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立國大方針

中國立國大方針(節錄)
作者:梁啟超
1912年4月

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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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所論,以使中國進成世界的國家為最大目的。而保育政策,則期成世界的國家之一手段也;強有力之政府,則實行保育政策之一手段也;政党內閣,則求得強有力政府之一手段也。而所以能循此种种手段,以貫徹最高之目的者,其事純系于國民。夫以茲事泛責諸全体國民,殆茫然無下手之方,倀倀乎若不得要領也。雖然,民之為性也,其多數平善者,恒受少數秀异者所指導而与為推移。故無論何時何國,其宰制一國之气運而禍福之者,恒在极少數人士。此极少數人士,果能以國家為前提,具備政治家之資格,而常根据极強毅的政治責任心与极濃摯的政治興味,黽勉進行,而雖至危之局,未有不能維持;雖至遠之涂,未有不能至止者也。

  我國自政体不變以來,國民心理,約可分二种:其樂觀者流,睹專制舊朝摧滅之易易也,自吒為冠古今、軼万國之大成功,以謂自今以往,吾事已畢,晏坐以待黃金世界之涌現而已。其悲觀者流,則謂吾國數千年所以維系國家之中心點,從茲斷絕,共和之禍,烈于洪水猛獸,自今以往,惟束手以待陸沈。吾以為兩說俱失之者也。民國現狀,蜩唐沸羹,事實章章,不可掩蔽。且今不過其見端耳,危机之伏而未發者,尚不知几千万。以此自詡成功,非全無心肝者,安得有此言?平心以談,今茲民軍所以獲意外大捷,非盡我所能自為也,而實緣敵之太不競。質言之,則非我能亡前清,而前清實自亡也。前清易為自亡?彼其政治之狀態,實以不适而不能自存,天演淘汰之作用,固應如是也。今其既淘汰以去矣,与之代興者,或狀態一如其前,或雖易一新狀態,而不于适天演界如故,而非久而旋襲淘汰之轍,此事理之決無可避者也。

  今茲革命,雖曰种族革命与政治革命并行,然种族革命,其事為具体的,訴諸感情足矣,故盡人能焉,合全國之力以赴之,遂以告圓滿之成功;政治革命,其事為抽象的,必須根据于理解,非盡人所能喻也,故倀倀焉若無所著手,冥行擿埴,成功杳不知何日。夫种族革命,不過為政治革命之一手段,若當此絕續之交,而政治革命終不得實現,則革命之初志不其荒耶?今彼之自詡成功而侈然謂天職為已盡者,吾信其絕不知政治革命為何物而已。若夫悲觀者流之說,睹此橫流,追原禍始,謂共和政体万不能行于我國,至并以咎革命之非計,此其暗于事理,抑更甚焉。夫共和是否決不能行于我國,此非可以空言折人口也,必有待于他日之試驗,此勿深論。然問國家之敝,极于前清時代,不行政治革命,庸有幸乎?欲行政治革命,而不先之以种族革命,為道果克致乎?今雖新政治之建設,茫乎未有端倪也,而數千年來惡政治之巢穴,為國家進步之一大障物者既已拔去,此后改良政治之余地,較前為寬,其机會較前為多,其用力較前為易。夫豈無新魔障之足以為梗者?然其根据絕非如舊魔障之深遠,未足引為病也。

  夫謂共和不能行于中國,則完全之君主立憲,其与共和相去一間耳。其基礎同托于國民,其運用同系乎政党,若我國民而終不能行共和政治也,則亦終不能行君主立憲政治。若是,則吾詢劣种,宜永為人役者也。既認為可以行君主立憲之國民,自應認為可以行共和之國民。聞諸,眇不忘視,跋不忘履,雖審不能,猶當自勉,而況于我之挾持本非具者耶?

  夫今日我國以時勢所播蕩,共和之局,則既定矣,雖有俊杰,又安能于共和制之外而別得活國之途?若徒痛恨于共和制之不适,袖手觀其陸沈,以幸吾言之中,非直放棄責任,抑其心蓋不可問焉矣。夫為政在人,無論何种政体,皆以國民意力构造之而已。我國果适于共和与否,此非天之所能限我,而惟在我之自求。以吾所逆計,則中國建設事業能成与否,惟系于政党;政党能健全發達与否,惟系于少數主持政党之人。

  此少數人者,若不負責任,興會嗒然,則國家雖永茲沈淪可也。而不然者,毋謂力單,滴溜可以穿石;毋謂途遠,微禽可以填海。是則吾党所以自勉而欲与國人共勉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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