即非思慮神,可與無始相比肩。 」)先天元神,便是空性之動體,真空而妙有者也;先天元炁,便是太極中之理氣,妙有而真空者也。「兩者同出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見《老子》)也。元氣者,「玄」也;元神者,「玄之又玄」也。神氣合而生元精,謂之「至陽之精」。佛曰:「我有一寶,秘在形山。」道曰:「先天一點陽精,不在心腎,而在元關一竅。」元關者,神氣合為藥物,藥物而生之玄竅也。此藥生時,便見“形山”,形山倒而精盡化炁,得漏盡通矣,故曰“倒卻門前剎竿”者也。
神寓於性,炁寓於情,合之為性、情、神、氣、精之五行。五攢為三,謂之“三品”,三品即作丹之上藥也。儒家從性情言,故有未發之“中”,已發之“和”。“致中和”,即三品歸一也。《易》曰:「乾坤者,性情也。」(見《幹文言》,「乾坤」應作「利貞」)又曰:「精義入神。」(見《係辭下》)又曰:「保合太和,各正性命。」(見《幹·文言》,後句在前)太極理炁寓於情,是以又稱性命,此理氣即天之所命也。上藥即真鉛真汞:真鉛為月中玉兔,真汞為日中金烏,又謂之白虎、青龍,兩弦之氣,此從藥物言也;元神為火,元氣為藥;元神為火中木液,元氣為水中金精,此從修煉言也。二者為人身之真日月,日月合而為“易”,為“丹”、為“明”,“一陰一陽之謂道”也。先天三品,均無生滅,三即是二,二即是一。非若後天識神與呼吸之氣、交感之精,為人流浪生死之根,隨人消滅,不足為奇為上藥,且為性命之害者也。
恍恍惚惚,杳杳冥冥
此二句言藥生景象,及下手工夫也。《老子》曰:「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杳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蓋恍惚乃陽至之時,杳冥乃陰極之候,其間本有分別。下手之初,仍虛守靜,神氣相合,則入混沌之境。混沌至極,始入杳冥。杳冥者,內外清淨、四大虛空也。此時知識全無,身心兩忘,不知我之為我,形無其形,譬如深邈而不可測,幽遠而莫可致。故象之以「杳冥」二字,重用則尤加甚焉,是靜之至於篤也,即丹書謂「亥子之交」也。此時天地交會,日月合璧,萬象皆空,而妙有含育其中。先天無極,而造化根基於是,故謂「其中有精」。精者,先天混元至精也。此精為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真精,即元神、元氣相合而生之元精也。混沌之際,元中來陽,蘊於此杳冥之中,雖是無形無象,而天人已合發矣。元精之生,“其中有信”,信者消息也,一定不移之事也。真精生於至無之中,而真信亦見於靜極之時,信至而真精到宮。此所謂“信”,即活子時之消息也,信至則由杳冥而達於恍惚矣。恍惚者,混沌之中,忽然而覺,又如不覺,身心空定,如登雲霧也。此時三宮氣滿,機動籟鳴,惟覺其動,不知其他。如清明而不清明,如昏睡而又非昏睡,故象之以「恍惚」二字,重用則尤加甚焉。是虛無靜極也,即丹書活子活午之候也。
此際真陽已生,妙有不礙真空,真空不礙妙有,故謂“其中有像”,象即陽生之像也。杳冥之時,寂然不動,及無中生有,始感而遂通,是為「恍惚」。陽之復矣,而藥已產;虛之極矣,而物將實。三品無形混合,即藏於此恍惚之中,似乎有形有像,而身心仍空靜也。真信已露,“其中有物”,物者藥物也,先天真陽到身矣。真陽感生於杳冥之中,而真陰內應於恍惚之時,一陽來復,天心立見,所謂「藥產神知」也。神知則恍惚,而恍惚以不採之采采之矣。藥產有像,採之則有物矣。故信者,活子時也;象者,活午時也;物者,藥已足,而當採之時也。道家以月比丹法,謂一陽初動,為月上庚方,如初三之一彎新月,即道心始生之候,亦即恍恍惚之時也。此八字俱有深意,不可忽然。
存無守有,,刻而成
此句二承上文言,則為採取得藥工夫;從修持上言,則所包甚廣,全始全終,皆在「存無守有」四字,茲細釋之。
《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致者,知而不守也;守者,純一不已也。虛不可守,而靜可守。虛即無也,極則生有;靜即有也,篤則歸無。惟虛極乃有恍惚之象,靜篤始入杳冥之時。丹書曰:“空洞無涯是玄竅,知而不守是工夫。”存無也;“閉兌垂簾默默窺”,守有也。“止心於至善之境”,存無也;“知止於至善之門”,守有也。存即致也,「存無」所以杳冥也,「守有」所以恍惚也;存無,即無欲觀妙也;守有,即有欲觀竅也。下工之初,虛其心,忘其形,知而不守,寧神調息,以歸於混沌,是存無之功也;身心兩靜,入於杳冥,而一陽來復,地雷震動,而轉入恍惚之境,則凝神入炁穴,火逼金行,而金滿月圓,藥物堅實,是守有之功也。採以不採之採,取以不取之取;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是又存無之功也;烹調之,採藥歸壺;封之固之,真金實腹,而累積成丹,是又守有之功也;還丹既得,無為而無不為,以至於元神超舉,粉碎虛空,是又存無之功也。故此四字,成始成終,公頃之間,便可結丹。大道簡易,無他法也。“存無守有”,是三品感應之工夫;“恍惚杳冥”是三品混合之景象。學者細體會之,自知其妙矣。
夫存無即還虛,存無始能達混沌之境。空空洞,一念不起,泯去識神,內忘其心,外忘其身,是謂之身心兩靜,即存無也;神氣既合,玄竅發見,一團真意,若有若無。中土既立,守此真意黃婆,而水火自交,金木自併。保守此一點真陽,以成還丹。片刻之間,攢簇一周天之氣候,是之謂“三家相見”,“和合五行”,即守有也。此從火候上言之。
神無形,陽也;氣有形,陰也。陰陽相生,即有無相成。陽在天成像,陰在地成形,所謂“存無守有”,即和合陰陽也。後天之人,心中元神已被蝕於識神,所以先須存無。存無者,泯識神,除四相,以還虛也;身中元氣,已陷入坎中,所以次須守有,守有者,一陽來復,保持天心,以生藥也。此從道理上言之也。
凡學道下工,須神氣相合,即有無相入;繼則神氣感通,即有無不立,靈台清淨,無有無無,《悟真》曰:「有無從此自相入,未見如何想得成!」即有無皆不立之意也。故必先無無以存,方能有可守。無欲觀妙,復我真空,便是存無;無中生有,真精出而玄牝立焉,方應守有。有欲之時,乃有竅可觀也。故存無即無為,守有即有為;存無即無不為,守有即無以為。此從工夫上言之也。
《金丹四百字·序》曰「不可以有心守,不可以無心求」者,要一意不散,即守有也;守者,要一念不起,即存無也。依有意無意之真意,以體有無。守有不是以有心守,存無不是以無心求。下手之運用,在一念不起,而一意不散。然欲一意不散,必須一念不起。惟其一念不起,乃能一意不散。維持一意不散,自可一念不起。兩者互成互奪,不成不奪。學者先宜誠意,得真意時時寂照,有有可守,自然一念不起,而得存其無。先淨六識,而心會虛無,則意自誠而歸真,又是能存其無,所以可守不有也。此又從下手運用上言之也。
「存無守有」四句,包括如是之廣,學道始終,未嚐出此。從煉精化炁言之,則守有也;煉炁化神,則存無也。以煉己言,則存無也;築基,則守有也。而七返九還,玉液金液,均孕於此四字中矣。
回風混合,百日功靈。
此二句承上文,言小周天之功,即百日築基之事也。存無守有,在小周天火候中,為產藥得藥工夫。故“回風混合”,則百日而精化炁矣。風者,巽風也,巽風在丹法為真息,真息開閔,是為回風。回者一公升一降,任督循環,法輪轉於中央黃道,而陽火進於左之黑道,陰符退於右之赤道,以仍歸坤,是為一天,周而復始。內日月一往一來,外日月一顛倒,陽氣逆上,謂之「回風」。入於乾鼎,陰陽混合,而真液始降下黃庭,而結為丹砂。混者,陰陽交而混沌也;合者,鉛汞交而凝合也。《四百字》曰:「天地交真液,日月會真精。」是也。
白玉蟾曰:「河車直上崑崙頂。」蕭紫虛曰:「自在河車幾百遭。」回風,即河車也。一陰一陽,周流六虛,圓轉如輪,比若風車。週天三百六十,三百週天而基成。百日築基,平均每日週轉三度,蓋約數也。真息喻巽風,取其柔細也。開閔合同,九還七返,以復先天,回風之效也。九還之乾坤子午,外交混合也。七返之坎離南北,內交亦混合也。流戊就己,二土成圭,混合也;取坎填離,返離歸坎,亦混合;內外相合,金木龍虎相交,亦混合也。混而後合,合而後混,神氣相合而混沌,心息相依而杳冥,日月交合而成丹,天地交合而成大丹,皆混合之效也。而在百日關頭,煉己築基,則回風以混合真陰陽耳,故謂「百日功靈」。靈者,玄妙莫測也,虛靈不昧。百日之功,煉己純熟,則築基堅固,復我虛靈之元神,而泯去妄馳之情識。先天之祖性,將由此而圓明矣,故謂之「築基」。築者,築去其雜念,而養成聖功也。因存無守有,而我身、心、意三家相見,混合為一,化生先天真陽之炁,巡迴不息,以成丹基。其效驗,如呼谷應聲,立竿見影。百日之間,功績顯著,而我心中之神,亦還其不昧之本體,可不謂之靈哉!但百日亦係象言,此則視人身體質強弱,及年歲老少,行功勤怠而異。少則一月,多者無限也。丹經又謂:築基有限者,因小周天共三百次,即日行一次,一年亦可完畢。惟煉己則無限期,蓋必煉己至於三品混合,公頃得藥,然後乃有回風之週天。有此升降消息,方是築基火候。三百週天,內丹自結,是在煉己既純,則有限,而未純則無限矣。
默朝上帝,一紀飛升
此二句接上文,言煉炁化神之事,即大周天一年溫養之工夫也。「上帝」者,上清之帝,天谷元神也。「默朝」者,無為也。身心無為,而神炁合一,自歸上田也。蓋百日築基,功在下田;至七日週天,則移至中田;一年胎成,則由中田移居上田,而出神焉,故曰「一紀飛升」也。「一紀」者,星紀一周,鬥柄循環一遍,即一年也。非百十二年為一紀之謂,蓋以月紀隨鬥柄轉移,自子以止於亥也。
此句最緊要,為「默朝」二字,包括火候工夫。《老子》曰:「上德無為,不以察求。」上德者,純陽童真之體,先天祖炁,本在身中,但能居敬存誠,自可明心見性,所謂「安而行之」、「生而知之」者是也。身心無為,而神氣無不為,所謂「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須柴炭及吹噓」是也。「默」者,「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是也。「朝」者,「以我之太虛,通天地之太虛;以我心之真空,合天地之真空」是也。所謂“天法道,道法自然”,此中無所作為,損之又損,而性光自明,放之六合,徹地天通矣。蓋築基而後,形身已成童體,元神之去者已返,元炁之漏者已還。即由後天中,已得先天;再進於先天中返還其先天。即聚則成形,散則成氣,陰神化為陽神,充遍宇宙,與太虛合其德,日月合其明。此步即一「靜」字之功,只要虛其心,而忘其形,無人、我、眾生、壽者,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守我之真,自然而龍虎大交;存我之無,自然而元神超脫。一年之間,默默冥冥,形神自化,壽與天齊。所謂一年,又僅十月,因除去卯酉二月之沐浴也,實則三百日耳。一日一周天,仍是三百週天之數。此三百日中,不必用意作為,一歸於空,自自然然而見性,而出神,而飛升也。朝者,至誠不息,存神天谷,而上清宮中,心性靈通。帝出乎《震》,自有「乾元九五,飛龍在天」之象。俟金光如車輪之大,陽神即脫體而升。是謂“形神俱妙、與道合真”矣,末後還虛一著,純是法身之道,與凡體修證無關,故經言“及此而止”,蓋已一得永得,神仙之工夫畢矣。
知者易悟,昧者難行
上文修道功法已畢,結此二句,此段為全經綱領。上藥三品,和合為丹,百日、一年之工夫,即可飛升玉闕,豈非至簡至易之事乎!然修道匪難,聞道則難;聞道非難,信道則難。歷聖口口相傳,心心相授,不立文字。上士得訣,始能信而行之,若下士則大笑之矣。故孔子有「朝聞道,夕可死」之說也。
“知”,良知也,知致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心、意三者之修、正、誠,均賴良知運用,行良能也。良知發為良能,即乾之“易知”,坤之“簡能”,此“大道簡易”之說所由來也。良知不昧,則大道至簡至易,無為而無不為,一朝領悟,徹地天通。良知,中也,良能,和也;至良知,即致中和也。位天地,育萬物,其道在此。若昧良知,識神用事,精、氣、神由根塵漏盡,則是地獄種子,尚何道之可行哉!
夫良知本元神之正覺,當其靜時,寂靜不動,混混沌Legend,不識不知。及其感而遂通,一點真誠,隨機流露;純然天籟,順帝之則;應物不迷,而體物不遺;為物不二,而生物不測,是為良能。良知良能,本為一致。良知即止於至善之心,良能即止於至善之地。知能合一,便是以止於至善之心,而又止於至善之地。至善之心,虛之極也;至善之地,空之至也。惟其虛,所以真靈不昧,一歸於誠,無外誘之私,先天正覺,發為良知;惟其空,所以一塵不染,緝熙敬上,無偏倚之弊,自然神覺,動為良能,而道在其中矣。知能合則清明在躬;志氣如神,“於穆不已,夙夜匪懈”,(見《詩·週頌·維天之命》)此大人之所以貴“知止”也。「昧」者,七情六欲,橫梗於中,身心動作,純為後天識神役使,求其大休大歇,亦不可得。是為人心用事,道心泯滅,即聞道而未必能信而行之,故曰「難」也。
自首至此為一章,明大道之次第,及藥物火候也。以下再詳論下手工夫。
履踐天光,呼吸育清。
此章直述下手工夫。二句言煉己之初,全在真履實踐也,即由後天以返先天之道也。文義極為奧妙,茲詳解之。
天光者,太極中之陽炁也,即丹書所謂「先天之真陽」是也。乾為天,於五行屬金,剛健中正,自強不息。天體至虛而至靈,至明,無所不覆,故陽炁無形而有像,積而為日,無所不照。《易》曰:「在天成像。」象即光之像也。修士煉己,道在虛心實腹。《悟真》曰:「虛心實腹義俱深,只為虛心要識心。不知煉鉛先實腹,教君守取滿堂金。」心像《離卦》中爻空虛,本是先天之乾,因與坤交而中爻陷入坤中,以成坎,乾遂虛而為離,離即乾之變也。是則心本像天,天體既虛而靈明,則心亦未嘗不然。惟其心虛,腹乃可實;又惟腹實,心乃可虛。何者?道在取先天之乾金也。先天乾金,為生天之正炁,又謂之“元始祖炁”,又謂之“太極中之理炁”。此點祖炁,原超出三界、五行之外,因其積而生天,故象之真金,名之“剛健”,蓋取金剛不壞之義。後天下德之人,其像已由乾坤變為坎離,陰陽混合,性命分開,氣質之性用事,天命之性潛藏,無妄之情消泯,物慾之情猖獗。欲學大人,須先下「克己」工夫,格物致知,正心誠意。做到「誠」字,即是虛心工夫。在心未能虛之時,自必求制心之道,則積金實腹是也。金於五常為義,即「集義以生浩然之氣」耳。此浩然正氣,道家稱為“真金”,此氣自虛中來,全憑感應招攝。得此實腹,則心中之客邪自去,物慾自格矣。丹書多設象喻意,致此炁萬號千名。本經最古,絕少象言,故直謂之曰「天光」也。
「履「者,《天澤履》,《易》:「上乾下兌為履。「孔子曰:「履「,德之基也」。修道象卦,自「履」下手。《履》之初九:「履虎尾,不咥人。《虎,兌金白虎也》。《悟真》曰:「白虎首經至寶,華池神水真金。「先天真陽,即此「白虎首經『之真經,得之則成,不得則傾。真金本是先天乾元,無形無質,產於虛無之中,而藏於深杳難測之處,故丹書象意,謂生於坤中。坤,至虛也;蘊於兌中,兌,至深也。廣成子曰:「赫赫出於天,至彼至陰之原也。「是真陽出於天上,而實生於地下也。坤為地,為老陰,老陰不育,而少陰代坤位值事。兌為澤,少陰也。幹屬金,兌亦屬金,乾陽兌陰,乾動兌靜。靜極而動,則陰中生陽;動極而靜,則陽裡生陰。剛柔推蕩,其循如環,故先天陽氣生於坤兌之中。一陽始來,為《地雷復》,天心初動也。二陽始生,為《地澤臨》,天心已露。正當用火之時,宜其履而實踐矣。履踐俱從地言,而「天澤」為《履》,即以內陰招外陽之像也。道家謂:「入虎穴,以探虎子。「虎子即水,水在先天,為天一之氣,即太極中初動之理氣也。此氣積而生天,故謂「先天」,五行顛倒,水返生金,為「水中金」也。「虎尾「為《兌》之初爻,「白虎真金」屬《幹》中之陽,故見之兌者,如虎尾耳。明乎此機,生殺反复,虎尾履而無咎,自不咥人。又乾於人為首,兌於人為口舌。口者,出入之門戶也,五陽而中含一陰,有門戶之象。學者從《履卦》入手,而實踐《坤卦》「周流六虛「之旨,自可得「天光」之陽,即藥物之謂也。
“天光”,有謂系“天心”之誤者,說亦甚正。不過陽成像,而陰成形,日月星辰麗乎天,皆有光者也;山岳江海載乎地,皆有形者也。原本之乾元面目,一真特露,炯炯孤明,即真陽之來,亦有“虛室生白”之景,曰“天光”,亦固宜矣。
下句接上句,言真履實踐之妙用,最為緊要,而四字包羅工夫,尤為傳心之訣。呼吸者,口鼻出入之息也,而有真人、常人之分。《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常人之息以喉。」踵其息深深之義,真息,胎息是也,內呼吸也,內日月也,先天之事也;口鼻呼吸,為外呼吸,凡息也,外日月也,後天之事也。日月一往一來,而四時成;呼吸之一往一來,而人壽成,皆取像於《坎》、《離》二卦,坎、離即先天之乾、坤也。乾動而閔,坤靜而闢,一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故乾坤有門戶之象,而宇宙之間猶槖籥。太虛以天地為胎,日月為息,而運行不朽。人以氣為息。一吸而盜天地萬物之氣以為氣,一呼而天地萬物盜人之氣以為氣。氣週行於形身,役使五官、百骸、四肢、九竅,以成動作。氣盡則人死,而呼吸消滅。是形身之所以生存者,賴此氣耳;此氣之所以往來不窮者,賴此息耳。氣本外來,人藉之以生,一呼一吸,遂為四大一身生命之根,不亦重哉!
外呼吸所運用者,有形之氣也,有形之氣屬之地,本為重濁之氣;內呼吸運用者,無形之炁也,無形之炁出於天,本為清輕之氣。人之生也,先有內呼吸之胎息,而後招攝有形之氣,由鼻孔入。自內呼吸停止,即為後天,而先天之靈明,遂隱而不見。此外呼吸一出一入,形身依之為命;其實真正命蒂,仍在內呼吸也。胎兒之胎息,真人之真息,皆為內呼吸。所謂「真息」者,在臍下一寸三分,元氣凝結於無形中,圓轉如輪者是也。真息自動,而元炁達於四體,下至“湧泉”,上通“泥丸”,後升前降,化為真液,落於“黃庭”,積而成丹,故真息為修道根基。丹家謂「呼接天根,吸地根,」即元炁周流之道路也。後天之人,胎息早絕,惟有口鼻呼吸而已。煉己工夫,即呼吸元氣以求仙之工夫。「呼吸育清」四字,亦是此義。
「育」者,孕育也;「清」者,真呼吸之元氣,即由外呼吸中育出真息是也。蓋有形之氣,與無形之炁,本同出一原。口鼻呼吸停住,則身中真息自生;而必心中妄念淨盡,口鼻呼吸乃住。還虛之旨,即是住念、住息,以至脈住而無息。陳泥丸雲:「在昔行功方一年,六脈已停氣歸根。」歸根,即是由凡息以返真息也。法在神氣抱合,打成一片,然後鼻息若有若無,元氣熏蒸,法輪常轉也。
出玄入牝,若亡若存。
此二句承上文,述真息成立之象,而玄牝出入四字,隱括門戶之義。妙、竅同觀,有、無不立,乃得藥生玄竅。夫玄者,陽也,天也,乾也;牝者,陰也,地也,坤也;玄為真空而妙有,牝為妙有而真空。丹書「玄」、「牝」二字,最為重要。白玉蟾曰:「念頭動處為玄牝。」張紫陽曰:「全憑玄牝立根基。」又曰:「不可以有心守,不可以無心求。」呂純陽曰:「玄牝玄牝真玄牝,不在心兮不在腎。說到生身受炁初,莫怪天機都洩盡。」是玄牝非人身中之竅,乃人生身受炁之時也。玄牝為修士成道根基,所謂「築基」者,築此而已;「煉己」者,煉此而已;「得藥」者,得此而已;「結胎」者,結此而已。《金丹四百字》曰:「藥物生玄竅。」玄竅即是玄牝,牝即竅也,又有謂之「玄關」者,「玄牝之門」者。不過玄關與玄牝之門,單指一竅,而「玄牝」二字,包羅較廣耳。
“出玄入牝”,即出陽入陰也,出有入無也。既雲出入,自有門戶,內外之意。以通義言之,則出者由內而外也,入者由外而內也。然丹經又有“內玄牝”、“外玄牝”之說,《黃庭經》則謂“出清入玄二氣換”,與此似有不同者。何也?玄牝二字,實為無中生有之意。蓋物至虛而玄,則有先天真陽,自虛無中來,玄妙莫測,故謂之「玄牝」也。「出玄」即呼接天根,「入牝」即吸接地根,皆真息運用,元炁升降之謂。因有呼吸之象,故喻為出入,其實無出無入,無不出亦無不入也。一呼而陽升,出玄也;一吸而陰降,入牝也。所以不曰升降,而曰出入者,因其消息全在門戶,即「玄牝之門」也。「出清入玄”,較此更進一義。入牝而生玄,則謂之「入玄」;由玄而提上蓬萊第一峰,則謂之「出清」。總之,玄牝是真陰陽,真息呼吸,於無形中,運行週天:呼則由玄牝門戶出而上升,吸則下降而入於玄牝門戶。真陽會真陰於玄門,真陰合真陽於牝戶,內而坎、離交,外而道、義交。天心復處,是為玄牝。修道根基,全在於此也。
「若亡若存」四字,乃火候工夫。孟子之“勿忘勿助”,孔子“勿固、必、意、我”,以及堯之“安安”,文王之“雍雍”,周公之“止止”,皆是養氣火候。忘之與存,即若有若無之義。調後天呼吸,以求真息,全在有意無意之間。蓋有意著相,無心落空,皆不足以生藥物,而立玄竅也。「出玄入牝」之時,亦要「若存若亡」。蓋存之則過,亡則不及,皆不足以煉鉛而抽汞也。惟此四字,深合天然神息之旨,泯去知識,純任自然,則造化爐中,自有相當火候,呂祖曰“丹灶河車休矻矻,鶴胎龜息自綿綿”是也。
綿綿不絕,固蒂深根
此二句緊接著「若存若亡」而言。蓋綿綿不絕,若斷若續,若有苦無,即是若存若亡也。「綿綿」者,極長極細,上接性根,而下至命蒂,杳冥恍惚之中,無一息不達於踵之意也。《老子》曰:「綿綿不絕,用之不勤。」《胎息經》曰:「吐惟細細,納惟綿綿。」皆調息之法,即所以「出玄入牝」之道也。日日如此,刻刻如此,行住坐臥,須臾不離,久久行持,根自深而蒂自固。根者,性根、天根也;蒂者,命也,地根也。人生受胎,得乾元祖炁以為性,坤元元氣以為命。性根即穀神之地;命蒂即真息之根,又謂長胎住息之鄉。惟其出玄入牝,而根、蒂日以深固,性、命日以融和。及至根、蒂合一,則三轉為一,而成胎矣。
此為第二章,統言修道下手工夫。蓋大道簡易,工夫無他。即此行持,便可登玉京,而逍遙天上矣。
人各有精,精合其神。
此章始言三品之來源,及元神妙用,以啟下文「會三歸一」之玄機,為本《經》中最緊要之文。且以先天元神、元氣、元精,賅括後天之神、氣、精,示人以「藉假修真」之道也。
「人各有精」一句,從後天形身成立之始言之。《易》曰「男女媾精,萬物化生。」(見《系辭下》)《參同契》曰:「人之受生,體本一無,元精雲布,因氣託初。 「蓋人之初生,受炁於天以為性;秉氣於地以為結胎之始,而性命合一為一太極。彌歷十月,元精應感而入,據我中宮神室,作我主人,而生身矣。從此能食、能動、能言,能仁,能義,以至幼、少、壯、老,而死仍歸空。數十年間,事業不知凡幾,皆賴此身行之。而推其始初,固由父母兩情相合,感無形之炁,以成有形之身而已。有形之色身,由於有形之淫精結成;無形之靈炁,由於無形之理炁所賦;而後天知覺,則為元精主宰,啟其關竅。此身實以精成。元精無形,亦為先天之物,在後天處,謂之「意識」。惟此意識,役使形順而逞世間之欲,則可墮落無間;逆而泯世間之事,則可成聖作仙。後天此身,賴意識以為主人,不論智愚、賢不肖皆同。人各有各之意識,即各有各之元精,佛家謂之「意生身」是也。「精合其神」者,言後天之人,元神已深藏於不睹不聞之中,而元精入我中宮神室,以主宰身心動作。吾心之神,無所表現,唯以意動而表見之,故又謂之「識神」也。夫元神,本系虛空之體,混混沌相,不識不知。元精感入,乃有知覺,而此不知不識之元神,遂隱淪於意識之中,終人之身,不復能見度。唯既死之後,神仍返其虛無,故謂之「無生無滅」。修道之人,必須復此元神,於是分而言之。其實元神無形無質,不可得見,必至虛極靜篤,始可還其本來面目。故丹書又謂:“靜為元神,動為元精。”此言“精合其神”,亦取是義。是蓋謂元精入身,而合神於其中也。推其太極之理,神為一,而精為三;一居太極之中,而三居兩儀之中。三之地位,即一之地位;一之地位,即五之地位。《契》曰:「三五與一,天地至精。可以口訣,難以書傳。」緣一、三、五,皆太極之中心,化生萬物之始氣也。元精在人,動而為意,意屬中土,是一而三,三而五也。
又神氣合而生精,精動則神動。譬如男女交媾,必神先馳動,而後氣至精生。人之一身,有陰精以營養之。陰精者,五穀食物所化出之精華也。此精在人身中,主肌膚潤澤,此精枯竭,人即憔悴矣。此外有交感之精,即淫精也。淫精由交感而生,交感之時,心神搖動,馳入命門,而先天元氣,隨之衝合脊髓,化精而出。故好色之徒,多患脊腰酸疼之疾,即元氣與脊髓內虧也。人之有身,亦以此精為本,此精又由神動而溢,是交感之精,本與吾心神相合者也。
神合其氣,氣合體真。
上句,接言神氣作用;下句後天返先天之妙。連上文二句,以明即形身以求法身之道,皆是自然運用,不假修為者也。夫精合其神,意動而氣動,氣動而精動。始之動以無形之精,終之動以有形之精,三品循環,化生萬物,道至玄也。神無形屬陽,氣有形屬陰,精則陰陽混合而生者也。道生一,一者神也;一生二,二者氣也;二生三為精。三者合一、二而成,故言精可統神、氣二者。神在先天為萬化之主,在後天則寓於元精之中。而氣之行住,又隨神之動靜,神行則氣行,氣行則精生。人之性命,即一神一氣而已。神氣合而產精,精附形身而為之宰。在先天,元神本真空,元氣為妙有,而元精則有無不立,又有無相入者。此精之所以先言精(疑衍)也。
後天之身,元神元炁皆深藏而不見,惟有元精,尚可於靜寂中求之。下手工夫,煉精化氣,即由精以返求元氣也。元氣既得,然後於元氣中求元神,故曰“煉氣化神”,實即會氣為之,合而為一之道也。三品相合,由兩儀復還太極,再由太極以歸先天真空之本來面目,是謂“煉神還虛”,又謂之為“至真”。至真,即是陽神,寂然不動,則為虛空;感而遂通,則為妙有。光明圓潔,變化莫測,道家通稱曰“真”,儒家則名曰“神”,即“聖而不可知之謂神”也。「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此無形之身,名之曰「清淨法身」;從其變化言,則曰「化身」實即擴充光大天命之性,超出三界而與太虛同體是也。此節四句,以是立言,修士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則法身完成,而為至真之體。而此至真之體,實則一神之妙用耳。泯元精之識神以復我先天所賦之元神,而以元氣合之,點化濁陰,而為純陽,則法身完全成玄矣。即三家相見,招攝先天真乙之炁,凝結和合,而得陽丹也,故曰「氣合體真」。上三句須連貫解釋,始易明白。否則,末句「體真」二字,無根據矣。
元精、元氣,皆合於元神之中,而完全一神之妙用。誠以元神本屬純陽之炁,與太極中始生、生天生地之理炁,為同一類,故含宏光大,則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也。《經》言:「精合其神,神合其氣。」固以神為駕馭氣、煉精之主,兩用「神」字,可知其妙。元神混沌,純體先天之象。後天之人,因元精據神室,空化為有,靜轉為動,性變為情,真靈昧而六識生,七情入,是以日益墮落,而有生、老、病、死輪迴之苦。若能致虛守靜,格去物慾,以合混沌之象,則良知自可復致。再利用此機,以涵養之,而元神自可復還。元神還,則先天元氣自和,而元精之陰神自化矣。神之為神,不亦妙哉!
不得其真,皆是強名。
此二句,申言元精、元氣、元神,皆為先天之物,合之則成真,不得則精、氣、神皆假物矣。何則?後天之形身,識神用事,元氣潛藏,而以口鼻呼吸為命,飲水食穀,化生陰精。一身之中,純為濁陰所聚;先天無形之三品上藥,均陷於幽杳之中,不可得見;雖有精、氣、神之名,而無精、氣、神之實。本是有形有像之三物,而亦強名之為精、氣、神,只可支持形身數十年之運用,而不能為修丹之上藥,故曰「不得其真也。
神能入石,神能飛形。入水不溺,入火不焚。
上節四句,申言陽神之妙,以足上節重用「神」字之意。神本無形,其體屬陽,後天雜於情識之中,為濁陰所蔽,故失其虛靈之用。在先天,元神體本真空,化生萬有,步日月而無影,入金石而無形。以其虛也,故無微不入;以其靈也,故無往不利。上至九天、下至九淵;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莫非先天一炁所周流也。陽神之法身,聚則成形,若人之體;散則成炁,還其虛空。是以虎兕不能傷,刀兵不能入,水火不能害也。且神為一身之主,精神之根,精氣因神而妙合,《易》曰「精義入神」是也。元神既復虛靈,則隨心所欲,而妙應無方,故有形之身,亦能隨神變化。神舉則形舉,神隱則形隱也。此古之所以有「隱形術」也。欲生則生,欲死則死,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悟真》曰「我命由我不由天」是也。《楞嚴》曰:「純想能飛。」《經》曰:「神能飛形。」此皆言形隨神之妙也。
神之妙用,於人急難中可以可見之。如人遇水火之災,雖千斤之物,亦能執舉;萬仞之牆,亦能躍下。即心神專一,而忘形之效也。蓋惟精惟一於元神,則形身自忘,而此身可不死矣。昔神秀使人刺六祖,劍斫頭而不能傷;俗僧縱火焚濟公,寺已燼而不為害是也。又《安士全書》載:「一僧得黃精數斤,擬服之以長生,而不知其是否有效。先使某入枯井,井中儲黃精,俟其入即蓋以磨石。某不得出,自分必死。忽有狐在磨孔中告曰:'神能飛形,子但專心一志,目視石孔,七日自可飛出。吾輩修道,亦先煉形。鑿穴古塚而下,臥以仰視之,久則形神俱化矣。'某從之,至第八日,果由石孔飛出。僧見之大喜,以為服黃精之效,遂躍入井,使徒仍以磨石掩之。數日竟死。」又《至遊子》載:「術士某,能入火無傷,入水不溺。至遊子召而問之,術士曰:『吾無他妙,惟能忘身耳。昔受師訣曰:入水行術之時,視身為枯木,視手足為朽枝;入火之時,視身如山石,手足如泥絮。精心專志,則水火自無傷矣。』」此皆忘形用神之證驗。彼術士一時凝神,尚有如此之效,修士始終存神,焉有不霞舉飛升者乎!
神依形生,精依氣盈。不凋不殘,松柏青青。
此節四句,補足本章之義,申言精、氣、神所由充沛。蓋神本至虛,附於形而後有所作為。在人未生之前,一無所有,既生而神即依之。形者,神之宅也;神者,形之主也。神之在天,不過生生不已之一點理炁,人感之以結胎,則為受天之命,而秉以為性。性以真空,孕育妙有,居中禦政,以運行其造化,而形以全。故從其空者言,則謂為性;從其妙者言,則謂之神。人之所以靈於萬物者,賴有此神耳。神在先天,渾淪太虛,無色無相,無體無用,其靈不可得見。及其附著於形,真空妙有,互為體用,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體雖不可見,而其用則表著於世。是依形生者,乃謂之神。未生以前,純為虛空,無神之名也。精本神、氣妙合而凝,童真之體但有元氣,而無交感之精。情識既開,神馳氣動,乃生交感之精。故佛謂一點陽精,秘在形山,又曰不在心腎,而在玄關一竅。(按,佛謂:「我有一寶,秘在形山。」道曰:「先天一點陽精,不在心腎,而在元關一竅。」)玄關者,「地雷」來復之時,神、氣合為上藥而生者也。此竅中即藏先天混元至精,即先天陽炁,與吾心之神和合凝結,而含育者。是陽精之盈虛,端在元氣之充否;而元氣之行住,又依元神之動靜。元神住於形中,元氣附之,真精偕焉。神之所以依形而靈,亦以氣之能使形動作耳。即後天之情識,何莫非虛中之氣為之傳達!元氣與神,若合符節,同出異名,同謂之玄也。故元神無生滅,元氣亦無生滅。形毀壞,則神仍還其真空,氣仍歸諸太虛矣。況受生之初,性命合一,神寓氣中,氣運神中,本無軒軒;後天破體,神氣乃分。修士下手,虛極靜篤,無中生有,以復我先天之神、氣,而求混元之至精。其法與男女交媾,無心感攝太極中生氣之理正同。是神氣兩者,本無生滅,合之則成陽神,並虛空而不朽;分之則還於空,不捨形身而歸虛,特附麗於形,乃可謂之元神、元氣。推其本來,原弗凋殘,如松柏之終年青青。人能養其神,而保其氣,固其精,則此形身,亦當若松柏之茂,而永壽延年。所謂「形神俱妙、與道合真」者,此也。
自「人各有精」於此,為一章,統論三品大藥,與人身之關係,而並及會三歸一、陽神超脫之妙旨。“神依形生”,故“神能飛形”;“精以氣盈”,故“氣合體真”。可見法身雖非色身,而修法身者,不能離乎色身,此陰神、鬼仙之所以難於長存,而修道參禪之所以必自形身始也。此中妙義,惟“知者易悟”,“昧者”則“難行”矣。
三品一理,妙不可言。其聚則有,其散則零。
此立言三品和合而結丹也。所謂「三品一理」者,元神、元氣、元精合而為一,復先天太極本體,靜則真空,動則妙有,妙有即太極中之理氣也。理氣萬變,化生萬有,故謂「妙有」。太極理氣,分別則為元神、元氣、元精之三品,合而仍為生一之道。修道者修此而已,得道者得此而已,三品同出於太極之虛中,在先天本為一炁。故修士以神為主者,則煉精、氣以還元神;以氣為主者,則煉神、精以還元氣;以精為主者,則煉神、氣以還元精。曰“三元混合”、“三家相見”、“三素合炁”“會三性於元宮”、“飛三丹於紫府”,皆是此意,其妙不可言喻。古謂“三一之道”,會三則歸一,忘三則知一。《老子》曰:「得其一,萬事畢。」三品上藥,即是一也。所謂火候工夫,均是天然法度,不假作為,歷來口耳相傳,心心相印。不立言說者,實不可說,無以言也。佛家謂說法,實無法說;儒家謂「性與天道,不可得聞」。蓋道本強名,無中生有,三品還虛,然後得一,得一而三品自在其中。若立文字,則萬語千言,不能解釋。三教聖人,只以一「妙」字了之,妙實非言說所可盡也。
「言」字有作聽字者,今從別本作「言」字。
三品歸一,而成陽丹,又稱神丹,又謂陽神,為先天至陽之體,永不消滅,天地壞而這個不壞。釋典謂「有形終有壞,無形始是真」是也。陽神出入,徹地通天,隨心所欲,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寂然不動,則仍為無形象之虛空;感而遂通,則儼然有形象之真體:此三品合為一理之妙用也。若夫三品散失,則入杳冥幽深之中。終身不可得見,流浪生死,形體因之凋零矣。
七竅相通,竅竅光明。聖日聖月,照耀金庭。
此申言大丹完成,金光照體,一竅通而百竅通也。修士行大周天之後,身中陰魔退盡,化為陽神,至覆頂金光如車輪之大,即為出神之候。而眼、耳、口、鼻四根,共為七竅,此時陽神通於七竅之中,七竅皆為陽神出入之門戶,故七竅無不光明通徹,鹹與太虛相接。其所以然者,則由「聖日聖月「照耀金庭「也。」金庭「即黃庭,黃庭屬土,土能生金。此際體返純陽,黃庭之中充滿乾金陽氣,故謂「金庭」。聖日聖月,為坎離之真光,聖日者元神也,聖月者元炁也。元神元炁和合結為靈丹,而其光明照耀黃庭之中。神本屬火,炁本屬金,火光而金明,玄牝之門在焉。故曰「照耀金庭」也。金庭為七竅之總持門,其光明自通達於七竅之內。黃庭之神,統下萬神,黃庭既為金氣充滿,則身中諸神皆化其陰而為陽,陽丹之功用大矣。
一得永得,自然身輕。太和充溢,骨節寒瓊。
此言得丹之妙。丹即「聖日聖月」合而為一也。古文「丹」字,合日月二字而成,與「易」字、「明」字,同為一義。此丹雖不易得,而得之則永得不失,真靈與天地相通。故《易·系辭》謂:「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蓋丹為日月相合,即「一陰一陽之謂道」也。陰陽合一,便是先天太極,真空妙有,均在其中。太極為生天、生地、生物之主,擴其虛量,即可進為無極。天地有壞,而這個超然獨立劫運之外,此太上之所以經七次混沌而仍存也。謂之“永得”,不亦宜乎!
太和,元氣也。《易》曰:「保合太和,各正性命。」即保守合太和之元氣,自得性命正也。乾陽之氣,清輕而和煦,故謂之「太和」。得丹之後,遍體純陽;太和之氣,自中達外,充於一身,而溢於毛孔毫竅之外,是以有金光罩體之象,《悟真》曰「近來遍體金光現,不與旁人話此規」是也。人惟得太和元氣,而筋骨血液濁陰退盡,白骨變為青色,青筋變為赤筋,紅血化為白膏,即陰寒返為陽剛之證,《黃庭經》曰「骨青筋赤髓如霜」是也。此二句即言陽丹入口,陰邪自散之意也。太和亦即孟子所謂「浩然之氣」也。
得丹則靈,不得則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
上言“一得永得”,此言或得或不得,教人火候慎重之意也。蓋結丹有「封固」之火候、「溫養」之工夫,倘不防危慮險,則有走失傾漏之虞。昔呂祖三次還丹不成,及讀崔公《入藥鏡》,始知火候細微妙用,乃獲超舉;白祖還丹不慎,致有「半夜風雷」之失,張紫陽時在天台,遣人以《金丹四百字》遺之,再煉而乃成。可見丹雖已生,火候差錯,小則漏失,大則傾命之禍,丹書謂「命寶不宜輕弄「是也。然得丹,則凡骨可換,公頃通靈,陳泥丸謂「片刻工夫,永享無窮逸樂」是也。既得之後,「丹在身中,非白非青」。白者金也,青者木也。丹由金木交並,五行四象,三家兩儀和合而成,無形無色,無聲無臭,不可以色名之。此句殆恐學人誤為有形之物,故直言不可以色相求,即《金剛經》「以色相求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之義也。
誦持萬遍,妙理自明。
二句結尾,言本《經》之理玄詞妙,必細味之,乃可得其意於言外。若粗率讀過,其理難明,故譬之以「誦持萬遍,其理自明」也。夫人之元神,本極靈明,因為物慾所蔽,而失其正覺。倘專心一志,深思熟慮,至誠感應,真理自通。凡佛、道經之教人誦持者,意均在此。乃世人不察,竟以經為道,抑何可笑哉!
此章總結全《經》,詳論得丹之理,義至明也。本《經》都三百字,而修道工夫火候,包括無遺,較《陰符》、《清靜》諸經,尤為明顯,誠為「無上印心」也。通凡四章,首言藥物法度,次言工夫火候,次言三品妙用,終言三性歸一。得丹出神之奧,和盤托出,並無隱義。果精思而熟讀之,修持自不難也。
第十二講
天盜人盜生機殺機
道在自然靜者得之
考黃帝《陰符經》,前有太公注,及張良等五家注;嗣有李筌、張果注;後有陸潛虛、李涵虛、劉悟元注;近有楊仁山注;均有獨到之處。至儒家之王弼、郭像等注,則失之遠矣。此經包羅宏富,修身、齊家、治國、用兵,鹹祖述之;《風角》、《奇門》,亦宗其義。蓋萬事皆出於機,吉兇悔吝,胥生於動。《陰符》演生殺之機,只在反复顛倒,玄妙極矣。《道藏》中又有《陰符天機經》、《陰符遁甲經》、謂為《陰符外篇》,考其文義,似非古作,或係宋人偽造。茲就《陰符內篇》之通行本直講之。
今講《陰符經》。《陰符經》所言,重在一「機」字。吾人修道,採藥得丹,全在火候,全在利用時機,故唯機為最須審察也。夫宇宙萬事萬物,莫不皆出於機,而成聖作仙,尤以利用其機為急務焉。何以不說陽火,而言陰符?夫道為天之道,陰者暗也,符者合也,暗合於天之道。天道無形,不睹不聞,而宇宙之道,無不合天之道。觀大造之生生化化,即可知天道矣。修道者從此求之,即能得天之道。人生世間,有生有死,有成有壞。天道有冬之《剝》,方有春之《復》,無剝即無可復,有陰方有陽也。雖青青松柏,到冬不凋,而到春仍發新葉,是亦隨氣機而消長也。所謂「陰符」者,陰符合於陽也。有形之道,皆合於無形之道,觀有即可知無,舉一自能返三也。茲先將《陰符經》逐句解之如下: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三句為全經綱領,並明「陰符」之義。天,陽也;地,陰也。天道資始不可見,而地道資生可以見;幹統天道而天健,坤順承天而載物。宇宙造化出於天,而彰於地,地道與天道,若合符節,故曰「陰符」也。天不言,而四時行,萬物生;寒暑往來,亙古不失其序者,執天之行也。行者,天道之行。天道在無形中主宰大化,而萬物生生不息,以成有形之世界。天道雖不可見,而於其行可執而觀之,以知天道即陰陽推蕩之理,以索太極之原,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是也。陽無形,而陰有形;有形生於無形,無形主之,而有形運之,終不出太極一點理炁之化育。觀事物盈虛消長之理,可知道本虛空,發為妙有;由一而神,無兩不化;物無不壞,葉落歸根;原始返終,知生可以知死;數往知來,觀象可以悟道;一本散為萬殊,萬殊仍歸一本。即其化以推其造,執其行以悉其道,天人一理,故曰「盡矣」。此與“窮理盡性”,“格物致知”,以及“中庸盡人性,以參天地之義”正同。
李注以此二句為有乾坤在內,其說是也。“觀天之道”,即乾也,天也;“執天之行”,即坤也,地也。宇宙之生滅在地,萬物盈虛消長無不出於地。天道不可知,地道可知,地本於天,以施行造化。乾元資始,始者太始也。在五行之先,有太易、太素、太初、太始、太極,太始者,有本而不能見。乾元之資始,即乾天之造化,是為純陽之金氣,萬物皆始於此,始者,無形者也;坤元資生,即坤地之造化,是為坤元之土氣,萬物皆生於此,生者,有形者也。《易·乾卦》之言曰:「幹,元亨利貞。」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此為乾元之四德。其德甚溥,而不可見,必須有坤元以順承之,方見於事物。故“觀天之道”,在“執天之行”,就坤元以知乾元。一乾一坤,即一陽一陰,陽大而陰小,小往而大來,由陰陽消長之地道,以測無聲無臭之天道,而天道無餘蘊矣。此兩語為全經之綱領。下文方說明相生相剋之機,能始能生之妙,而分別言之。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此承上文,而明造物分化、天人一理之妙也。太公、張果注,以時物機巧為五賊(應是賊命、物、時、功、神為五賊);楊仁山注,以色、聲、香、味、觸為五賊,義皆不洽。五賊者,五行之氣也,亦五蘊之陰也,觀後文「火生於木」句,及「人心機也」句,可證也。吾故分兩層釋之。從氣化言,五賊即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從心性言,五賊即色、受、想、行、識之五陰。五行賊天之氣,五陰賊天之性。何以言之?造化之始,空洞無物,是謂無極;進而太極立焉,太極者,一炁渾淪,真空不礙妙有,妙有不礙真空,無陰陽五行之名,無生滅消長之象;再進而有動靜,遂分陰陽;陰陽相蕩,復成四卦,合中央之虛空,而為五行,實皆太極中一點理炁之所化。然一分為五,則有盈虛;五合為一,自不消滅,太極為宇宙造化之主,若大地山河,飛潛動植,胎卵濕化,以及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鹹感太極之理炁而生。其在於人者,當受胎之初,亦只有一點無形之理炁;迨至結胎,而由一炁化生五行。一者空也,由空而實,成為形體,具備五行。五行既備,即有生滅,於是生、老、病、苦、死之五者,繁然俱來矣。世間唯有虛空不壞,夫既由虛而實,積氣成形,而具五行,則必不能無壞,此可斷言者也。吾人一小天地也,受炁之初,只有一炁,混混沌善,不識不知,天賦之為性,人受之為命。天性本空,不生不滅者也。自先天變為後天,一炁化生五行,於是性轉為情,五行之氣,化為精、神、魂、魄、意之五者,與形身相為表裡,形滅即滅。亦竟有形尚未滅,而此五者先滅者,五者賊我天命,使受之天者,不獲全歸於天,形滅而五者亦滅,且有戕害其形者。此而非賊,賊將誰屬?是為身之五賊,此賊在外者也。
至於色、受、想、行、識之五蘊,為後天性之五賊。色者,所以賊形相也,入於目而存於心,吾心中始有物矣;受者,感受,感於心而存之也;想者,思想,過去未來之二心;行者,行為,應物之事也。有色有感受,方有思想,靜身思想,而動成行為,其次序本如此;識者,識神也,「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見《易·鹹卦》),無時不馳者也。天性為此五者所賊,因而有善有惡,有生有死矣。當其空洞無物,葆有天真之時,本無生滅之可言,不失虛靈之體;今為五者所戕賊,即不克竟其天年,而有疾病夭亡之事,且昧其虛靈之妙,而為陰濁放蕩之人心。天性本虛,而五蘊實之;天性本靈,而五蘊蔽之,久之而天性若失,識神用事矣。吾人既沉溺五蘊之中,本來面目全然泯失,作種種之惡業,遺禍根於千載。眾生惡業,歷劫不消,於是頭出頭沒,沉淪六道之中,萬劫不能自拔。世間唯有業力,不可思議,推源禍根,實由五蘊蔽我天性,賊我元神,使清淨圓明之心,變為機詐浮蕩之心,故淪胥至於如此,可不哀哉!此而非賊,賊又誰屬!是為心之五賊,賊在內者也。故從氣化說,五賊即五行,金木水火土也;就神化說(即心神之變化)而言,五賊即五蘊,色受想行識也。
內外五賊,賊我身心。吾人苟如見其為賊,屏出之,即可不受毒,而保我身心,此非聖人不為功。若常人多認賊作子,反以五賊為生我之恩人,而親之愛之,蓋不能見其為賊也。誠然見此五賊,身心無為,歸於大虛,用逆行之造化而克制之,以水克火,火剋土,土克木,木剋金,轉輾相剋,歸結於空;不使循順行之造化,而木生火、火生金、金生水、水生土,墮入生死,則返妄為常,克念作聖,長生久視而仙,也非難事。故曰「見之者昌」。見者探索陰陽之源,明乎真空之理,識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以保我天賦之性命,自能含宏而光大之礬。要唯聖人,及後之學聖者能之。
五賊在人,施行於天。
五賊究在何處?則可答之曰:「五賊在心,而施行於天。」色受想行識之五者,是為五陰,本由空而生;金木水火土,是為五氣,本一炁所化。當受命於天時,固圓陀陀、光灼灼、淨倮倮、赤灑灑,無絲毫之塵因俗果,而因氣成形,胎圓氣足,即由一炁分為五氣,神室蘊藏中陰,身備五行,心含五蘊矣。既有五行,即有生死;既有五蘊,即有輪迴:此為元始之造化,藏於身心而不可或免者也。若欲去之,道在於「看見」。能知其為賊,而保我虛空之本來面目,從事於克制之道,方能不為所苦。蓋切在身心之五賊,其所施行者,皆為天地盈虛自然之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五,皆本於天然之理,由天所命,人人皆同而無分於聖凡者也。唯能克去,方為聖人。本文一語,以顯示五賊之來源出於天,而非由人。下文再言能製五賊之功用,其順序秩然不紊也。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宇宙在於我手,萬化生於我身,要唯見五賊者能之。何則?人能知此五者為賊,必能知造化之理:宇宙萬化,皆由一炁所化。既能知之,則可返本還源,歸於一本,終極於空,自然成為元神造化之大人,而宇宙萬化在乎我之身手也。《易》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見《易·乾文言)《中庸》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此即宇宙在手、萬化生身之註解也。蓋吾人之身心本成一太極,而與天地相同者也。能逆修返還,推而至於其極,則超凡入聖,可與天地並立,以成三才。把握陰陽,默參大化,聖人之德,固與天地同其量,而不可思議也。且手者,總持之門,把握之地,顏氏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孔子“治天下,如視諸掌”,(俱出《中庸》)在卦屬《艮》,有懲忿意志欲之象。少男為手,有陽伸陰屈之機,曾子曰:「十手所指,其嚴乎!」(見《中庸》)丹書曰:「兩手劈破鴻濛。」又有「左手降龍,右手伏虎」之說。手於身心,動靜相關,真陽之生,先應乎手,故《鹹》之初六,自握而感,喜怒哀樂於中,而手即舞之指之,戰抖隨之矣。赤子之心,無時無二;赤子之手,亦無時不握。《老子》曰:「嬰兒骨軟柔而握固。」《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離婁下》)當胎兒在腹,兩手總持於造化之門;及其覺動,兩手始分,而旋即下生。人能謹持其未擾之心,而把握堅固,由誠而明、而久、而徵。佛曰:「東南西北方,上下四維,中間虛空,可思量否?不也。」兩手之間,亦為虛空,浩無邊際。古往今來,莫非在虛空過活;而兩手屈伸動作,亦莫非在虛空中運用。“大道分明在眼前”,眼前即不可思議之空中。人能虛心,而充其量,與太虛同體,則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兩手之空間,即包羅天地之太虛矣。故曰:“宇宙在乎手。”又曰“總持門”,又曰“守中抱一”,又曰“指其掌”也。至於人身為小天地,天有日月,人有耳目;地有水火,人有神氣;天地以寒暑而成造化,其機在冬、夏二至;人身亦以陰陽消長,而生死孕育,其機亦在《復》、《姤》之間。細而按之,則七十二候、二十四氣、晝夜晦朔、子午卯酉之機,人身莫不備具,而感應之妙,推蕩之理,又至虛而至靈,故萬化雖在天地,不啻具於人身,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不亦宜乎!是以五行賊一炁,以化萬殊,施之者固為造物之天,而人心應之,身手感其機,而動靜咸宜矣。妙哉!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
人受天之性以為性,其初本為一點理炁。禀此理炁而生,有天性者為人,而性在於人之心中。及後必轉為情,因機而發,是為人心,故天之所命者為之性,隨機而起者謂之心。天性動為元神,人心動為識神。天性空洞無物,吾人感受理炁而生,空中藏有妙有,而妙有仍在空中。空而不空,不空而實同於空,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即在於此。《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見《離婁下》)以其有天性在內故也。其間有一問題,即佛家言「狗子有無佛性」之說是也。昔人謂之亦有亦無,蓋狗子雖為獸類,亦可修道得果,故可謂為有佛性。然受氣之初,人與禽獸大有分別。人為萬物之靈,其感受之理氣,純全而中正;至於獸類,則無佛性,而又不純,究不能認為具有天性。譬之虎狼之獸,猛烈咥人,生有兇性,冥頑不靈,其無佛性,固其顯然也。茲吾細繹其理。
乾元之氣,資始萬物,在天成像也;坤元之氣,資生萬物,在地成形也。舉凡宇宙間,有形象者,莫不因此而成。然胎卵生者,感而後氣動應之;濕化及草木之生,則氣動而後應其感:即一由自感得氣,一由氣感化生也。人為萬物之靈,其感氣也,一同於胎生之物,特其感之初,先得太極中真空之炁耳。蓋男女媾精,歡娛到得極處,則一切俱忘,而心體虛明,正如先天之太極(即無極)。於是,圓陀陀、光灼灼之真空妙有,自應感而生,如⊙。及與男女之後天神氣合時,乃別為乾元、坤元,以立性命根蒂。瞬息之間,無極、太極、兩儀、四象、五行,一一備具,故謂人獨得造化之全也。此先天太極之真空,即天命之性,亦即佛性。達摩謂“人人自具佛性”,“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儒家謂“天性虛靈”;道家謂“先天性本空靜”,皆指此也。若禽獸但感氣機,而無靈機,受胎之初,僅成此⊙象,實無所謂「天性」者。此佛、道兩家所以言「人身難得」也。
人心隨機而發,有善有惡。孟子道“性善”,荀子說“性惡”,然二子皆謂“法堯舜”。荀子之“性惡”,人心之說也。後天食、色之性也;孟子之“性善”,天性之說也,先天本性也。人性之不同,因習染而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此後天氣質之性,食色之性也。至人心之發,又因時機不同而殊別,以識神滅元神在機,由識神返元神亦在機;迷人入獸在機,返妄歸真亦在機;順五賊在機,逆五賊亦在機。順則相生,逆則相剋。順則木生火,則一至萬,而成為世界;逆則水克火,則萬返一,而歸於太空。其於人也,順生人,而逆成仙。人之耳目口鼻等等,順之則迷於六塵,而無惡不作,極之且至弒父與君,故流浪生死,墮輪回六道,而歷劫難返者有之矣。若逆而克己復禮,藉由假修真,如本能聽也,而使之聽於無聲;本能視也,而使之視於無形;推之口舌心思,無不皆然,則由迷而覺,即可成佛成仙,與太虛同其不朽。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雖聖與惡之相去極遠,而其始也,要皆無不出於機。善用之,則並天地同流,歸根復命,納人心於天性之中,斯盡立人之道,但非見五賊者不能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道即天性,欲保其天性,須立天道。天道在一陰一陽,即本一陰一陽以立天道,而人心斯定矣。是識神返為元神,識神陰也,元神陽也,去陰存陽,即去其人心,以返於天性。天性立,而人心自定,否則不能維係不生不滅之元神,以達於無生之旨,而使我身心仍墮落,而入於生滅之途。即妄逐不自然之識神,而損其本來之天性;識神狂縱,本性散失於無何有之鄉矣。為仙為凡,為人為禽,其機甚微,不可不早為分別,而利用時機也。本章說天性人心,人返天,為聖為善;天返人,為迷為惡,故聖人在立天道,在天人合發,在能見五賊。更分別天性人心,而得求天人合發之機,以策進修之功,自可得道成真。故此二句,為下文挈領,須合併讀之。茲詳解於後。
天發殺機,星辰隱伏;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复;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易》謂:「立天之道,曰陰曰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見《易·說卦》)能知陰陽剛柔之理,即能仁能義。仁,陽也;義,陰也。天地生物之始氣,即人之仁;天地成物之殺氣,即人之義。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見《孟子‧公孫醜》上)人之仁義,即天之陰陽;陰陽消長,即在動靜之機,即知陰陽之道。《易》曰:「動靜有常,剛柔得主。」(見《易·係辭上》,原作「剛柔斷矣」)唯有常,方可得主也。人為三才之一,秉天地之氣以生,故可奪天地之造化。天地之發殺機,天地之動也;人之發殺機,人與天地之動也。而殺機中藏有生機,故曰「反复」。生反即殺,殺反即生,與陰陽窮變同也。有生方有殺,殺在生中;有殺即有生,生亦在殺中也。一生一殺,即是一動一靜,陽動陰靜,陽動生也,陰靜殺也。天道冬至,而一陽來復,生機也,由是而二陽三陽,以至六陽,純乾則陽極;而到夏至,即一陰來姤,殺機也,由是而二陰三陰,以至六陰純坤,周而復始矣。夫夏至令在五月,正當生機極盛之時,而殺之機已伏在其中,故「天風」來姤,一陰生天五陽之下;因《姤》而有《剝》,令至“大雪”,陰至極矣,而“地雷”來復,一陽動於五陰之下;又因《復》而有《夬》,其道正同“窮則變、變則返”也。而生殺之機,互相倚伏,天地殺機,即在生機之中。仲春之時,草木發生,氣候溫和,生機暢旺之時也。而其中有殺機在焉。即榆錢忽落是也。夫二月當三陽開泰之後,花木爭榮之初,榆葉方吐,而錢劇飛墮,非生殺並行之驗也!榆錢為榆樹之種子,一般種子初生之際,多在花開極盛之後,花蒂落而種子成。今屆發葉之時,種子已熟而落,此即生中之殺也。又中秋之際,霜降以前,正殺機極盛之時也,木葉黃落,萬物凋傷,而生機即寓於其中。斯時薺麥忽焉而生,此即殺中之生也。天地生殺之機,互藏如此;人之禍福,亦如天地之造化相同,轉輾倚伏,如環之循,故修道者應鑑及於此。欲求長生,先求無生,若著貪生之念,則必死無幸也。蓋人之生死機,間不容發,於一陽來復之時,循逆修之道,虛心採取,煉精化炁,則可保其天真;若循順行之,是媾精生人,欲熾傷身,亦可速死。是即一生一殺之機,因識神用事,已失天性;再順其自然而長之,則可作種種之惡業。收識神而不用,則可以清淨無為,全渾然之天理,擴充其量,大而化之,可至形神俱妙,與道合真。夫生殺之機一也,而用其機不同。《契》曰:「恩中有害,害裡生恩。」恩在害中,害亦在恩中。人身因衣食而勞動,因勞動而得生;而人之生、老、病、死,即在勞動之中,恩中有害也;修道者目不視而耳不聽,可謂苦矣,然能延年壽考,當時雖苦,而後日之希望甚長,害中有恩也。生殺之機,只在顛倒之間耳。
天發殺機之時,雷霆風雨,天地晦冥,日月星辰,皆藏伏而不見。故見日月星辰,為天之常,而陷伏者為其變也。連恆星不見,日月剝蝕,孔子筆之《春秋》,所以紀天之殺機也。夫恆星本歷久不渝,時時能見度,在晝為日氣所朦朧,亦可於高處、或天文鏡見之;日月則晝夜長明,萬古如斯。乃當天發殺機之時,竟至恆見者陷伏,常明者虧缺,可知天不能有生而無殺。迅雷烈鳳,殺機之小者;星隱晝晦,殺機之大者也。李注此「發」字為生機,恐於義未符。《陰符》本講害裡生恩,生殺反復之義,說殺機而生機已在其中,自不必直說「生機」也。「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者,即驚蟄之時也。當未啟蟄之前,龍蛇藏於山中,混混沌相,不識不知;一到驚蟄,陽氣發動,衝動其知覺而出,此即地發殺機之時,故曰「驚蟄」也。然「殺機」雲者,實自陰陽之道而言。殺機發動,而龍蛇外出,變蟄藏為飛躍;在道固為殺機,而在龍蛇即生機也。星辰陷伏在天則殺機,而星辰之韜其光,則後將愈明,亦未始非生機。所謂「生機倚伏」者,此也。《經》由天地說到人,曰:「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此二句扼要為全篇關鍵之處,因人為三才之一,以天為蓋,以地為輿,而人居於其中。乾性純陽,而統陰陽之德;坤情純陰,而禦剛柔之氣,人合乾坤之性情,而秉天地之正氣。是人身中之造化,即天地之造化;人發殺機,即天之星辰陷沒,地之龍蛇起陸之時,故曰“天地反复”,而生殺之機,即在於“反复”之間。《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反覆道也。」(見《易·乾文言》)蓋正心誠意,純一不已,「清明在躬”,“夙夜匪懈”,乃可反復生殺之機,而進於道耳。
天地生殺之機,如冬至、夏至,冬至是殺盛轉生,夏至是生盛轉殺,其機於動靜見之。靜極必動,動極必靜,世界萬有,皆動靜互相為用,如人之日出而作,則日入必息焉。《悟真》曰:「作丹不用尋冬至,身中自有一陽生。」「一陽生」即人身之冬至,其候在靜極之時,如睡熟後之陽動是也。迨到動極為靜,真陽上升,一陰來姤,涼液下降,是即身上之夏至也。人身氣機發動之時,即在一陽來復之時,生機即是殺機,可生可殺:順之生人,逆之即仙。情慾動而元氣化精,即是殺機,生、老、病、死,莫不由是。在人身之陽精,當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最為滿足,古稱“共十六銖”,亦比象之言。特此為極盛之時,以後不復再生,有漏即損,用盡則死,故戕賊甚者夭亡。《悟真篇》謂「只有一個原本,更無微利添囊」是也。吾人殺機動時,若反復之,則精復化氣,漸煉即成丹基。丹書之言“顛倒”,皆指此也。《悟真篇》曰:「若會殺機明反复,始知害裡卻生恩。」因人之動靜,與天地之氣機相因,靜中生陽,是為冬至;動中生陰,是為夏至。由此以推,而二十四氣鹹在身中。《陰符》為無形之天道,得其機而利用之,可以奪天地之造化,而反覆天地也。天地之陽,七日來復,人則靜極而來。所謂“反复”,即是轉天地生殺之柄,握陰陽消長之權,以人合天,而反復其機,即能“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天與人所發之機相同,而萬物化生之機於是定其基矣。呂祖曰:「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已生而殺生,未死而學死,即長生矣。」吾人虛極靜篤之際,知識全泯,物慾不生,陽何以動?是即天人合發之機,天之陽氣,衝動氣機,故曰“冬至”,曰“活子時”也。夫主宰造化之太極,本是虛空渾淪之體,人心既空,則與之同體。於是虛中生陽,天心人心,同類相感,真陽由陰蹺到身,衝入「命門」而陽動。所謂“先天真陽從虛無中來”,又曰“招攝真陽前來”,又曰“磁石吸鐵,隔礙潛通”,皆同指此一事也。蓋心虛而我成太極之空,自能感彼虛空之太極相合;身靜而我成純坤之象,自能攝彼一陽而來。修道者於水源之清濁,必先審辨者,即以證其是否為天人合發之機。是必因虛靜到極而生之陽,乃是清者,偶涉情念即濁,非天人合發矣。故吾人初下功,須求靜睡,此時不識不知,天地交泰,日月合壁,混混沌 Murphy,成為太極之景。然後一點理炁,自然從虛空中來,發生造化也。由是靜用其機,採取封固,萬化之基,皆在此定。張三豐曰:「人心若與天心合,顛倒陰陽只片時。」邵子曰:「中間些子好光景,那有工夫話語言。」陳泥丸曰:「只教片響工夫,永得無窮逸樂。”是也。
天人合發,在常人為殺機,修道者為生機,即「顛倒」也,亦「反复」也。生殺之機在片刻,故欲取之,必先予之。屏去一切之心,以求虛靜之境,所謂「欲求長生,先須無生」也。且天地之道,即人之道,陰陽即仁義也,浩然之氣即理炁,乃「集義」所生者。義,金也,靜也,寂靜,能靜極即是信義;仁,木也,動也,生也,生動即是生仁也。義主肅靜,積金多後可以感通生生不已之仁。所謂「天人合發」之理,亦合於人生之理。男女媾時,兩情樂極而空,精神亦兩相團結為一,於是能感通真陽前來而成胎,此男女一陰一陽之化機也。至一身之感,則用身中之陰陽,以召虛空之理炁。身心兩靜,成為太極,返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先天真陽,亦自應感而來,在天為性,在人為命。天人合髮,即是本來真空之性,與天性相合之時,亦即見我真性之時。蓋天人合髮,即盡人以合天也。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姦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者,天命之性,是為虛空,即是元神混沌之體,似拙而實巧,不生不滅者也;後天氣質之性,受於父母,及歷劫食色業根,即是識神,似巧而實拙者也。前性與太虛同體,可聖可仙,故似拙實巧;識神為地獄種子,萬惡之祖,故似巧而實拙,常人識神用事,實弄巧轉以成拙耳。然識神、元神,互為巧拙,互相藏伏。識神泯,則元神復;元神隱,則識神肆。修道者制伏識神,使歸於空,即藏巧於拙中也。元神雖若混沌,而含宏光大,則拙者可使為巧,併後天氣質之性,亦可同化而返真,此「伏藏」之所以為要也。元神陽也,識神陰也,二者互相伏藏,自成混沌之太極。故下手之初,潛龍勿用,藏伏心性,而寂然不動,《契》曰「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是也。守我清淨,身心無為,識神完全藏伏於空洞之中,則內成純淨之體,外成純坤之相。《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又曰「歸根」、曰「清靜」、曰「複命根」,即伏藏之義。《坤卦》周流六虛,謂為“歸藏”,丹書謂“藥產坤方”,及“西南鄉”之說,皆此意也。
常人之所以不能藏伏者,因為有「九竅之邪」耳。「九竅」者,耳、目、鼻(雙竅)、口、外腎、谷道是也。亦有以耳、目、鼻、口、臍、外腎、谷道、心、頂為九竅。九竅皆邪所出入:眼能視而迷於五色,耳能聽而迷於五聲,口嗜味而迷於五味,鼻能嗅而迷於五氣,其他身為嗜欲所迷,心為情好所迷,皆邪也。有此九邪,而精、氣、神皆漏於外,人心由是放馳,故不能藏伏。若能聞之,則寂然而不動矣。識神從九竅,以九竅為門戶,人之能動能作,能想能慮,能感能覺者,皆識神也。識神附九竅而靈,故曰「九竅之邪。」喜怒哀樂,發皆中節為和,不能中節,則皆邪矣。孔子曰:「思無邪。」(見《論語·為政》)又曰:「君子有九思。」(《論語·季氏》)夫耳目皆不能思,何以視聽言貌統謂之思?蓋思者,識神為之主,思邪而九者邪,思正而九者正也。
「三要」者,耳、目、口是也。《契》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濛。」此在外者也;;若在內者,即是精、氣、神之三者。精通於耳,氣通於口,神通於目,三者相通。耳與精皆屬於坎宮,呼吸之氣,從口出入,氣動神動,是為三要。三要閉而勿通,則巧拙之性,可以藏伏;九竅之邪,可歸真矣。可以動靜者,耳、目、口三要常動不靜者也,可動而亦可靜者也,動則精、氣、神外漏,靜則內藏。若能含眼光,凝耳韻,調鼻息,緘舌氣,使動者皆靜,則三要變為三寶矣。蓋三要動,則六根接六塵,而內生六識,外發七情,沉迷不返,自墮輪迴;靜則六識歸原,三寶和合,勇猛精進,即證菩提:《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是也,亦即一化萬殊,萬殊歸一之理也。夫耳、目、口者,本用之視聽飲食,以養吾身者,而視聽尤為聰明所寄。人之所以靈者,恃此而已。然生機在是,殺機亦在是;巧者在是,拙者亦在是;靈者在是,昧者亦在是。色、聲、香、味、觸,吾身心即所以賊吾天性也。福者乃所以為禍者,正是火之於木,火本由木所生,而火太熾,則木反為所焚,可見利人者,轉以害人,故曰「火生於木,禍發必克」也。推之於國,其理亦同。若奸雄利用時機,人主信倚,而援之權,養成勢力,適以敗國,如王莽之謙恭下士,董卓之誅叛有功,以及項羽復楚而覆楚,朱溫憫唐而傾唐,史傳所紀,不可勝數矣。知生殺禍福之機,而因應動靜之候者,其唯聖人乎!修練之道,端在於此,《易》曰「知幾其神乎」(《易·係辭下》),又曰「樞機之發,榮辱之主」(《易·繫辭上》)也。學聖者,當知所自矣。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道。三盜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或作治);動其機,萬化安。
《陰符經》重在一「機」字,而生殺互相倚伏。反覆之間,便見造化。“天生天殺,道之理”者,道本無名,強名曰“道”,是為導人遵正路也,所謂正路,即天地自然之造化。自然造化,無出乎理,天生天殺之理,即是道。生殺有機,在天為時機,在時為氣機。《易》曰:「知幾其神。」又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易·說卦》)幾同機,唯神能知之。天體虛明,為造化之主宰,一而神者也。其在人焉,為本性元神,唯本性元神之動靜,適符其機。當一陽來復之時,即「活子時」也;時至神知,即「活午時」也。虛極靜篤,神氣自然和合,故氣機動而元神知之。邱祖曰:「氣馳於外者,神亦馳外;神歸於根兮,氣亦歸根。」若神擾則與氣分離,心先動而氣後隨之,與此不同矣。氣動即是機動,即是天生天殺之時機也,知此為知道。蓋冬至一陽生,夏至一陰生,天之理亦即道之理;天之生殺之機,即道之生殺之機。宇宙萬物,本太極中理炁所生,理炁散在宇宙,化生萬物,理炁即道也。天生即是道生,天地亦宇宙間之一物,同為道所生者。然道無形,而天有像,故後人歸功於天,而不言道。天生天殺,即是道生道殺,道即理也,故亦謂為天理。天之有生有殺,非天為之,實生乎所不得不生,殺乎所不得不殺也。何則?宇宙有限,而萬類無窮,有生而無殺,則有盈滿之患。天地之氣化,將不足營養萬類,而天地敝矣;有殺而無生,則六合蕭條,天地之氣機,亦幾乎熄矣。故一生一殺,互為乘除,循環無端。《契》曰:「日月為易,剛柔相當。」生殺之道,即剛柔之道,亦即《易》之道。陰陽消長,一往一來,當陰盛陽衰,天地否塞之時,則雷動地下,而為《复卦》。一陽生於五陰之下,是為靜極生陽,殺中生生,由《臨》、《泰》、《大壯》、《夬》,一陽至六陽,而復歸於《幹》 ;陽盛矣,於是風來天下,是為《姤卦》。一陰生於五陽之下,是為動極生陰,生中生殺,由《遁》、《否》、《觀》、《剝》,一陰至六陰,而復歸於《坤》 。剝極而復,否極則泰,一陽六陰,周流不息,而成世界;消長盈虛,如環之轉,而不失其序,伏羲氏名之為「太極」。極者窮也,窮則變,變則通也;太者大也,無邊際,無內外,不可以形象擬者也。要不出「物極則反」之理耳。
更就陰陽消長,而極深研究,則知陰即生於陽,陽即生於陰;唯其殺也故生,唯其生也故殺。寒暑晝夜,朔望弦晦,無非動靜之機。無暑即無寒,有晦方有朔,而五行之氣,周流宇宙。子午卯酉為四正,子水,午火,卯木,酉金,合中土為五行。子水也,水本克火,而火胎於子,是水反生火矣;午火也,火受水克,而水胎於午,是火亦生水矣。水本克火,而火胎於子,是水反生火矣;午火也;火受水克,而水胎於午,是火亦生水矣。卯木酉金,亦互克互胎,是即水火互藏生殺、相伏之理也。方生方殺,方殺方生,相剋即是相生,其為循環,更可知矣。蓋天之殺機,即是盜藏生氣,非真殺之也。何則?天時春生而夏長,秋收而冬藏;春夏,生機之時;秋冬,殺機之時也。不知所謂殺者,即是收藏;收藏者,收藏其生機也;今之收藏,即後之髮舒者也。生固是生,殺亦是生,不過一藏於內,一發於外而已。證以樹木,當霜降葉落凋傷之時,其根本則反比春夏潤澤;掘地以察根中之液,比春夏轉濃,可知生氣歸根,非是死滅也。更就地質察之,到冬而凍,如鬆花江之北,冬時之凍,深至七尺;七尺以下,則甚溫暖,故穴居者可不必籠火。蓋春夏之陽;發揚於地上;秋冬之陽,潛伏於地中。生機之時,外陽而內陰,是為《離卦》;殺機之時,外陰而內陽,是為《坎卦》。離內暗而外明,坎外明而內陷;離是發育,坎為收藏。無論發育,收藏,要皆為盜,盜太極中之理炁,以成造化而已。太極混混沌,動而生陽,是為理炁,萬物稟而生,故謂之「仁」;靜而生陰,是金氣,萬物因土而成,是謂之「義」。一陰一陽,一生一成,而成世界,歷萬劫不變者也。
由此觀之,天地萬物無不由太極之理炁以生,故萬物盜天地之氣以榮枯,而天地亦盜萬物之氣以運行,人則並天地與萬物之氣而盜之,天地萬物亦盜人之氣。何也?
萬物春生而秋收,生時萬物盜天地之氣,收時天地盜萬物之氣。萬物在天地之中。所有陰陽之氣,即萬物之氣。天地、萬物,互相為盜,萬物盜天地之氣,而萬物成;天地盜萬物之氣,而萬物滅。唯理炁為萬有資始之本,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者也;萬有毀,則此氣復還太極。天地間之林林總總,無論胎卵濕化,飛潛動植,以及山河大地,流行坎止,無不皆照,故曰:「天地,萬物之盜。」天地代太極而言,與萬物相對;天地實亦一物,而包於萬物之內。意蓋謂萬物盜太極之氣,太極亦盜萬物之氣也。所謂「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者,人與萬物,亦互相為盜。茲舉例以明之。譬如近世科學家所說,人與萬物,無不藉呼吸而生,而人之所需者養(按,即氧)氣,因養氣內有酸素,人得酸素,方能生存。而植物與人相反,須炭素(按,即二氧化碳)方能生存。人吐炭氣,而吸養氣;植物吐養氣,而吸炭氣,故人與植物,互相為盜,方得遂其生。此一例也。
又人之生命,由於精氣神結合而成,塊然一身,以神為主宰,因氣而生活,更以精為營養身體之資。而眼、耳、鼻、舌身意,即自盜其精、氣、神以外溢;萬物又假其色、聲、香、味,以盜人之精、氣、神。我之精、氣、神,已不知不覺,從六根而外漏矣,此人之時時為萬物所盜也。然人生之衣食住行,以及種種嗜好,無不有賴於物,甚至寶玉、車馬、藥石、禽獸,皆可供玩用之需,每因之而奪萬物之命,是又人之盜物也。故萬物盜人,人盜萬物,合之天地、萬物之盜,是為「三盜」。三盜皆為天生天殺,實為自然之理。大千世界,由此三盜而成,亦將由此三盜而毀。其所以能互盜互生者,咸由無形虛空之中,有自然之道以主之耳,生成天地萬物,而不與天地萬物同毀者也,語曰:「有形終有壞,無形始是真」是也。
所謂「三盜既宜,三才既安」者,三才為天、地、人,三盜各得其正則天地位而萬物育。生殺之機,即天地、人、物互盜之機,「宜」者,人順天道之機,而利用咸宜也。如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寂然不動,即是未發之中;感而遂通,自能發而中節。節者候也,如天道有寒暑溫涼之不同,各隨其節候而應;人情有喜怒哀樂,亦隨其心境而成:誠於中,形於外,感於心,發於情,斯無不中節者。苟蔽於外誘之私,則發不中節,而盜亦不得其宜矣。何則?人之喜樂,由慈愛而生,如天地春夏之生機;人之哀怒,由悲憤而生,如天地秋冬之殺機。其所以同,一心也;而所發不同者,由氣機之感動各異也。《難經》謂“大怒傷肝,大喜傷腎”,是身中氣機之動,已有五臟之分,其發於外也,自有七情之各異。又常人無事之時,每景異則情殊,如遇春明天氣,則色然喜,秋陰天氣,則百感生。即所盜之氣不同,感於人心,而各觸其生殺之機以發也。
「食其時,百骸理」者,「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見《禮記‧禮運》)須順其自然時,以合機宜,譬如時逢夏暑,不妨沉李浮瓜;時值秋深,正可對菊持螯。但不可強求,強求即貪矣。推之夏有瓜而食瓜,春有筍而食筍,是皆食其時也。倘非時而食,如《列子》所謂「冬日飲冰,吾其內熱乎」!夫冬飲湯而夏飲水,乃人之常也。今反之而冬日飲冰,是非病熱者不為。蓋百骸不理,則食非其時;亦唯食非其時,乃至百骸不理,而以疾病自戕其生也。此僅對形身而言,若就修道上言之,欲使“三盜相宜”,須先知陰陽造化之元理。知萬物皆為太極之理炁所生,能保理即可長久。理炁之生無定,而實有定,得其時機,不難反复天地生殺之柄,故太極之理炁,可盜之而來;天地之生機,可盜之而得此氣。盜即採取也,採取而封固之,可以長生;更擴充而光大之,可以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丹書皆志盜也,周流之空氣,盜也;盜太極之理炁,亦盜也,盜理炁,方謂得之。一盜得其宜,三才自安,可以參天兩地,而與天地同其悠久矣。《經》謂“三盜既宜”,殆指此也。所謂「時」者,即火候之時,採藥服食之時。知天道生殺之機者,修之煉之,應何時採取,何時溫養,以及何時行小周天,同全部丹法,皆可於“時”之一字包括之。「食其時」即入聖,故孔子稱「時中之聖」。天機不可見,而於時中可知其機。機動即時至,時至即機動。服藥大藥,盜虛無真陽,無不有時,即無不有機,得其機,即得其時矣。蓋此所謂“機”,即生機殺機之機,進陽火,退陰符之機。一動一靜之間,而氣機、時機皆備矣。譬如一陽來復,由於氣機之動,亦即人身子時。從此而採取服食之,即食其時,動其機也。
動機,即氣機初動之時,斯時有生有殺,反身而誠,則殺機亦為生機;順其自然,則生機亦為殺機。機動而食其時,自能健其身體,此所謂“時”,即指活子、活午而言。至此有機初動,活子時也;氣機暢旺,正子時也;自覺其動,活午時也;繼覺其旺,正午時也。因而採取封固,自然萬化皆安,得丹神化,皆在其中矣。但陽初動時,最要謹慎。此時為殺機,陽回採得之時,方為生機,故機動之時,須入定以鍛煉之,使真陽上升,而周於全身。倘行功不合法度,中途洩漏,即殺機矣。以火候言之,陽復之時須定,定即殺機也;返還之時須忘,忘即生機矣。凡不採之採,不取之取,皆在身心兩忘之時,自然而然轉殺機為生機,故曰“顛倒”,曰“反复”也。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或作而)所以神。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神之神為識神,不神之神,是為元神。時至唯元神知之,《契》曰:寢寐神相抱,覺悟侯存亡。蓋欲復元神,必先有煉己之功;元神復,而後知氣機之動靜。識神僅靈於思慮,不能覺靜中之氣機也。人多知神之神,而不知不神之神,不求不神之神之所以神,神即不靈。若一任識神放馳,終日擾擾,而欲其神氣相抱、靈而知機,則綦(通極)難矣。求不神之神之法,道在先使虛極靜篤,混混沌 Murphy,泯其識神,於是元神出現,即能感而遂通。蓋靈於智巧,而不能寂照者,為識神;跡若混沌,而妙應無方者,為元神,《老子》曰「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者是也。欲求元神之所以神,必先使識神歸於不神,屏除六識,空空洞洞,一物不知,於是不神之元神方神,而能相抱,能覺悟、能候存亡也。元神為不神之神,故曰“混沌元神”,唯其不神,方為至神;若如識神之神,即不神矣。夫元神雖似不神,而欲奪天地陰陽之造化,須用此不神之元神。元神虛空,與太極之理炁同類,故能相感,氣機一動,而正覺隨之。所謂煉己之功,即煉元神之功也。元神以靜極而生,善察動機,故曰「時至神知」也。
所謂「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者,元神之靈生於無,而出於靜,如日月之數,定而不移也。日月之數,如朔晦弦望,而月之盈虛,尤顯可徵。月之三日,生一彎新月,即「一陽來復」也;至八日上弦,而「三陽開泰」;至望日,則六陽純全,而成為圓月;至十六、則“哉生魄”,月缺一線;二十三下弦,月缺其半,是為“天地否”;至晦日,則成純坤之體,全然隱沒矣。月一月一循環,日則以四時定寒暑,一年一循環。合日月成易,是為陰陽變易之道。陰陽變易有定數,不神之神能知之,以與之同類,而能相感故也。「大小有定」者,陰小陽大,小往則大來,大往則小來,與日月之出沒相同也。日一年一周天,月一月一周天,大小陰陽,一日一夜天。因有數定,故聖人知往推來,知氣機之動作,食其時而得動機,是即成聖之功也。得此動機而上達,則聖賢仙佛,由此而成,神明因是而出。蓋唯能到虛極靜篤,而聖功方生,神明方出。氣機之動,是子午相應也,聖人之功,即在此子午之時機中,一感一應,若立竿而見影也。地球北極為子,午即南極,子動午覺,氣動神知。若無活子,即無活午;然無活午,亦無活子,必神歸於不神,而後活子乃至,而活午即是不神之所以神。所謂有感必應,虛極靜篤,自生神明,採取服食之功,胥在乎是。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度,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所謂“盜機”,在手得機,得機即盜,不得機即不得盜。此之盜機,天下已無見之、知之者,因天下無聖人之故。若有聖人,必能見之知之也。蓋必虛心無見,而其機方可見,泯識絕知,而其機乃可知。苟先有見識,則終於不見不知已。是盜機也,君子得之,則可以保命全形,與天地同其壽,故曰「君子得之固躬」。道經曰:「心死然後神活。」即神之神死,而不神之神生,滅盡識神,方可復得元神;後天歸於混沌,始能還其先天,「物格而後知致」也,亦克念而後作聖也。若彼鷚於物慾之小人,方利用其識神之機變,即或聞道,亦不能使神歸於不神,即神之神以盜其機,適足以喪其命寶。蓋縱欲敗度,不能克己復禮以為之,終於有害無利而已,故曰「小人得之輕命」。葆元神者君子,用識神者小人;君子聞道,信受而勤行之;小人聞道,易之而輕其命。昔有解「小人」為無德之人,德不足而行道,轉以促進其天年。此釋於理亦通,特似淺薄耳。又《悟真篇》曰:「命寶不宜輕弄。」命寶,即外陽也,吾人生人成仙,皆由於此,故為「命寶」。所謂「寶」者,指其中所寓之先天炁而言。苟夫天人合發,虛無寂靜之時,感動虛無中先天之真陽前來,從陰蹺衝入命門,而外形勃舉,同時上沖心府,而元神覺知。此衝動命門、心府之先天炁,即命寶也。“不宜輕弄”,當在此時。如縱欲妄洩,此為後天之戕賊,而非「輕弄。」所謂輕弄,即是亂採亂取,火候不合之意。小人一知半解,不探真理,而妄行之,是「輕命」也。
夫先天炁,無形無相,無聲無臭,誰能見之?孰能知之?《悟真篇》曰:「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變。」因無形相,故可用而不可見,見則已化為後天,而失其機矣。當還原之初,混混沌 Murphy,陰陽相合,此時一無所知也,一無所見也,而氣機於焉發動,於焉知其發動。是時神氣已合,藥物已生,採取已得,而氣已歸歸根,故可見可知,而實已用之之後矣。在盜機時,身心無為,而神氣自然有所為。神氣之為,從何而知見之乎?故得道者,實無所得;若求其得,斯輕弄命寶者也。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
盲於目者聰於耳,因目不外漏,精神專一於耳故也;聾於耳者明於目,因耳不外漏,精神專集於目故也。由此可知,人身九竅,皆三寶出入之所,只須正心誠意,絕其外誘,則精氣神自固,自視不見,而聽不見,真人潛深淵,自然安居於內矣。夫元神之與識神,本同一物,但有動靜之分而已。絕其外誘,而神守其捨,是即元神「不神之神」也。不神於外,即神於內矣。天地間氣機之感應,本極神速,譬之瞽者、聾者,既聾、瞽於此必聰察於彼也。夫眼之能視,神也;耳之能聽,氣也。瞽者善聽,即神及於耳;聾者善視,即精集於目之故。由此理以推之,則吾人苟能放下一切,而不物於物,則耳目自然聰明,元神元氣自然歸於黃庭,而玉液,金液,隨之以生矣。所謂“絕利一源”,即用一源之意,此以辨水源之清濁也。《老子》曰:「上善若水。」言其清淨也。水善利萬物,五行非土不長,萬物非土不生,修道者須用真一之水,即至清之水,是為水源,即是水氣,得即先天之一炁也,凡有形之水,皆此炁化。絕利一源,用真一之水,則十倍於用。“師”,《易·師卦》,為“地水師”,地中有水;用真一之水,則十倍於地中之水。蓋地中之水,為有形之水,為後天之水;真一之水,為無形之水,先天之水,其源絕清也。所謂《地水師》者,取土克水,而水不動故清。然而真一之水,為《離》中之水,是為火中真水,故比地水更清至十倍也。修道者須辨水源,用至清之水,方可採取,稍雜即不能用矣。然何以能清?曰譬之聾瞽,絕其外搖即清,此即修道之藥物,亦即乾金、水中之金也。絕其外而求於一源之清者,而更加返還之功,則能使後天之坎離,返為先天之乾坤,故曰「三返晝夜,用師萬倍」也。所謂“晝夜”,即是一陰一陽,有乾坤坎離在內,既顛倒陰陽,而返還之,自萬倍於用師。蓋得真一之水,而七返九還,則得玉液金液。取像《師卦》,以其為土所克之水,是為止水,靜而不波。然此水雖清,而非其源,取水之源,而返還之,則其效自著。何以曰「師」?師者,兵事也,此事與用兵相同,《老子》曰:「佳兵不祥。」亦取像於兵,修道與用兵同理,須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運用之妙,在於一心。更須隨其機而調度之,方能製勝。丹法皆謂之“戰”,曰“龍虎交戰”,曰“一場大戰”,本“交媾”也。「三返晝夜」,又含有《屯》、《蒙》之意。暮屯退符,朝蒙進火,一方用水抽鉛,一方用火添汞。返還即是抽添,朝屯暮蒙,亦即水火平均也。先得真一之水,更使水火平均,而三返晝夜,自能萬倍於用師也。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心由萬物而生,從萬物而死;心體本空,更無形相,形相激之而生。心見物而知,聞事而覺,因物附物,毫無遁情,如鏡之照人則人,照物則物,方有此見。幼孩心本無物,皆由後天習染,而有知識,即因物而生心也。非唯心由物生,即世界亦由物成,大而山河大地,小而草木鳥獸,苟無此物,世界何有!而心亦不生矣。惟其有此形形色色,於是外以成世界,內以生吾心。譬如現在有交易所,方生買賣投機之心;使無此事,即不生此心。人之因物因事而生其心,無論有形無形,一也。人至睡時,即無知識,必有外物以驚擾之方醒。吾人之本心,亦與睡時無異,空空洞,本無一物也。因有外境觸於吾心,而心逐之矣。故不生之時,即先天之本性;既生之後,為後天之識神。心既有生有滅,於是吾人有生死矣。世事日繁,人以一心支配之,於是弊精勞神於物中,而有生老病死。倘能不識不知。無一毫知識,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保其空心,不生自可不滅。然世人以心殉物,沉溺其中,僅一微物,已用心求其精美,由少而壯而老,貪求不止,必到死而後已。因物生心,以心逐物,而自戕其生,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故曰「死於物」也。
所謂「機在目」者,目為神光所寄,神日棲於目。物入眼簾,心即知之,心之動機,即在目也。觀世音菩薩,有七十二變,唯不能變眼,故昔人有謂人體皆為後天,唯目中神光為先天之說,亦非無理,心之動機,皆經三要,而三要之中,目為直接於心。蓋心之動,多由眼入,如路遇美色,眼見而心即動,至為神速。若耳聽淫聲,則必由耳到心,轉念之後,其心方動;因神在目,入於目則已入於心矣。故人之將死,眼神先散;赤子之時,目光清潔也。知神之機在目,則煉己之道得矣。
夫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天體空空洞洞,平地而望之,只見青空一氣,並不甚高;然極之登崑崙之顛,而望其高,仍無改易。蓋天虛空者也,無所謂視、聽、言、動,而寒、暑、陰、陽,往來合度,亙古不失其序,若無恩於物,而其中有大恩存焉。唯其本空,方能卵翼宇宙;唯其無恩,方能並育萬類也。人心能如天之空,則天地之造化,皆在我心中,我心與天地同量,而參天兩地矣。無涯之虛空,其力能覆載天地,而我心亦與太虛同其體。惟其全空,方具萬能,無所不育,無所不包,具有千百億萬之化身,隨感而俱應也。在天之生造化,亦不出「感而遂通」四字,如遇水旱之災,倘人能具有誠心,則以誠格天,而天應之,如桑林禱雨,埋兒獲金,皆其明證。唯天之無恩,而大恩生,故迅雷烈風之蠢然者,亦效靈於虛空之中,而著其像也。時逢冬至,而“地雷復”,一陽從陰而生,雷動地下,以開春令之造化;時逢夏至,而“天風姤”,一陰自陽而降,風生天下,以成秋令之景象。天之生殺,即在「春秋」二季,雷發聲於二月,而收聲於九月,雷為陽氣,即生氣也;時到秋候,則起金風,金風即殺氣也。彼風雷蠢然無知,但聞其聲,不見其形,實且無聲,激於物而鳴耳。然風雷實陰陽之變化,陽之積為迅雷,陰之積為烈風,雷風所以行生殺之機,而迅雷烈風則反復生殺之時。一常一變,豈天有心以為之!亦隨感而應,蠢然而動而已。在《易》雷、風為長男、長女,一陰、一陽,以代父母之乾坤而執政。是天地之生殺,唯於雷、風見之,其盜機亦在於此;其無恩而生大恩,亦在於此。聖人參天地之化育,欲恩被於萬物則必求其所謂無恩者。無恩即無心也,無化育萬物之心,則萬物自然化育矣。
至樂性餘,至靜性康(一作則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此節由無恩而推演之,無恩與無為同也。心到至樂之時,而天性悠然自在,若有餘閒;心到至靜之時,則天性油然而生,若履康莊。吾人煉己到混沌之時,心忽開朗,即「至靜性康」也;少焉心中暢快,莫可名狀,即「至樂性餘」也,至樂即真樂也。「天之至私,用之至公」者,以性比天性,雖為個人所私,而受之於天者,人人如是,無論智愚賢不肖皆同。若至私而實至公,性與天之虛空等量,大公無私,故天賦之性,無善、不善之分也。天偶有風雷,似若甚私,然因時而發,亙萬古千秋而不變,此即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之例也。
禽之製在氣,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沈水入火,自取滅亡。(原無後二句)
禽即擒字,古字相同。擒之在氣者,因氣馳逐於外,欲將心收回,必加強制之功,如擒之自外也。由外擒回,使心返還,受之於天時之景象,而樂餘、靜康,是必以氣制之,心方不動,而返其本體,此即《金丹四百字》第一章所述「真土擒真鉛,真鉛製真汞。鉛汞歸真土,身心寂靜不動」之義也。真土可擒真鉛,真鉛即先天真陽,真汞即真陰,兩者能皆歸於土,則身心寂然不動矣。真土即是真意,即不染六塵之清淨心,此事須先煉己,《西遊記》牛魔王歸真,即是其候。蓋先天大道,全在真意,須得先天炁制之。至後天識神,時時外馳,此即《離卦》須以先天炁擒伏之。譬之降龍,先天炁即水中金,亦即真鉛也。能製伏之,則《離卦》變為《幹卦》,是即取坎填離,由後天返先天之功也。「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者,即是生殺之機,互相藏伏之意。子午卯酉,互克互胎,故死為生根,生為死根,恩害亦同於生死,而至於生。若能沈水於火中,則火為水所製,自歸滅亡;以坎水填入離火之中,識神滅去,而元神生矣。此數語,皆指識神、元神而言,由識神返元神,即恩生於害;以識神滅元神,即害生於恩也。自取滅亡,即人心滅亡,而道心生,元神出現也。到此則修道之功夫已畢,故曰修道只在「煉己」一步功夫也。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奇其聖,我以不奇其聖。(一本無後四句)
愚人以知天文地理為聖,我則不然,而以時文物理為要,知天地造化之氣機,及萬物之理性。有此二者,我推以為哲也。人以愚虞聖,以理由論議,博辨古今;我乃一物不知,不以此虞聖。人以特別異跡,驚人之奇為聖,我則以平易為聖。蓋驚奇立異,非中庸之道。道在和光同塵,能知日用之道,方是聖人。天地造化之循環,有定者也。其機樞在於氣機。學者由博返約,能知其機樞,而歸萬殊於一本,則雖千百世之下,亦皆可知。能循此而修,即繼往開來之聖人也。
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之道,在於靜,唯靜而不動,故天地萬物生。此為自然之道,亦即太極也。空空洞而不動,故天地萬物於是生。天地之道浸而已,浸者為循自然漸進之意。天地無心而空,到陽升時,浸浸而上升;到陰降時,浸浸而下降。故陰陽有偏勝之時,而太極自然之道,則不偏不倚者也。浸即有偏矣,陰浸陽則陰勝,陽浸陰則陽勝。然此為相推循環之理,攬全體而觀之,仍不偏不倚也,然而,人則因此而有生老病死矣。「陰陽相推」,當推而陽勝之時為春夏,推而陰盛之時為秋冬。「變化順」者,順其自然之道心。
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製之(一本作「是故聖人知自然之不可為,因以道守制之」)至靜之道,律歷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神機鬼(一本作詭)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天地萬物,由自然之道而生,其中雖有陰勝陽之時,然皆順其自然,然聖人知此道不可違背。苟循其道而行,自然成仙成聖。因自然之道,一定不移,制之以為修煉之法,定為法度,作為口訣,亦皆有定而不可移。只要體空虛之體,自自然然,可仙可佛也。自然之道,由至靜之道而來,能靜則造化自然而生也。「至靜之道」,為律歷所不能契合,天道之造化,在至靜之中,能靜到片刻之間,可以攢簇一年之氣候。陽生即是冬至,陰降即是夏至,此為工夫之冬夏,而非時候之冬夏。能虛極靜篤,即可造化於恍惚之間也。有一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皆由此生,即太極也:在世界為生天地、人、物之太極,在人間為神氣合化之太極。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為人所共見,而非隱怪難知者。以其有像可見,雖有理不易明,而其像則易知也。此即玄關一竅,人身之太極,與天地之太極相同皆有八卦甲子,神機鬼藏,不易測度,於其像則昭著於外,而可知也。即其像以窮其理,則陰陽造化之源,如視諸掌矣。
第十三講
時子心傳月圓口訣
卯東酉西午南子北
丹常見有兩語,曰:「時之子,妙在心傳;月之圓,存乎口訣。」此語在丹法,實為至要。今特分別詳解如下:
白紫清真人《辯惑論》曰:「上品丹法,以精神魂魄意為藥材,以行住坐臥為火候,以聽乎(原作清靜)自然為運用。」火候,即工夫也,運用即作用。先天大道,第一須放下身心,聽其自然,不可絲毫勉強。一有勉強,即不能成丹。先天者,虛空也,須合乎虛空,方為先天。內空其心,外空其身,內外皆空,方可為空修道;性屬於心,命屬於身,身心兩忘,性命方能合一,而發生造化。倘忘身不能忘心,或忘心不能忘身,皆不是先天也。空有真空頑空之分,真空不空,中有妙有,方為真空,心中並無所謂空,至靜時自可驗也。如剛睡起之時,萬念皆空,心中並無一物,方為真空。若存心於空,即不能空矣,是為頑空。丹經萬卷,皆教人修心空,唯心空為最難。若強制其心使空,則愈制愈不空。須用自然之法,念起即覺,覺之則無,是自空矣。念起即覺。覺能止念,所以曰「在止於至善」。覺即止也,至善即一覺也。若知念動,而又加以止念之念,即不得空,以其先有一制止之念在中也。還虛之法,即煉念也,念除即能還虛。外忘內忘,而成虛體,方能無中生有,靜極生陽矣。既生陽,心須能收攝,方可退陰;不能收攝,陽不到身也。既能收攝,又須使之留住;不能留住,轉眼即去,所以其中有火候也。既能採取,而又封固之,日積月累陽自足,而陰自退,自能返老還童。前所漏者,以新得之陽補之,不特補其缺者,更能積新者,所以能返能還。身上還到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時,含宏光大,品物生亨,自能齒長而發黑,老嫗返為少女,頹齡轉為壯夫,此可必者也。其道首在返純坤,而成虛體,然虛休不易到也,所以要性命雙修。忘其心而心虛靜,忘其身而身空靜;心虛為內《坤卦》,身虛為外《坤卦》,內外兩《坤》,即內外兩空也。合兩坤成《坤卦》,方是還虛,到此方能生陽。陽生由外卦之坤,而內坤實有以感之,如法採取,留在身上,方能退陰進陽,此時別有一番景象矣。何以曰「活子時?」子時即半夜之時也,一日之時起於子時而終於亥時,到亥時即陰極之時也。到子時而一陽復生,人不覺而雞先覺,於是仰而鳴矣。蓋雞善感氣,地下生陽氣,衝動雞身,雞受此氣,驚覺而鳴。陽氣每日由地中生,永無改變,故雞之鳴,亦永不改變。活子時,即陽生之時也,南省雞鳴於醜,北省則子時雞鳴,可見陽氣之生,由北而南,坎宮得氣最先也。子時又從冬至而來,邵子曰:「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子之半,即子月之半也,此為天心發現之時,年年如此,萬劫不易,一陽雖動,而萬物未生,所以比之於子。以造化言,至十月而剝盡,亥子之交,為純《坤》之卦,故到冬萬物收藏,純陰之像也。冬至一陽來復,成《复卦》,復者,復其春生之造化也。冬至月前半月,為純陰之時,即純坤之象,從《剝卦》而來。《剝卦》屬九月下半,十月上半,剝陽氣,履霜堅冰。陽氣尚未盡,則昆蟲草木,尚有可勉強支持者,故在十月初間,葉尚未盡,蟲尚有聲;至陽盡之十尾冬初,則蟲蛇皆昏迷矣。蓋蟲蛇非陽氣不能動也,到陽盡則蟄藏而不動矣。霜冰剝盡,剝盡即純坤也,到冬至則純坤之中,而陽又生。《復》自下復,《剝》從上剝,剝盡則陽氣潛藏於下,故寒天掘地六、七尺以下,即不凍,再下則有暖氣,此即陽氣也。天氣上升,地氣下降,閉塞而鹹冬,到春則復其陽矣。
昔聞堪輿陳君言,冬日地下之凍,以尺量其深淺,記其數,以六除之,無不成為整數,彼於北五省各處試掘,無不皆然,可見《坤卦》用六之妙,此閱歷之言,容或不謬。冬日陽氣藏之深深,草木枯槁而不死,以根藏於地,有陽氣以養之故。蟲蛇在外即死,蟄藏深谷地穴中,則有陽氣以生之,故深山大澤,蟲蛇皆下蟄,而自食其髓。要非地下有陽,不能自存也,《易》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冬至一陽來復,為《地雷復》,從此漸復其陽,《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者,即見大造循環之心。天心轉輾而圓,天地之真陽,到冬至而見,在人固不覺,而天地之氣已大不同矣。此時陽長陰消,太陽陽氣之精也,到此而日漸長;返之而陰盛陽消,則日漸短,即夏至也。冬至前日短已極,故一陽來復,生於地中,漸復漸生,到二陽《臨卦》,即可考見矣。樹枝含漿,在十一月甚少,到十二月即多,桑樹至冬即發葉,此得氣最早之樹也。十月先開嶺上梅,嶺上地暖,陽來甚早,故先開。一陽雖復,萬物未生,須至三陽方生,即正月也。活子時就冬至而來,就一日而論,日陽夜陰,到夜半子時,則陽生;至戍亥則陰極。子時,陽初動之時也,丹法之子時,活子時也;夜半之子時,死子時也。身中之生陽實無定而活動,無論何時,靜即陽生,故謂之「活」;在午時做工,亦能生陽,亦為活子。蓋此子時,為我身心兩靜而生陽之子時,並非一定之子時也,故曰「活子時」。《四百字》曰:「夏至不在午,冬至不在子。」即此是也。陽生時比之為活子時,此陽初生,而尚未生萬物也。固造丹之關係,「活子時」外又添一「正子時」:活子時,陽氣復;正子時,則陽生已到身中。初生甚微,譬之一點,須養足之,使之長大,方能感到身上。陽極嫩而不到身,不能採取,養之使足,即火候也,須用定功以養之。初做工到身心兩靜而生陽,為《地雷復》,未到身上,仍須守《坤》,坤生陽者也;倘稍變而非純坤,陽即中止而不來。因陽生有時,知根能見度,因見景而動念,揣想陽氣之如何,陽即不再來矣。蓋初得之氣其微,故不可稍動,必須保守,更進一步,使之長進,所以須用定字工夫。定者,定於一也,以心中之神,定於內外虛空之處,神定於外,完全離身,身更虛空,方能生足陽氣。陽氣即是,身上有景,覺周身舒適而酥軟,此即生足之時也。心甚快樂。到此陽已至足,須用忘字功夫,即定在外之神,亦須忘之;忘者不採之採,即採取之功夫也,定字即保養之功夫也。因此周身皮肉跳動,如蚤在身上,此時更須忘;然已到酥麻透體,忘不能忘時,即須止火,或起而徐步,或略看道書,此即止火而封固之時也。若不止火封固,則此時陽氣已足極,即可發熱化汗,陽氣散而化為後天,所以須用止字工夫,此亦最要,而不可忽者也。其中尚有一“活午時”,午時為夏至;活午時,即一陰生之時也。就理論而言,午為陰生,活午時屬於心,由身到心,本是《離卦》。《離》中為空虛,衝動《離卦》,即一陰方生之時也。陽生有景,初來在皮肉之外,由外而入心,即起知覺,當空虛時為杳冥,陽生即為恍惚。一衝到心,即覺身上之景如酥麻,如陽舉,此即活午時也。子午相對,到心而覺,為活午時,須用定字功夫。子午相差六時,其實在一瞬之間,從子時即到午時。子午為南北兩極,一到即知,身為活子時,心為活午時,到子覺午,此其別也。活午時以比夏至,為《天風姤》,因六陽成《幹》,時在四月。《幹》到極處,為陽極陰生,即五月之時也,即至夏至而一陰生,從天下而生,為一陰來姤。何以知之?因陽極而亢,一陰來姤,大雨時行,陰陽交而成雨澤,天日極長,至夏至復而漸短矣。到六月二陰為《遁卦》,七月三陰為《否卦》。在三月《澤天夬》,五陽一陰,故萬花開放;五月端五,日麗中天,即陽極之時也,所以曰「天中節」。陽極陰生,天地造化,循環不斷,於此可知也。
活子、活午之中,尚有卯酉二時。子醜寅卯辰已為六陽時,午未申酉戌亥為六陰時。既有子午,卯酉即在其中。子午卯酉為四正,佔東南西北四正之方,其餘為四隅。各書有此八方,加以中宮,為九宮。四正在天心為天罡,鬥魁居中間者,為北辰,亦即紫微;其環繞而移動者,為北極中之鬥柄;因斗柄之移動,而分出一年之氣候。一年十二月,因鬥柄所指而不同,鬥魁在中不動。子午卯酉,亦可由此而分也是。鬥柄之中間為定盤星,譬如身心,身心不動,真意居中,而神氣自然交合,分為子午卯酉也。陽生即子午,沐浴即卯酉;子午南北相對,卯酉東西相對;舉午即可括卯,舉子即可括酉。陽來能覺,即子午,而卯酉在其中矣。《契》曰:「子當左轉,午則西旋。」(原作「子當右轉,午乃東旋。」)子上午下,同時而轉;子之陽氣到卯,而午之陰氣到酉矣。茲以圖明之。
卯酉同時,由子到午藏卯,由午到子藏酉。天有四象,為天地日月,乾坤坎離,天南地北,日東月西;丹法有子午卯酉,午南子北,卯東酉西,其實皆像也。若分而言之,則為子動午覺,卯休酉息;子北午南,卯酉在東西;子陽升,午陰降;卯酉到,陰陽平均,而沐浴之時也。沐浴正當中宮,譬如鬥魁之定盤星然,是為虛空,陽自下升,陰自上降,用忘字工夫,自能將陽氣封在中間,而得丹矣。丹法所講如此,要皆為比象,而不可執泥之也。《四百字》曰:「及其沐浴時,卯酉亦虛比。」即此可知矣。行大周天時,陽氣之動,皆有像而可知;當小周天時,陽氣之動尚微,身上陰氣尚重,所以不能盡知。大周天已有法身,而能知其升降;小周天則僅知酥麻而已。忘身忘心,即是溫養之意;至欲忘而不能忘,即是陽足,須即止火。此即子午卯酉之別也。
上文所講,即「時之子,妙在心傳」之解釋也;至「月之圓,存乎口訣」之理,更接續言之。
丹家以乾、坤為天、地,坎離為日、月,而取坎離之用,因日中有金烏,月中有玉兔,即以烏、兔為藥物焉。蓋月圓之理,即天地所留煉丹之法像也。日光永遠團圓,千古不變;而月則有盈虧,日日不同,日日有像。月無光者也,而為太陰之精,在卦為《坎》,為內陽而外陰;外陰所以無光,借日之光以為光。天地在夏至、冬至相交,日月則一月一交;在月晦之日,日在天上,月在地下,而在地中相交;日月相對,月吸太陽之光。蓋月是純陰虛空之體,虛而能容,以出為入,故能吸收太陽之光。至三日之後,出現於庚方,漸吐其光,形如蛾眉。庚方即東方也,庚為震,震納庚,故曰“庚方”,其時只一彎新月;當先庚三日,在廿八日,月僅一彎,將虧盡而無光。初現在庚之月,正與將虧盡時之大小無異也。初四以後,逐日添光一線,與煉丹時積陽無異,由一點一點累積而成。到初八之日,月成半圓形,見於兌丁之方,兌方正西方也,謂之曰「上弦」。好像弓形,一面為弓背,一面為弓弦;為弓弦朝上之東方,所以曰“上弦”,其平如繩,陰中陽半,即陰陽各半。若就一圓而論,則明者半,而藏者亦半,即或有不可視,亦因有一半在也,是為初八之月。後又逐日增光一線,至十五望月,而成圓月,見於乾甲之方;自西徂東,見太陽而光滿矣。歌曰:
蟾蜍與兔魄,日月炁雙明。
蟾蜍視卦節,吐者兔生光。
煉丹道已諫,屈伸低下昂。
蟾蜍兔魄,日月雙明,蟾蜍以像太陰,烏兔以像太陽。蟾蜍為陽精,其物生水中,昂頭向天,專吸太陽之氣;兔者,見月吐氣,性無雌雄,向十五圓月吐氣而孕,生產由口中吐出。一吸一吐,以像一日一月,《黃庭經》曰:「出日入月呼吸存。」一吸而陰降,一呼而陽升,以比陰陽升降,蟾之吸往內而收,兔之吐以出為入。向外吐氣,即以比月,月到十五,吐盡陽光故也。當晦日,日月相交之時,黑影落於月中;其後陽光漸積漸增,至十五而滿足,月光即太陽之光也。十五月圓,日月雙明;不但月圓,日亦圓矣。日月雙舉者,以比性命及神氣而言也。
到十六,月又生魄,而生陰矣。十五月圓,至十六陽消陰長,盛滿之乾金,漸漸虧缺。至二十三之日,見於南方,巽辛之方,只有一半,黑白各半,是為下弦之月。弓弦向下,陽中陰半,由下而上,有似上弦,陽生從下而上,陽中已有一半生陰。以後逐日進黑退白,至廿八日,而月僅一彎,至晦日虧蝕盡矣。月月如此,不差毫發,由月可知每月月之大小。中國之太陰曆,從月而來也,觀此可知每月晦朔弦望,固月有圓缺之故。丹法取像於月,陽氣生足之時,即為月圓之時也。《悟真篇》曰:「八月十五玩蟾輝,正是金精壯盛時。」此時水足金滿,《幹卦》之象,其日為望,純坤虛體為晦。日月相交,即神氣相合也,入混沌而生微陽,譬如初三之月是也。活子時所生之陽,亦即為一彎之新月;陰陽各半,即上下弦之月是也。上弦之月,下半為陽之半,上半為陰之半;身上積陽氣到一半之時,即身上之陰氣退去一半之時,退去之陰,即上面黑暗之一半是也。陰陽各為半圓相合,丹法中所謂“圓月”,即半陰半陽相合而成之圓月,是之謂“圓月”,非如通常全體純陽為圓月,與望日之月圓有別也。
今假定為所生一半之陽氣為上弦,所退一半之陰氣為下弦,上下相合,而為圓月;上弦在身,下弦在心,身心相合,即為月圓。此時金水各半,時逢二八,藥苗新嫩,正可採取,因由「定」字,轉用「忘」字工夫,子則東轉到卯成上弦,即進陽也;午則西旋到酉成下弦,即退陰也。卯酉同時相合,而為圓月,正應採取成丹,其法宜用沐浴溫養。蓋此為陰陽平均之時,汞鉛各半;金木相交,有刑有德。又上弦為青龍之弦氣,下弦為白虎之弦氣,上下相合,藥苗不老不嫩,正可採取。《悟真篇》所謂“八月十五,金精壯盛”,正此是也。所謂「採取」者,即是不採之採,不取之取,專用沐浴工夫,一意自然,自能神氣相合,金木合併,而得丹矣,此修道者,最宜注意者也。茲將其意,圖之於下:
以上所述,即「月之圓,存乎口訣」之意也。
現在講道者,傍門太多,所以須詳細講解。若不深明其理,一遇傍門,即可誤入岐途;若已詳知,自能明辨之矣。從前師弟授受,全在心心相印,口耳相傳;師不為之細剖,須弟自行體會,其難多矣。其細微之理,非講實不易明,而從前皆不甚講,即如邱祖等七真掌教,亦只講其大略,不甚詳明。我所以講之甚詳者,因道為大公之物,我汪師亦以普渡為心,所以上繼其志;且道不可私,既受此道,應以宏道為己責,譬如呂祖普渡之心,至今未了,所以到處開鸞宣化。至於成道,必須三千八百功行;然若有誠心一念,亦可滿願,不可畏難也。我輩要以利濟為心,濟一人不如濟多數之人;濟多數之人,不如濟天下之人。能濟天下之人,於心方稍盡矣。
上弦下弦,合成圓月;月圓口缺,即如上所述矣。丹法又以月比陽生,八日半圓,十五全圓,廿三日又成半圓,至廿八復為一彎,丹法以此比陽氣之消長。又以月比道心,有九轉工夫,亦取像於月。人生未遑修此道時,為黑月,一點無光,有同晦日也;因進修而塵情漸淡,修出一點道心,謂之曰“偃月爐”,即初三之月也,一點道心發現,而爐已安上矣。清真教亦有取於偃月,而為彼教之符號,哈埠道里三道街,俄人設有清真教堂,屋上有一偃月標格;華人之清真教堂,則將偃月供諸中堂,以偃月比真心之發見,與此比道心同意也;九轉之初全黑,初生一彎之月為二轉。至第三轉,則月光再顯一分為二分,以比道心之顯二分也;第四轉,月光更多;第五轉為上弦,半白半黑,即築基已成之時也。九轉皆為煉性之功,五轉已成築基;至六轉大半為月光;到七轉黑幾退盡;八轉黑色僅成一彎;九轉則告成功,而為光明之圓月矣。人心漸退,而白光漸顯,到九轉,黑色退盡,而完全其道心,此為《性命圭旨》所舉之九鼎一意也。何以曰九?九為陽數,到九轉則返成純陽。九轉丹法,有取於月,蓋以月為比象,則易於明了故也。
人生受胎下地之時,本來完全,因知識開通,沾染人欲,而漸黑;半黑半白之時,即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也。在此進修,可以無容築基,過此則黑日增,所以須退黑轉白。識神與元神之消長,陽氣與陰氣之進退,皆可以比象之也。到六十四歲,幾乎全黑,至白光退盡,陽氣已盡,則死矣。月本無光,以太陽之光為光者也。先天真陽,亦自外來,唯純坤可以得真陽。黑體是為純坤,所以能吸收陽氣之日光;倘黑中微雜以白,即不能吸收。故日月相交,月吸日光,必在晦日,因白光退盡,成純黑之體故耳。觀此可以知陰陽交感之理,唯純坤能感純陽,感即吸收之謂。一接即感,即能吸收,吸後再吐,轉輾循環,此造化之妙用,天地人皆同之,所以雲“月為天地留作丹法之象”,即此是也。一月三十日中,由黑而一彎,而全圓,而再黑,正須三十天之時間,所以造歷者,定三十日為一月。月本太陰之精,其卦屬《坤》,《坤卦》用六,一月朔、望、弦、晦,須經五個階級,五六三十,用六經五而成三十天,為一週流,所以《契》曰「月有五六,經緯奉日使」也。月感太陽之光以為光,正三十天為一周流,奉日之使;與日交光,其交其吸,皆日使之耳。造歷者曰:太陰曆者,從月計算,由月而來也;太陽曆者,從太陽計算而來,亦為地球曆。此其別也。
月到晦日無光,而落在坤方之西南方,坤方見有黑影,於月可以知天地之造化。坤本黑也,空也,無也,月到坤方,則為黑為空為無。坎離代乾坤而行政,日以代天,月以代地;離日代乾天而行,是為真陽,永永不滅不散,開闢以來,毫無變動;月則不然,逐日變動,於此可以知乾健、坤順之造化也。至日蝕月蝕,則因氣候上之差池而生;丹法因火候不當,亦可生火燥水寒之變。故天行不當則生災,人為不順則有變,其理一也。惟日月剝蝕,可於事前推知;火候之災,雖不可前知,亦可由微知著,皆因陰陽不均之故而生,天道、人道,無以異也。人元火候,須二八相當,丹法比為半斤八兩,半斤八兩一也;又比為上弦下弦,身到上弦,心即到下弦,以身心分上下兩弦,兩邊陰陽,必須調均。上弦進陽火到卯,下弦退陰符到酉,上下兩弦,半斤八兩,合而成丹,即合陰陽而成道也;必須真陰真陽平均方交,不然則不能交也。亦曰“龍虎交”,卯木屬東方青龍,酉金屬西方白虎,卯酉中宮相對,所以相交,是為龍虎交。《參同契》“龍呼於虎,虎吸龍精”,加入呼吸二字,即可知其關係,上上下弦相交也。《易經》以震為龍,兌為虎,龍虎交,即震兌交也;本心為離,而身為坎,是為坎離交。因子午卯酉,同在一地,故以子午交為坎離交,以卯酉交為震兌交,以其作用,皆在中宮故也。丹書名為“和合四象,攢簇五行”,子午卯酉,為坎離震兌之四卦。陽上陰下,坎離交即震兌交,以子午卯酉合在一處之坤宮,而相交故也。茲以圖明之,如下所述:從一直到中宮,即子午交矣,而其地為卯酉之門,即可謂卯酉交。觀此可以明白矣。又曰「曰簇五行」,亦即此也,加入中宮,即為五行矣。子午卯酉為金木水火,加入中宮之真土,即成五行矣。子午卯酉在一處,子午交即卯酉交;卯酉交即金木並;子午交即水火交也。不過有內外之分,金木在外,子午在內。至內外之分晰如何,其交法奚若,至講小周天火候時,再詳述之可耳。
修道者做還虛工夫,而到陽生之時,自應知時子之心傳,與月圓之口訣。到此即可做九還七返工夫矣。
一貫天機直講卷四
编辑第十四講
漸法頓法人元天元
九層循序一意生身
吾人學道,做還虛之功,到陽生之時,自應明白“時子之心傳、月圓之口訣”,方可用九還七返之功,今已於上兩回,詳講其理。今再舉李仙涵虛九層煉心之功,詳講一過,則修道全部工夫,可於是得其大概矣。先述李仙正文,再詳講之。其原題為《人元大道九層煉心文終經》,又曰《九層煉心道言》:
初層煉心者,是煉未純之心也。未純心多妄想,多遊思;妄想生於貪欲,遊思起於不覺。學人打坐之際,非不欲屏去塵情,無如妄想才除,遊思忽起。法在“止觀”,乃可漸漸銷熔。止則止於臍堂之後,命門之前;其中稍下,有一個虛無圈子。吾心止於是,而內觀之,心照空中,與氣相守,維繫乎規矩之間,來往於方圓之內,息息歸根,合自然之造化;巍巍不動,立清淨之元基。從此一線心光,與一縷真氣相接,渾渾灝灝,安安閒閒,此煉心養氣之初功也。
修道煉心之功夫,分為九步,分別講之。謂為「人元大道」者,丹法分人元、天元。所謂“天元大丹”,亦從人元做起,人元亦合天元。天元純為先天大道,始終還虛;人元則下手之初,摻以後天有為有作之法。古者多由人元以進天元,人元即築基栽補法也。上德聖智,可以直修天元;若為鈍根,自以人元入手為易。天元為圓頓兼修,人元則為漸法,所謂「道以全形,術以延命」是也。李仙則呂祖親傳道法,所述九層,亦為上乘簡易之功。初層煉未純之心,即煉己也,由後天之身心做功夫。後天之心多妄想,更有遊思,妄想即念也。遊思者,未起念而忽動於中,並無目的,往來無定,忽起忽落者是也。遊思本無中生有,時有時無,念則有所專注,隨想而生,故念可強製而克去之,遊思則無從制止。譬如貧而思富,以貧而有所欲,此是妄想;遊思則無論心中有念無念,忽然撞上心來,因其無因而至,故事前難以防止。修士煉斯二者,法在止觀。止者止念,觀者觀心,止觀在習靜,在止於至善。以至善之心,止於玄牝之門,為“止觀雙修”,為佛家名詞;道家謂之“性命雙修”、“妙竅雙修”也。
止觀雙修,佛家又有許多層次。初時為“小止觀”,後有“大乘止觀”,又有“天人止觀”。小止觀者,漸法也;大乘止觀,圓頓兼修之法也;天人止觀,最後還虛之事也,此為了手之事,而非初步之功。此觀為止念觀空,從空中下手,《小止觀》書中有云:「止者,係心於緣中。」緣中即空也。或係心於眉間,或係心於臍下,繫心即觀系止於何處,即止也。將空空洞,無思無憂無慮之心,放之於此三處。有此三處,可分三層。兩眉間者,正與同善社之法相同。不過係心眉間,須卻入一寸,卻者退也,仍在虛空之處也。臍下繫心,亦須離開肉一寸三分。兩眉間為性光髮見之地,所以如來兩眉間放白毫光,此即本性中之光明。所謂「虛室生白」之時,即眉間發光也,兩眉間即是虛室。臍下一寸三分,胎息之地也,真息即在此。廖蟾輝曰:「前對臍輪後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金鼎者,真息凝結也,修功到時,自能知之。臍下一寸三分,有真氣一團,圓轉如輪,即命蒂也。人自下生以後,命蒂即在此處,由嬰而孩,胎息散,而此處成為空穴矣。單修性功者,從眉間一竅下手;單修命功者,從臍下之處下手。呂祖曰:「單修性而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只能成為陰神鬼仙耳;「單修命而不修性,壽同天地一愚夫。」(參《敲爻歌》,文字稍異)故必須性命雙修。性命雙修,必須從「緣中」下手。緣者邊際也,邊際之中,即為內外虛空相接之虛竅,即人身天地中虛竅是也。因此處為呼吸之根,又為心神出入之門戶,故神氣皆聚於此。人欲修道,必先使神氣心息相合相依,正好在此下手。蓋神屬於性,氣屬於命,人藉氣而有命,藉神而能靈;神氣二物,為人之至寶。氣自外來,盜之於天地萬物,然有神能盜氣入身;故人死神散,則氣不入矣。而人死亦有二種,若神先散而死者,臨終時先昏迷不醒,只有出氣,而無入氣,氣出盡則絕矣;若氣先斷,而後神散者,則神誌清明,忽然氣絕,目自死去多時,仍明是也。神氣二者,有一去身則必死,是必保此神氣二者,方能生存。修道即修此神氣二物也,修性從神字下手,修命從氣字下手;若欲雙修,必須在神氣相合之處下手。彼眉間、臍下,皆不當也;唯「緣中」一穴,神氣出入,皆在此處。雙修下手,由此一竅,則妙竅皆在其中,故三教皆以一中字象之。然此為虛中,而非真中,必神氣相合,心息相依,而後有真中,白玉蟾曰「念頭動處為玄牝」是也,故此曰「緣中」。緣中者,真中緣此而生也,道家謂之“圓中”,亦曰“懸中”。“係心於緣中”,即道家之“妙竅雙修”,儒家之“性命雙修”,佛家之“止觀雙修”也。大乘止觀,即自然無為,安而行之者也;小止觀即知止功夫也。南嶽思大師,專講大乘止觀,先須能空淨其心,涵養其氣,不止觀而自然合於止觀,即頓法也。我輩頓漸兼修,先在繫心於緣中下手,則無誤矣,此天元之工也。
李仙所述,人元初層下手工夫,“止在臍堂之後,命門之前,其中稍下有個虛無圈子,吾心止於是,而內觀之”,即係心於臍下之法也,為以術延命之道,故謂「人元」。其所以謂之“人元大道”,與“天元”不同者,即在以意生玄竅而已。所謂吾心止觀於是,其法先以後天呼吸之氣,入之深深,聚在臍下,成此虛無圈子,而以心觀之道也,所以雲「心照空中(即是臍下離肉一吋三分)”,是即下手工夫也。息到於此,心亦安在此處,心息相依,即能混沌而發生造化矣。先修命而後合性,性得於天,命立於人,所以雲人元也。其法須先調息,入息以意送到內之金鼎處,出息以意送到外之臍下。及臍下元氣已動,則以神合息,上住緣中,下止臍下。方者地也,圓者天也,圓竅以通天氣,方竅以通地氣;「方圓之內」即天地之間之中也,「規矩之間」即臍下一寸三分之規中真金鼎處也。因臍下元氣已生,規中已成,故自外以達內中,真意來往,以維繫之耳。凡六十四歲以上,或身體不健之人,宜用此功以保命。九層煉心,由人元起,而到天元,由上品丹法,進而入於最上一乘,即此是也。由此心息相依,心合於息,然後真息成立,在先之“虛無圈子”,凝結而成玄竅,即後天中之先天也;復以二心合之,而混沌方入先天。煉到此,而初層煉心工夫已成矣。但所謂意者,仍是有意無意之意,若過於助長,反起邪火而致疾矣。慎之。
二層煉心者,是煉入定之心也。前此一線心光,與一縷真氣相接,若能直造杳冥,自當透出玄竅。奈何定心不固,每為識神所遷;心與氣離,仍不能見本來面目。法在心息相依之時,即把知覺泯去,心在氣中而不知,氣包心外而不曉,氤氤氳氳,打成一片。此煉心合氣之功也。
二層煉入定之心,即心定於氣中是也。心止在虛無圈子之內,是即定於一也。久久純熟,自然由定而忘,歸於混沌,不識不知,內忘其心,外忘其身,自然透出玄關。張三豐曰:「玄關往來無定位。」又曰:「黃庭一路皆玄關。」所謂「黃庭一路」者,即呼吸之範圍也。呼吸之氣,從口鼻出入,凡息所能到之處,即「黃庭一路」也。茲就丹田所在之地位,以明「一路」之範圍,列圖以明之如下:
黃庭一路之範圍
上田中田下田
外頂中臍至陰蹺
內天谷應谷靈谷
泥丸綛宮谷道
由頂至中,為上田;從中至臍,為中田;從臍至陰蹺,為下田。身內之丹田,必內丹成立,方為丹田,無丹則不能有丹田也。譬如土田,田中所種何物,即為何物之田,如種草者為草田,種麥才為麥田;田中有丹,方為丹田;既未有丹,即無丹田,今所有者,只有丹田地位之空竅。丹田之地位,實只「黃庭一路」而已。黃庭一路,皆為玄關,故玄關有上下之別,又有內外之分;或現於上,或現於下,並無定在。見於上者,為上玄關;見於下者,為下玄關,其形如環,其白如雪,其軟如綿。如○或如,此皆指外玄關而言也;至內玄關,即丹原是也,佛說為法輪常轉。丹原初成,大如黃豆,常在下田之範圍內跳動,至靜定之時,即能覺之。吾人下手做功,而現象之玄關為外玄關;至內玄關,須待三元混合,凝結丹原,真息成立之時,方能見度。玄關一竅,最為秘密,從來皆不明說,今為便利後學計,故詳說之。心既止在臍下虛無圈之內,一線光心,與一縷真息相接,自能杳冥,因杳冥而生恍惚,而透出玄竅,是即外玄關現像也。唯因定心不固,所以不易即見玄關,必須事先還虛,泯去知覺,心息相依,神氣相合,由定到忘,入於混沌,方能見度。所謂入於混沌,即還虛功夫也。吾人對於還虛之功,一步直入,而彼有三步工夫。臍下一團之氣,是為命寶,心定而入於其中,一也;使心息相依,神氣相合,二也;漸漸杳冥,而入於混沌,返還虛境,三也。與吾人稍有不同,而到還虛以後,得藥則相同也。
三層煉心,是煉「來復」之心也。前此氤氤氳氳,打成一片,重陰來復,是名天地之心,即是玄關一竅。此刻精氣神都在先天,鴻濛初判,不分真精、真氣、真神。若能一心不動,便可當下採取運行;無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美景現前,茫無措手,心一動而落後天,遂分為精、氣、神矣。法在玄關初現之時,即刻踏住火雲,走到尾齲,堅其心,柔其息,敲鐵鼓而過三關,休息於崑崙焉。此煉心進氣之功也。
三層煉來復之心,即七日來復,一陽生之時也,此為陽生火候。重陰之下,一陽來復,漸漸真陽充足,即見玄關一竅,此時已達恍惚之境矣。玄關既現,精氣神合而不分,若無雜念,即可採取。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而生驚喜之心,或疑懼之念,立刻即落後天,精氣神分立為三矣。人元至此,有作有為,法在玄關初現之時,不著一相,仍用功夫定神在外,一心不動。少焉陽氣充足,即微用意引至尾閩。火雲,即陽氣也。初,一陽來到尾閩,即是到身。何以不曰身,而曰尾閩?因陰蹺一穴,藏有先天真陽,與外來真陽同類,故能招攝外陽。外面一陽前來,先到尾齲,內外相合,直到命門,而外腎即舉,此為活子時;隨即衝到心府,而自覺外腎之舉,此為活午時。覺知之後,即須用定,由是而二陽、三陽,陽氣充滿,自然由尾齲上升泥丸。人元於此,恐因著相生心,當面錯過,故先以微意,引之而上,衝開尾閩,以過三關,先通後天之道路也。天元於此,任其自然,玄竅一開,全身各竅,自無不開。人元有為,用意先之,此亦不同者也。至活子時,指陽生言;活午時,指知覺而言。吾人為後天破體之身,陰氣甚盛,陽之初來也,不甚覺知,僅知皮上跳動而已;其實陽氣業已上升到頂。所謂堅心柔息,即定、忘二字之功夫也。
四層煉心者,是煉退藏之心也。前此踏火雲,過三關,心與氣隨,固已入於泥丸矣。然在泥丸宮內,或有識神引動,則氣寒而凝,必不能化為真水灑濯三宮,前功盡棄矣。法在崑崙頂上,息心主靜,與氣交融,氣乃化為美液,從上齶落下,捲舌承露,吞而送之。注心於綾宮,注心於黃庭,注心於元海,一路響聲,直送到底,又得玄關之現象焉。此煉心得氣之功夫也。
四層煉退藏之心,即身內七返工夫也。由陰蹺之陽,吸入外陽;外陽到來,衝動命門而腎舉,我應定忘在外;陽氣即上沖心府,而覺外腎之舉,我仍定忘在外,陽可直到頂上,此陽氣內行之路也。天元丹法,任其自然升降,故在我所知覺者,只知身上酥麻,其初如蚤在身上跳動,旋即全身酥麻成片,應即用忘字功夫,陽氣方能化而為液,由崑崙下降,透心清涼,此時心中快樂,不可言喻也。人元有為,處處用意,當氣上升,則靜守於泥丸,注意久之,引而下降,以腭承之,嚥下重樓;又注意引下綥宮、黃庭,以歸元海,此即七返之小周天也。此時應即止火;若再接續做去,身體即不舒適,而其氣散矣。心與腎之相交,水火既濟,陽氣上升,涼液下降,有聲如雷,直達於底。上升時為陽上交於陰,下降時為陰下交於陽,此即小周天運動河車之功夫也。
五層煉心者,是煉築基之心也。前此入泥丸,而歸氣穴,已有河車路徑,從此一心做去,日夜不休,基成何待百日乎!然或有懈心,有欲心,作輟學仍,丹基難固。夫築基所以聚精會神也,工夫不勤,精神仍散亂,何以延年!奉道法者,在行憑子午,逐日抽添,取坎填離,積金實腹。此煉心累氣之功也。
五層是煉築基之心也。上功行之不怠,有三百週天,既築基成功矣。然或時作時輟學,行功不勤;或動於外誘,定心不固;行功不能合法,則雖行之甚勤,而仍無金可積,難以進步。夫築基,即築其丹基而固之意也。若優遊玩忽,何能日起有功,而使之永固!故道在聚精會神,日新又新。功夫不勤者,必改之使勤;行持不合法者,必矯正合法。要在行一周天,有一周天之效用,逐日抽添,積金實腹,則三百週天自易畢而成功矣。人生修持,每多始勤終怠。能加一番矯正鞭策之功,自能不蹈往轍,而漸臻有成。此煉心累氣之功夫,最要而不可忽者也。
六層煉心者,是煉了性之心也。前此河車轉動,聚精會神,則靈根充實矣。從此心液下降,腎氣上升,是為坎離交。杳冥中有信,浩浩如潮,一半水氣;濛濛如霧,一半雲氣。是名金水初動,方修玉液還丹;但用心不專,則盡性之事難了。法在於金水初生之日,由丹田分下湧泉,霎時合到尾閩;調停真息,鼓之舞之,乃能滔滔逆上,至於天谷;涓涓嚥下,落於黃庭。如此則朝朝灌溉,心地清涼,血化為膏,意凝為土,土中生汞,汞性圓明,遇物不遷,靈劍在手。孟子謂:「盡其心者,知其性也。」(見《孟子·盡心上》)仙家名為「陰丹」、「內丹」。此煉心明性之功也。
六層煉了性之心,即煉己以生真意之功也。天元煉己,為最初下手之功,煉到真意已成,即由真意調停火候,故一面任之自然。人元先以己意導氣,此意不真;必於築基後,作此煉己之功,使真意成而真息立,此關於性字之功夫也。蓋前此心腎相交,腎氣上升,心液下降;升者為坎中真火,陽交於陰也;下者為離中真水,陰交於陽也。在內心腎相交,在外金水自然合併,即有一團真意,氤氤氳氳,週於玄關,聚而不散,二土成圭,此在外者也。至在內,則心腎相交,水火既濟,行滿三百週天,自生一團真息,即是丹元,日夜跳動,自臍而下,由蹺而上,往來不息,以意封固,則在臍下,圓轉如輪。又能自然開閔,而真息升降,上達於頂,下達至踵,周流上下,此時應用溫養丹元功夫。只有定忘兩字,每日忘若干時,定若干時,亦可安若干時;六時做工,六時必須定、忘平均。經過一年溫養之後,丹元化為還丹,外方有像,眼前見有黑球,仍守定忘,漸漸黑球變為紅球。是即得到內丹,而了性之時也,將進大周天七日之功矣。
七層煉心,是煉已明之心也。前此金水河車,仙師名為“內煉”,到此還有外煉工夫,以外合內,真心乃聚而不散,蓋內體雖明,好飛者汞性;內修雖具,易壞者陰丹。設或保養不純,則心性復滅矣。法在以虛明之心,妙有之性,和砂拌土,種在彼家;彼家虛而自我實之,彼家無而自我有之,以有投無,以實入虛,死心不動。霎時間,先天一炁,從虛無中來,一候為一陽,有如《震》;二候為二陽,有如《兌》。時值二候,正宜合丹,那邊吐出一弦真氣,其喻為虎向水中生;這邊落下一點玄光,其喻為龍從火裡出。兩邊龍虎會合,性情交感,一場大戰,宛如天地晦冥,身心兩靜矣。俄而三陽發動,有如《乾卦》,如潮如火,如霧如煙,如電如雷,如雪如花;身中陽乾晃耀,我即持劍掌印,踏罡步鬥,鼓動元和,猛烹調極煉,透三關而上泥丸,一身毛竅皆開,比前玉液河車,更不同也。吞而服之,以先天製後天,性命合而為一,即大還也。性屬火,其數七;命屬金,其數九,返本還原,故名七返九還金液大丹。從此鉛來製汞,其心常明,汞不動搖矣。此煉心存神之功也。
七層煉心,是煉已明之性也,即煉氣化神之功也。煉己明之性,即以我之虛靈,通天地之虛靈,我心完全在於空中,於是須增忘減定。忘者,身心兩忘也。我之身心,化入於虛,與虛空無異,而虛中生出造化,顯現應過大周天之景,黑球變為紅球,又稱“朱桔”,所謂火裡煉丹,即其時矣。紅球回繞吾身,忽上忽下,由後而上,由前而下,繞後繞前,可分為子午卯酉。到子午卯酉之位,球行必稍舒緩;過此位後,忽而升入極高,忽而落下極低,如狐煉丹,人但見其紅球起落也。此子午卯酉,完全在外也;彼家即是虛空,而我以真意實於虛中。至在身內者,“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紅球升而熱氣與之同升。少焉紅球落下,甘露亦即下降,有聲如雷;過七日後,紅球變為紫氣,籠罩身上,此時陰魔如潮如火,洶湧而來,此為過大周天之景,即《西遊記》過火焰山之時也。
過大周天之時,宿業發現,萬魔齊來,吾人所有貪、瞋、癡、愛及歷劫宿業,皆發現於目前;所有曾入眼簾人物,亦皆於眼前出現。所謂「持劍掌印」者,劍即慧劍,是為靈覺真心,須以真心鎮之,譬之於劍,以斬斷一切。印為天印,即天心也。陰魔既潮,心動便傾丹鼎,故須持劍印,鎮伏一切,應以心放在空洞之中,不使起意。「罡」者四正,即子午卯酉是也;「鬥」者鬥柄,亦即定盤星也。「此時應鼓動元和,猛烹調極煉。」即《西遊記》之過火焰山是也。此山八百里,無路可通,中有萬魔聚集,火烈如焚。過此難關以後,方得平安,身上毛竅,皆已展開,有如炒豆,又癢又熱,人則如醉如痴,血氣全身倒流,少時涼液下降,而全身清涼矣。過火焰山所以須芭蕉扇者,因芭蕉是木葉,雖為木質而極柔,以比木液,扇以生風,風即真陰之氣。此氣到口,方化液體,而甚清涼,未到口時,本為氣體也。三調芭蕉扇,煽風滅火,三即乾也,金也;芭蕉木也,此為金木交並。孫悟空見鐵扇公主時,情話綿綿,以比真陰真陽相見,而陰陽交感和合也。火焰山之火,識神之火,牛魔王為牛,即雪山之大白牛也。是為坤土,亦是意土。意多邪妄,去妄即真;意本相續,故殺之而落頭生頭。唯牛魔王為妄意,妄意之火,須以陰柔克之,熄其妄而歸真,乃是明心見性,故牛王擦正,全賴金剛合圍,喻遍體乾金也。人生七情六欲,皆妄意也,此時真妄相戰,陰陽相激。既過大周天,妄返為真,濁陰已盡,真陽返入吾身,而成為純陽之體,故曰“七返九還金液大還丹”,與小周天之玉液還丹不同也。小周天為七返,大周天為九還,若單舉一種而言,則大小周天,皆有七返九還也。過大周天后,止心不動,與太虛一體,此後即出神功夫矣。
八層煉心,是煉已伏心,而使之通神也。前此七返九還,以鉛製汞,心已定矣。但要溫之養之,要使身中之氣,盡化為神;身中之神,能遊於外。於是取一年十二月氣候,除卯酉二月為沐浴,餘十月為進退,故名「十月溫養」。非言要十個月功夫也,否則心雖定而不靈。煉之煅之,靈心日見;靈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故有出神之事,而不為物情所迷。此煉心成神之功也。
八層煉已伏之心,而使之通神,是即出神之功夫也。既得外丹之後,須用溫養工夫,為時約須一年。除卯酉二月,應沐浴外,共有十月,是即「十月懷胎」也。法以我身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久之而罩身之紫光,化為金光,漸漸金光大如車輪,覆於頂上,此即出神之景也。在此時多不自覺,以一意於忘之故,不識不知,宜有伴侶,以守護之、警提之,而使其覺。則其神一覺,而即出矣。初時其神幼稚,不能遠出,僅及五步、十步而止,漸煉漸遠,到後來可遠至千里萬裡也。此時回視色身如糞土,故多有到此時,即屍解而化去者。且此後煉神還虛,皆為神上之事,即無色身,亦可修煉,故無妨捨去;然即捨去,而其色身亦可歷久不壞矣。
九層煉心者,是煉已靈之心,而使之歸空。前此溫養功深,神已出而不惑,隨心所欲,無往不宜,高踏雲霞,遍遊海島,致足樂矣。但靈心不虛,則不能包涵萬有,此所以有煉虛一著也。煉虛者,心胸浩蕩,眾有皆無,清空一氣,盤旋天地間,是我非我,是空不空;世界有毀,唯空不毀;乾坤有礙,唯空無礙,此所以神滿虛空,法週沙界也。此煉心之始末也,無以加矣。
九層煉已靈之心,是還虛也。已靈之神,應打掃乾淨,使之虛空粉碎,成為千百億萬化身,則神通變化無窮矣。此時神已脫胎,故可以神還虛,亦可帶軀殼而還虛,遍虛空皆我神之所到,遍虛空皆為我之法身。於是九層煉心,大功告成。本章從初步說起,到還虛而止,因先從接命入手,功夫稍有不同。至入大周天以後,則與現在所講之先天大道,無以異也。
人元丹法,以己意為主,亦取意生身之義。法在專一其意,以達於誠,不過煉己未熟,火候恐不甚易,而其簡易不若天元。古人謂,天元唯上根可修,中人之資,必須由人元而進天元也。
第十五講
督脈在後任脈在前
直衝橫帶上下交連
還虛工夫,到身上陽生時,即可進小周天之功夫。陽初生時,活子時也;吾人覺知陽生,活午時也。小周天內七返,而外九還;內為水火交,外為金木並。丹書說,不著色身,是吾人做工夫應有之注意,其實為身上之工夫。苟火候得當,則內而坎離交,是水火既濟;外而震兌交,是金木交融。水火既濟,即是心腎相交,丹書為恐著身,所以不謂之「心腎之交」。其實,雖名為心腎相交,亦不是色身,是後天之真陽真陰相交,外是空中真陽真陰相交,即是玉液還丹也。小周天雖有河車之象,而不能明覺,因吾身陰重之故;大周天之河車,自能覺知之矣。河車之路,即任督二脈是也:後為督脈,前為任脈,督陽任陰。古來於此二脈,皆不肯詳解,茲特詳述於下:
太極生天地,天地一太極也;而吾人人身各亦有一太極。太極有三交點,人身亦有三交點;有三交點,因而有三關。吾人之三交點,即任督二脈之三交點也。身後為督脈,身前為任脈,而任督二脈,中間有一直脈曰“衝”,有一橫脈曰“帶”。衝脈,帶脈,皆以交接任、督二脈,而為任督之餘脈焉,茲以圖明之:
人從成胎,到破體,大略已講過一次。茲再就任督二脈論之:男女媾精之後,到七日一陽來復,而胎元立;再過七七四十九日,而先生督脈,起於尾閩。尾閩在肛門之後,即尾巴也。稍由尾齲往上,生兩白點,此即命門之兩腎也;直通至首,到盡頭,有兩孔,即鼻孔也;稍往上,生兩黑點,即兩眼也。此即為人生身體之主之督脈,再經若干日,而生任脈,在人身之前面,由上下口唇內接督脈,直往下部到陰蹺穴,又與督脈會焉。督脈之在上部者,由上口唇入內,繞耳而至背骨,與背骨相交;稍下又轉而入重樓,至下口唇而與任脈之上端連接。督脈之在下部者,在肛門分一枝,衝入於腹,而到臍,此即帶脈也;由肛門直下至陰蹺一竅,以會任及沖焉;沖脈由陰蹺也起直上重樓,故陰蹺一竅為三路口,因任、督、衝皆會於此故耳。督脈之在中部者,由背上大骨通二脈到兩手之背,又由背大骨通二脈入兩足之背;任脈亦如之,由前面通二脈到手面,又由前面通二脈到足面。此等任督兩脈,並無血管,為先天真息開合之道路,至後天則閉塞而不通矣。
人有八脈,任、督、衝、帶,及陽維、陰維、陽蹺、陰蹺是也。週天之氣,由尾閩、陰蹺到上,而轉入手足,通任、督二脈,所以陽生由手足先覺。《易》曰:「黃中通理,美在其中,暢於四肢。」(見《易·坤文言》)即此是也。太極有上、中、下三交點,而任、督二脈亦有交點三焉。在於上部之後者為背大骨之十字相交,前者為大唇中陰陽中止之十字相交;在於下者,為陰蹺之十字相交,即此是也,而皆帶脈為之連貫焉。人之初生,先長八脈,後長臟腑,最後則長骨肉,而八脈九經,皆環拱於中宮。任、督後天既閉塞而不通,藉九還七返以通之。通此兩脈,所以有「開關展竅」之稱也。督脈為陽升之路,任脈為陰降之路,藉任、督以通週天,要維大周天用之。至小周天,則由沖脈而升,可不由任督以行也。督,身也;任,心也,身心二字,由此而來。後天督閉而不通,代督以行其職者,即為背脊;以背脊貫通全身,故督脈之用仍在也。小周天是子午抽添,抽鉛而添汞。鉛者坎中之陽,而汞者離中之陰也,抽去而添入,謂之「子午抽添」。其經由之路,則衝脈是也,以沖貫通子午,外陽生到陰蹺,衝動命門,而外腎舉;由沖脈上行,衝動知覺,而活午時矣。俟陽舉而能定忘,即有涼液下降到命門,而陽縮也,陽氣貫通,皆由沖脈行之,因此時真息尚未成立,任督猶閉,其不知升降道路宜也。子午卯酉為四正宮,即九還七返,八歸六居:九還在子上,七返在午上,八歸在卯上,六居在酉上。何以曰「六居」在酉字上?因水中金之故。九還者,還九數之陽;七返者,返七數之陰;還天九之陽,返天七之陰。八歸者,以情歸性,性是東方天三地八;六者,水也;地六是水,水長生在申,沐浴於酉,是謂「六居」也。後天因乾坤變坎離,坤中真情,上升成離;今真情仍返居本位之坤方,所以雲「八歸」、「六居」。九七八六,正是金木並,水火交。六水九金為十五,八木七火為十五,故謂之水中金,火中木也。
上圖中可添入子午卯酉,卯酉在帶脈之圈,子在陰蹺,午在頂上,語曰“在腔子裡”,即此是也。小周天工夫做到由定而忘之際,此時杳杳冥冥,成一混沌虛無純坤之體,即從虛無中生陽。陽生在虛空,尚未到身上之時,仍混沌無知也。待感到身上,即由杳冥到恍惚,即外有像而內有景。忽生白光,至見一白光到身,此外像也;陽生先到四肢,感覺甚靈,即覺四肢酥麻,此外像也。到此時,須定在外邊,即「凝神入氣穴」之謂。語曰:「為佛為仙不勞力,只在凝神入氣穴。」此時感覺玄空中,有一團氤氳之氣,微微凝聚,此時心已覺知陽生矣。覺知即由陽氣衝動而來,倘神滯身中,則陽氣即散,故必須定在虛中,將神凝入氤氳之氣中。此時已心息相依,而尚須凝神者,因神已動覺,恐神因此而散,故須凝神入氣,定在玄竅,不能放任。尚須稍用微微之意,故曰“武火”,即指用微意也。因陽系初生,不用武火,既恐動覺而神散,又怕生念而火冷,故須微微用意,以武火猛烹調極煉,此從功夫上說也。若從得藥上說,則為火逼金行,惟以火逼之,而金方上行,即以真意定在竅中是也。陽氣愈生愈足,覺遍身酥麻,八萬四千毛孔,皆感受陽生;孫悟空之八萬四千毫毛,皆能變化,因陽到毛孔故耳。遍體酥麻,丹書謂:薰蒸之火候,其初到身而不入裡;既覺酥麻,則已入裡,須有法留在身中,其道在忘;倘不能忘身而照顧之,則陽即離身矣。必能忘,方能留住,此最要者也。能留住陽氣,而日加積累,自然陰氣漸退,待至退去其半,神入氣穴,自然定於至善之地。倘陽生足,自然能定而忘身,此即由勉而安也。功夫既到安然定忘之境,則其覺為神覺,與從前用識神之時不同矣。當時由識神用事,所以須忘;現既識神退,而元神靈,自然能定,自然能忘。不用止火,即以忘為止火可也。蓋微微用意之時,定為武火,忘為文火,止不做功為止火。待到安然之時,則火候容有變動,定為文火,忘為止火,蓋有意之定為武火,自然之定為文火,身心兩忘為止火,此其別也。此時可接續做工,在勉強之時,為停工、為止火;自然之時,以忘為止火,日日混沌,日日陽生,既滿且足,方能到此。此時定即採取,忘為封固,與當初定為烹調,忘為採取,止為封固時,有所不同。呂祖曰:「漫守藥爐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即此安然自在之時也。功夫至此,陽生自能充足,不必烹調,僅以定採取、忘封固可矣。到此一級,方能真正返還;元神既靈而能覺,方有小周天之關係。前在勉強之時,陽舉而覺,覺而即定;只此一覺,已夾雜質,而入後天,不能乾淨,而非純粹之先天,到自定自忘之時,方為純是先天,而取一坎填離;蓋後天夾雜之時,雖採取而不淨,無甚效力;必到神覺,完全採取,至三百週天,方有築基之效。當初勉強時,陽生之覺,覺即有心,不能為至清之水源,而稍著身心之相矣。此可以補後天,而不能入先天;能以養身,而不能結丹。陽舉一覺,覺後漸漸陽回,皆不免識神用事故也。必到以神而覺,以神而封,皆由自然,方為先天。既得神覺時,一酥麻即陽舉,初舉不知也;既舉已到活午時,定忘在外,而陽自回矣。工夫到極熟時,涼液下降,透心清涼,如入浴而出,身體極為舒適,到此為一周天。因每天混沌,積陽已足,所以陽到即衝動陰蹺,與元氣和合;命門為內腎,與外腎相通,陽到命門,外腎即舉。一面陽氣由衝脈上行入頂,衝動知覺;知覺者,神也;既知陽舉神覺,自然定忘在外入氣穴中。少時陽物縮回,木液自降,此液由氣而化,自頂下到丹田:此涼液最為寶貴,遍體清涼,心中快樂,難以言喻。初時混沌,到此則清明矣。此中火候,神覺自然調和,毛孔先酥麻,而後舒適,涼液下來,其癢亦止,到此而周天一度矣。
頂上之靈液,真陰也,又謂之玉液,當外陽與內陽合而上沖,內陽即坎中之陽,即命門真火,坎水也,而中藏真火;往上衝到離宮,離火也,而中藏真水。火來交水,而離中真水下降,外腎因火升而舉,水降而回;真水溜入命門,是水來交火,均為水火相交。坎中真火上升,是為取坎填離;離中真水下降,是為返離還坎:坎離相交,以還乾坤之體。命門內腎中藏真火,腎亦主身,故為身中之陽;知覺居於腦中為心,心中藏真水而為陰,故以色身而比,水火相交,即心腎之氣相交。此為自然之活子時,活午時,為自然之交媾;久久行之,自可返老還童:發之白者變黑,齒之落者重生。此之內交,又謂之坎離龍虎交;尚有外交,為乾坤子午交,到活子時,外來之陽,到中宮玄竅,而玄竅通呼吸之陰;既到玄竅,即通於內,為時甚速。而命門之氣上衝於心,即活午時,靈覺自然出定於玄竅之中;從混沌中,透出光明。靈覺之神出,到凝入氣穴,與外來之陽相交,此為金木相交,交在玄竅之中。陰本木汞,藏在離中,而外來之炁為鉛,鉛即金也,此為乾坤子午交,身中之景,只有酥麻,及陽物之動靜。陰降陽升,人不知也;所知者,陽物之動靜而已。所下之涼液,本為真炁所化,因神氣相交,而生精液,是為後天中之先天;全身酥麻,癢透毫竅,即一周天。蓋到此時,而一週天畢矣。
乾坤子午交,為九還,還虛空之陽也;坎離龍虎交,為七返,退身中之陰也。九還為進陽,七返為退陰,此其別也。必須做到自然神覺出現,乃是元神用事,方合於法。當勉強之時,雖有陽舉,而不能交,水源不清之故也,身上亦不能透體酥綿;必須至清之水源,方於事有濟也。睡中至靜,靜而陽舉;水源本清,惟神氣不合,則舉而不能覺也。若睡中陽舉而醒,醒即是覺;但既經此覺,恐物慾雜念侵入,則水源不清,而不能成丹。昔明吉王已受道於師,再見伍真人,伍詢:「前師何法教汝?」吉王曰:「師教我俟睡時,陽舉覺醒後,用工採取。但久而無效,何也?」伍告之曰:「睡醒覺知陽舉,起而坐禪;醒起之時,已著身相;此不清之水源,如何能成丹!」觀此可知,水源要清,非先下還虛之工,達到身心兩靜,陽不能生。陽生之時,又須種種火候,水源乃清而不濁也。丹書之“敲竹喚龜”,是活子時也;“鼓琴招鳳”,是活午時也。睡中生陽,如到自然神覺,元神能靈時,不必醒而工夫已畢,週天一度矣。又有刻漏之武火者,刻漏即數息也。但數須以耳聽之,亦非聽而記其數,乃呼吸之息恰到耳中,可以聽得而已。旁門外道,誤解火候,因生無數葛藤,於是有數息,長息之說,不知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須用草及燒茅。到安然自然之時,元神自有作為,不必爾費心,以作之為之也。初做工時,陽舉以至縮回,譬如須一刻鐘,漸漸縮短,由一刻而十分而五分,最速到一分鐘,由子到亥,僅一分鐘一度,即熟習矣。此時接續不斷做去,故曰「自在河車幾百遭」;即一動一靜,動靜接連不斷,到三百次,即小周天完畢,而丹原結矣。丹原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初動時躍躍上下,下到命門,上至心府,應用目專注於臍下一寸三分之處,以封固之。《陰符經》曰:「機在目。」即此是也;《性命圭旨》曰「心腎相距八寸四分,中空如藕而相通」是也。專注於此,至三五日即定,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其跳動成一圓圈,真息成立,而自然一開一闔矣。七返九還,到一分鐘一次時,在此時接續做三百週天,而小周天畢,即可返還童真之體,築基成功矣。
刻漏武火,即是調息克念之工夫,因恐陽生而著身心之相,故以耳聽息,而默數之,以拘束身心,免其放馳耳。此與下手時之調息相同,前已講之矣。佛家“六字真言”,與道家“六字訣”,皆此意。道家六字言調息訣略曰:「吹、呵、噓、呬、呼、嘻」是也:
吹治腎經病;呵治心經病;噓治肝經病;呬治肺經病;呼治脾經病;嘻治三焦症。
各字可以達各經,氣能達至臟腑,氣自均而病癒。佛家六字,與此相同;佛道六字訣,皆能治病者也。
《達摩禪經》有下列四字:喘、吹、氣、息。
調息時,必經此四相;喘者出息多,而不勻也;吹者吹氣也,為粗氣,即睡時之打呼也;經此漸久,方能調氣;氣者後天呼吸已調也,及真息成,而住於臍下,乃謂之得真息矣。
經又分知根鈍根;知根即根基深有夙慧者;鈍根反是。做工夫時有景有像,鈍根不見相,惟到實相方見;知根則多見相,相者虛相也。做工最初應見之相,即太極兩儀混沌是也;隨時均有,神氣合即見之。知根多見,鈍根少見,或不見。身上為景,眼前者為相,丹經中說,步步有景,步步有相。丹經多憑相而言,所以不易知解也。心傳韻語所講,為先天大道,所記者皆考證工夫之言,不言法相;而問難中,亦多涉及法相,至“彼”、“我”兩字,最為誤事。彼者對人而言,人多誤以為女子;豈知彼實非人,實指虛空而言。因無法言所見之相,乃以“彼”字代之,譬如知覺出現,見相者見面前有一“我”,即以“彼”字代之,覺者為“彼”而非“我」也。「空谷傳聲,立竿見影」二語,丹常用;凡物有竅則鳴,空從天籟而來;凡空谷皆能傳聲矣。劍者,慧光也;以此慧劍,斬各種魔鬼,《悟真篇》“萬裡誅妖一電光”,即此是也。九者陽也,慧光即虛無中之光也;無弦琴者,不彈自語之意也。
第十六講
真水真火七返內交
金木子午九還外交
小周天九還七返,前已講明:內而坎離南北交,外而乾坤子午交。坎離南北交,是在內之心腎相交;乾坤子午交,是在外之神氣相交。真陽發動到身,而外腎勃舉,為活子時;命門真火,上沖到頂而覺,為活午時:此時於內於外,皆已相交矣。真陽自虛空中來,虛空在身外,故曰「外」也。乾坤子午交為九還,坎離南北交為七返,其實乾坤子午交是卯酉交也是,是為金木交並。玄竅為卯之門戶,卯為我之真空,即小虛空也;酉是大虛空,無法形容虛空,故假名曰“彼”,彼實“我”之“我”也。人自胎中受性,性自虛空,彼為虛空之主人,而虛空為我之主人,故曰「彼實我之我」。茲以圖明之:
小虛空通大虛空,氣由虛空中來,故虛空之彼,為我主人;又後天以色身為我,此我即識神也,合彼而成真我;色身之主之識神,實假我也。子午交即卯酉交者,卯屬木,即木汞之神也,其色紅,亦曰紅汞;酉屬金,即真鉛之陽也,其色白,亦曰白鉛。活子時到,即真陽到身,外腎勃舉,我真覺之神之汞,即出而合於玄竅中,吸收真陽之鉛,與之化合,所以曰「鉛到汞迎」。以神覺之汞,自然迎真陽之鉛,此為卯與酉交,即外交也。至在內,則陽生而衝動到頂,為午與子交;迎鉛為神覺,而非識神。若用識神,即為後天,而不能發生造化矣。所謂“以意迎之,以意送之”,即指神覺,非識神之意也。外而卯與酉交,內而午與子交,兩兩交畢,凝液下降,到於命門,外腎縮回,此為子來午交,即內交也。至在外,則木汞之神,定在玄竅之中,真鉛又來與之相交,是為酉交於卯。其初汞出迎鉛,其繼鉛來交汞,皆在外邊玄竅之中相交,是為卯酉交。其在內者,先午交於子,為火來交水;繼子交於午,為水來交火,是為身內水火相交,亦即心腎相交也。一內一外,同時相交,故曰“內而坎離南北交,外而乾坤子午交”,子午交,即卯酉交也。
內之水火交為七返,外之金木並為九還,此小周天之九還七返也。若就全部丹法言之,則小周天為七返,為玉液還丹;大周天為九還,為金液大還丹。若僅就小周天或大周天言之,則小周天中,兼有七返九還;大周天中,亦兼有七返九還。全部丹法中,指小周天為七返者,因小周天以坎離南北交為主,命門陽氣上沖心府,為坎還之於離;心中涼液下降命門,為離還之於坤,謂之內丹,又曰「玉液還丹」。玉以養己,既返童體,即可長壽,故曰煉己,即養己。頂上下降之涼液,即是玉液,此時離已變乾,玉液可以補我已破之體,而合之完全,故曰「玉液還丹」也。至大周天之金液大還丹,因還童工夫業已做到,此時工夫,全在空中。九為陽數,採虛中之真陽,亦即採彼乾金,故曰“九還”,其間要有別。若就部分丹法而言,則小周天七返中,亦有九還;大周天九還中,亦有七返。大周天中,陽氣後升前降,即七返也。
何以分為坎離南北交,及乾坤子午交?因人身有兩重天地,四個陰陽,此因先後天而生之分別。先天有天地、陰陽,後天亦有天地、陰陽;先天是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後天變為離南坎北,幹東坤西;先天之陰陽在於空中,即為卯酉金木並且,即東西交,亦即乾坤交也;後天則入身中,坎即命門,離即頂上,乾坤之陰陽,是無形中主宰之陰陽;坎離之陰陽,則為人身上之陰陽。因小虛空通於大虛空,大氣摻入身竅,先天留戀後天,無形中乾坤為坎離之主宰。人之呼吸,與天地通,晝夜吸入大氣,以鼓動之,方能動作有為而不死,否則殆矣。人之識神,亦有賴於大氣,得大氣以留戀之,方能久住人身,作我主人,不然亦散之四方矣。人得此無形天地陰陽而生,故曰「兩重天地,四個陰陽」也。李清庵將人比喻為傀儡,最為適當,其言曰:且如傀儡,手足舉動,百樣趨蹌。非傀儡能動,是絲線牽動。雖是線上關棙,卻是弄傀儡底人牽動。還識得此弄傀儡的人麼?「以傀儡比色身,以線比色身之呼吸氣,以弄傀儡的人比主人公。傀儡之動,線動之也;線非能自動,因主人公牽之而動;此主人公,即虛空也,故曰虛空為真主宰。鉛在虛空中,為人目所不見,唯是虛空,唯此虛空,方為真正主人。傀儡牽線之人在外,虛空之主宰亦在身外,故丹法名為外來之主角;應讓此人入吾身中,為吾主人,此即受氣之初,乾元之真性也。此能作我主人,方可長久;若識神則有所不能。《西遊記》孫悟空,自稱為“孫外公”,即外來之主人公也。孫悟空收青牛時,青牛有一白色圈子,各種寶物,遇此圈子,皆被套去。孫悟空之金箍棒,哪吒太子之砍妖劍,以及火神之火器,無不為圈所套去。雖水火不能害之,李天王請孫悟空去偷,而牛精將手鐲帶在手腕,無法偷出,因到西方去求如來。如來命十八羅漢,各持金丹砂,前去助力。金丹砂能灑地成空,以陷此妖,仍不能成功。因奉佛之教,到離恨天求太上老君,方知妖為青牛,白色圈子為老君之金鋼手鐲,能以化魔。因看牛童子睡去,青牛偷手鐲下凡,擾亂世界,老君尚有芭蕉扇未被竊去。若扇也被竊,雖老君亦無可如何矣。老君用扇扇牛,牛即力軟筋麻,見了本相,即將金鋼手鐲,穿牛鼻孔,收伏青牛。蓋圈子即太極也,亦即「中」字。太極為虛體,最高無上,萬物皆為此,故能吸收萬物,而無物可以勝彼。佛之金丹砂,亦為虛體,故能灑地成空;芭蕉扇,真陰也,唯真陰能製真陽。如來者,無所從來,去亦無所至,為無去無來之真空,惟空能生慧,故知此怪之本來面目。唯有空中能結丹,故金丹砂出自如來庫中;真丹砂能助力,亦即真陽也。最後以金鋼環穿鼻孔,可知即藥物生玄竅之義,即「中」字也。
《西遊》各句,皆有寓意也。唐三藏等過通天河,乘老黿之背而渡,此黿白色,而其大如蓋,蓋即乾元坤元之元也。用縐穿黿之鼻,好像一條韁繩;絛者,綿綿不絕之意。呼吸之氣,本在鼻外,元神定於此,正是心息相依也。孫悟空在青獅老魔腹中,說過廣東時,帶來折疊鍋兒,好在三叉骨上支鍋,煮雜碎吃;又把金箍棒往頂門裡一搠,搠個窟窿,一則當天窗,二來當煙洞。所謂三叉骨,即陰蹺一竅也,與上之玄竅相通,為上下兩「中」字;金色箍棒開天窗,以比沖脈,藉以通外虛空。蓋陰蹺一竅,為八脈九經所環拱,又與上方玄竅相通。陰蹺為命蒂,玄竅為性根;性命雙修,兩中相通,即是真意;子午相交,是為火候。三叉骨上安爐,用金箍棒開天窗出煙,即用火功以起活子活午,而貫通一氣,其用意甚明顯而易了解者也。性本虛空,受天之命時,本在身內;因識神奪其地位,退而潛藏於外,並閉其光明之體,因而在外。所謂“孫外公”,亦即點明在外之性體也。
大虛空是彼,中陰是我;性是彼,情是我,而昧者不知,以為彼、我皆人代名詞,遂疑到男、女身上。不知仙經佛典,其用彼、我二字,多與人無關;以我名情,即以彼代性。虛空無法形容,又以彼代之;我是虛空之體,則對我之彼,自然亦是虛空。吾人身上之虛空,亦以彼代之;有此虛空,方能結胎,中陰進來居之。情之中陰,為我身之主人;性之虛空,亦為我之主人;對主人之主人,則名之為彼。後人恐有誤會,又於「彼」下加一「家」字。《悟真篇》曰「此般至寶家家有,自是愚人識不全。」又曰:「家家有個家家有。」人身,實體也,惟虛空能容之;人無不有家,家無不有此虛空。我家為我之虛空,即頂中空竅,小虛空也;彼家為彼之虛空,即大虛空,天地間之虛空也。蓋我家彼家,皆指虛空;後人誤以「彼家」為女人。唯李仙涵虛之言,最為切實而明了,曰:「彼家虛也,由我實之;彼家空也,由我有之。」觀此二語,當可徹底了解矣。
乾坤子午交,是金木並,亦即戊己二土相合。《離卦》中一爻為己土,自己之土也,木汞即為自己土,放己土在虛空中,以求戊土,即坎中之一爻。坎,空也,無也;無中生有,生此一爻之戊土,即為真鉛。真鉛戊土生於空中,到玄竅合己土,而二土成圭矣。又鉛,金也,亦即乾金,取乾金為刀圭。道家之藥物,以「刀圭」名之,其義亦有取乎是也。九還七返,內是水火交,即是坎離交;外是乾坤交,亦是戊己二土和合,是為真意,真意亦是真胎。真意成立,而真息亦即成立矣。凡意與凡息合,真意與真息合。唐僧到西天取經,騎用龍馬,龍馬即真息也;而觀音大士即命土地送馬鞍來,此鞍即是真意,息與意刻不能離者也。沙悟淨亦為真意,而彼有八寶禪杖,以像真息。悟淨不離杖,龍馬不離鞍,皆以表示心息相依之理。玄竅中有一團溫溫之氣,是為真意,而腹中真息,一開一閆。外有一陰一陽,內有一陰一陽,是即兩重天地,四個陰陽。身上有後天之陰陽,外邊有先天之陰陽,豈非四個陰陽乎!至身上之天地,即頂為天,而腹為地;外邊之天地,即太虛之鼎、太極之爐,是亦一天地也。其實鼎即是爐,爐即是鼎;鼎本無鼎,爐亦無爐。伍真人曰:「鼎鼎原無鼎,爐爐非玉爐。」觀此可知矣。修道者有真意、真息之兩中,真息有定之中也,胎息一開一閔,是在臍下一寸三分之間,即「前對臍輪後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是為“有定之中”;至真意在不內外之地,內虛空與外虛空之間,忽上忽下,周流於範圍之內,故真意為“無定之中”。然其間有一縱一橫之交點,可定於此;雖無定而仍有定,惟上下前後,皆為其範圍,而可相通。子顏子言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見《論語·子罕》)亦謂仰觀於上,則其大無外;俯察於下,則其小無內。於上下前後之間,而有一中,此即「無定之中」也。如有所立卓爾,則卓然而有所立矣。蓋無定而仍有定也。《大學》之言曰:「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無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規矩之道。」規矩,即方圓,此為寸度方圓之道,於上下前後左右之間,藏一中字,此與《黃庭經》之言同意。《黃庭經》曰:「上有魂靈下關元,左有少陽右太陰,後有密戶前生門。」亦於語下藏一「中」字,學者可以意會,要皆指「無定之中」而言也。
第十七講
神與氣精意與身心
三家相見煉成真金
所謂“三家相見”,即小周天也;九還七返,正是三家相見。《玉皇經》以神、氣、精為三寶,名三寶為三品;三品和合,為會三歸一,三家不是此三品。既名之曰“家”,則其中不只一人也。三者,一內、一外、一中;在內水火相交為一家,在外金木相並為一家,在中二土成圭為一家。是為三家,中有六物,即水、火、金、木、二土是也。水火陰陽相配,金木亦陰陽相配,戊己亦為一陰一陽而相交合。證之《河圖》之理,則東三南二為五為一家,東三為性,南二為神,性靜神動,中有分別,是為一家;西四北一為五為一家,西四為情,北一元精,情靜精動,是為一家;中央戊己,各為五數,自成一家,是即三家。
南二火也,離也,而離中真汞屬木,為東方之木,是即火中木,即《西遊記》之豬悟能也,東三南二為一藏;北一水,坎也,而坎中真鉛屬金,為西方之金,是即水中金,即孫悟空也,北一西四為一藏;戊己為真土,即沙悟淨也,中央二五為一藏。三五相合,方完全成一唐三藏。北一西四,即先天之真鉛也,鉛自外來;東三南二,真汞也,汞由內出;戊己為中宮,真意調和二者之間,故為黃婆為媒約,使真鉛真汞相合於中宮。東三,陽也,南二為陰;北一為陽,西四為陰;戊為陽土,己為陰土。分別為性、情、神、精、意;性與神相合成配偶,情與精相合成配偶,戊己自為配偶,是為三對夫妻;夫妻配合為一家,是為三家,三家各有一夫一婦。金木水火土,是為五行;既已配合,返成三家;三家相見,由三返於一;返三為一,全憑真意之作用。使在外之真鉛,與在內之真汞,和合於中宮,再結夫妻,方能成丹,故名真鉛為“白面郎君”,真汞為“青衣女子”,真意為“黃婆」。由黃婆為媒,勾引內外之真汞真鉛,而配合夫婦,此為合內外之道,此為三家相見也。《悟真》曰“此般至寶家家有”,因一夫一婦,陰陽配合而後生,非身中之獨陰孤陽,故為“家”。既三家相見於中黃神室,即中宮黃庭之中,則內之精、氣、神之三品,自然和合為一;此為三家相見,亦即九還七返也。外藥,鉛也;內藥,汞也;合內外而二土成圭;真鉛即坎中之一陽,戊土也;真汞即離中之一陰,己土也,二土合而三家合為一家。由三返一,是與天地之理同也。
先有無極,後生太極;無中生有,由靜極而後生一而神者也;是為太極之一炁,作生化之本源,故謂之“祖炁”,亦即太乙涵真之氣也。太乙即天一,涵在水中,故“涵真之氣”,是即“水中金”也。待動極而靜,又生陰氣,是為兩儀,上天下地;中間空洞,仍留太極,與無極之真同其體,故三即一也,一即空也。既成五行矣,而變五為三,變三為一,其作用全在中空,此為無極之真空,太極之一炁。人間修道,吾身之五行,亦是理也,其作用全中中宮真土。土即意也,此意即一意不散之意;吾人火候,全憑中宮意之調停,真意即神覺也。《悟真篇》曰:「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須柴炭及吹噓。」此中火候,全係自然而然;倘反其自然,則水火不能交,金木不能並,而反為邪偽之道矣。《契》曰:「自然之所為兮,非有邪偽道。」《道德經》曰:「天法道,道法自然。」即無為而無不為,自心空空洞洞,本無所為,全為太虛鴻濛之象,而中宮金木水火,自然交並會合,無為而為。身心無為,而神氣自然有所為;亦唯身心無為,而神氣方能有所為。《悟真篇》曰:「始於有作無人見,及至無為眾始知。」在無形無形之中,和合結丹,自然不見。蓋無為者身心,有作者神氣;唯無為方能有作,作在神氣,人之所不能見者也。
上述性、情、神、精、意,中有先後天之分。東三性也,即真陽一炁,亦即空也,真空中含妙有,完全為先天之先天;南二為元神,亦是先天;西四情也,當受胎時,男女二情,精神結合為性,即氣質之性也;北一即元精也,為後天中之先天,故北一西四,皆為後天中之先天;中央戊己,戊是先天,己是後天。故性與神為先天相會,情與精為後天中之先天相會,意為後天與先天相會,此就童體言之也。若已破體而修道者,則有不同。東三之真性,隱於杳冥之鄉而不見;南二之元神,化為識神,性與神已變為後天矣。坤元之情,上交於乾,先天隱而識神用事,情轉為性;情與精為後天中之先天,亦有變動;惟戊己則一為先天,一為後天,無所變動。《西遊記》自首回至第七回,皆象童體修真,故其事易。至第十四回「兩界山」起,到結尾,皆象破體修真,故其事甚難。孫悟空是真陽,是先天之性;豬八戒是食色之性,後天中之先天。佛說父母以情慾生身,帶有情慾,故八戒好酒好色,是一靈真性,錯投豬胎,故真性為識神所蔽。破體修真者,必須虛空中之真陽到身,識神變為元神,靜定以後,方生真意,成立真胎,故沙悟淨在《西遊記》最為後得。必須已得九還後,方可七返,得中宮真意,而一意不散,此其則也。豬八戒生於福陵山,雲棧洞。福陵者,一點真性,為人之福,福陵山亦即朱陵府也;雲棧洞者,洞口內封,譬如真性為食色所蔽,故以雲棧象之。孫悟空生於花果山,是先天元始祖炁,萬物得之而生;水簾洞下有鐵橋,即水中金之意也。“靈台方寸山”,即靈台方寸之地;“斜月三星洞”者,即“三星”,完全是一個“心”字,此是本心,非肉團心也。「斜月三星”,亦名為偃月爐,斜月即小虛空也;三星即方寸也,亦即門戶,茲圖之如下。觀下列二圖,可以知「斜月三星」之意矣。
孫悟空由祖師處回家到花果山,即取坎填離也;盜傲來國之兵器,即是積金;龍宮得金箍棒,即九還是也;到閻王處勾生死薄,即修成而不死之意;封弼馬溫,即溫養工夫。結內丹後,須一年溫養之火候,馬是午火,天馬者乾也;封為“齊天大聖”,即不死而與天齊壽之意。到此方能出神,故齊天大聖府內,有「安靜」、「寧神」二司;大鬧蟠桃會,鬧天宮,即大周天也;二郎為真陰,孫悟空為真陽,真陽與真陰相見,故無勝敗;三頭六臂,即乾坤二卦。金鋼環先天太極也,真陽是先天一炁,與太極同類,所以能收伏孫悟家,壓在八卦爐中,是乳膠之功;我佛壓之於五行山下,是還虛之功也。弼馬溫是為最要,胎元成立後,須做溫養工夫一年,方能做大周天功夫。此一年在大周天之前,而不在其後也。小周天之藥,是生而後採;大周天之藥,是採而後生。積金充滿,方能變為純陽之體,大周天哺乳工夫是三年。小周天后一年溫養,方生紅球;出神以後,有九年麵壁功夫。所謂一年沐浴,三年哺乳,九年面壁,皆取陽數,約略而言功夫之遲速,全視其根氣之勤怠如何而定,不能一概而論也。
小周天所結為內丹,又為陰丹,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設法封固於此。又為大藥歸爐,內丹封固於此,即在其中,圓轉如輪,胎息自然一開一閔,與胎兒在母腹中全同,凡息返為胎息;再進而煉氣化神,由胎息返為真息。真息者無息也,此時六脈全停,方能行大周天火候,而出神矣,內丹了命者也。此丹成後,返老為童,白髮變黑;女子行此功者,亦同能返老還童。男縮外陽,女斬赤龍。赤龍,天癸也,返為童女之體,而斷天癸,亦名「轉女為男」。男女之分,在於天癸;斬斷天癸,即與男無異矣。男現馬陰藏相,女斷赤龍,是為胎仙;《黃庭經》曰“琴心三疊舞胎仙”,即此是也。倘能保守無失,可以長生不老,謂之人仙;再進為地仙,即陸地神仙也。地仙有變化之能,人仙則無之。結內丹成人仙,經一年溫養功夫後,方為地仙。行上一年溫養之功後,可以長生久視,疾病不傷,災害不侵;若不行溫養之功,過十六年後,仍舊五千四百生黃道而破體。男子五千四百八十天,女子五千零四十八天,再度破體,與小孩無異,破體後反為常人。故此溫養功夫,實為最要,否則僅能過十五年而已。行過一年溫養之功,可以不再破體,此為自然造化上不再破體。若意馬心猿,把握不定,仍能敗壞,如晉時之紅蓮和尚。又鄭成功時,有一僧人有道術,不畏刀劍,成功患之,與其部下商所以破之法。有一裨將言曰:「此無妨也。我有法破之。」乃招妓女滿室,以試之,和尚仍寂然不動;又令妓裸體相逐,並令與男子交媾於前。見和尚忽然閉目,知其心已動,即自後舉刀砍之,而頭落地矣。此即破壞之例也。所以須經過一年溫養功夫,方能對境忘情,見色不色;然遇特別事故,或如上述之例,亦可敗壞。故必須用了性之功,方能永劫長存,大周天即了性之功也。
外藥了命,內藥了性;外藥結內丹,內藥結外丹;唯結外丹,方能離軀殼,而自由變化。內丹成後,溫養一年,倘遇須死時,如逢全忠盡孝事件,或遇災禍暗算之時,不能不死,雖死其元神亦靈而不滅。如忠臣孝子,以死全節,或遭劫數,或逢暗算,死後元神有主,可以投胎奪舍。身既死矣,而元神有靈,自能知覺何處可出仙人,擇有祖德之家,前去投胎。當男女交媾時,可先入胎,其他中陰,自不能再入此胎,此即“投胎”也,擇胎而先投入;至“奪舍”,則元神靈覺,知何家有德,可出生人仙,算定胎兒何時出世,胎元感動中陰,而出胎時,奪他中陰之胞胎而入,推出其他中陰,而自行投入,此即「奪舍」也。惟陰神能投胎奪舍,此雖較勝,而實仍為陰神,故可行此法。到此則夙具靈根,自能童體修真而仙矣;凡童體修真者,皆自投胎奪舍中來也。西域大迦葉尊者,在六朝時,投胎於蕭姓之家;可知在本國時,尚未了手也。釋迦牟尼,自謂修十七世,歷十七劫,皆經投胎奪舍而出生。凡築基已成者,皆能投胎奪舍,合之“舊住移居”二者,為“四果徒”,佛家謂阿羅漢、須沱洹、斯沱含、阿那含是也。「舊住」即阿羅漢果;「移居」即見屍還魂是也。修陰神而尚未成功,借他人已死之體,而還附之,以復其人身,是為“移居”,譬之人生之改換宅舍是也。李鐵拐仙,本是凝陽帝君,已修成,能出陰神。有一日奉天上太上之召,將出神,告其徒,令守己體,並曉之曰:「七日不回,爾可埋我身體矣。」到五日而其徒之母病危,無可如何,守之不敢去。至第六日徒之舅至,告以其母病危,令徒歸家;而徒以守師身之故,終不敢歸。彼此交談,算計到七日之限,只有八時,料師不回,因埋師身歸家。其徒到家,而凝陽回,見其體已埋,適山洞外有一化子,凍死在地,元神即附其體而生,變成拐子。因到其徒家,見其徒哭甚哀,即呼徒名,徒驚曰:「何其聲之似吾師也!」凝陽因告其徒曰:「吾實乃師,你可聽吾聲而知之。爾埋我身,我亦不責爾。此事我已前知,太上已先告我矣。我可救爾母回陽。」即呼一口氣,而母復生。於是其徒大喜,信為己師。凝陽之成為拐仙,即此故也。先修陰神,已能上天;蟠桃等會,皆可前去。太上已先勸之改修陽神,及變成拐子,再修陽神而仙矣。此四果徒,皆非正果,佛家名為「聲聞緣覺」之小乘。因不能還虛歸空,所以只成地仙,而不能神變普渡,佛家目為“自了漢”,只能自了。再進則為菩薩,有神變而行救世渡人之事矣。天仙則同於佛,抱普渡眾生之願,而為“大覺金仙”,超越三界,永劫不壞。太上老君,已經七次混沌不環。
三豐真人曰:「人生常說世事未了,世事要了,須出世方了。」吾人若父母在堂,大事未了,可先築基,做畢第一步工夫;及至大事已了,再做大丹功夫,亦無不可。有志進修,不先築基,倘或忽死,則無及矣。人生世上,第一人身難得;第二道運難逢,佛家常說“道運難逢”,不遇道運,雖修亦不易成功;第三真師難得。有此三難,所以即時須修,莫待老來鉛汞少;至老則元氣已盡,不能還丹矣。修道初功最要,欲成立初步之丹基,須先籌出六十日之時間,或從睡功入手,或從坐功入手,每日做工六次,方能漸臻純熟。純熟即自然神覺之謂,此為自然火候。能到神覺之自然火候,方能返還,否則恐水源不清故耳。現在功夫,皆由勉強而行,進而順利,而安然自得;能到安然自在,即容易了手矣。道家為此工曰“入室”,佛家名為“閉關”,先有此六十日功方可,否則甚難。我輩若不入室,先須清淨其心;然到純熟,須有三年功夫,至少亦須一年,故以先有數月入室下工,為得計也。不能入室,應先克念,須心如太虛,每日做四五次工夫,方易進功,每次有二三十分鐘時候即可。必須將心先放下,做完功再做事亦可也;至煉己每日至少須做六次,兩時一次。做功夫時,須將心完全放下,身心兩靜,到五分鐘即能陽生,每次有二三十分鐘,即可畢功矣,萬不可始勤終怠。每日做工遍數須多,靜中心必須活潑。遍數既多,方能漸臻自然。最初無定忘,須先克念,倘念起而不能止,即可止功不做,必須克去其念方可。若靜坐而起念,雖做工亦無效力也;必其心靜而不起念,方可做功。至如何做工夫,方能達到純熟,全在自己體會,非他人所能為力也。從來講「會悟」這兩個字,做工時要心無事,而不帶空字,如早晨睡起時同樣,心中一無所念,而亦無無念之念。能體會到無心無念,自能生陽;不過其功稍遲,因須積少成多,所以須一年乃至三年也。欲到純熟,先須積金累氣,腹中有金,方能純熟,《悟真篇》曰「不知煉鉛先實腹,教君守取滿堂金」是也。還虛即積金之功,亦即虛心實腹工夫;虛心實腹,亦即返還工夫;一真空、二妙有,彼此相連也,亦是降伏其心。如何方能降伏其心,惟《金剛經》講之最為詳明。下講擬繼講《金剛經》,或可易於明了焉。
第十八講
降伏其心先降四相
金剛般若留金去礦
如何能住其心,如何能降伏其心,甚難言。雖費千言萬語,亦不易清楚。有心不是道,無心亦非道,在有心無心之間,即是不著有、不著無之真意也。心雖有,而實無痕跡者也,若無而似乎非無,似有一團真意,不散不退,其像為混沌杳冥。邱真人曰:「若能識得無心訣,明知必是大羅仙。」心無即死,是不可也。此中蓋有真訣,必須活潑而虛空,方是元神也。如心太死,不幾識神滅,而元神亦滅!於有無輕重之間,要有體會;見心即佛,惟混沌方能見之。《尚書》曰:“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執厥中。”(見《尚書·大禹謨》)“人心唯危”,一有心即為人心;“道心唯微”,去人心即見道心。心若用重,即是人心,道心極微,人心極危,危微之間,須細細體會,應「允執厥中」而「唯精唯一」。精即微也,體會於微細之中,而至誠專密,方能「允執厥中」矣。至「厥」之工夫,修道人身上有中有一,《道德經》曰:「得其一,萬事華。」中與一之間,亦有分別:譬如桃仁李仁,合兩半而成,兩半即一陰一陽也。中間空虛,而稍高起,即真中也,在空中有一炁;無此一炁,不能生活。中有一,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見《論語·里仁》)中者空也,一者有也;中為真空,一為一炁,即太乙涵真之炁。唯空方能生化無窮,唯一方能發育不盡;有一而無空,不能安置。性即真空,中有妙有;命即妙有,中有真空。苟得無心之訣,即能得真空之真意矣。由真空方能生妙有,識神泯去,返於混沌,即天地未開闢之時也;到此方空,而生真陽。雖由虛空所感,而虛空為人所造成;因此感來一炁,而生真陽;非真空不生妙有,真陽即妙有也。後天破體之身之不能空,所以須降伏其心,譬之降龍伏虎,其不易可知矣。茲就《金剛經》釋之。
曰「如是我聞」者,如是之法,我自佛聞。「如來在給孤獨園,與大比丘千二百五十人俱”,此時如來進食。佛家講化齋,必須化到七家,方能食之,“次第乞已”,攜回而食。食後洗腳,因外出乞食染塵,須濯之使一塵不染,而後講經。須菩提「偏袒右肩」而起,白佛言:「希有世尊。」希有者,尊稱之意也。此經總旨,全在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菩提即覺,三即正,藐即等,阿耨多羅意為無上,即“無上正等正覺心”也。“世尊善護念諸菩薩,及善男子善女人”,如何發生無上正等正覺之心,如何而住,如何降伏其心。無上正等正覺,即靈覺,亦即自然神覺至善無比,至高無上者也。人心本極變幻,有似乎龍,唐人曰「安禪制毒龍」(王維《過香積寺》詩)。龍而曰毒,變幻極矣,應如何降此龍?虎本食人之獸,最為猖獗,又該如何伏其虎?使變幻者不變幻,猖狂者不猖獗,此就人心上說;唯能降人心,方能住此正覺。如何應住?即住此三藐三菩提心也;如何方能發此正等正覺之心,住而永久?後天破體之人,亦有時能發此心,不過一瞬而轉,不能永久,住即永久之意也。佛答言:「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如是者,就是如此之意。除此語外,實無語可以形容,故以此答之。「如是」者,為我本心之意;三藐三菩提之本心,本為我所固有,不過為識神所蔽而不見。能明心見性,自然能之矣,純是自然降伏,自然住之意。心若強制,心先不空,即有正覺,亦是不正,因心已有礙故也。無心之心,方為本心;不覺之覺,是即正覺,本體寂然而滅盡,佛家謂之“滅盡定”,滅盡之後,方能大定。初禪念住,二禪息住,三禪脈住,即六脈全無之意;息與念相依,念住忘念,息住止息,即呼吸住而真息成立也;息滅脈滅,即無念而空也。
“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濕生、胎生、化生,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佛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是即“滅盡定」之意。「如是滅度一切眾生,然實無一眾生得滅度者」,以此滅度之眾生,皆非佛滅度,而為眾生自滅自度。不生滅為涅槃,即先天之性也;無量眾生入此涅槃,而保其不生不滅之性,實非如來有法使之滅度,皆眾生自度之也。《楞嚴經》阿難被難,陷魔女淫室,將毀滅戒體,佛救之出來,阿難見佛涕泣。佛告阿難:「爾尚不得漏盡通,故不免此難。」阿難涕泣白佛:「我是如來愛弟,如來最護念我,以為如來之法盡傳於己,不料尚未能漏盡,不免失足。」心似失望。不知此事須先滅盡識神,全在自己明心見性,實非他人所能為力也。何故眾生無得滅度者?因度人自度,先須除去四相;去此四相,非他人所能為力;若佛滅度之,即佛尚有四相。我相即己心也,人相即心意中他人之見也,有此人、己之見,心已不能空矣;眾生相為有形之相,壽者相即修道之相。有此四相,何能成道!菩薩須去四相,若佛滅度眾生,佛即不能除此四相;必由眾生自度,方無四相,所謂“降伏其心”,即去此四相也。人唯我相最重,其餘次之。《老子》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即去我相也;「外在其形,形無其形。」即去人相也;「遠觀其物,物無其物」即眾生相也。滅此三相後,更須滅壽者相。除此四相,心自降伏;不然,即不能發三藐三菩提心也。
去四相後,更說布施。菩薩布施,應不住色相;內而六根,外而六塵,菩薩皆無所住,行於布施。行布施,即做功德也;不著相之布施,其功德無量。去四相即無心矣,無心即無相,無相之功德,方為功德。佛問:「須菩提,於意雲何,虛空可思量否?四維上下可思量否?」四圍上下間之虛空,中也;中之大小,不可思議量。菩薩不住相之布施,其功德亦如虛空,不可思議量。菩薩之心,應如是住;不住於相,應如「所教」而住,住無相,而住不住之住也。不住之住,方為真住;不定之定,方是大定,住即定也:應如此做去,破除諸相。「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否?」對曰:「不能,不可以身相見如來。」如來所說身相,不是有形之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天地間有相者,皆妄也。惟無相方能見度如來,此所謂相,包法相而言;如來無來無去,完全是空,有相即不是矣。先由四相,而六根六塵,推之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著一點相,即非三藐三菩提矣。須菩提白佛言:「頗有眾生,能生信心否?」佛言:「不可如此說煞。後五百年,有持戒修佛者,此人已於無量生來千萬佛所種得善根,方能生敬信之心。不然,則不能也;如來悉知悉見能於此語生信心者,彼所得功德無量。」能信此語,則凡人、我、眾生、壽者、法相、非法相,皆已不著。人我等相,實相也;法相,虛相也。做功夫時,所見之相為虛相,即法相;非法相者,不著諸相之相也。如有心不著相,即著非法相矣。何以故,眾生以心離相,即是著相?心一動時,即是著相;不識不知,方能不著;若著法相,即著人我。著虛相,即著實相也;著非法相,亦即著四相。相由心生,心既生矣,與著相無所分別;所以須見相無相,法與非法,皆不可著。須知佛說之法,譬之如筏,“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所以雲:“說法四十九年,實不說一字。”《西遊記》取到無字之經,亦是好的,惟恐東土人不識,即此一字不說之意也。
“須菩提,於意雲何,我佛得三藐三菩提否?佛在此說法否?”答言:“三藐三菩提無定法可得,既無定法可得,亦無定法可說。”以佛法非可取可說者,所說非法,而即是法,故佛仙皆以無字為法,一物不有。「以無為法,而中有差別」。本源只有一無字,而火候中有分別;“以無為法”,全意已點明矣。修道者,應以無心為主,唯無心之功德,為最大也。佛問須菩提:「以滿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布施,其福多否?」答言「甚多」。以福德非福德性,故若有心求福德,即不多矣。然「若有人受持此經,並為人解說,其福德勝彼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布施」。因一切佛及法,皆從此經此四句偈生出,“所謂佛法,即非佛法”,仍以無法為法也。
以下即接“四果”,須陀洹果,名“入流”,不入於色等六塵,心中無六塵,方能得須陀洹果,若有心即不能得矣。須陀洹為陰神之果,尚須無心,何況陽神,更須無心焉;斯陀含是“無往來”,既無往來,是為無心,有心即不能得矣;阿那含名“不來”,“而實無不來”。名曰“不來”,而實無此不來,若有心即有不來,而不能得矣;阿羅漢是陽神,方名為“道”,而不曰果,阿羅漢名“實無有法”,有念即不能得此道。心想得阿羅漢道,是著四相,何能得道!有修道之心,即著壽者相;我想得道,即著我及壽者二相矣。須菩提得“無螢三昧”,是為離欲行;離開欲界,心中無欲無餘,故得“第一離欲”。因無此念,所以能得道;若心想念,欲得此道,世尊即不能名之為得道者矣。“不行一法,是為阿蘭那行”,即無螢行也。
佛問須菩提:「如來昔在燃燈佛時,有所得法否?」答言:「佛無所得。」不是莊嚴,即是莊嚴;無莊嚴之心,所以莊嚴。“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生心即不清淨矣。生清淨心,方是莊嚴;佛心即三藐三菩提,除去色聲香味觸法之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生清淨心,即無所住,即不著相也。一日十二時,無所住而生之心,是清淨心,是為道心,亦是神覺。“有身如須彌山王”,即法身也。一念不起,謂之清,靈台無物謂之淨,無心之心,是為清淨心。
下文所說,皆無心之福德。惟其無心,所以大也。恆河之數,如恒河之沙,已甚多矣;若此等恒河中之沙,則更多至無量數;以此等恒河沙無量數之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布施,其福德亦多至無量數矣。然以比能受持,或為人說此《金剛經》之福德,其功德更多於彼。阿修羅為魔道,“一切世間天人及阿修羅,皆應供養此經,及四句偈”,倘能受持誦讀此經,及四句偈,則已能無心,可謂已得。佛說最上一乘無心之法,其功德蓋莫大也。此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密》,為《大般若經》之五百七十九卷之一卷,萬劫不壞;以無心之心去修者,方可得之。不然,不能得也,三千大千世界之塵不是塵,方名為塵;不是世界,方名世界。凡有是非之心,成對待者,即不能成此物;必須無是非,無對待,方得成之。譬如有一茶碗於此,有人說他是茶碗,即有人說他不是茶碗而非之。既有名氏,有非;必須一切否定,方能成就而獨立,故日“微塵不是微塵”,“世界不是世界”,以成此微塵,成此世界也。“不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三十二相是虛相,亦是非相,必其無相,方可見之也。以等恒河沙數之身命布施,其福德多矣;然而受持誦讀此經者,其福德更多於彼也。聞《金剛經》之名,而生信心者,「即生清淨心,即生實相」。實相是非相,為無中所生之妙有,故為“第一功德”;以離相即無相,離一切相即是佛,所以為“第一希有功德”,是即“第一波羅密」。得第一波羅密,即非第一波羅密,有實相,即是非相故也。
佛昔在歌利王時代,為王節節支解之時,毫無四相,故名為「忍辱仙人」。“應生無所住心”,亦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菩薩之心,是功德布施之心;應不住於相,為利益眾生,而以無心行其布施。有心有色者,皆非眾生;無心無色者,方是眾生。不住於色布施,方能見度,有心即不見矣。知修道者,見色而生其心,其相即時不見是也。受持誦讀此經者,能得無量無邊功德。如有善男善女,捨身布施,日日如是,經無量百千萬億劫,捨身布施,其功德可謂多矣。然尚不若書寫誦讀此經,其功德更大;「此經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此人已得如來之三藐三善提。若著相、樂小法者,不能修此經,而書寫誦讀,為人解說也。此經所在,應尊重之如塔廟;受持此經,而為人所輕賤者,以先世有罪業之故;今既受持此經,則先世之罪業,即能消滅,而成道矣。從前佛在燃燈佛時,亦雖供奉諸佛,做諸功德,而不空過;然以比受誦讀此經之功德,則不及千萬億分。其人功德,若為具說,恐聞者“狂亂狐疑”,不能信受,反生罪業。蓋是經有不可思議之義趣,故其果報,當然不可思議也。
第十九講
佛即正覺惟人自度
有相即非如電如露
所謂“三藐三菩提心”,即離去四相,無人、我、眾生、壽者諸相之清淨心也。推之「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著稍相,方為此正等正覺之心。《大般若經》為佛典中至寶,如儒家之有《易》、道家之有《靈寶》。禪宗一宗,其主旨在發明「般若」而得之,故為大乘正宗;如天台淨宗,雖同為大乘,尚系權法者不同也。「般若波羅密」即智慧登彼岸;得此般若智,而誕登彼岸。所謂「彼」者,如道家「彼家」、「彼我」之「彼」字同意。《金剛》與《心經》,同為「般若部」之要典;般若智性本空,《大般若》六百卷,首卷即講見此空性,到五百七十九卷,為此《金剛經》。全經將畢,完全講還虛工天,內而去三心,外而滅四相,極之諸相皆妄,而心清淨矣。六根與六塵相接,而生六識;六識盡泯,方得此清淨心;唯清淨方無為。所謂“無為”,非無事之謂也;安坐不動,而心生亂想,仍非無為。必須先淨心,心清淨而身無為,自然無為而無不為矣。無作無為者身心,而有作有為者神氣,必其心清淨,而神氣方能有為。此清淨心,即自然神覺也;心不動時為空,將動時為自然神覺。唯自然神覺,能發生造化,蓋空無一物為道,道即自然神覺。到此方能招攝外氣而得藥,以神攝藥,即煉也。白玉蟾曰:「以火煉藥而成丹,即以神曰氣而成道。」(見《紫清指玄集·玄關顯秘論》)其實藥、火一也,得時為藥,煉時為火,始終作用,即此自然神覺,丹書謂之曰“真意”,亦謂之“道心”,即自自然然,不加作意,而自能動作之意。由勉強而安然,呂祖曰:「由勉企安,因微入化。」功到安然,自大而化之之謂神,此神自能守竅矣。此自然神覺,既是藥物,也是玄竅。張紫陽曰「藥物生玄竅,火候發陽爐。」(見《金丹四百字》)唯有藥物,方生玄竅;玄,陽也,虛空中生陽,在外者曰象,在內者曰景。在內之景,即此「玄竅」也。竅生由自然神覺火候,亦此自然神覺之作用。「藥物生玄竅」是鼎,「火候發陽爐」是爐;鼎爐是二是一,先生鼎,而煉時即是爐,即此自然神覺,唯此不著於聲色香味觸法之清淨心也。《道德經》曰:「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唯其間先後天之顛倒,須有次序,或為先天之先天,或為後天之先天,應加分別,其實一也。即假修真,而生真汞真鉛,其中全賴真意,即此自然神覺,亦即不住於六塵之清淨之心也。後再詳論之。
此經下卷亦與上卷相同,自「降伏其心」起,須菩提以「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問佛,佛以應如是而生其心答之。應不著於聲色香味觸法而生其心,即能降伏而住矣。不著於六塵,即心清淨;心既清淨,自能無所住而住。不住於六塵即手段,不著於四相即工夫;心如龍虎,惟不住於六塵,方能降伏;既降伏矣,方能泯去四相而住,住即不動也,亦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義也。“我應滅度三世眾生,然而實際無一眾生滅度”,因我若有度人之心,即有四相。以我度人,即有我相、人相,度即是修道之壽者相,非特不成佛,亦且不成菩薩。唯無度人之心,方能度眾生;眾生亦須離四相,方能受度而自度。三藐三菩提心,無上正覺之心也,實無法發動此心;其發動也,皆由自然,而不能加以他力。既無法發此覺心,即無法以之度人;必須眾生自發自度,在眾生亦不能存自度之心,以有心即有四相,度人度自,皆有所不能也。「須菩提,於意雲何,我是燃燈佛所渡(應作度),我曾得法否?」答言:「不然。佛於燃燈時,無法可得;亦非燃燈佛所傳。」佛言:「如是如是!我彼時若有法可得,燃燈佛即不與我授記曰:『將來當得作佛。』」若有法得,即有四相矣。彼時心心相印,正覺發於自然,所以得授記為佛。如來者,無來無去,以無為法,而不生不滅,諸法皆無生滅。亦有人說佛得三藐三菩提之法,佛實無所得;似有實無,空空洞洞,而在無實無虛之中。此中即三教聖人所說之“中”,中即空也,法在真空之中,所以無法。一切法皆是佛法,一切法皆非佛法,以法無來去、虛實故也。如來說“人身長大”,即非長大,是名長大;以既說長大,必有限度,一丈是長義,萬丈亦是長;長既萬丈,已極長矣;然既曰萬,即是限度,是非大身;唯無限度,如彼虛空,方是大身也。菩薩發願渡眾生,既說我當渡眾生,即非菩薩矣。我即我相,當即人相;既有四相,何名菩薩!唯無有法,方名菩薩;離去四相,完全是空,方能降伏其心,而生清淨心,方可謂之曰「菩薩」也。菩薩有心莊嚴佛土,佛土即不能莊嚴;無心莊嚴,才是莊嚴。「通達無我法者,方為菩薩」;既無我,即無法,所以雲「無法度人」。四相唯我最重,唯無我方可有法,而為真菩薩也。
佛問須菩提:「如來有天眼否?」天眼即天眼通也;「有慧眼否?」慧眼能周遍三千大千世界;「有法眼否?」法眼能照遍過去、未來世界,比慧眼進矣;「有佛眼否?」佛眼比法眼又進,性是真空,無所不照,先觀後照,而須菩提答言:「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佛皆有之。 」佛又言:「如恆河沙世界中,眾生之心,佛無不照。」因諸心皆不是心,所以如來「悉知悉見」;無心之心,佛悉知見。「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亦不可得。」此歸並三心也。過去即想,事後追想;現在為思,未來是慮,皆不可得。人之本心,原為真空,故不可得;三心亦是三世諸佛,亦屬三千大千世界。三世本從心出,因而追想、深思、過慮;去此三者,即萬念皆空矣,惟空方是佛心。有此三心,即不能得三藐三菩提;唯其無之,先去過去未來,再去現在,方得心空。所謂“降伏其心”,亦即歸並三心之工夫也。以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布施,其功德多矣;惟其以無心為布施,故說得福德多,有心即不多矣。
佛問須菩提:「可以色身見如來否?」答言:「不可。有色即無色,不得以色身見如來。」惟其無色,方能見度;以如來所說即法身,非有形之身所能見故也。又問:「可以色相見如來否?」答案:「有相亦不能見。」以相即無相,諸相皆空,方是真相;真空之中,無所不有;必須真空,方可發生造化。所謂“三十二相”,即真空中之變化也。佛又告須菩提:「如來之說法,無法可說,是為說法。」法本空也,法既無法,說亦非說;此時須菩提聽佛說法,智慧已開,因名為「慧命」。須菩提白佛而言:「後世眾生,頗有聞佛說法,而生信心否?」佛答「眾生」二字,實是強名;眾生性空,不但無眾生性,亦無佛性;同於眾生,即是眾生;同於佛即佛,能得空性即是佛;不解性空,即是眾生,故可說是眾生,亦可說不是眾生。能解此經,則生信心者,即是佛,不是眾生。如來觀眾生,皆同於佛,而仍不離眾生,皆眾生自身之所招也。須菩提白佛:「佛得三藐三菩提,是無所得否?」佛言:「如是如是!如來於一切法皆無所得。」不但三藐三菩提,即一切法中之少法,亦無所得;必其一切空盡,一點不得,方是清淨心也。佛告須菩提:「佛法平等,無有高下。」以最上一乘之法,方是佛法。六祖曰:「佛法只一乘,餘二即非真。」(見《壇經》)中、小皆非佛法,因去四相,心自清淨;自然神覺,本無大小高下。一切善心,即不著六塵之清淨心;「一切善法,即得三藐三菩提」之法。無有一法,方是善法;佛說皆比象而言,此中妙理,須細心體會也。
佛告須菩提:一世界有須彌山,又謂須彌山為頂,在西域中;三千大千世界須彌山王之七寶布施,其功德可謂大矣。然以授持誦讀、為人解說此經之功德,尚不及千萬分之一也。此經全說無相功德,既是無相,即同太極;其心如是,其功德即無限也。人能無心,即與天地合德,日月並明。孔子曰:「天何言哉!」(見《論語·陽貨》)天惟無心,方成其大;人能無心,亦同於天矣,其功德豈有量乎!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見《孟子·盡心上》)蓋放之則彌六合;人能去三心,泯四相而無心,則其功德與太虛同體;三千八百,一瞬已足,要非言語數目所能計量也。
「須菩提,我無是念,當渡眾生」;若有眾生為如來所渡,即著四相矣。“有我者,即非有我”,我非色身之我也;如來之我,空與太虛同體,空即我也,我即空也。「凡夫」對修道者而言,心能真空即佛,故曰「凡夫非凡夫,是名凡夫」也。「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否?」觀即觀看之意,「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則轉輪聖王即如來矣」。轉輪王有金、銀、銅之分,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若以色相觀如來,即是邪道,而不能見如來。以色相是陰神,不能以此見如來;如來是空,故有三十二相也。「須菩提,汝應不泥於是具足相,或非具足相,得發三藐三菩提。」蓋泥於非具足相,發此正覺之心,則應諸法斷滅;正覺是清淨之心,即諸相具足,雖清淨而要非斷滅。得此而空同太虛,自然具足相好,而不生不滅,要不說斷滅相也。「須菩提,若有人以恆河沙等世界七寶布施,又有人以自身空盡,能成於忍。」既空四相,「一切法無我」,方能忍而不動,即支解其身為數段,以心不在身中之故,能不死而成其忍。若有心,則稍破其身,即不能受矣。此能忍之菩薩,其所得之功德,比前布施之菩薩大也。“以菩薩不受福德之故”,雖做功德而不著於相,心不貪著,是為真空;惟真空之功德,為最大也。「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為如來」。「若有人言,若來若去,若坐若臥,則為不解如來所說之法」;以如來皆空盡,而無去來故也。
佛告須菩提:「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此微塵眾為多否?」碎為微塵,即粉碎虛空之意也。答:「甚多。」此微塵眾,是無中所生;性本虛空,方能粉碎而成為千萬億分,成微塵眾;若係實有者,即不能是此粉碎矣。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亦在心中,本非世界;若實有世界者,則此為一陽一陰幻化而結成之山河。「此為一合相,而實非一合相。」一合相者,神氣相合,心息相依之謂。陰陽混沌相合,心息相依之謂。陰陽混沌相合,為一合相;陰陽相見,即能相合。此一合相,無中所生,體本虛空,故謂「不可說」。無相而生有相,有無相合;然須有無不立,心中無有無無,方能合而為一;其不可說,亦以此故。「凡夫貪其事」者,凡夫易於著相,不著有,即著無;不著法相,即著非法相,所以不能成仙。必其有無不立,而成一合相,方為大覺金仙;具有有無相合而成之法身相,繼則粉碎之,為千百億萬化身,故佛最後明舉一合相,而繼之曰「即是不可說」。蓋實為無中有,有中無相合而成無形之一體也。
「須菩提,人亦常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不知若人能解我言中之義否?」答言:「是人不能解佛義。」以凡人所說「四見”,皆解為實有此見;如來所說,則無相之見,事來順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無見之見,此其異也。佛因順告之曰:“凡發三藐三菩提,得清淨心者,應如是知,如是見”,事來則應,事去則止。對於法之信解,亦須如此,不生法相,不生修道之心;火候既到,則即應之,本無成心。如來所說“法相即非法相”,無相之相,知見不生故也。佛告須菩提:「持經之福德,比布施更大。無量阿僧祗劫,須經無始劫來,無量數混沌,以滿無量阿僧祗世界七寶布施,其福德無量矣。然若受持誦讀,或為人演說此經,其福德尚勝於彼。」因其不取於相,對經無經相,受持誦讀,亦不著持經之相;心自虛空,如動不動,無動無靜,非空非不空,故其福德更無量也。
“一切有為之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過眼皆空,一切仙佛,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有為之法,皆視如幻化;我心之靈妙觀察,等諸法於空花,故一切僧尼,男女居士,下至地上之魔,皆聞佛說,而大歡喜,信受奉行也。三十二章之中,空一切相,由四相而法相、非法相,等等皆空;及至無中生有之一合相,為生天生地人物之根本;得此一合相,仍須有無不立,心中如如不動;方為合法。此為先天一炁,乾元祖性,無名天地之始,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既得此一合相,更打破之,為千百億萬之化身,則功成而事畢矣。學者須細參之。
第二十講
乾坤坎離顛倒之
先天后天倒之顛之
「顛倒」二字,道書中所常用之言也;自來學道者,多不深知灼見其意旨之所在,因而發生邪說。以天下地為《地天泰》卦,其在人則以男下女,亦為顛倒,遂至發生誤會。其實此二字,含意甚妙;修道之作用,全在於此。由先天化後天,從後天返先天,皆不離於顛倒。人生自出胞胎,到破體之時,《幹》中一爻,陷於《坤》而為《坎》,《坤》之中爻上升而為《離》:從上而下,由下而上,此顛倒也。及至破體之後,修道者取《坎》、填《離》,欲以之補還童體,豈非又是顛倒乎!幹≡性也,坤≡≡命也;及至乾中一爻陷於坤,而為坎;坎中之一陽即命也,即先天真陽也。人生一日所用者,全是此真陽;一身之動作行為,皆是此真之作用。迨至愈用愈少,而人身變為純陰之體矣;此真陽為乾金,為天賦之性。後天色身,難以立命而全性;至十六歲破體之後,到六十四歲,而真陽剝盡矣。外間後天之氣,由人身空竅進入吾身,留戀先天之炁,保存真陽而得生;及至日用日減,用盡真陽而死矣。我輩身上真陽已虧,而尚未盡,多少因人而別。其虧者須補足之,陷入於下者,須提之上升,所謂取坎填離,即提上之意也。此中有兩層工夫:一即採取,我輩已用去而不足,欲有以補之,必須採取虛空中之真陽,以補我真陽,使再返還童體,此其一也;一為提升,將陷入坎中之真陽,取出提上,返之於離,此其二也。唯下陷之陽,深不可見;必須虛空中之真陽,感到身上,衝動命門之真陽,互相策應,方交感而上升。若盡藉身上之陽氣,無能為力,不易提升也,故須內外雙修。若盡修內或修外,皆不易有成也。命門之真陽提升,顛倒也;採取虛空中之真陽,亦顛倒也。築基採取,為後天中之先天;因我輩為後天之身體,已不完全,而由此提出,所以為後天中之先天,至大周天,則為先天中之先天矣。其實本是相同,因人身之不同,而有分別。第一步在還虛,虛極靜篤,真陽到身而採取之。夫在虛空中,純為先天,感到身上而覺,或覺陽舉,或覺酥麻,既感到身,是為後天;採取之後,先天變為後天矣。真陽生虛空中,為圓佗佗,赤倮倮之物,感到身上,合而為一,所以為後天。就相對說,則變為後天;就本體說,則為先天,所謂“先天變後天”,即此理也。蓋虛空中真陽,為父母未生以前所感來者,是為先天祖炁;迨真陽感到而精至,父母之精血包之,因成胞胎。此先天祖炁,即是元始祖性;現在虛空中所生者,仍為此物,今則採取此物以立命,而非性。父母未生以前為性,現今因此立命,性命二者,同為一物,不過名字之不同而已。
先天受胎之時,性命不分,以無色身之故;現在已有色身,方謂之曰「命」。陸仙潛虛曰:「了性關於命地,了命關於性地。」先天之時,一物也,從後天破體之身而說,藉採取以補還童體,因而立命,其實性命仍為一物。因此謂之曰顛倒,方是實際上之顛倒。命顛倒即性,性顛倒即命;居於天穀者性,居於應谷、靈穀者為命,性命一也。書中常言「顛倒」二字,人生到無心之時,即先天立命,而即以之修性。混沌杳冥之中,見性即見命,所以曰:「窮理盡性,以致命。」(見《易·說卦》)性命本為一物,故曰「以至於命」也。性命即一顛倒,就性上說,為“先天而天弗違”,先天之炁生天,天既為此物所生,故曰天弗能違;就命上說,為“後天而奉天時”,既有天以後,此炁留在虛中,因時而生萬物,故曰而奉天時,所謂“天弗違”、“奉天時”,皆此虛空中太極之一炁。先天后天,互相顛倒,萬物因之而生,生萬物即後天,本體為先天,二者一也。天地萬物皆為此炁所包,而不能有所見聞,故曰「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呂祖曰:「大之包羅宇宙,小之藏於芥子之中。」職是故耳。人身性命,即為一物,所以道書曰:「性由命立,命以性成。」吾人未生以前,無所謂性也;既有色身,方知此物有命方有性,故曰「性由命立」;而吾人之命,因受胎時,稟受真陽而成,故曰「命以性成」。此兩物實一不能分,所以修性內自有命,修命內自有性也。
最上一乘先天大道,修學之工夫,全在虛極靜篤,全係自然而然。所謂虛極靜篤,全在混沌;能到混沌之一境,即能返乎先天;其關鍵以能否還虛為準,能還虛自能混沌也。先天一炁,能否感到身上,以能否做到虛極靜篤為前提。既能虛極靜篤,方能感到身上而陽生;陽既生矣,若仍能虛極靜篤而不轉動,方能保留陽氣在身上而不失;否則命不能立,而性亦無矣。故修先天大道,必以虛極靜篤為依歸,心須虛而身須靜。時時能虛,先天一炁之真陽,時時能生;時時能靜,先天真陽時時能生而到身。故修道者第一步在身心兩靜,自然神覺方能生真陽,能採取之,而保守勿失。不然,則不著身,即著心,雖生陽,亦不能採取;即能採取,亦轉瞬遺失,而不能守。此中蓋有水源清濁之問題在焉;必其虛極靜篤,水源方清,不然則濁矣。清者方真,濁者為假,虛空中真陽到身,感動命門,而陽物舉,此清者也;心中有相,而陽物舉,此濁者也。生陽時本為清者,倘或心生恐慌,或手忙腳亂,則清即變濁,因一有心相,舉念即變濁故也;既濁則不可用,而不能採取矣。倘不細別,而採取此濁者,則立竿見影,必生腦痛、心煩、眼赤等疾痛,因真陽已化相火,相火上炎,故有此病;若身心兩靜,安安閒閒,而採得真陽,則水源既清,身體輕安,心神恬適,此其不同也。蓋水火本為一物,水中有火,火中有水,身心清靜,而將清者採得,則所得者為水中金;不然而採得濁者,則為相火,毫釐之差,失將千里,故須用自然神覺,身心自能兩靜而不動;否則身心相離,而著相矣。吾人初覺時,水本清也,覺而轉瞬化為後天,水源即濁矣。丹經中所謂“藥老而不可用”,即此是也。既神氣相抱而覺矣,何以覺後即行離開,而生變化?則全在平日煉心工夫熟與不熟,念不能止,即偶能神氣相抱,一覺而念即起,即由清而變濁矣,此中蓋有工夫也。
初學者,甫事薰修,當然不易神氣永抱,須有法以煉之,即刻漏之武火是也。刻漏者古人以銅壺滴漏,上刻記號,以計時刻;所謂“聽水聲而數刻漏”,即聽呼吸之法。當神氣相抱,陽生而覺,覺而念頭欲動,此時即用聽息之工夫。略用長呼吸,以心聽之,則念即能止而不動,所謂在採取之時,應用刻漏之武火,即此是也。用此法自能澄清,而水又清矣。此項定念之法,實為最要。然必須念剛動之時,方能用之;若已轉若干念之時,則不能用,即用亦無效矣。此項刻漏之武火,在平日亦可用之以止念;人能時刻聽息,則平日之呼吸亦能聽到。平日之呼吸,無形之呼吸也;用此法,則念可不斷而斷矣。我輩學道,皆為兼修之人,如有塵緣事務,不能脫離,自非靜中不能聽到呼吸也。所謂“刻漏之武火”,對“薰蒸之文火”而言;語曰:“文烹武煉”,烹調即調和也;武即制止也。當定於虛空中時,微覺溫溫然有一團白氣,住於鼻外,此即文烹,即薰蒸之文火也;謂為薰蒸,即蒸籠上之熱氣,周身酥麻,似欲汗而非汗。當陽生之時,能把住定、忘之火候,是即薰蒸之文火也。將生未生之時,用數刻漏以止念,即武火,刻漏之武火也。故武在先而文在後,至終了時為止火;學者入手修習,不外此武、文、止之三步工夫。先由靜中生陽後,起而採取,恐情動轉念,須慢慢起來,而起時一面聽息,方能保其水源之清。在不知刻漏之武火之為何者,以數息當之,誤矣!平日做工,欲求止念而用武火,亦非始終以數記息,蓋須以耳聽,而非以心數,此不可不辨者也。
學者第一步,須身心兩靜。而欲醒時身心兩靜,先須睡時身心兩靜。《契》曰:「寢寐神相抱,覺悟候存亡。」即睡時神氣相抱,靈而能覺,知活子活午是也。倘睡時不能靜,則醒時更難靜矣;所以初學者,惟睡功為最要。吾人皆係初事修習,應加意於睡功,睡時不可思議前慮後;一睡即著,自能“寢寐神相抱”,此中有可以試驗者。如首到枕即睡著,此夜必能夢穩神恬;倘上床思慮不息,久久睡著,則必夢亂神昏,所以修道者須先煉睡魔。未睡時之念,即睡時之夢,念多夢必多,念少夢必少。《西遊記》唐僧之夢,此為法相,而非夢也。吾人睡時,首著枕即起念,而不能睡著,須用權法以濟之:即畫一圈○,以有意無意之意看之;或於鼻外,似有一圈○,以有意無意之意存之,自能止念而睡著。如此成為習慣,自能無念矣;事必熟習,而成為習慣方可也。初睡時須一心不亂,先於有意無意之間,將神合氣於鼻外虛空之中,自能神氣相抱,一陽來復,而自然神覺即動;謂之時至神知,殆陽生即醒也。醒時宜即坐起做工夫,若仍睡而不起,則不入於昏沉,即易生亂動;昏即陽化後天,動則失矣。必須慢慢起坐,用刻漏之武火;起坐時須定,定後即須忘。至兩足或盤膝,或不盤膝皆可,要無關係也。衣服等千萬不可觸動外腎,此最要而不可忽者也。
第二十一講
盡性至命是曰天元
至簡易最上乘禪
此次於先天大道、最上一乘之法,其中火候等等,皆已講明,雖不無遺漏,而大概已全;學者就此用功,即可貫通一切。本欲接講《悟真篇》,因已講《黃庭經》,《悟真篇》當能會解,故不再講,今日結束。去年開講為冬至之日,今日講畢,為釋迦佛道日,皆由人事天時,因緣會合而成。去年開講之值冬至,過後始知,今日佛成道日講畢,可為會逢其適,事前並未預料於此。可知天心有在,吾人當及時憤發也。今日再講天元、人元之區別,及上德、下德進修之難易,述其大概,以終結此次之講席焉
夫天元、人元丹法之內容,上文業已講述。李仙涵虛《九層煉心道言》所述,人元丹法也,須以自己之意,強之為煉,漸漸熟悉,成為真意。「二層煉心」中,又說後天之人,思念甚多,不能直造杳冥,透出玄竅,法在持劍掌印,以自己之意,泯去知覺,及至陽生堅實,須以意引到尾閩,使上升泥丸。謂為「人元者,因初功須用意引導,下手之時,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以呼吸之息,送到此處。故曰:「止於臍堂之後,命門之前,有一個虛無圈子。又曰:「吾心止於是而內觀之”,入息以意送之,出息以意迎之,而止於外之臍下一寸三分空地。俟內之氣凝於臍下之後,則呼氣更使由鼻而出,定於外邊。所謂以意送迎呼吸,即將後天之凡意凡息,先在其間結合;及已結合,而混沌,乃可維繫於規矩之間,來往乎方圓之內。所謂“規矩”,即金鼎處;所謂“方圓”,即吾所講方圓之竅也。及已凝結,然後以心神定於鼻外虛空,候至陽生之時,又用意引到尾閩,俾其上升泥丸;此為煉精化氣之功,乃與天元不同。天元純為虛裡功夫,不得加以妄意,妄意者有也,真意者無也。人元先從有做功,延後天之命,命功得後,再修性功;雖若稍易,而將來了性甚難,因水源不清故也。由人元入手者,到末後須用九年面壁之功,是為煉神還虛,是為真空了性,經過九年之後,其性方圓明也。道家謂從煉形入手,形即身也;修天元者,下手為真空煉形,性得而命亦得也。人元先煉形住世,得命功後,再修性功;過大周天后,又有三年乳哺之功,其神方靈。合之百日築基、九年面壁,修成共須有十有三年也。其始以己意為前提,用專一之功,使意中發生造化,如開關展竅等等,皆先以意引之。夫意本為後天色身之主,未生以前為元精,下生以後為意,意動則神動、氣動、精動。意能專一,後天之精、氣、神自能相合,此對命功而言也。至於性功,性本空體,不先還虛,不能見性。人元先了命,而後了性,在三年哺乳之時,九年面壁以後,方能打碎虛空,其程序與天元不同也。
天元為三教同一之最上乘,所謂「窮理盡性,以致命」者,理為天地陰陽造化之理,本由太極中之理炁而生。「理」字與「禮」字通,古人不作理而作禮,如孔子問禮於老子,及「克己復禮」是也。宇宙造化,是為理炁之作用,人感理炁而成胎。此氣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天賦曰命,人受曰性,理也、命也,一也!本是空體,而為萬殊之一本。誠於「一」上專修,身心兩靜,內外皆空,由此可復生一點之理炁,因而採得封固之,則性命皆得之矣,得此可減去三年、九年之功。煉己之初,以真空煉形,則大周天以後,出神即能通靈,是得性而命在其中,故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也。性即太極中理炁,盡其性而天地萬物之性皆盡。太極渾淪,動而生陽,是為理炁,天之根也;靜而生陰,分為兩儀,地之根也。由無極、太極、陰陽、五行,以化生萬物,故能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天地萬物,本為一體,而與我同其根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是也。先天理炁,本為人所固有,因為氣質所拘,物慾所蔽,而中途散失。吾人修道,在求復其散失之理炁而已。三教之流萬殊,而其源皆根本於此,無不同也。佛家但講性而不言命,因性得而命自得之,故非有所偏廢也,又不可誤解修性為修陰神。修陰神為養後天之識神,使之通靈;因其為陰,故仍有生有滅,因無還虛之功,故不得先天之性。惟其專心一意,以養識神,而不合之於氣,故其效果,僅能使陰神通靈而止,比修天元者,又等而下之,此中分別高下,不可不知也。
修最上一乘先天大道,天元之法從還虛入手,以煉心為先;煉己之功無限,因吾人根器、知慧、心地之不同,而遲速有異。若根器深,而功德大者,煉之甚易,需時不多;不然則難而且長也。修人元之法者,先在築基,故首事生藥得藥。以自己之意,合呼吸之氣而生藥,是為後天之藥,因而採之得之,皆不離於後天,此築基之事也。至煉己之功,則放在築基之後,故多兩步工夫。彼用天元之法,修先天大道者,實僅一步煉己之功而已;其餘各種功夫,皆自然而修,自然而得,不必作意於其間,而自能之。佛家之修般若,道家之最上一乘,儒家之“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皆是如此,而無所分別也。修人元者初工易,而末後難,竟有修至之多年,而不得飛升者,皆緣性功不足故耳。白玉蟾《辯惑論》所說之「無卦爻、無斤兩」之上品丹法,即此天元大丹,其法簡易,一年可竣,以心相傳。中品丹法,即是人元,三年有成;下品丹法,但可卻病,而並不能延年,其修煉年限,得與不得,皆無定也。人元由後天返於先天,天元純是先天也。自古修天元者多,而人元者少;唐宋以後,道家之人元大行,唯禪家仍煉先天,故與佛家互相攻詔。至元王重陽挺生,天元之道重興,其內容多同於釋氏,故有以天元丹法,為出於釋氏者。其實最上一乘,三教同宗,本不異也,故天元之理,與儒書釋典相通,可取以印證。
古代以來,留傳之道經,皆講天元,與唐宋時道書不同,昧者因之互相主奴,其實皆不深究之故耳。天元之道,修之必能有成,故白玉蟾為此道可必得,此丹可必成。只要身心兩靜,自有自然神覺主持火候而無錯。至人元則不然,妄意未盡,真意未生,其行火也,處處須防危慮險,故難修難成也。前清道家以天元為清淨,以人元為栽接,真陽未足,須加修補。修人元者,由自己心意主持,故多勉強;至天元則純任自然,身心清淨,無為而無不為,自有一神一氣為之主持,而非自己之作為也。修人元者,得大丹後,再得玄珠,玄珠即是性珠,末後了性功也。《悟真篇》三注後,附金丹真傳,築基之後,方事煉己;哺乳大丹之後,方得玄珠,是為性命分修,先了命而後了性也。至天元之道,得性即得命,處處得性,即處處得命,二而一者也。若專為人元功夫,而不進修天元,是即呂祖所謂「壽同天齊一愚夫」也。修人元者得五通,在三年哺乳之時;修天元者,因根器功德之不同,而遲早亦異。上上根器,築基未完之時,已可得之;根器弱者,築基成而溫養之時,必能得之。得通之後,再過大周天,此即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前清一代,各種學術皆有發明,其於丹法,亦多創見,成丹而仙者,亦復不少,遂謂天元為神丹,以人元為煉丹,以修天元為修道;上根之人可直修之,根器稍下者,須先修人元,而後修天元,此其說也。佛家之說,則以為凡人,皆可以修天元,只有天元為大覺金仙之道,而可一得永得,修而成道;其餘修人元者,皆不出《楞嚴經》十種仙人之列,仍在三界之中,不能超脫。唯有學佛,即是大覺金仙,可超三界,永劫不壞,故曰「只有一乘法,餘二皆非真」。餘二即是緣覺聲聞,由人元而修得者也。《西遊記》自首回到第七回,孫悟空之修道,修天元之道也;自兩界山起,到末後止,為唐三藏之修道,修人元而進天元之道也,比之孫悟空甚難。必須過火焰山後,方能妄意返為真意;收伏犀牛怪之後,方能了性。其九九難關,皆因火候錯誤而生,其難成可知矣。故修天元為圓頓兼修,修人元為漸法,此又為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
修天元之法,首在虛其性,即二性空也。蓋性有善性、非善性之分。佛說“性亦相同”,是皆後天之性也。先天之性,為元始祖性,空其後天之性,方得先天之性。元始祖性,即是正覺。修人元者,先去非善之性,尚存善性。必待九年面壁之後,方去善性,而二性空,以成正覺也。佛說有「意生身」之語,此語包羅甚廣。吾人之形身,即「意生」之身也。男女交媾,有一點之意,是為情想;情想相感,招攝外來之理炁到身,而生人身。因兩情歡悅,到快樂至極之時,想即無相,而成純陰之體,是即真意也。此意能感動純陽之氣,而凝成胞胎,此順而生人之凡身也;修道者修成大道,為逆而成仙,以得法身,其情形大概相同,不過中有人元、天元之分而已。修人元者,本以專意為主,以意送氣到臍下一寸三分之處,使神氣相合,凝成一團之氣。此時妄意已盡,真意復回,由真意及一團之氣,感動真陽到身,而凝結法身,此修人元者之意生身也。修天元者,第一步就是在去妄意,故由還虛以得真意,即能感動真陽外來,而凝結法身。其初不利用妄意,比修人元者,較為直捷,為修天元者之「意生身」也。故無論凡身、法身,皆為一意所生,皆為真意所生,此則同也。人生去妄意甚難,所謂妄意,即《西遊記》之牛魔王也。此牛魔王為本為雪山之大力白牛所化,牛為坤土,亦為意,去真即妄,牛成魔王;返妄歸真,即為白牛。意亦猶是也,從妄成魔,返真即佛;真意化妄意即是魔,妄意返真意成佛。收伏牛魔王,先由金剛四周圍住,以表明得乾金之氣,方能返妄為真;亦唯返妄歸真,方成為金剛之體,而永劫不壞。《西遊記》用金剛,唯此一處,最宜著眼也。哪吒三太子,為三壇海會大神,是為心中識神,以識神返為元神,方有真意也。殺其頭仍長一頭,以明人意,念念繼續,不能斬斷也。口吐蓮花,頂冒青煙,以明真意處污泥而不染;即在妄意之中,去妄自可返真也。以縛妖索穿鼻孔者,鼻為身中中岳之山,為土為意,以表明意土歸真,從此妄返而為真也。妄意返為真意,真陰真陽相見,故能得芭蕉扇,過火焰山也。修人元者,過大周天之時,方得真意;煉己了性,皆在大周天之後也。先築基得丹,後煉己了性,在修人元者,亦自有說。以為人身難得,大道難逢,人命本如風燭;若不先築基,以延長生命,正當進修之時,萬一忽遇死期,則不能遂其志願,虛生夢死,悔何如焉!故應先以術延命,後再以道修性。先築基以固形身,築基堅固,能保存得百二十歲之壽時,則可盡心修煉,以了其性。延命之事,須有所作為,故謂之「術」也。然妄意未盡真意未得之時,所築之基,不能堅固,以煉心未純故也。舉例以明之,譬如密室而遇艷婦,暮夜忽得黃金,心誌不堅者遇之,不能無動心,動而丹基壞矣。修人元者,不能無欲速則不達之弊,不如迳修天元,較為直捷。此又為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
修先天大道,天元丹法者,在煉己以先,去妄意,妄返為真,意土已得,更須擴充而光大之。使凡息化為真息,識神化為元神,則自然神覺,自能了性,兼了命矣。先天受命之初,本只一點理炁,至後天則分而為三,化而為五,紛然而起矣。人未生身以前,只有理炁,理炁尚為有物;太極未動以前,本無一物,而為空體也。能返到無極之體,方為真空,故須由五行攢簇三家,三家會歸兩儀,返於太極,歸於無極,而歸根結底也。築基之功夫,由五行返為三家也,過大周天之功夫,由兩儀歸於太極也;末後還虛,由太極返於無極也。故此一步功夫,是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修天元者,煉精化氣之時,包涵煉神氣以合元精;煉氣化神之時,包含煉精以合元神;煉神還虛之時,包含精氣神以合虛,故三者互相連貫,一而三,三而一也。真意為黃婆,黃者中央之色,婆有慈悲之心,是為坤土,亦即真空。由此勾引配合,精氣神之三物,由真意以合之,自能凝結而成丹也。又心中之神,日也,身中之氣,月也,中央真意,星也;既有真意,自合日月而成丹。《易》經為儒家講道之書,合日月兩字而成「易」字;佛家講明心見性之理,合日月兩字而成「明」字,與道家之「丹」字,皆有關會。其要在於合,能合自成真也。
然欲得真意,先在還虛。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緣放下,身心兩忘,久久行持,自能返妄為真,而得真意也。虛極靜篤,亦相關連,致虛到極處,方能守靜到篤處;不能虛極,即不能靜篤也。《大學》曰:「定而後能靜。」定時尚不能靜,須更加工夫,方能不動而靜也。先天真陽,唯虛靜方能產生。《金丹四百字》曰:「虛無生白雪,寂靜長黃芽。」黃者,土也,由土生土長,即先天真鉛,由真意而生也。白雪亦是此物,鉛為乾金,其色本白,即「白乾黑坤」是也。以其為先天而明潔,故曰「白雪」也。白雪生於虛無,黃芽長於寂靜;虛極靜篤,返妄為真,識神泯而元神出現,神氣自然相合,藥物生而玄竅亦生也。真意即自然神覺,火候由自然神覺之主持,當然不致錯誤;妄意為政,其用火候,亦多錯誤也。人元天元,其合丹法度,大致相同;所不同者,即在火候。天元任天然,人元有作為;因之修持時限之長短,成道得果之大小,大不同也。唯人元所用之意,亦是無意之意,而非妄意;若用妄意,即成邪火,非特不能成道,且可因此致疾:此亦不可不知也。修人元者,開關展竅,以意引之;胎息成立,以意先之;運行河車,以意導之。修天元者則不然,皆任其自然,而不加一意;凡開關展竅等等,皆自然而能。煉己純熟,即築基堅固,不必於煉己外,再有築基之事。此又為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
人生修道,有上德下德之分:上德童真修道者也,下德破體以後修道者也。上德既未破體,先天元精元氣尚在身上,未有化形之精,故天真厚而嗜欲淺也。人生識神為太陽流殊,常常欲去人,唯元氣可以製之。今既有元氣以製此識神,自能不致外馳,後天之七情六欲,自不致於甚重也。若夫下德破體之人,其元氣已動,而入於命門,化為有形之精,時時外漏;識神動搖,無法制伏,故其嗜好甚多,而神氣甚昏也。夫修道之作用,在復其元神元氣,以製伏識神而已。上德之人,元神元氣在身,故動即識神,不動即元神,自遠勝於破體之人也。故上德修道,一年可成,已有道基,不必再行築基,但須還虛而已。平日騰騰,任運身心,清淨無為,而無不為,以自己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自能脫胎出神,不必再用其他之工夫也。至破體之人,須先築基,再做無為之功,比上德其難多矣。上德只用「忘」字工夫,身心兩忘,入於混沌,而神氣清明,返虛入渾,自能成功。
昔峨嵋山有十三歲之宋女,每日出居戶外,兩眼望天,行之久久,而即成道。因元神元氣在身,以己之神氣合於太虛之神氣,而即修成也。此蓋為有大根器,乘願而來者,故其舉動,暗合於道,不修而修,自然成道也。修天元大丹者,補還童體,經過十月溫養之後,仍用童體修真法,以自己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至妄心妄意,在煉己之初,已加一番鍛煉,故已乾淨,僅用還虛功夫,亦可成功。至修人元者,妄心未盡去,真心未全復,不能如此直捷也。修天元大道者,行住坐臥,全是功夫,但得虛其心,自能實其腹,張三豐曰:「玩玩耍耍皆修道。」在玩耍之時,無非修道,人皆不知,而其道已成。根器深者,僅僅一二年之間,必能成基,再加溫養之功,擇幽靜之山林,行定忘平均之功夫;過此以後,應一意於忘,而道自成矣。白玉蟾謂「一年有成」者,除去煉己之時,以百日築基,十月大周天,合兩者而為一年,故曰「一年有成」也。
夫得丹原不費時,但能煉己純熟,即可公頃刻得丹。到修人元者,須費十三年之久;修天元者,唯煉己無限時,成功之遲速,因根器不同而有異,要在信心堅固,則遲早必能有成。蓋信為道源功德之母,但能深信不退,雖根器淺簿,總有大成之日也;不過時間多少,略有不同而已。至三千八百之功德,修道者必應做到;亦不可刻舟求劍,若存心普渡,則一念之間,即能滿願。在昔鐘離度呂祖以地元燒煉之法時,地元為有形有質之丹法,即燒煉黃白之術也。呂祖曰:「如此則害五百年後之人矣,我不為也。」鍾祖曰:「五百年後,各有因緣。其物雖壞,於事無妨,亦可期前收回。但子不願害五百年以後之人之一念,三千八百皆於此一念中圓滿矣。」此其證也,故不可執一而論,定須有三千八百之善事也。
地元之丹煉成,可以點石成金,亦可服食而成地仙;至成天仙,由地仙而再修也。地元以有形有質之物,變化無形無質之物,且又為貨財,故須有此福命,方能修煉。昔張祖傳沈萬三以此術,因沈與明主朱洪武同生年月日,朱命貴為天子,沈命富甲四海,故傳以地元丹法。煉地元將成丹之時,多有山精鬼怪來奪其丹,故非有大福之人不能煉,即煉亦不能成,成亦不能享有也。人元修煉,亦有天魔前來戲弄之事,至天元則無之。因天元先從性功入手,性珠圓明,是為純陽之物,能製伏一切陰邪,故魔怪皆潛蹤避之也;唯過大周天時,而自己歷劫以來之陰魔出現目前,但能不動其心,即一瞬而滅,萬魔皆退,而無險難。且此時已有自然神覺,可保不至動心而傾其丹鼎也。凡此種種,不可不知,故較而重言之也。
計去歲到今日,共講過四十九次,正七七之數,適符造化之理,故就此講畢。學者尚其各自勉力進修可也。·《一貫天機直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