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勢與國務院良否之衡量觀
吾人於去年之春。論中國頽喪太過之病。有曰。「中國國家與其人民。有一相傳之習俗。每喜儲槥於家。而坐待其亡。昔年李鴻章游歷歐美。除行李外。曾攜槥隨行。歐美之人。羣駭怪之。而不知其習俗實然也。此正如近年以來。中國上下。每好痛陳其國家之疲弱。強盛之無望。與種種弊病之不可絕。而聽其存亡於天之想念。盡舉以抉示於各國之前。此固思想之最卑劣。而亦風氣之最不美者。其故由於中國人民。富於忍耐性。雖遇痛苦而無所於避。其自居於弱。尤習爲謙退使然。然外人不知其失之太謙。乃遂以中國上下。眞具有特別之根性。而不復有絲毫主張之能力矣。夫華人之謙退心。非其所固有者。前三十年。予初至中國。一般外人。羣以爲華人之生性。自傲自大。實由孔教養成之。欲發生其謙退心。殆非變易其宗教不可。迨後十年。中日有甲午之役。喪師失地。國威頓挫。於是朝野上下。無論滿漢新舊老少。無不媿恥悔恨。憬然覺悟。一變其舊日之態度。而外人鑒於中國之悔恨警覺。亦以爲中國之希望。卽於是乎在矣。當時政府中人。屢爲予言。自是厥後。中國恐日趨於弱。因屢謀所以挽救之法。予當時卽繕就條呈。痛陳積弊。毫無顧忌。中政府接收後。甚贊許而感謝之。揆中政府當日之情形。殆亦如基督教所謂人陷大罪。無自救之望。惟盼救主之代爲援手也。然無論在宗教上政治上。苟使此類思想過盛。則非惟聽天存亡。大足以喪心隳氣。卽其固有之能力。實猶足以自救而有餘者。亦必爲此類頽喪之思想。相與消滅以俱盡。中國近二十年來之國勢。蓋無日不受此種思想之打擊焉。
於此有人焉。驀然謂予曰。相君之面。神色不佳。子殆患有肺病乎。予聞其言而愕然。由是自揣予之內部。若者似爲不妙。若者似爲可慮。由是憂愁恍惚。精神不快。而似病者乃寖成眞病矣。中國以喪心失志之餘。乃有一千九百年庚子之自盡。旁人解而免之。得以不死。迨一千九百十一年。革命事起。志在推翻淸室。乃悉舉國內上下之弊病。而一一詳揭之。以爲天下吿。以明中國之爲病夫國而將至於不起。由是外人始疑爲政府一部分之病者。至此而乃認爲上下全體之病矣。
吾人觀於中國二十年來喪心失志之影響。以爲今後中國之人民。首宜改易其志氣。勿自墮其希望。弗常暴其闕失。須脫死氣而作生氣。務撤悲觀而易樂觀。蓋就實際言。中國之所謂弱者。僅武力耳。其他若學問道德政治。中國固向爲先進之國。比年以來。國基略定。如內務。如財政。又已漸見就緖。前途正有可爲。固無悲觀之可言。若論世界公理。則國家僅弱於武力。尤不足爲恥。而實足爲榮乎。
夫以他種之狀態言。中國固並不爲弱。卽東西各國之宣言觀。中國尤無所用懼。然中國要恆以自覺爲弱。時惴惴於他國之迫以武力故。而交涉遂日陷於失敗之中。如一千八百九十八年英法俄德之要求。當時德俄固持強迫之態度。若英法則第爲隨聲之附和。中國當時。如完全拒絕。固不免於決裂。然使持以強毅之志。分別允否以對付之。則卽不免有多少之損失。亦何至舉大連旅順威海膠澳九龍廣州諸要隘。一舉而悉畀之他人乎。蓋中國惟習爲禮讓。一於畏懼。夫是以藩籬乃盡撤於一朝也。
最近自民國再造。黎大總統繼任後。吾人曾歷言元首之得人。國務院之妥協。與國會之進步。翹舉之以爲各國吿。謂中國大局。確有希望。是蓋一種抽象之解釋。而未能滿意者尙多。然強盛如歐美。缺點亦何國無之。固不能以是爲失望也。乃自近頃國務員多被指摘。而北京各華報。乃有痛論總理之溺職。與國務院之不得不改組者。並有引西報侮辱中國之說。如謂『中國人實本無治國之能力。終無望其改進。中國人不能自爲治。終必賴外人代爲治。』而因作種種絕望之論調者。夫中國人才之不登進。固也。然國務員之時有更動。與夫國務院之屢有改組。東西各國。無論君主民主。亦何國無之。且以少數國務員之不良。而遽謂其全體之不德。以國務院之不免搖動。而遂謂其國事必無可爲。要皆非公允切中之論。此其中蓋有眞相焉。苟非如鑑之空。如衡之平。則眞相無由明晰。權然後知輕重。吾人今且以最正當之權衡。而一爲較量之。京報之評量國務院。以爲除財政海軍二總長外。餘皆非適當人物。予則以爲若范之長教育。固無可訾議。卽段之長陸軍。就部務言。亦未見爲不合。至外交一席。自段總理出組內閣後。迄無正式主任之人。若歷次提出之唐陸汪三氏。均屬相當人物。徒以他方面之梗阻。終至虛位以待。則其責固宜由他方負之。更不得以是爲國務院之失。然則除三民黨一非民黨之人物未孚人望外。其見爲是者。固居百之六十。而見爲非者。亦僅百之四十耳。是就國務院言固未見有絕對之不良也。段總理本爲袁系人物。曾以國務卿輔佐袁氏。迨袁氏有帝制自爲之志。乃遂引去。示不贊同。帝制取消。由是復出。當袁氏驟逝之際。設非有段氏力任艱鉅。偕徐世昌氏敦勸黎總統繼任。則淡泊自甘之黎氏必不出。而北京之大亂一起。全局無難瓦解。中國危險。孰過於是。以一身支撑大局。是不可謂非段氏之力也。現在國務院組織之始。各派勢力。不相上下。措手亦正不易。而段氏乃以民黨十之六。非民黨十之四。合組內閣。而國務院於以產出。是又不謂之才智不得也。故綜段氏比年之事實。允爲維持大局調和黨派之元勳。所微令人不滿者。在於措置院務。假手於人者太多。而假手於某祕書長者尤甚。與各方面少所接近。猶不免舊官僚堂高廉遠之習。是以隔閡生而弊乃潛滋暗長耳。平心而論。瑕不掩瑜。而瑜瑕相較。直不啻九十與十之比例。必訾爲不當於位。詎爲論理之公乎。若內務總長孫洪伊氏。出自民黨。明習法律。任事方始。乃率易多數部屬。致授人以隙而來訴訟。又不服判決而貽患於府院。雖其見解。或別有在。而以事實上衡其功過。則見爲過者。殆不啻居百之八十矣。然一部長之措置失當。未必足爲全部政務根據上永遠之累。亦不足爲國務院全體之累。卽內閣不免屢易。亦豈遂足以定國家之命運。乃西報以習爲輕鄙之心理放言之。而華報亦以習爲頽喪之心理。承認而援述之。不審量其實際。而紛隨他人之主張以爲主張。吾人終未見其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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