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七修續稿
卷七
全書完 

卷七•奇謔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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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睛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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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全州無量壽佛寺中佛,即無量真身也,其目睛指甲,與生人無異:目視物而能轉,甲年久而亦長。湖廣永州浯溪之涯,有黑石焉,較他石為少,細視之暗然;以溪水滌之,則浯溪之景全現於中,若鏡照然。好事者舁輦於家,水洗經日,與頑礪者等也;復舁之舊處,光則又如舊矣。鹽鹵雜以他水,但要記其舊痕,以飯甑蓋之於中,掠去面上之水,至舊痕處,則取去者皆他水,而鹵盡在也。或以甑簟隔之亦可,以他物則難分矣。此皆理之不可推者。

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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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武寧王之墓,在鍾山皇陵之右,神道碑乃我太祖之筆也。碑因高大,為樓以居,石磴以上,登者即時必病,人莫敢焉。予嘗聞之,昨友李見石之子登之,果然。豈非太祖在天之靈不容人之在上耶。

水石變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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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石言於晉,歷代少見也。陝西慶陽府天雨石子,大如鵝卵,小如雞頭,皆作人言。春秋,水鬥於穀洛,亦以罕矣。正德間,直隸文安縣水忽然僵立,高可五丈,大亦如之。(見《實錄》)

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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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希白《洞微志》載雞窠老人如小兒事,嘗以為怪未信。昨聞會稽季通判本云:嘉靖甲午在寶慶時,有事於所屬新寧縣,未至縣五十里,宿於山中民家,堂前架一庋,置木匣其上,中有老人,長可尺餘,立則露首,聲唧唧如燕子語。問之,乃其家遠祖也,年已百八十矣,能言元朝事,日不食,或進一盂水而已。季蓋質實不妄語者。據此,與雞窠老人不食不語相符,而實有矣。夫人老而體縮,由氣血衰也;氣血衰而聲音低,理也。但骨胡能短,食胡不進而長生?似與天年百二之說戾矣。夫天地間自有一種間氣所生者,如《輟耕錄》所載人臘是也,如《筆談》所載呂縉叔終時如小兒病也。

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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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甲寅三月,寧波慈谿縣灌浦鄭家,忽然地裂流血,舉家驚惶。至暮,盯畦間俱是也。當道舉奏。明年四月,倭賊陷其縣,縉紳軍民死者無算焉。又明年六月,賊至杭州北門外,大肆焚掠,五日方去,亦有死於鋒下者。甲寅之秋,其地新河、壩河水亦盡赤,豈非皆血水之所兆耶?

異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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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聞宦客云:某地某都司家,晨起見廳壁畫有王者一人,車騎數件,男女侍衛又數十人,晃晃動躍,頃下坐列於廳,奔走應答,真人物也。主人驚出,且疑且告曰:「尊官何來?何顧於余?」王曰:「吾非崇也,暫過借宿,不擾不侵,無喧無恐,吾當有益於汝也。」一時婦女進於內僕從或爨於廚,或易於市,或服役於庭,除車馬行李,各置其所。逐主一家於空室,柴米家具,與之共矣。往來冠蓋,皆不識之人。逾半月,謂主人曰:「某人橫,負汝財,吾為汝追之。」批帖令人召曰:「三日內不來償主,當焚某處房屋。」其人恐疑間,某地之屋焚矣。辦值急付其主。明日,別主人,冉冉自空而去。余以宦客欺己耳。

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寧波象山縣梁家,忽至一老嫗,四媳二女,口云借宿其家,俱不見,獨一幼婦見而迎之,啟以「尊客素昧,居宅何處?」嫗曰:女翁出外乏主物,特來相倚,世為宅戚也。」婦走白翁姑,翁姑疑為崇,急辦牲醴以賽之。嫗怒曰:「吾非為禍之崇,何為生食我?」令婦熟而進之,飲啖、言笑、起臥如生人,婦女皆國色,嫗雖老,而容儀亦修潔也,半月始去。以此證彼,信有之也。

然鬼無形與聲,倏忽變化則有之,雖五行之妖,亦不如是。至於始皇之時,素車白馬、持壁與客之異。王莽時,池陽小人無數,或乘馬,或步持物。劉歆以為人變,皆屬皇之不極,今又非其時也,豈《幽怪錄》所謂世間人鬼雜半之說耶?

李伯時天馬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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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祐間,外國進至三馬,李伯時愛而圖之,卷而成馬俱死矣。聞出《空青集》,而予未之信也。昨觀《雲煙過眼》,周公謹細為紀之,其馬之名色形數,來曆日月,又引曾跋以證之。跋曰:「元祐庚午,余來京師,見魯直九丈於酺池寺。魯直謂余曰:異哉伯時,貌天廄滿川花,放筆而馬殂,蓋神駿精魄,皆為伯時筆端取去。實古今異事,當作靈敏語記之。後十四年,當崇寧癸未,余以黨人貶零陵,魯直亦除籍徙宜州。過余瀟湘江上,與徐靖國、宋彥明道伯時畫殺滿川花事,指余親見也。余請九丈當踐前言記之,魯直笑曰:只少此一件罪過。後二年,魯直死貶所。又二十七年,余領浙漕,當紹興辛亥至嘉禾,與梁仲謨、吳德素泛舟訪劉延仲於真如寺。劉出是圖,開卷宛然疇昔。俯念四十年憂患,余生獨存,殆若異身也。因詳序本末,使後來者知伯時一段異事,亦魯直遺意耳。」據此,則實有是事,真可為異。又嘗聞傳神之人云:「凡寫病者之照,肖之則病人多死。」豈非亦收其精魄於繪事耶?況李術至精,則通神矣。故世傳龍眠常畫一龍,正風雨而點睛,遂為飛去。夫《雲煙過眼》無刻本,而抄者多訛且少也,予因略正數字,錄之於稿,或傳之於人,庶幾不沒李、黃、曾三公之意也。曾名紆,字公卷,空青其號,官至中大夫。

透光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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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謹記鮮于伯機有透光鏡一面,映日則背花俱見,凡突處其影皆空。余嘗賦詩也。又謂郝清夫亦有二面,一止透半,一透之不甚分明。紀於《雲煙過眼錄》。予意此必鑄時或異,而用銅用藥非常者,殆如唐時揚州所進水心鏡,乃神龍之化耳。據是,則周穆之火斧,能照暗室如晝。始皇之方鏡,能照人五臟。《雙槐歲抄》云:「成化甲辰,宿州墾田得鏡,照見農家男女墓中人物,農夫驚異而碎之。」亦同也已。

尚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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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一夕夢尚書玉華盛公來顧。明日,該中翰葉柳亭,葉款留間,出冊示之,乃盛留別詩也。予因告其昨夢。今見之,非數焉?翻拍又見尚書梅林胡公之跋語,葉曰:此尤有大數之說。廿年前,三茅道士夢胡立祠之地,有豐碑大書「尚書位」三字,是胡科舉之年,天已定其平夷之功,建祠之事矣。彼此又相駭然。嗚呼!梅林功業之大,恩德在杭,數當見於道士之夢也。而盛之詩,葉之款,瑣瑣一事,亦見於區區之夢,豈非諺謂「飲啄有一定之數」耶?貪叨富貴者,於此可警。

郭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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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儀三十年無緦麻服,見之史,異也。吾友季太守本,雖非郭之盛家,指亦幾千矣,三十年家無死者,亦異。

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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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癸亥,杭因祈雨,府差景隆錢道士往富陽縣龍門山取龍。去縣幾百里,山路崎嶇,荊棘叢密,衣體俱為損傷。至則本地鄉民亦為雨而潭中已得一蛙,供於廟矣。道士焚牒拜潭,亦得四蝦一蛙,置甕以行。途間辛苦,不免與同事者怨,以為一蛙而費苦錢糧人役如此,至杭無雨,可煮食之。頃刻雷雨交作,淋漓遍體,咫尺不可辨也。晚視甕中二物,無一存,駭然,只得仍到龍潭拜求。廟僧曰:「勢不可得矣。」復又懼以官法,僧不得已,供蛙與之。至杭,果得雨。將送還潭,視之,甕中又無矣。予舊聞蘇人都少卿言,同年陸景福知寧波日,取金錢於天井山之事亦然,意於正稿「辨證類」中,論龍乃神物,非若程子所云龍祇是獸,人得而玩者,非也。今益信諸。

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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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祖時,都御史影清犯駕伏誅,以屍楦草,懸於長安門。是夜,夢清仗劍繞殿逐上。明日駕過門,忽然繩斷,屍行,手指若犯駕狀。夫夜夢有之,而繩斷亦有之,屍行手指,何物使之哉?

周費二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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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聞大宗伯周公洪謨鄉貢上京時,舟至維揚,夜見一人謂曰:「吾即子之前身,子去前程遠大。」公曰:「子何人,而有是言?」對曰:「吾友鶴山人丁某。」倏然不見,似如夢然。後公官南京,以書詢揚守三原王公恕,王甚訝之,詢郡,果得其人,乃建文時蜀府教授,及詢其形像亦同。江西閣老費公宏中鄉試時,無錫金廷輝為主考,閱卷夜倦,恍惚見一卯角生,揖而告曰:「人非堯舜,安能每事盡善,願賜薦拔。」驚覺似夢,心異而遂以是卷置案上。二三場復夢此生又至,如前言,因遂尋號取之。揭曉,費年正卯角,貌又似。主考問其夢,不知也。

予嘗二事往來胸中,丁之神已托生,而費又不知也,則神其事者誰耶?以鬼神特假其靈異,何形像之相似耶?以為好事者為之耶」則周公嘗自有詩云:「生死輪回事杳冥,前身幻出鶴仙靈,當年一覺揚州夢,華表歸來又姓丁。」金主考乃少卿都南濠年家,都親與余言者。此理竟不可格,是果三魂七魄之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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