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 七修類稿
卷五十一
 

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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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丙子,浙省秋試。場中已定草榜,提調參政王翊桌下,偶遺一卷,視之頗佳,視原批,亦大稱許,乃第三場者也。遂令對號,檢其前場,則已為外簾批倒。然展玩間,心以為好,袖語監臨鮮冕。鮮曰:「足可壓榜中者之半焉。」遂對經易為八十九名。開卷,乃仁和王一槐也。人以為若遺前場,則王未必取;王不語監臨,則八十九名未必易。此非其數耶?至丙午科,莫榜亦定,但俟明晨揭曉矣。是夜監臨楊九澤夢一知府至室,楊曰:「此地此時,汝可進耶?」知府對以「有卷未填,故來告知。」覺,遂於坐隅得卷,自謂文好且奇。五更,語其事於提調監試者,諸官未有信。則聞內簾馮主試有請楊至,馮曰:「適夢一生員披朝服告曰: 『吾卷已為楊繡衣取矣,願讚成之』。予問其名,則曰致字號也。」楊笑而對以前事,且曰:「監試提調之不言,意以為私耳。今當拆卷視號。」回語諸官拆卷,果乃致字,因對經易名,亦八十九也,乃蘭穀縣鄭國賓,易去者餘姚胡翰,因致獎勵又褒之。嗚呼!前之易固奇也,後之夢果孰主耶?八十九名,非一定耶?

宋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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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祖以乙亥命曹翰取江州,後三百年乙亥,呂師夔江州降元;以丙子受江南李煜降,後三百年丙子,帝顯為元擄;已卯滅漢混一天下,後三百年己卯,宋亡於崖山;宋興於周顯德七年,周恭帝方八歲,亡於德祐元年,少帝止四歲,諱顯,顯德二字又同,廟號亦曰恭帝;周以幼主亡,宋亦以幼主亡;周有太后在上,禪位於宋,宋亦有太后在上,歸附於元。何其事事相符,豈亦報應之說耶?

虎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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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丙午,杭之屬縣有山處,虎則成群,白日入民家傷人,道路不敢獨行,雖附城之市井亦至也,死者不可計,且不可獵,餘杭尤盛。地名上皋有土神徐令公,每附人言禍福最靈,縣尉許賽豬羊捕之,旬日得六虎焉,遂宰牲以祭。然牲既殺而毛不能去,眾方駭之,巫忽作神語曰:「上天降災,吾為民逆天遭遣,本所甘心,部下壯士寧不使一飽耶?牲禮非數百斤不可也。」於是復益而後享。予意連荒二年,丙午秋少熟,又多虎災,觀令公之害,豈非其數乎?

三韭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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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請客柬,以具饌二十七味。客至,則惟煮韭、炒韭、薑醋韭耳。客曰:「適云二十七味,何一菜乎?」主曰:「三韭非二十七耶?」錢穆父嘗請東坡食飯,子瞻以為必精潔之物,至則飯一盂,蘿蔔一碟,白湯一盞。坡知曰:「此三白之為耶?」相對哄然。三韭三白,真可為對。

鵲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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鵲橋之說,洪景盧辯之精且當矣,而《癸辛雜識》又載:楊纘繼侍姬田氏,與婢七夕見仙騎鶴之事。則又符於王喬者,然猶紙上陳言,未足為信。吾友王員外一槐尹湖之日,七夕停舟劉家溝,見隱隱二條,如幡非幡,如龍非龍,閃耀空中,當驛門數丈之上,或分為二,或續為一,往來不定,亦隱隱惟聞萬鵲噪雜之音,或時明聞一二聲。飯頃,雲氣紛鬱,香靉滿空,飄小雨數點而散。意真有鵲橋之事也,此又不知何也。

少保吏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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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少保於公謙幼時,其母梳其發為雙角,日遊鄉校,僧人蘭古春見之,戲曰:「牛頭喜得生龍角」,於即對曰:「狗口何曾出象牙」。僧已驚之。於回對母曰:「今不可梳雙髻矣。」他日,古春又過學堂,見於梳成三角之髻,又戲曰:「三角如鼓架」,於又即對曰:「一禿似擂槌」。古春遂語其師曰:「此兒救時之相也。」後為弟子員,接巡接三司,坐一寺中,有指殿中之佛曰:「三尊大佛,坐獅、坐象、坐蓮花,可以為對也。」在座得曰:「可令小秀才來對。」時於對曰: 「一介書生,攀鳳、攀龍、攀桂子。」既對而出寺,眾軍官問曰:「何以對之?」於即曰:「兩衛小軍,偷狗、偷雞、偷莧菜。」此皆可謂絕倒也。

孟密鬼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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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孟密安撫司,即漢孟獲之地,朝廷每歲取辦寶石於此。其地夷俗鬼術甚駭,有名地羊鬼者,擅能以土木易入肢髒。當其易時,中術者不知也,憑其術數;幾時而發,發則腹中痛矣,痛至死而五髒盡乃土木。或惡人不深,但易其一手一足,其人遂為殘疾。又有名撲死鬼者,惟欲食人屍骸,人死,親朋鑼鼓防之,少或不嚴,則鬼變為禽獸飛蟲,突入而食之矣。皆不可以理喻者。嘗讀《演義三國》諸葛七擒孟獲,蠻夷多有怪術,於今驗之果然。今孟獲子孫尚繁。

蘇陳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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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東坡酒令,一曰:「孟嘗門下三千客,大有同人。」一曰:「光武師渡滹沱河,既濟未濟。」一曰:「劉寬婢羹汙朝衣,家人小過。」坡曰:「牛僧孺父子犯罪,先斬小畜,後斬大畜。」當時指荊公也。本朝陳詢忤權貴謫之,同僚送行,眾為說令,陳循曰:「轟字三個車,餘斗字成斜;車車車,遠上寒山石徑斜。」 高穀曰:「品字三個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勸君更盡一杯酒。」詢自言曰:「矗字三個直,黑出字成黜;直直直,焉往而不三黜。」。籲!蘇、陳二人,俱有意為口舌,故起而復踣也。

方陳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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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未復,杭海寧縣雙廟巷民方林素不孝。一日,母怒曰:「我當懸梁以謝汝。」遂以凳接腳,以繩掛梁兜項,而勢將縊也,是恐嚇其子,冀其改過。不料子即去凳而身為氣絕,子遂掩人以急病貯棺。明日,其子若綁縛狀,跪伏柩前,口稱「阿姆,阿姆」,晝夜不絕,水穀不進者半月,顛狂而非人矣。

其年吾友前衛右所百戶白鉞,統卒啟運,運卒有黃、陳二人,每同臥起,黃有白金二兩,晝係身而夜置榻,陳知之也。一日,早起扯舟而忘其所係,偶爾失聲,陳聞而意其失取矣。稱時,托以腹痛,下舟竊金,而棄金包於水。黃晚失金,指陳曰:「此獨爾知,爾先下,必爾盜吾物也。」陳遂誓天日,褻神靈,惡聲無所不至,白雖撿其囊而嚇以刑,終無所得,陳之誓語尤篤焉。如是者閱數月。黃偶起草薦,則金包帶水在陳枕下,因持包大叫於眾,陳即失色,吐其實情,惶愧就縊者數次。白回告予。予意善惡一念,通於神明。一歲之中,二事如此,可不畏哉!

道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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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黃慈湖曾有一書,與人辯道號之稱,及世俗取者之多。予嘗讀之喟然,念子思、孟子稱孔子亦曰仲尼,未聞號之稱也。近世諂諛卑佞之習尤勝,似又非黃慈湖之時比也。二三十年之間,鯫生、小吏,亦各以道號標致,況有一命者乎,然皆忘其名與字,可笑也。舊有一詩云:「孟子名軻字未言,如今道號卻紛然。予規本是名陽鳥,更要人稱作杜鵑。」正可以嘲今日。

茭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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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見張東海弼誌鬆江董序班墓云:成化丙午八月十二日午時,天正澄霽,市人見空中駕一舟自東而西,又折而東,落於董之樓屋,眾視之,乃茭所結舟也,因駭之。後語及於吾學教諭廣西宋君佐,宋君曰:嘉靖辛卯,荊州當陽縣地名沙寺,市人偶見水中一舟,載人遠來,可二三十,登岸,則舟乃大荷葉也。人方駭之,而舟人即至一大家求食,與錢不應,即毀瓦畫墁;與之敵焉,則自殘其體,其人終不能傷。遂沿門擾之,官府亦無如之何。擾將月,後不知其所住。予時正署學於彼也。予方以為果有,而皆術如騎草龍之事也。鬆江之舟,未必無人,或遇正神所衝,委而去耳。

雷震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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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聞震死之人,有朱書背 如此四字,人無識者。後有人云此「米中用水」四字,特去中之直畫耳。[1]予則以為好事者為之也。昨浙省都司周恒齋,亳人也。云其鄉果有朱書批背三行而字不識者。又有自見紅旗於盥盆,數日後人聞空中云:「不可錯,不可錯,紅旗者是也。」遂擊死。據是,則雷之擊之者,皆神之有意者矣。然而擊木石者又何為哉?如《酉陽雜俎》所紀怪誕者又何為哉?嗚呼!不可謂無,亦不可謂有,此不測所以為神也。

義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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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間,楊昌平俊、範都督廣,為石亨所構誅,皆非其罪,二人赴市,英氣不挫。揚又挺身連曰:「陷駕者誰?吾提軍救駕者,殺之,天乎?」一娼縞素而來,楊故狎之者,楊曰:「汝來何為?」娼曰:「來事公死。」楊曰:「無益於我,反累汝也?」娼曰:「我已辦之矣。」亦大呼曰:「天乎!忠良死矣。」觀者駭然。楊既死,娼痛哭,吮頸血,以針線紉接於項,顧楊氏家人曰:「去葬之。」即自縊於旁矣。噫!予觀娼意,當時必料官司收而奏之,必有大言以聳動乎人主,故視死如歸曰:「我已辦之矣。」嗚呼!惜不見其行,又不知其名,何娼之有若人哉!真可謂奇也。書之俟其知事之悉者補傳。

三腳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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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以事不盡善者,謂之「三腳貓」。嘉靖間,南京神樂觀道士袁素居,果有一枚,極善捕鼠,而走不成步,循簷上壁如飛也。道士因善篆刻,士夫多與交,吾友俞亭川亦嘗親見之也。

有無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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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杭舉人張洽,未中進士時,一日照鏡,見鏡中之貌,另一人也,口云:「有你有我,無你無我。」驚以語人,莫知也。明年辛丑赴部,中途與一舉人同車,想像酷似鏡中所見,問其姓名又同,乃會稽張洽也。遂言前事,二人遂以此行,中則同中,下第亦必同矣。揭曉,果皆甲榜。杭者選南部主事,而會稽者造北道矣。不二年,杭者死於任,而會稽者死於家。因思此與唐之宰相宋璟,每每鏡中見有相字者切同。此真可謂怪也!

判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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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宣武門外有寺曰歸義,凡士大夫送行,多於其間。嘉靖間,刑部副郎蘇誌皋一日餞客,先至僧房,壁間有李鎮所畫判子一幅,乃脫靴為壺,令一鬼執而投之,一鬼執酒壺於判後竊飲之。蘇因暇,戲題詩以嘲云:「芭蕉秋影送婆娑,醉裏觥籌射鬼魔。到底不知身後事,豐都城外更如何?」蘇友高東穀,時為光祿少卿,夜夢綠衣使者揖曰:「蘇司寇嘲戲太重,求為解之。」次日,高告於蘇,蘇思而告其歸義之故,兩人相笑別去。高復夢綠衣曰:「我以公與蘇司寇交厚,專為求解,何置不言?」高明日專往蘇處,特拉同至歸義,復題云:「蟠桃之竊酒頻傾,總是區區兒女情。莫道不知身後事,目光如電照幽冥。」是夕,綠衣復謝高卿,籲!是何怪之若是耶?

鄭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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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間,揚州江都縣鄭某,因啞而人稱為啞巴。一夕,至南門,偶見空中光耀,仰視,則天開眼也,隨拜隨喚人觀,不覺其聲之出口,自是不啞。予以人舌短縮則不能言,豈因一拜於天,遂有音聲,聞未為信。後聞揚州曹進士守真云:啞者乃其父之識。果然。

二徐異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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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徐禾節孝先生,耳聾,終日獨坐而天下事無不知。本朝蘇人徐禎卿,家不蓄一書而無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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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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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欽定續文獻通考·卷二百二十五》:王圻曰:「宋季福州晝錦坊有賣米者,一夕雷震,死其家三人,大書屍上凡九字,其文曰:『 □口月□□』,人不能識。有一老者曰:『但于其中直貫一畫則成文矣。』謂『米中用水、糠中用木查』也,盖賣米之家,實如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