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中興小紀
卷十九
卷二十 

起紹興五年七月盡十二月

紹興五年,秋七月,壬申朔,上謂趙鼎曰:「内侍亦有動人者,如軍器所,初縁内侍李至道措置有法,至今整齊。至道左右手籌計不差毫釐,是亦人妖爾。」鼎曰:「惟其精敏如此,便非國家之福。」

丙戌,都督張浚以知徐州何洋所條屯田利害來上。

癸巳,上謂宰臣曰:「淮北之民襁負而至,朕為民父母,豈可使其失所,可賦田予之,更加優恤,以廣招徠之路。」趙鼎曰:「彼乍歸無所居,當賑助之。」沈與求曰:「立國不當為朝夕計,就耕之民,若蠲租稅,更助之五年,以後兩淮荒土已闢,亦為無窮之利。」上曰:「然。」

内軍器庫保明前行徐才良者出職,乙未,上謂宰執曰:「内諸司轉官出職文字,祖宗法,並用御寶,朕守之甚嚴。但令有司依法行之。」趙鼎曰:「陛下雖細事亦謹守祖宗之法,中外幸甚。」

自建炎兵興,四方舉子不能至行在,遂以省額分於諸路,謂之類試,所收多不當。至是,始復開省闈,一如舊例。

八月乙巳,觀文殿學士、提舉洞霄宫范宗尹卒於台州。

時宗室趙繼之、趙不愚皆有贓,為言者所論,而趙鼎嘗薦此二人,乃乞解機政。丁未,上曰:「事有輕重,卿薦士之失甚輕,而朕之罷相甚重。況頃臺臣論李處勵罪,吕頣浩為相,嘗薦處勵,亦自陳,今案牘在中書可見也。卿既自劾,復有何嫌。宜體朕懐,勿再有請。」

己酉,詔四川比嵗軍興,百姓供億不易,恐吏縁為姦,令宣撫司按治。

詔故趙普佐太祖開基,非他勲臣之比,官其五世孫六房,各二資。

戸部尚書章誼求去。癸丑,除龍圖閣學士、知温州。

先是,起居郎任申先乞追贈其父伯雨官,且言伯雨因論章惇、蔡卞誣謗宣仁后有廢立之意,遂被責,仍以伯雨手澤進之,乃詔贈伯雨諫議大夫。上曰:「朕嘗親奉隆祐之訓,今果爾。三省可議追貶惇節度副使、卞團練副使,子孫不得除在内職任。」於是倉部郎官章傑出知婺州,太府寺丞章僅出為江東提舉官,給事中廖剛封還詔書,謂:「如此豈足以示懲?」乃詔僅並與外祠,而新監進奏院章倧亦罷,既而倧登進士第,只補外任。

試中博學宏詞科,新勑局删定官王璧、新明州教授石延慶,並與堂除。璧,勤縣人。延慶,山隂人也。

淮東宣撫使韓世忠奏獲到偽官王拱等十人,乞推恩將士。壬戌,上曰:「宿遷偽官,本是吾民。他時,邊臣如此小利不須賞,庻免生事。今世忠既保明,姑量與推恩。」

知貢舉、翰林學士孫近,上合格進士樊光逺等,癸亥,上御集英殿䇿試,上謂宰執曰:「復詩賦累年,未有卓然可稱者。俟唱名,取髙等陞甲,以觀多士。」既遂賜汪洋以下二百二十人及第出身。先是有官人黄中第一,上曰:「故事如何?」沈與求曰:「皇祐初,有官人沈文通第一,仁宗曰:『朕不欲以貴胄先天下寒畯。』遂以馮京為第一,文通為第二。」上曰:「此故事也。」乃擢洋第一,而省闈賦魁鄭厚依第三名。光逺,錢塘人。洋,玉山人。中,邵武人。厚,蒲田人。仍賜洋名應辰。時言者請賜新進士《儒行》及《中庸》篇,詔正字髙閌校正,上將親書以賜,閌言:「《儒行》詞說夸大,類戰國縱横之學,葢出於漢儒雜記,望止賜《中庸》,庻使學者知聖學淵源而不惑於雜。」上乃止賜《中庸》。閌,鄞縣人也。

丙寅,曲赦潭、郴、鼎、澧、岳、復諸州。

初,詔常州布衣陳徳一撰《統元新曆》。至是成,中書舍人朱震上之,詔震為之序。

己巳,右僕射張浚以平楊么功,自宣奉加左金紫光禄大夫。

詔祕書省以十八員為額。自南渡以來,百司日有申明,皆臨時裁決,初無定制,三省、樞密院尤為叢冗,至是,左僕射趙鼎請委後省及都司取㑹前後所行之例,約以中制,立為定法,付之有司遵守而行,吏不得以為姦矣。

是月,劉豫之子麟出獵于陳留,有義黨百餘人,欲擒麟南歸,其徒首之,悉斬於汴京。豫又以其弟復,知濟南府;觀,知淮寧軍。

九月壬申,都督張浚奏江上諸軍精强,非前日之比。壬午,宰執進呈,趙鼎曰:「承平時,陜西並邊兵亦未必如此,皆陛下累年葺治之力。」沈與求曰:「去嵗陛下英斷,亦恃有此可以却敵也。」上曰:「皆卿等協贊。向使朱勝非尚為相,必勸朕退避,今已無江浙矣。」

湖南北制置使岳飛以平楊么功,除檢校少保。

重修《神宗實録》,書成,乙酉,監修國史趙鼎上之。

史館奏乞以故東京留守宗澤《行實》與前宰臣汪伯彦等所進《建炎中興日曆》參照具録,斷自聖意,付之史館。戊子,上謂宰執曰:「朕昨使事,今十年,歴歴可記。」趙鼎曰:「臣聞宗澤勸陛下勿為河朔之行,信否?」上曰:「誠有之。澤云:『肅王一去不回,況敵騎已逼,大王去無益。』澤留朕雖有功,然朕不甚喜,葢淵聖委朕以事,使朕不能成,有違恨也。時磁人亦不放朕去,然疑王雲為姦而殺之,澤不為無力。」沈與求曰:「澤留陛下,此乃天命;至不能救雲,豈得無過哉?」

己丑,上謂宰執曰:「祖宗朝,人才中外迭用,故無偏重之𡚁。邇來士大夫以内為重,今身至侍從而不歴州縣者,宜少革之。」

初,元符末上書范柔中等三十人,皆以直言獲罪,定為邪等。壬辰,上謂宰執曰:「此乃蔡卞之罪。獻言者有可取則行,無可取則容之,如是則上無拒諫之名,下有敢言之士,何至目為邪等?其誤道君皆此類也。唐馬周言:『貞觀初,米斗直一縑,而天下恬然知陛下憂之也。今一縑易粟十餘斛,而百姓怨以為陛下不憂之也。』其言可謂切矣,太宗亦優容之,復加擢用。」先是,國子監丞正平張戒上書幾八千言,自謂恐忤聖意,願陛下容之。

自南渡以來,國計所賴者惟鹽,每因闕用,即改新鈔以幸入納之廣,第茍目前,不知利權為啇賈所持,去年冬,鼎請立對帶之法,商賈聽命,而鹽法遂為定制,除去積年之𡚁。是秋,加以出剰,立為分數,計入納與對帶二法並行,出入有常,源源不絶,始不為巨猾所制矣。此據《趙鼎事實》修入

冬十月,上御書《車攻》詩宣示宰執。癸卯,趙鼎等入謝,上曰:「《車攻》宣王中興之詩,今當與卿等夙夜勉勵,以修政事,制仇敵。」鼎等曰:「臣等庸才,何足以副陛下此意。然陛下㳺神翰墨之間,亦不忘恢復,臣等敢不自勉。」

都督張浚自湖湘轉由兩淮,㑹諸將議防秋,至是,還。庚戌,入見,上曰:「羣盜既就招撫,以成朕不殺之仁,卿之功也。」趙鼎曰:「湖湘既平,則川陜血脉通,他日可漸為恢復之圖矣。」時有武略郎成希靖以䇿干浚,言:「國家阻江據闗,深得御敵之道,彼之騎兵葢無所施,近年屢北,終不得志於呉蜀,必將遺我以破殘之地,使吾取之,則兵勢遂至分。而又約以和好,使吾信之,然後出吾不意,以此詭道而圖呉蜀,一落其計中,為害不細。」又金將薩里罕郎君常與其腹心人黄職方者,於陷蕃人賀仔處言之,以謂有金國王子定計,要入川不難,第陜西棄下三四年不顧,南兵必來作主,則一舉而四川可取,其後仔歸朝授官,為秦鳯都監,時金已歸我河南陜西故地,仔始言之。

壬戌,上謂宰執曰:「比頻得二聖安報,朕當親筆諭四方,使知朕朝夕不忘二聖之意。」遂降手詔,略曰:「二聖逺狩,九年于茲,迎請之使屢馳,侍膳之期尚逺,晨昏在念,怵愓靡容,間縁首敵之來歸,每喻兩宫之安報,惟孝悌之至,可通神明,而小大之臣,共堅忠義,庻戡多難,克成厥功。」趙鼎等曰:「陛下聖意如此,天必降之福,迎還兩宫有日矣。」

時温州有唐顔真卿之後裔居焉,詔守臣推擇,遣到顔邵、顔卓,各齎真卿所有書告身,又顔彦輝,乃真卿直下第十一世孫。乙丑,上謂宰執曰:「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在處死為難耳。真卿死節,可謂得所處矣。今艱難之際,欲臣下盡節,可量推恩,以勸忠義。況仁祖時,曽命顔似賢以官,自有故事。」趙鼎曰:「真卿死節,一時而名重萬世,人安可不勉於善。」既而邵、卓、彦輝皆補初品官。

先是,都督府參議、權川陜宣撫副使邵溥,自閬州移司綿州,凡戰守皆副使呉玠専行,溥概不得與,玠急於軍食,與總領四川財賦趙開謀不合,玠欲從陸運糧,開執言不可,玠乃自為之。時調夫兩川,運米十五萬石至利州,費民間僱夫錢六百餘萬緍。丁夘,以端明殿學士席益為資政殿學士、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詔益乃前執政,令位川陜宣撫司之上,既而益至成都,言:「蜀民已病,而軍尚乏食,圖以救弊,不一而足。欲以上流水澁之時,併運於閬、利,俟春水生後,則運至軍前,庻無如今夏頓闕。又於閬、利就糴入中,庻免多支脚錢。又於瀘、叙、嘉、黔,官伐木造船,庻免拘船,致商人逃避。又於洋川就糴十萬石,庻免陸運,民多役死。」上以益所陳,曲盡利害,降詔從之。

是月,館職髙閌言:「太祖欲平僣偽,嘗置神衛水軍。至真宗祥符中,以兵備不可廢,乃選水卒於金明池習戰棹,仍置營池側,號虎翼軍。當無事之日尚爾,今㳂江雖有舟師,而繫於岸上,乞時令按習,以精其能,庻幾緩急可用,不至誤事也。」

十一月庚午朔,中書舍人胡寅言:「縣令,近民之官,尤在精擇。宜依漢制,嘗為臺省寺監官者,分宰百里,有政績則擢以不次,似増重其權,軍屯本縣者,許之節制。」詔付三省。

初,宣撫副使兼營田大使呉玠,苦軍餉不繼,遂於洋州及闗外成、鳯、岷三州治屯田,嵗收十萬斛,又調戍兵治褒城廢堰,民知灌溉可恃,皆願歸業,至是就緒。甲戌,降詔奬之。先是,利路漕臣成都郭大中言於玠曰:「漢中雖得營田粟萬斛,而民不敢復業,若使民自為耕,則所得數什百於此矣。」玠用其言,嵗入果多,玠又將陸運,大中曰:「利路幸小熟,請以本司緡錢就糴,徐責兩路僦船之直以償。」玠從之,丁夫得不死于路,而餉亦不乏。大中又患水運亡失,以䇿誘賈販,省費十之五。

庚辰,給事中吕祉言:「侍從官以論思獻納為職,豈可與庻官輪對?願勿拘時。」從之。

甲申,以翰林學士孫近為吏部尚書,仍兼學士,刑部侍郎、兼權直院胡交修為翰林學士。

乙酉,以顯謨閣直學士李光、兵部侍郎、都督府參謀折彦質、徽猷閣待制李彌大,竝為尚書。光,禮部;彦質,兵部;彌大,工部。

初,總領四川財賦趙開言:「總領之職,於四路漕計或不相闗,必正其名,俾知有所統。」至是,乃以開為四川都轉運使,仍兼宣撫司參議,領茶馬等如故。

癸已,有親從官趙勝自金國還,歸言二聖萬福,上悲咽不自勝,左僕射趙鼎曰:「願少寛聖慮,强於自治,天必悔禍,二聖終有還期也。」

是月,劉豫令偽境民有鬻子者,依商稅法計緡而收其算。

十二月己亥朔,詔以湖北制置使岳飛兼湖北京西招討使。

川陜宣撫使呉玠遣其子拱來奏邊事。庚子,上謂宰執曰:「玠比乞入覲,今遣子來,得事君之體矣。玠握兵在外,乃能如此,良可嘉也。」

是日,詔神武乃北齊軍號,久欲釐正,宜改為行營䕶軍。仍分中軍、江東前軍、淮東後軍、湖北左軍、淮西右軍。川陜並聴本路宣撫司節制。後亦謂之右䕶軍。其中軍,權𨽻殿前司,遂以都統制楊沂中權殿帥事。既而左僕射趙鼎又曰:「都督府軍馬,合撥𨽻三衙。」上曰:「祖宗故事,軍馬未有不𨽻三衙者,今釐正之甚善。其名既正,則軍政漸可復舊。」

禮部尚書李光言:「江浙為根本之地,宜䘏民而寛其力。今寛其力,漕司不任轉輸之職,而趣辦于州縣,乞檢舊例,應上供及軍糧錢帛,令漕司自備脚費。」癸卯,詔從之。

辛亥,太府少卿沈昭逺請久任計臣。是日,上謂宰執曰:「祖宗時,三司使如陳恕,任最久,號稱職。今内外計臣,儻能稱職,就加秩以寵之,不須數易。」張浚曰:「他官有稱職者亦然。」上又曰:「孔門文學政事,各是一科,朝廷用人,若取文學而踈於政事,亦非通才。至於侍從論思獻納,尤湏兼二者之長。」趙鼎曰:「誠如聖訓。」

殿中侍御史晉陵周葵言:「監登聞檢院𨽻諫省,而勑令所删定官為書局,望皆俾輪對。」從之。初,葵言:「今天歩尚艱,非臣子諷諫之時,臣願直言其失,大抵務虚文而無實效。」因數近所行之事不當凡二十許,上曰:「趙鼎、張浚為朕任事,不可以小事形跡之。」葵曰:「陛下即位,已相十許人。其初皆極意委之,卒以公議不容而去,大臣亦無固志。假如陛下有過,尚望大臣納忠,豈大臣有過而言者指陳,便謂形迹?臣願因人言使大臣易意,不唯可救朝廷之闕,亦可保全之。」上曰:「此論甚竒。」至是朝廷大舉,而葵三章力言此存亡之機,不必更論安危治亂,自古未有不先自治其國而成大功者。或言葵沮國大計,遂遷司農少卿。

初,御前軍器所以内侍提舉,不屬工部。是年,始罷提舉官,日輪工部郎官及軍器監赴本所視之。

罷諸鎮撫使。

劉豫遣人持海道圖及戰船様獻於金人,乃興燕雲兩河夫四十萬,入蔚州交牙山,採木為栰,由唐河運入虎州金人於雄州北立城曰虎州,意以雄為熊,謂虎可以勝熊也 造戰船,將由海道以窺我也。

自靖康以來,中原之民不從金者,於太行山相保聚。初,太原張横者有衆二萬,往來嵐、憲之境,嵐、憲知州、同知,領兵一千五百人入山捕之,為横所敗,兩同知俱被執。又梁小哥者,有衆四千,破神山縣,神山距平陽帥府百里而近,本府遣兵三千,付總管判官鄧奭將而討之,金軍遥見小哥旗幟,不敢進,既而有都統馬五者,領契丹鐡騎五百至,責奭逗遛,併將其軍,與小哥戰,亦敗而死。小哥名青,懐、衛間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