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族運動中之資產階級

中國民族運動中之資產階級
作者:陳獨秀
1925年11月21日

資本主義已發展到最後階段,臨了末運,所以現在全世界之資產階級都站在被革命的地位而反動了。幼稚的中國資產階級,在原則上,他被壓迫在帝國主義及國內軍閥兩重勢力之下,應該有革命的要求;然而在實際上,他已是全世界反動的資產階級之一部分,他所有應有的革命要求,很容易被他階級的反動性消滅下去。

五卅運動起時,我們絕不死守成見,我們頗幻想在此次全國民族運動奮起大潮中,中國資產階級或不能不相當的與一切革命的民眾合作了。可是在事實上,中國資產階級對於此次民族運動的態度,使我們的幻想終於是一個幻想,而“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資產階級不革命”這一公例,居然又在中國民族運動中證實了。

在全國的工人學生流血奮鬥正熱烈中,而全國商人竟一致反對排貨,天津漢口青島的商會竟反對工人學生之愛國運動,向軍閥告密。上海資產階級的九家大報,竟絲毫不肯表示反對帝國主義,尤其是《時報》竟為工部局刪改上海市民大會的電報,新申兩報竟為工部局登載“誠言”。資產階級的學者名流,即所謂高等華人梁啟超丁文江等,竟宣言要“友誼的磋商”與“雙方諒解”,竟公然說:此次慘案發生的責任究竟誰屬,現猶不能斷定,中外當局應先從事調查,真相明白然後始可言解決,現在之罷工罷市罷課的緊張局面,首先應設法使之和緩(宣言大意如此)。

上海是帝國主義者在華勢力集中的地方,也是中國資產階級最發達的地方,五卅事變恰恰發生在上海;因此,上海資產階級對於此事變之態度,可以就是代表全中國資產階級之態度。他的態度可分為四個時期略略述之:(甲)罷市之初為第一時期;(乙)從罷市到開市為第二時期;(丙)從開市到總工會被封為第三時期;(丁)從總工會被封到現在為第四時期。

五卅運動一開始,上海資產階級即帶反動傾向,其表現之事實是:一、經學生工人群眾脅迫而哀求,總商會始肯宣布罷市;二、當時一般群眾的呼聲是反對外國人慘殺同胞,打倒帝國主義,收回租界等,而商會在全市商店門窗所揭罷市要求,只是取消碼頭捐;三、罷市後總工會學生會提議組織工商學聯合委員會,以為全市運動指揮總機關,各馬路商聯總會贊成加入合作,而總商會則堅不肯加入;四、自六月一日罷市起至十日五卅委員會成立止,這十天當中,總商會都站在調人地位。在此時期中,上海資產階級之妥協性及鄙棄民眾的心理,已充分表現出來了。

在這時期中,資產階級所表現的最反動事實,即是不顧民眾的要求單獨向帝國主義者提出條件問題。因為商聯總會之牽制,工商學聯合委員會所提出的十七條件,已為民眾所不滿,總商會更蔑視民眾的意見,迎合軍閥政府委員的意旨,別自單獨提出十三條,這十三條中,竟將工商學聯合會所提出的“永遠撤退駐滬之英日海陸軍”及“取消領事裁判權”這十二十三兩條完全撤銷了,第六條優待工人當中,他們把“工人有組織工會罷工之自由”這一句也去掉了。他們這樣的妥協,頗受帝國主義者的嘉獎,當時《大陸報》說:“總商會的人是老成持重的,他們都是上海的大商家,大銀行家,有體面負責任的人,他們是決不急進的”。他們的十三條並未為六國委員團所容納,上海談判決裂,總商會不但不堅決的作更進一步的示威反抗,反而並不和工商學聯合委員會協商而單獨議決開市。

開市之宣言,本來說還要抵制英日貨物及援助停業工人,然而實際事實上是怎樣呢?開市後,所謂抵制英日貨,不但是一句空話,而且因為學生會嚴厲的檢查英日貨,和總商會及商聯會起了不斷的糾紛與沖突,尤其是總商會以檢查五卅以前存貨之名為推銷英日貨方便法門,和學生沖突甚烈。所謂援助停業工人,總商會和商聯總會始終只是經收全國各處捐款,他們自己原來是一毛不拔的,開市後他們一致鼓吹單獨對英,尤其是總商會更是勾串奉軍戒嚴司令及交涉員壓迫總工會命日廠罷工工人幾等於無條件的上工;日廠上了工,工部局停止供給各廠電力,總商會不努力抵抗工部局,而又勾串軍閥官僚壓迫總工會令工部局電氣處工人上工;總商會又主張碼頭工人上工兩星期,專為中國商人運出存儲英日堆棧的貨物,議定在此項存貨物價三千余萬元中提捐百分之一,約三十余萬元,作為五萬余碼頭工人一個月的救濟費,此辦法由總商會議定,此業務由總商會管理,其結果三千余萬元的貨物如期運盡,而繳納的捐款只有三萬余元,總商會簡直不負責任,碼頭工人因此遂即不能繼續罷工了。大部分罷工工人既已上工,總商會遂進而勾串奉軍戒嚴司令部封閉總工會。總工會既已被封,所有英廠罷工工人,遂被迫而陸續上工了;至此,資產階級所謂抵制英日貨,所謂援助停業工人,所謂單獨對英,都成了公然的騙局!在此第三時期中,資產階級已經是不掩飾的反動起來了。

奉軍司令部的人說:封閉總工會是事前得了總商會同意的。虞和德[即上海總商會頭子虞洽卿——錄入者註]對工人代表會的人說:你們代表會就是總工會的變相,斷然不能存在,你們若能承認李征五去主持,我們可以幫助你們公開的存在。霍守華對人說:總工會不應該和總商會沖突,老實說,總工會被封的時候,總商會若肯出來說幾句話,司令部是不能不顧忌的。照上述之種種說話,英日帝國主義者不得不感激上海總商會的盛意了!總商會不但要和總工會過不去,近來並且指揮他的武裝隊(保衛團)和他的爪牙(警察廳長江政卿)幫同軍閥摧殘所有的工會及工人學校,查禁學生或工人的集會。在此第四期中,資產階級的反動更有一個特點,就是中小商人的商聯總會,以前和總商會是對抗的,比總商會是急進的,現在事事依附總商會,不敢自作主張了。他們跟著總商會反對學生工人,跟著總商會不參加一切民眾運動,稟承總商會的意旨,公然宣告沒有恢復工商學聯合委員會之必要。最可笑的是:學生會邀請商聯總會共同發起各團體代表大會,主強關稅自主,他們竟會說出“關稅已經自主不須開會”的夢話來!

中國資產階級在民族運動中的態度既是如此,那麽,中國民族解放運動,要靠哪些階級的力量才能成功呢?在民族運動中,是否應該反對階級爭鬥呢?這些問題,我們希望戴季陶主義者及國家主義者有一個忠實的解答。


(選自《向導》,第136期,1925年11月21日出版,署名:獨秀)

來源:《陳獨秀問題參考資料(第2版)》,林茂生編輯,第165頁

錄入者:阿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