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見聞辨異

中山見聞辨異
作者:黃景福 

琉球,隋以前無考。隋大業元年,海帥何蠻上言:『海上有煙霧氣,不知幾千里;乃流求也』--此流求著名之始(《中山世鑑》:『隋使羽騎尉朱寬至國,於萬濤間見地形如虯龍浮水中,始曰「流虯」。「新唐書」作「流鬼」,「粵志」作「瑠求」。《中山譜系》:「宋景定五年,改「流求」曰「瑠求」。明洪武五年,改「瑠求」曰「琉球」』);後招之不服,伐之不服。元又伐之,不服。明洪武五年,遣行人楊載齎詔往諭,中山王察度遣弟泰期奉表貢方物--此通中國之始。七年,又遣泰期入貢,賜文綺、紗羅等--此受賜之始。永樂二年,太宗遣行人時中往,詔武寧襲中山王爵--此受封之始。我世祖章皇帝應天受命,琉球入貢輸誠;百餘年來,世修侯度,恪懍王章:故能屢邀聖世之恩綸、永作天朝之屏藩云。

國自元延祐間分為三:中山為中頭,屬間切(所屬球名「間切」,不名府也;土名「抹極列」。《志略》作「府」,土名「間切」;俱誤)十四;山南為島尾(《志》作島窟,誤),屬間切十二;山北為國頭,屬間切九。府所屬,曰村(土名「母喇」。 《志》作「村頭」,誤;李鼎元《記》別間切於屬府之外,似更誤)。明宣德時,合為一。按《中山譜系》:『明永樂二十年,尚巴志即位,勤政愛民;後滅山北,遂平山南』。則合而為一不在宣德時,似為可據。

國在海東溟,明冊使夏子陽《錄》:『以「一統輿圖」視之,則在東南;以閩省視之,則在閩東北』。然冊使多用乙鍼,又似居艮方;後用卯鍼,則封舟又飄過北山:知《指南廣義》主用卯鍼之說不足憑。近去用乙鍼、參以辰卯,來用辛鍼、參以甲午,較為諦當。

國都中轄三十九間切(首里、那霸、久米為三省,皆在外。首里,為王城。泊附首里, 與那霸皆名府, 不名間切。 久米名村, 又與間切所屬曰村之村異。《志》載首里、泊、久米、都霸為四府,非),外環三十六島寨(外島也,屬琉球統轄。治之之法,擇本島能中山語者,給黃帽為酋長。遣親云上監撫之,名奉行官;主其讞訟,賦其土宜於王)。其星野,與揚州吳越同屬女牛之次,俱在丑宮(康熙五十八年,遣員豐盛額偕冊使海寶、徐葆光同往測量)。地形,南北長、東西狹。冊使汪楫《錄》:『幅員可五、六千里,東西長、南北狹』;《志略》非之。詢之官生云:『國中以中國十里為一里』;與冊使徐葆光《錄》相符。又云:『大不踰中國千里之數』;與《志略》東西可數十里、南北四百四十里之說亦合。《汪錄》失實,無疑。

凡船行,來以孟冬後東北風,自姑米山至福州,凡五十更(六十里為一更,計三千里);去以孟夏後西南風,自福州至姑米山,止四十更(計二千四百里)。姑米距國都四百八十里,來時繞南北行,故里數較遠;前人動稱「萬里」,特懸揣耳。

《志略》:『洪武間,因該國人遭風後,賜閩人善操舟者三十六姓,以便往來』。歷考諸書,僅有永樂中撥閩人蔡璟往充水手一事,並無賜姓操舟明文;及觀球人程順則《聖廟記》「遣三十六姓往鐸」一語,則知前明賜姓,廣文教也(居久米村,今存七姓)。又萬曆三十四年,王奏稱洪、永間賜閩人三十六姓,知書者授大夫、長史,為朝貢之司;習海者為通事,為指南之備(今皆知書者為之)。國中重久米人,以此。

先王之制,凡屬國止封其君,而其臣之爵秩不與聞焉。琉球爵秩,亦分九品如中國例;《志略》較《徐錄》所載為詳。然其間正多舛錯,為分條釐正之。 國王,初嗣位,稱「權國事」請封;見冊使,稱《中山王世子》。受封後,始稱王。《徐錄》有元侯、郡侯、邑侯、郡伯、邑伯等爵,皆無考。

王子、按司,俱出品。今並無按司。

國相,正一品(舊作左、右二員,今止一員)。法司官三員,從一品(以上皆首里缺。前間有久米人為之者,即入籍首里)。

紫金官(首里缺)、紫金大夫(久米缺)加法司銜,正二品;紫金官、紫金大夫,從二品(以下員數,惟耳目官定例四員,余則俱無定額。舊作久米紫金大夫四員,誤)。

耳目官(首里缺),正三品;正議大夫(久米缺)加耳目官銜,從三品。

吟味官(首里缺。《徐錄》作「贊議」)、正議大夫,正四品;那霸官(首里缺)、中議大夫、長史(久米缺),俱從四品(舊增載察侍紀官。按察侍紀乃土語;非銜名也)。

正殿當官(首里缺。舊作遏闥理官;按「遏闥理」亦土語,非銜名也)、都通事(久米缺),正五品;副通事、加當官(久米缺),從五品。

正殿勢頭官(首里缺),正六品;加勢頭官(公缺),從六品。

里之子親云上(公缺)、副通事(久米缺),正七品;筑登之親云上(首里、那霸缺),從七品。

正殿里之子(首里缺),正八品;里之子座(公缺),從八品。

正殿筑登之(首里缺),正九品;筑登之座(首里、那霸缺),從九品。

又,久米村選紫金大夫內一員為總理唐營司(久米,一名唐營),正中議、都通內二員為長史,專主朝貢禮儀、文移;那霸府選那霸之親云上等為總理司專司府事外,久米村另有筆者、副(《志》作「若」,誤)筆者--即書吏:是皆那霸人充之。久米人,十二歲拜孔聖、國王後,為若秀才;無米(《志》作七歲給米二石,又十二歲始拜孔聖、國王,均誤)。十五歲,薙頂髮,又拜孔聖、國王後,為秀才;給米二石。康熙年間,各裁一石:皆未入品。《志略》「此即官不必有其人、職不必專其事之類」;非是。

祿糈,三等:一、俸米;一、釆地;一、功米。俸米,按時給領,官罷則已。釆地,王子總理一郡,或一代、或數代,視其功之大小為率--未有一王子而領二郡者(《舊錄》「或二郡」,誤)。國相領二郡,法司各領一郡,其餘或一郡、或一村(郡即間切、村即間切屬地);亦以功之大小為率,並無計畝遞減之例。前教習潘相《見聞錄》「或一郡、兩郡,復一邑、數邑,或計畝,子孫以次遞減,至曾孫則不減,永為世祿」;亦非。功米(土名「知行」),視功定額,加於俸米、釆地之外,數十百石不等--舊訛稱「切米」。按切米乃計人口賑貧之名,非功米也;《志》疑「切」乃「功」字之訛,亦非是。

冠制:國王,烏紗帽,雙翅側衝上向,盤金,朱纓垂頷;更有皮弁五色帽。王子弟,青地花帽。正一品,花紫錦;從一、正二、從二,素紫錦;正三至正七,黃綾;從七,黃絹(《志》作正六至從七俱黃絹,非);正八至從九,紅絹。王府各役,青綠絹--民間不戴帽也。《志略》:『又有片帽,以黑絹為之漫頂,下檐作六棱』。按此因隨從人隨貢使入中國,特製此冠;非平居之冠也。

衣服:王著蟒袍,犀角白玉帶。官民皆寬博交衽,袖長不掩指,右襟缺末。三品上,例用緞;五品上,例用紬;余皆以布。帶,以黃地錦花為貴,次青地龍蟠、次赤地龍蟠;七品下,雜色花帶(《志略》以紫地為貴;按帶無紫地者)。國惟王著靴;臣民無,男女皆草靸。

簪制:王,龍頭;妃,鳳頭:皆金簪。一品至正二,素金簪;從二,金頭銀柱;三品下,俱銀簪;民,皆銅。命婦、士妻,視其夫;民婦(《志》作「民間」,誤),多以玳瑁。

貢使多三品官,加金簪;官生多八品官,特易紅綾帽。國人至中國,始著靴。

《隋史》:『無文字』。《徐錄》稱舜天時依日本國書,制字母四十七,名「依祿花」--「祿」舊作「魯」。按此以漢字譯球音,與本音不合;即所譯四十七字與所書字樣,多有未協。《潘錄》因之。今為辨正如左:

ィ,依;ロ,祿(舊譯作魯);ハ,花;ニ,宜(舊譯作義);ホ,夫(舊書作木);ヘ,揮(舊書作人);ト,都;チ,欺(舊譯作癡);リ,利;ヌ,奴;ル,魯(舊譯作祿);ヲ,烏;ヮ,哇(舊譯作ツ);カ,喀;ョ,由(舊譯作夭);タ,達;レ,禮(舊書作乙、譯作力);ソ,蘇(舊書作ヮ);ツ,即;ネ,你;ナ,那;ラ,喇(去聲);ム,某;ゥ,務;,兮(舊譯作依);ノ,奴;ォ,烏;ケ,姑;ャ,耶(舊書作ヤ);マ,馬;ヶ,其;フ,夫(舊書作ノ);コ,庫(舊書作卩);ュ,涯(舊書作ユ、譯作而);テ,梯;ア, 阿(舊書作ヰ、譯作牙);サ,沙;キ,基;ュ,由(舊書作夭);メ,霉;ミ,米;,シ(舊書作□、譯作志);ヱ,意;ヒ,蜚;モ,毛;セ,失(舊書作辻、譯作世);ス,洗(舊譯作使);ン,媽(此另是一字,以聯屬諸音者。舊書作ニ)。有一字作二、三字讀者,有二、三字作一字讀者,有五、六字作一字讀者,略倣中國切音;《潘錄》已詳辨之。

元陶宗儀云:『琉球進貢表文,用木為簡,橫行;刊字於其上,類蝌蚪書』。今表奏,皆中國書。又云:『以彼國書寫中國詩文,雖不可讀,而筆勢縱橫、龍蛇飛舞,恍有顛、素之遺』。《志略》亦云:『按其抄本書籍略似草書,可識者十之三、四;筆力健挺』。許以顛、素,則未也。又其國中《四書》古文,照中國官版,兩旁字母鉤挑細如髮;讀法,實字在上、虛字倒下--語言亦然,悉如中國所載。試令讀之,無斷續節奏,且多鼻音;夷語難通矣。前教習潘相兩蒙高宗純皇帝垂詢該國語音,一一陳奏;後復於「見聞錄」內,詳列語言、誦聲數條。因復與官生逐一稽對,率多不合。語言,則該國人本有同異;即中國人以漢字譯之者,亦難免四聲舛錯:可無庸辨。誦聲,如《潘錄》列「大學」首條,照球書兩旁字母鉤挑, 間有小異--此由字母舊書錯誤所致,前條已明辨之。至讀法, 「大學」二字連讀、「之道」二字亦連讀(讀法,實字在上、虛字倒下;如「之道」二字文意連屬,則又不倒虛字矣),讀「大學」云「代渴古」、「之道」云「奴密吉」;次讀「明德」字、「明」字、「在」字,讀「明德」云「迷篤古」、「明」字云「迷」、「在」字云「阿列」;次讀「親民」字、「在」字,讀「親民」云「聲名」、「在」字仍云「阿列」;次讀「至善」字、「止」字、「於」字、「在」字,讀「至善」云「希人」、「止」字云「希」、「於」字云「烏」、「在」字仍云「阿列」。而《潘錄》讀「大學之道」句云「裂依牙喀奴米自韈」、「在明明德」句云「霉都姑牙癡喇喀義使祿義牙利」、「在親民」句云「達米烏牙喇達叉使祿義牙利」、「在止於至善」句云「神義都魯馬魯義祿義牙利」,判然各別--餘亦類然。復詢之諸生云:『國中並無兩樣讀法』;《潘錄》所載,諸生亦不能曉;不知當日何所見而云然也!

隋書》:『土人呼王為可老羊、妻曰多拔荼』。《夏錄》:『今稱王曰敖那、稱妃曰札喇』;《徐錄》:『王曰倭急拏敖那--又曰哭泥華、王妃曰倭男禮喇』:諸錄互相駁詰。《志略》:『國語多有音無字;即國字譯者,第就漢文之音同者代之,究非的字也』。此為不易之論。大抵夷語本屬難通,兼以時地變易不定。摘舉數則,足廣異聞,可不必深究也。

球語多有音無字,且不可解。向來以漢字譯球音者,務於文義通順,殊失本音--如「草靸」名「煞拔」,今譯作「三板」;屋內舖細席--內裹草,以布為緣,名「搨劄密」,今譯作「腳踏棉」之類:不可枚指。不知內地土音--如齊人謂「萌」為「蒙」、謂「鮮」為「斯」,楚人謂「牢」為「霤」、謂「多」為「夥」,亦多不可解;必欲強為之解,殊失之鑿--不如以「不解」解之之為得也。

國中有兵器(刀、鎗、劍、戟皆備,火砲多用銅鑄。《夏錄》:『矛戟皆脆弱;弓長如屋檐,射則樹於地,兩手彎之,發矢甚遠』。《徐錄》因之:皆不確),無兵卒。《志略》:『寓兵於農也,有文員、無武職』;《徐錄》:『文官兼之也』(如儀衛使、武備司,皆文官兼之)。該國自平定山南、山北後,久臻寧謐,倭人不侵、島人不叛(尚德王時,奇界島叛;尚貞王時,八重山叛;尚清王時,烏父島叛),是以兵甲不起,非恃險不設備者。比群書謂「恃鐵板沙之險,又國中有三首六臂神,鄰寇來侵,能易水為鹽、化米為沙」,誕異不經,《志略》駁之極允。《志略》:『家皆有刀、甲,有事則領;國中親云上、筑登之,皆習弓箭』。按此間有之事,並非定例。

國有死刑三:一凌遲、一斬決、一鎗刺;輕刑五:一流、一曝日、一夾、一枷、一笞。《志略》所載,已無遺誤。《謝錄》「開腹之刑」,《汪錄》「民犯罪當死者,輒自殺」;皆無考(近新增刑律十八條)。

《汪錄》「國中不設官廨」,誠然。至云「無聽訟之所;民犯罪至輕者,令自閉室中,不得出戶,或三年、二年乃縱之」;今考首里府有平等所,專司聽訟,民間輕罪即拘禁其中,限滿乃釋之--非自室也。

《志略》:『田有公、私有別。公田有二:一為王府公田,民耕之,輸粟有定額。一為各官釆地公田,亦民耕之,官民均分;應派費用出於官分之半,不派民也。二項均不得賣買。私田,則民所應募墾闢者;除量納官米外,聽為世業,仍許賣買』。《夏錄》:『田賦寓古遺意,上下各食其土,無他誅求』;誠信。

國常用日本「寬永」錢,錢質甚美。近與日本不通,故國人珍之;市多以貨易貨也。《志略》、《李錄》俱有遇冊封另鑄小錢之說:『小錢大不及鵝眼,無字、無輪廓;每百長寸許,五十五貫當球銀一兩』。《徐錄》:『明洪武、永樂皆賜錢;天順二年,請照永樂、宣德間例賜錢,禮部議寢之。本朝無賜錢例』。

聖廟,在久米村泉崎橋北;創始於康熙十二年(《潘錄》作十三年),明年廟成, 又明年行丁祭禮。 每月朔、 望日, 行釋菜禮。 又建祠, 祀啟聖並四配父 (《潘錄》:『皆塑像,又設木主。四配各手一經--「詩」、 「書」、 「易」、 「春秋」)。其一切廟制、俎豆禮儀,悉遵「會典」。《志略》:『久米子弟就學其中』;按其時未立學故也。

康熙五十八年,復建明倫堂於文廟南,謂之「府學」。國中舊制,擇久米大夫、通事一人為講解師,月吉讀「聖諭衍義」;三、六、九日,紫金大夫詣講堂理中國往來貢典,察諸生勤惰,籍其能者備保舉。八歲入學者,擇通事中一人為訓詁師教之--《潘錄》載之甚詳。

嘉慶三年,尚溫王始建國學於王府北。肄業者無定額,皆首里人;王之子弟暨陪臣三品上之子弟,皆與焉。外又建鄉學三(舊日所無。《潘錄》「首里設鄉學三,擇久米人為之師」;非是),其四品下之子弟及國中子弟,例由鄉學選入國學。定制,擇紫金官二員總理、當官一員專司督課肄業,內五人為學長;凡首里人,皆由此進升。其有未入國學者即登仕版,亦難驟升高位也。

嘉慶三年,尚溫王復與陪臣議建文廟於新建國學之南;牆垣已備,今尚未落成。

嘉慶七年,那霸官民斂資具請於王,建鄉學四。每學由總理等官公舉久米人--仍請於王,王擇一人為之師;董其事者,即那霸耆舊紳士為之:歲給廩餼焉。

國無科目考試,率由鄉舉里選以次遞升;首里由紫金等官,久米、那霸則皆由總理等官,公同選舉。惟久米補官,向聞有試「表奏」之例;近增以試「詩」例,前此未有也。《徐錄》:『秀才,每年十二月試以《四書》題,作詩--或一首,或八句、四句;能者以次遞升』。向無其例。

文廟兩廡皆蓄經書,多自福州購回--盡內地書;至國人所著,如《世纘圖》--記中山歷傳世系、《中山世鑑》、《中山集》、《閩遊草》、《燕遊草》、《中山官制考》、《指南廣義》、《執圭堂草》、《觀光堂遊草》、《澹園集》、《要務匯編》、《四本堂集》、《五云堂集》等不與焉。《汪錄》:『國中皆日本國書』。《潘錄》:「考四譯館館考云:日本有《四書》、《五經》及佛書、《白樂天集》皆得自中國,未聞有宋儒之書;而球板《近思錄》屢引《明一統志》、邱瓊山《家禮》、梅誕生《字彙》,似刻於明季者。蓋其三十六姓本系閩人,閩又有存留館,球人往還存寓--故能知宋儒之書,攜歸另刊,旁附球字,以便誦習;非日本人所能。且遵用前明弘治、萬曆年號正朔屢見於序,亦非必倭人之書也』。

《潘錄》:『據官生云:《四書》刻於尚貞王--在明正德時,由來已久』。但球無科目、兼係海外一隅之刻,乃有「大魁天下」及「英雄待點頭」之語;球人不祀文昌,乃有文昌像,其《古文真寶》亦云「大魁」 (國中《四書》刊本「離婁」卷末有文昌像,旁聯云:「冰鑑無私,三千禮樂皆翹首;文章有用,五百英雄待點頭」。「萬章」卷末又有〈「大魁天下,從此階梯」贊〉):似內地有此本,而球人依仿刻之者。

《汪錄》:『國僧多遊學日本,歸教其國中子弟』。《潘錄》:『外村人多讀其國書』;註云:『即法司教條一段,細譯之,亦只是中國學宮一條例,不過易漢文為球語耳;不得謂之書』。潘又云:『以寺為塾,以僧為師;近日多立家塾』。以意揣之,想讀書僧寺,不特在未立塾以前,且當在未賜閩人三十六姓之前也。

《夏錄》:『僧識番字,亦識孔氏書。以其少時曾往倭國習之,故能歸教其國中子弟』。又云:『作詩,惟僧能之』。《志略》:『仙江院僧宗實與萬松院不羈、天王寺瘦梅,為三詩僧』。《李錄》:『此行遍訪無一能詩者,且未聞有通僧能以文字教人者』。今大異於古所云矣。

《徐錄》:『多暖少寒,無冰霜,雪希降』。《夏錄》:『氣候常熱,隆冬間有霜雪』。今詢知國中並無冰雪,間有霜與雹耳。

《朝野僉載》:『人形短小,似崑崙』。《隋書》:『深目長鼻』。《李錄》曾辨之。今除見官生跟役外,又接見兩次貢使隨從人等,頗有魁梧奇偉、美秀而文者。且聞久米人,俊髦甲於諸村;姑米山人,更有豐頤修髯,迥異常夷者。蓋海隅漸被皇風者深,故誕育亦多秀良,大不似往昔矣。

《汪錄》:『農習於惰』。《夏錄》:『男子多仰給於婦人』。謝杰「補遺」:『儉而不勤(《潘錄》作「能勤」),女力耕作,男坐而食之』。《李錄》:『男逸女勞,無肩擔背負者』。諸生云:『男力耕、女力織,擔負則男女皆有;貧民負薪運米,婦人兼為之』。據此,非男子皆荒於嬉也。大抵遊手好閒者有之,不得以此為通國病。

《汪錄》: 『國人無姓,或以所生之地為名、或以上世所官之地為名』。《志略》:『國人名字,皆王所賜』。《李錄》:『據球人楊文鳳云:「世祿之家,皆賜姓;士庶率以田地為姓,更無名」』。細詢諸生,云國自前明賜閩人後,俱有姓名--如中國例,謂之「唐名」;不僅三十六姓為然也。外生時各有小名,貴賤皆然。又別有土名,即上世所官之地名--乃釆地名也(《張錄》作「田名」)。釆地由王論功之大小,定數之多寡、年之遠近;年滿,則地削而名亦易矣。後人有能亢宗者,別賜釆地,則更他名。王賜釆地,非賜姓名也;未聞有世祿之家始賜姓者,亦未有以所生之地為名者。至庶人本無釆地,何由以田地為姓名?再,土名一傳而後,祖孫、父子、兄弟多有相同小名;惟孫偶同祖之名,父子、兄弟不相同:語甚明晰。群書不免訛以傳訛。又,《汪錄》「祖孫、父子、兄弟同名」,《張錄》「父子不相同,孫則同祖之名」:又未能專指小名,均屬朦混。

《胡靖錄》:『國無名利縈心之累,民無有餘、不足之憂』。《李錄》:『球人向世德云:「土妓率皆貧民」』;豈非不足而縈利者?胡又云:『人無勞心,多致天年』。《李錄》:『長史梁邦弼云:「國人多不壽,小底(《李錄》:『陪臣對天使之稱』。冊使費公詩註:『夷官自稱「小底」--古契丹語』)尤早衰」』;以知胡語不實。

《明一統志》:『人無剽掠』。《謝錄》:『貧而不盜』(《潘錄》作「少盜」)。《張錄》:『道不拾遺』。詢之,果信。近聞間有鼠竊之輩,惟無盜耳。至不閉戶,惟鄉間(山南、山北故址,皆名鄉間)為然;余則啟閉如常。

國中有土妓,無官妓;土妓祇那霸有之,首里、久米無是也。《張錄》:『女子有不嫁人者,離父母自居,專接外島貿易之客;女之親戚兄弟,仍與外客敘親往來,不以為恥』。竊疑琉球久邀聖世之薰陶,為海邦之善國;豈猶有此鄭、衛淫靡之習!《李錄》:『問球人向世德云:「聞女子願為土妓者,聽其接交外客,女之兄弟仍與外客敘親往來,信乎」?對曰:「誠有之。然率皆貧民,故不以為恥」』。夫土妓貧不為恥,猶可言也。若女子不嫁人、離父母而接外客,亦不以為恥;此陰蹈妓之行而明逃妓之名,且非必由貧之故,則是稍知廉節者所不為; 況琉球為守禮之邦乎!向又云:『已嫁而犯姦者,許女之父母自殺之,不以告王;即告王,王亦不赦』。豈有未嫁而犯奸者,女之父兄轉聽之而反與外客敘親往來之理!《隋書》:『男女相悅,便相匹耦』;或前古有之,然已荒遠難稽矣。

《志略》:『凡許願,皆以石為神,神嶽、叢祠皆無神像』。諸生云:『山北恩納(地名)有石一方,周圍三尺許、高尺許;渡海人先期禱石,焚香、澆酒、膜拜;後以繩曳而下之,動則吉,否則不敢渡也。頗著靈驗,然亦未嘗目擊』。此外,無禱石之事。且國中護國寺有不動神像,天后宮有龍神像,波上寺有藥師、如來、 觀音像,不可枚指; 神祠焉得無像! 至云 「渡海人禱神後, 奉一石置船上」;更無其事。或帶土則有之,懼水土不服也。

市集,舊在天使館東徙馬市街,今久移在辻山旁沿海一帶。早、晚兩集,男女皆有。《志略》作女集,已誤;又云「無男人,俱女為市」,更非。至云「凡柴薪、米豆累百餘斤者,女人悉以首襯草圈頂之,垂手曳袖,無偏墮者」;誠有之,但無柴薪耳。

《徐錄》:『正月,女子皆擊毬、板舞為戲。板舞者,橫巨板於木凳上,兩頭對立,一起一落,就勢躍起四、五尺,不傾跌敧側也』。今詢知擊毯,則通國皆然;然四時俱有,特正月為盛耳。板舞,惟那霸間有之,亦非正月俗例。《李錄》:「寄塵言時習以備正月戲者」,恐亦傳聞之誤。

《志略》載「節令」,如「正月六日前,賀節;十六日,男女拜墓。二月十二,浚井,汲新水洗額,云可免病。三月三日,作艾糕,相餉遺。此兩月,皆定吉日祭麥神,為大祭。五月五日,競渡;角黍、蒲酒,拜節。定吉日,祭稻神。六月,選吉日,又祭稻神,為大祭。又選吉日,作六月節,蒸糯米飯相餉。七月十五,盆祭。十二夜,預列火炬二於門外,迎祖神;十五盆祭畢,送之。八月初十、十五,蒸糯米飯相餉。十二月八日,作糯米糕--層裹粽葉相餉,名鬼餅」之類:均無誤。至「九月,放紙鳶;十二月二十四,送灶;次年正月初五,迎灶;正、三、五、九--此四月為吉月,婦女沿海拜水神祈福;每月朔、望,婦女至砲臺汲新潮水獻灶」諸條,據官生云:『紙鳶,四時俱有,不獨九月』。今以冊使費公「六月炎天放紙鳶」之句證之,益信(《李錄》:『紙鳶,非九月不能上』;誤)。諸生又云:『迎灶在二十九,非次年正月初五也。正、五、九為吉月,三月非吉月也。婦女朔、望汲水獻灶,惟那霸為然;以近海有此風俗也』。

《志略》載節令,尚多未備。按元旦至人日,祭祖先;十五,又祭;清明及忌辰,又如之。四月八日,寺僧皆齋供誦經,為洗佛辰(《李錄》謂「球俗不知佛誕辰」,誤)。重九,飲菊花酒。除夕,亦多有守歲者。

《李錄》:『國俗敬佛,而不知四月八日為佛誕辰;臘八鬼餅如角黍,而不知七寶粥』。今為增數語云:知迎灶,而不知迎春;知人日,而不知社日。二月十二日伋新水免病,而不知除夕飲屠蘇酒。七月十五盆祭,而不知七夕乞巧。八月十五日夕蒸糯米飯,而不知二月十五花朝。六月選吉日作六月節,而不知六月六日為天貺節。

諸生云:『國中孩童,三、四歲即留髮;十五歲,始將頂髮削去,惟留四餘』(未薙時,髻上插長簪八、九寸許,如婦人狀;冠則易梅花短簪一、耳挖一)。《張錄》:『男子二十,成立。完姻後,將頂髮削去』。今跟役中現有未娶而早薙頂髮者,以知諸生之言不謬。張又云:『孩童在五、六歲,皆髡然如僧;即十三、四,便有薙髮者』。豈今古殊俗歟?

女子嫁時,用鍼刺指背如指長,細如髮,以墨黔之;取「指戒」之意。嗣是,不再刺也。《志略》作年十五;又云:『歲歲增加,中年黧黑,方圓形狀不倫』。「南史」作蟲蛇文、《夏錄》作花卉文、《張錄》作梅花文;皆不實。

《張錄》:『宴客,席甚簡,斤肉、樽酒可當數人』。《徐錄》:『室中皆席地坐,食具如古俎豆』:語皆實而不詳。按球俗,飲食置一小桌,四圍隆起,皆著腳;一人一桌。即妻子,不同食(近有父子同食;惟夫婦合巹後,無同食之禮);宴賓亦然。肴饌多寡無常例,器具多木為之。

《張錄》:『主客不分坐次,來去絕不迎送』;《李錄》亦疑其太簡。習見諸生有所授受,必搓手、俯身,高舉加額。誠如《志略》所載:『凡有所受,輒高舉為禮;一茶、一煙皆然。即尊長受之卑幼,亦然』。以此推之,豈賓主坐次、迎送間,反簡率至此!復詢諸生,云國中室制,多左、右門。客至,主人出迎,客脫屨由左門入,主脫屨由右門入。客東坐,主西坐。客將退,主人先趨出門,著屨以俟。有大事宴賓,賓主對面危坐如長跽然。主先敬客三爵,肴亦三獻--皆乾製,客拜受;飲畢,復酬主人,禮亦如之。嗣後設席,客主始皆安坐(即盤 膝坐)。肴不盡乾(《胡錄》「肴饌盡乾製」,非)。宴畢拜,送別。外尋常宴會,無獻三爵禮;余悉如前。蓋球人歷染華風,未嘗無揖讓周旋之節也。

俗以一星終為生辰;蓋十二年一慶,非十年一慶也。此則諸書均未編入,惟「費詩」偶及之。

屋內,多作神龕。另有接賓處,多作木盆,或方、或圓;鋪以白沙,上置奇石以為玩。《志略》:『或云:即祖神也』。蓋因屋小者,神龕與接賓處不分而致誤耳;實則兩事也。又云:『家不設神主,多以「天地君親師」供奉者』;未之前聞。

《汪錄》:『嫁女不治奩具,父母走送之婿家,衣仍白』。按近亦治奩;走送婿家祇兄弟親戚,父母不往也。「衣白」之義,詢之諸生,亦不可解。

《夏錄》:『居官言事,必具酒二壺,至其家跽而酌之;酌畢,告以所事』。夫言事,豈有必先飲酒之理!脫不飲者,又將奚若!遍詢此風,皆云不確。

《明一統志》云:『裹死者之屍,加以葦草』。《汪錄》:『棺制,三尺長,屈身斂之』。今無是俗。《夏錄》:『木主男書「圓寂大禪定」、女書「禪定尼」』;《李錄》:『今亦有書姓名者』。詢之,果信。

《徐錄》:『女墓挂棕葉片扇、白巾,男墓挂白布笠,立杖,草屨、木屐。若插花筒、置香爐,則男女墓皆同』。今聞男女墓前,俱祇有花筒、香鑪而已。

《志略》:『馬高者絕少』;今亦甚多。又:『官家女子騎馬,擁領蔽面,側坐鞍上,兩足共一鐙,人控徐行』。今無是俗。

國有草書,無隸書、楷書。有巫、有僧,無道士、比丘尼。有土妓,無優童。有牛、羊、馬、豕、雞、犬,而無駱駝、騾、驢、虎、豹之屬。

隋書》:『婦人產,必食子衣。以火自炙,令汗出』。諸生云:『火炙,或前古有之。食子衣,則前古亦無是俗』。《李錄》:『火炙,今北山亦未盡改』;未知所據?

《舊錄》:『男女無褲』;《志略》已云:『男婦皆無中衣』;今間有之。《潘錄》亦云:『古無襦褲,今皆有之』;則無褲,非近日風俗可知。乃李鼎元於嘉]慶四年使琉球而記載「男女皆無褲,女衣又無鈕、無帶,且不束腰,勢須以手曳襟而行」;豈第仍舊說而未之深考邪!又云:『女力作時,常卷兩袖至背,貫繩而束之。髮垢輒洗,洗用泥;解衣結於腰,赤身低頭,人亦不避』。按此前古未聞,諸書不載;且此等事李公必不能目擊,率皆隨從人妄言之,而李公誤錄之耳。

《謝錄》:『地無木棉』。《夏錄》:『土不宜棉,今間有之;姑米、葉壁、八重、太平諸島出』。按今該國鄉間皆有此產,非必盡由外島出也。

榖屬有番薯,莖葉蔓生,瘠地可種;生、熟可食,貧民多食之。《潘錄》:『此物內地多有』;《徐錄》不知,以為異產。又云:『米惟王族、官家食之,民止食薯』。「誌略」:『球地米少,土人以為糧』。《李錄》:『民以薯為命』。聞官生云:『薯味甘美,國人皆喜食之』。又見諸生皆喜食豆醬、佳蘇魚之類,則知食薯同嗜,或土性使然,非必盡由米少之故而以是為命也;諸錄殊疏體會。近更有訾球人皆以薯為命者,尤堪捧腹。

蘭,四時俱有,其類不一。《志略》:『俗呼為孔子花』;《李錄》因之。官生云:『國中僅有稱觀音蘭(按觀音蘭,《志略》已載之),而無「孔子花」之目』。又,有水菖蒲大如荷,黑色;亦有荷而無黑色者。費《詩集》有「黑荷花題詠」,殆即指水菖蒲言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