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國故事/卷上
僞吳楊氏
先主行密〈唐淮南節度使、中書令，終吳王。渭僭號，乃追冊爲武皇帝，廟號太祖。〉
渥〈不僭號。渭稱吳，乃追諡爲景皇帝。〉
渭〈僭稱大吳。殂，諡曰宣皇帝。〉
溥〈僞號爲讓皇帝，乃李氏傳位之後，冊爲高上思元崇古讓皇帝，亦非吳也。〉
僞唐李氏
先主昪〈僞諡爲孝高皇帝，廟號烈祖。〉
嗣主景〈僞諡至道文宣孝皇帝，廟號太宗。〉 後主煜〈入朝封違命侯，旋封隴西郡公。殂，追封吳王。〉
前蜀王氏
先主建〈僞諡神武孝德明惠皇帝，廟號太祖。〉
後主衍〈歸降，唐明宗追封順聖公。〉
後蜀孟氏
先主知祥〈僞諡文皇帝，廟號高祖。〉
後主昶。〈歸朝封秦國公。薨，追封楚王，諡曰恭孝。〉
僞吳先主吳王行密，廬州合淝人。力舉三百斤。微時，居常獨處，必見黑衣人侍其側。後旣有衆，遂令部兵悉以黑繒羃其首，號曰「黑雲都」。行密之妻兄朱延壽，始爲行密稱薦，旋至壽州節帥。而延壽潛以宗姓通於梁祖，將規淮甸。行密乃謀去之，且慮召之不至，遂詐爲目疾，凡三年。其妻旦夕視其動靜，以爲信。至於私於𨽻僕，悉避餘人，唯不避行密。密一日謂其妻曰：「吾目疾不瘳矣。諸兒且不克省軍府之事，當屬於舅。汝宜召之。」其妻自以書召延壽。旣至，行密處正廳，潛兵以見之，俄而開目，曰：「數年不見舅，今旦果相覩。」延壽惶駭。遂叱勇士執而殺之，仍廢其妻焉。行密雄豪而頗有度量。蘇州刺史成及〈及，浙之八都也。後爲彰義軍節度使兼侍中，皆王命也。〉爲部所叛，執送行密。密以其厚重伉直，頗重之，舍於正廳之後。房室閒亦有劍甲之類。而行密盛暑中，日以單衣而至，與及飲膳，了無疑忌之色。及又嘗抵行密內室，見行密方起盥漱，而右手擎一沙羅，可百餘兩水，滿其中而洗項，則力舉三百斤不謬矣。
渥，密長子。旣襲父位，遂舉兵克江西，虜鍾氏而歸。先是，謠言云：「楊老抽嫩鬢，堪作打鍾槌。」〈此下有脫誤。〉聲猶未率，不堪嗣父事。乃同謀害之而立其弟渭，槌折之言葢冥符也。
初，溫之與顥同謀害渥，實戊辰歲夏六月也。議旣定，其夕將暝，顥已先入。而溫使告顥曰：「今非番直，不欲俱入，慮其謀漏泄。」請顥獨訖其事，然後見報。顥諾之。其夕，旣殺渥，遂召溫。溫乃詣城門，大哭，曰：「張顥弑逆，殺害老令公郎君矣！」軍衆皆爲之哭。其夕，遂殺顥，立楊渭。渭以溫兼左右軍政焉。渭旣爲主，至己卯歲建僞號。先是，梁受唐禪，楊氏遂不復朝貢，因稱天祐十六年爲武義元年。閒一年，渭卒。乃以其弟丹陽王溥襲位，僞諡渭爲宣皇帝焉。
朱瑾者，楊氏之名將也。徐溫旣出鎭潤州，以其子知訓知廣陵政事，謂之政事僕射。瑾與知訓有通家之好，嘗使知客詣知訓之第。知訓纔二十餘，頗以聲色爲務，而潛與知客通，取其所佩綃巾。知客懼，歸以告瑾，瑾頗銜之。一日，楊氏會鞠於廣場。知訓與瑾立馬觀之，馬首相接。瑾因揖知訓曰：「那日綃巾希以見還。」知訓知事泄，且慮瑾爲變。翌日，遂諷楊氏出瑾爲歴陽。瑾知爲知訓所排，將整行計，密有圖知訓之意。及知訓詣瑾告別，時盛暑，瑾以水徧灑廳事，皆汪洋不可駐足，乃直抵其內。瑾大設宴以待之，出愛姬姚氏薦酒，乃獻名馬。〈瑾愛其馬，夏以羅幃，冬以錦帳覆之。〉知訓納拜於瑾。瑾以手板擊殺之，截其首，提入以見。楊氏聞變，乃閉諸門，且曰：「伊自有阿爺處置是事。」瑾以楊氏不見納，遂踰城而出，因墮城下，折足，乃自剄。吳人暴其尸於市，蟲蛆不犯。卽日，其事聞於昇州知誥。誥謀於宋齊丘。丘曰：「請明公卽今渡江定其事。仍馳聞令公，〈令公，卽溫也，時在潤州。〉則政事之任歸公矣。不然，令公當以諸子入代，明公無望矣。」知誥立從之。溫聞知誥已入，遂因而許之。
知誥旣代知訓，以厚重清儉鎭撫時俗，頗革知訓之道矣。徐溫嘗入覲，知誥密聞於楊氏曰：「溫雖臣之父，忠孝有素，而節鎭入覲，無以兵仗自從之例，請以臣父爲始。」乃命溫悉去兵仗而入。旣洎知誥之第，侍奉彌謹。初更睡覺，見有侍於牀前者，問之。曰：「知誥。」溫因遣其休息，知誥不退。及再寤，又見之，乃曰：「汝自有政事，不當如此，以廢公家之務。」知誥乃退。及溫中夕而興，又見一女子侍立，問之。曰：「知誥新婦。」亦勞而遣之。他日，溫謂諸子曰：「事在二哥矣，汝輩當善事之。」溫好被白袍，知誥每遇溫生日必獻。一日旣獻，而座客有諂溫者曰：「白袍不如黃袍好。」知誥遂斥之，而謂溫曰：「令公忠孝之德，朝野所仰。一旦惑諂佞之說，聞於中外，無乃玷烜赫之名？願令公無聽其邪言。」溫亦然之。知誥慮溫急於取國，而己非其嫡，不得以嗣，故以是言之。然內謀其家，外謀其國，勞心役慮，數倍於曹、馬矣。
宋齊丘旣在知誥賓席，溫甚疑之。有石頭大師者，溫頗加待遇。而齊丘亦寓於石頭之精舍。一日，溫謂石頭曰：「宋措大在吾兒子門下，甚非純信之士。慮其近習，不以忠孝爲務。師其察之。」石頭乃伺其所爲。而齊丘已察其意，自是晨出暮返，歸必大醉，或以花閒桺曲謳歌之辭以示之。石頭乃謂溫曰：「宋措大葢狂漢耳，不足爲慮。」溫由是不介意。
知誥之兄知詢，以徐溫旣卒，乃代爲金陵節制，爲政暴急，仍與知誥爭權。知誥患之，乃紿以楊氏將申輔相之命，使知詢入朝。知詢信之，亟請入覲。及至江都，舍於知誥之第，且不得見。知詢詰之，知誥曰：「吾兄爲政暴急，上知之，將加譴責。 待罪於私第，尚恐未暇，況欲見乎！」知詢由是始悔入覲，尋處環衞之列焉。
行密四子：渥、渭悉襲僞位，唯濛爲溥之長，〈濛第十六，溥第十七。〉而長於弓馬，徐氏忌之，故不立而終構其罪，自臨川王廢爲歴陽公，幽於歴陽。濛聞將有禪讓，遂殺監守者，與其下二馳赴廬江，指周本。〈本時爲廬江節帥，卽濛之婦翁也。〉本之子祚閉門不納。本聞之，曰：「我家郎何以不見？」祚不荅，因執濛，宮之於外。濛因殺數人而卒。徐氏使溺其屍於江中。
知誥在相府，嘗一日不悅。其夫人問之。知誥乃告曰：「夜夢不吉，以是爲憂耳。」夫人曰：「夢無吉凶，在人諼之耳。有善諼者，請召之，庶解憂慮。」知誥因出廳事，俄見周宗於庭下，乃謂曰：「我昨夢過順天門，俄而仆地，非凶邪？」宗亟拜，賀曰：「此明公宜令人䇿立也。」知誥大悅，及宗入內室，與夫人同席而飲。後使宗知鹽鐵職務，家遂大富，官至侍中焉。
徐氏將移楊氏之祚，乃以昇州爲大吳西都，揚州爲東都，聲言將遷楊氏於江南，改白沙爲迎鑾鎭。俄而逼禪，稱楊氏欲入道，乃營室於茅山，遷溥居之，冊曰：「受禪老臣臣知誥謹上尊號曰『高尚思元崇古讓皇帝』。」溥旣渡江，賦詩，略曰：「煙凝楚岫愁千點，雨滴吳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端坐細思量。」及將遇弑，方誦佛書於樓上。使者前趨，溥以香鑪擲之，俄而見害。
李氏以海陵爲泰州，置永寧宮於州之門右，遷其族以處，使親信褚仁規爲刺史，以專防護。後周世宗渡淮，李氏急使人赴海陵，盡害之。
知誥自以取國艱難，乃志勤儉。金陵雖升都邑，但以舊衙署爲之，唯加鴟尾、欄檻而已；其餘女伎、音樂、園苑、器玩之屬，一無增加。故宋齊丘爲其挽辭曰：「宮砌無新樹，宮衣無組繡，宮樂盡塵埃。」皆其實也。〈知誥卽位，改姓李氏，更名昪，稱大唐。今書其舊名，欲易曉也。〉宋齊丘旣以徐氏啓慶開國之宴，遂乗醉大詬於筵上，百僚悚然，知誥隱忍而已。吁！開國祚，首啓宴樂，台臣爲之酗酒，《晉史》所謂「我使庾純罵爾於席上，爾又不改」，此之類也。由是言之，葢非國祚延遠之兆耳。
知誥疾革，以其子景達類己，欲立之。時景達爲成王，居守東都。〈東都，揚州也。〉知誥乃密爲書，以召景達，使入，將付後事。醫官吳庭紹與知誥診候，知其將終，且召景達之事，遂密告李景，使人追囘其書。〈時書已出秦淮門，而追及之。〉俄而知誥殂，景乃卽位。其後吳庭紹遷內職，人罕知其由。〈或云︰知誥在位，嘗晝寢，夢黃龍遶其殿檻。使人視之，報曰︰「齊王抱小殿之柱而立。」知誥心喜，乃定其儲位。齊王卽景之初封也，後爲吳王。本名景通，卽位改曰璟，後避周廟諱，更名景。以二說相異，未詳孰是。又嘗以其事質於江南一朝士，曰︰「非也。徐溫旣與張顥將謀弒渥，而先擇其嗣主。而溫夢入宮中，見白龍抱其殿柱。明日早入，果見渥弟渭衣白衣抱殿柱而立，心乃定之。非李氏事也。」〉
景在位嘗構一小殿，謂之「龜頭」，居常處之以視事。人有偵其所在，必問曰：「大家何在？」「在龜頭裏。」及後有內附之事，人始悟焉。景卽位，改元保大。壬子、癸丑閒，有狂人遍揚州市詬罵市人：「待顯德三年總殺之。」又曰：「不得韓、白二人，殺之無噍類。」時朝廷廣順年也，人皆莫測顯德之號。俄而周太祖南郊，改元顯德。世宗襲位，因仍其號。至三年丙辰，王師遂入淮南。時韓侍衞令坤、白太師重遇並爲戒帥。王師旣入，將屠其城，而二公戢兵，淮人得過江而南者尢衆，悉如狂人之言。周師未南征，而淮南市井小兒普唱曰：「檀來也。」衆頗怪之。及揚州建春門有鼉〈鼉本陀音，而俗謂之檀。〉出於水次，衆以爲應矣。未幾，王師入，先鋒騎兵皆唱蕃歌。其首句曰：「檀來也。」方明其兆。
僞侍中周宗旣阜於家財，而販易每自淮上通商，以市中國羊馬。及世宗將謀渡淮，乃使軍中人蒙一羊皮，人執一馬，僞爲商旅，以渡浮橋而守，繼以兵甲，遂入臨淮。雖金陵弛於邊防，亦周宗務於貪黷，破國之釁有若此者，爲臣之咎，不亦深乎？
煜，景之次子，本名從嘉，嗣僞位，乃更今名。有辭藻，善筆札，頗亦有惠性，而尚奢侈。嘗於宮中以銷金紅羅羃其壁，以白銀釘瑇瑁而押之；又以綠鈿刷隔眼，糊以紅羅，種梅花於其外；又於花閒設綵畫小木亭子，纔容二座。煜與愛姬周氏對酌於其中。如是數處。〈每七夕延巧，必命紅白羅百匹，以爲月宮、天河之狀，一夕而罷，乃散之。〉煜善音律，造《念家山》及《振金鈴》曲破，言者取要而言之《家山破》、《金鈴破》。又建康染肆之牓多題曰「天水碧」。尋而皇家蕩平之，悉前兆也。〈天水碧，因煜之內人染碧，夕露於中庭，爲露所染，其色特好，遂名之。〉初，煜建隆二年七月二十九日襲僞位於金陵，因登樓建金雞以肆赦。太祖聞之大怒，因問其進奏使陸昭符。符素辯給，上頗憐之。是日，對曰：「此非金雞，乃怪鳥耳。」上大笑，因而不問。昭符之對，雖涉滑稽，而能取悅上情，免其君僭上之責，亦其忠也。
僞蜀先主建，許州舞陽人也，世爲餅師。嘗葬其父，乃發地數尺而瘞，〈鄉人卜葬，皆以卽日求地開塋故也。〉其棺躍出，有神人謂曰：「此天子之地。女小民何容卜葬！」建不聽，但瘞之。棺復躍出，如是者三，乃得葬。其後爲忠武軍部將，討尚君長於山東，力戰馬斃，剖之得蛇於馬腹，由是自負。建初以唐朝之命，析黎、雅、卭、蜀四州，爲永平軍節度，旋領兩川，封蜀王。及梁太祖受禪，乃僭大號。梁祖以其俱爲唐朝勳舊，不敢傲之。又以岐隴不附，欲假建爲腹背之患，乃與之通和，使介交質，情好尢篤。建初復書於梁祖，曰「七十州自可指揮，八千里罕因開拓」，又曰「俱非恃強逼禪，皆以行道濟時」云。建在位，有漢州人郭迥，耕得古銅牌以獻，有「王建」、「王元膺」以下六十餘字。建乃改其長子名元膺，以應其事。識者曰：「膺者，胸也；胸者，凶也，皆非吉兆。」俄而元膺以延巧之夕，將請建宴於東宮，遂謀作亂。事發，元膺伏誅。乃立其少子鄭王衍，是爲後主。建在僞位十有二年，凡五改元：曰武成，曰永平，曰通正，曰天漢，曰光天，仍以其僞號易錢文而鑄之。〈今惡錢中尚有。〉建急於督責，雖倉廩充溢，〈廷博案︰「而鑄之」至「倉廩充溢」十九字，據別本增入。〉而聚斂不已。蜀中每春三月爲蠶市，至時貨易畢集，闤闠塡委，蜀人稱其繁盛。而建嘗登樓望之，見其貨桑栽者不一，乃顧左右曰：「桑栽甚多，儻稅之，必獲厚利。」由是言出於外。民懼，盡伐其桑柘焉。建末年，若於痢疾，疼楚尢劇，但坐錦囊。而疾中顧左右曰：「我見百姓無數，列於牀前，詬我曰：『重賦厚斂，以致我傷害而死，今已得訴於帝矣。』」建曰：「我實不知外閒如此，今如之何？」未幾而殂。
衍卽僞位，荒淫酒色，出入無度。嘗以繒綵數萬段，結爲綵樓。山上立宮殿亭閣，一如居常棟宇之制。衍宴樂其中，或踰旬不下。又別立一綵亭於山前，列以金銀錡釜之屬，取御廚食料，烹燀於其閒。衍憑綵樓以視之，謂之「當面廚。」綵山之前，復穿一渠，以通其宮中。衍乗醉，夜下綵山，卽泛小龍舟於渠中，使宮人乗短畫船，倒執蠟炬千餘條，逆照水面，以迎其船。歌樂之聲，沸於渠上。及抵宮中，復酣宴至曉。綵樓山遇風雨霜雪所損，乃重易之，無所愛惜。又好擊鞠，常引二錦障以翼之，往往至於街市，衍爲步障所蔽而亦不知，乃齊東昬高障之類也。好戴大裁帽，葢欲混己，〈廷博案︰此處似有脫誤。據《蜀檮杌》云︰衍好私行，恐人識之，故令民閒皆戴大帽。〉而人以爲泥首包羞之兆耳。衍好燒香，沈檀蘭麝之類，芬馥氤氳，晝夜不息。旣而厭之，乃取皁角燒之。其奢縱皆此類也。
初，建立衍爲嗣，鑄銅鐘於佛寺，虛懸之，其聲洪遠。建乃謂其下曰：「吾立此鐘，爲立太子故也。今聲洪遠，是必東宮將來之慶。」俄而纔及八日，其鐘殞地，龍首摧落。建聞之不懌。衍襲僞號，果八年而亡亾。衍之末年，率其母后等同幸青城，至成都山上清宮。隨駕宮人皆衣畫雲霞，道服。衍自製《甘州曲辭》，親與宮人唱之曰：「畫羅裙，能結束，稱腰身。桺眉桃臉不勝春，薄𡡾足精神，可惜許淪落，在風塵。」宮人皆應聲而和之。衍之本意以神仙而在凡塵耳。後衍降中原，宮妓多淪落人閒，始驗其語。初，莊宗卽位，與通好，命客省使李嚴使於蜀。衍建上清道宮，塑元元及唐朝列帝宮中，僞尊王子晉爲「聖祖至道玉宸皇帝」，塑其形，仍塑建與愆侍立其側，召嚴以觀之。衍因備法駕行朝謁獻享之禮，而亦享唐之列聖。蜀人以爲朝唐之列聖，葢歸中原之兆也。謁享之日，蜀中士女夾道觀之，珠翠簾幕爲之照耀。及嚴囘，乃言可取之狀。
嘉王宗壽者，王氏宗室中最爲賢王。嘗因重陽，衍召宗室及近臣宴於宣華苑，自旦至於繼火，沉湎尢甚。宗壽因以社稷之事言之，涕淚交落。而佞臣潘在迎、顧在珣、〈廷博案︰《蜀檮杌》作「顧珣」，「在」字疑衍文。〉韓昭等數輩以爲嘉王酒悲，因爲諧謔，笑玩而罷。及蜀亾，宗壽至洛，表請以公禮葬衍。朝廷因追封衍爲順正公。出葬之日，宗壽步從之。尋爲淄州刺史，復爲青州節度使，以壽終。蜀之王公，亾國之後多所淪喪，而宗壽獨保其終，以見上天福善之道。
後唐旣平蜀土，乃以太原節度使孟知祥走馬入蜀以鎭撫之。及明宗時，安重誨用事，知祥乃絕朝貢，尋以長興五年，遂僭大號。初，王氏在蜀建刱宮殿，皆紀大匠孟德名氏於梁。俄而終爲孟氏所處。
知祥僭號纔七月而終，其子昶嗣僞位。昶尚年少，乃與其母后同宮數年餘，遂遷新宮而居。以其宮宇稍廣，乃選民閒女子有殊色者充之。及有司引至後苑，昶親選擇佳者，亦賜諸王，餘則縱去。而民閒懼其搜選，皆立求媒伐而嫁之，謂之「驚㛰」焉。昶之幼年，有日者周元豹視之，謂知祥曰：「此兒骨法非常，宜愛之。」知祥不聽。後又遣元豹同昶於戲劇之處熟視之，旣而告曰：「此四十年偏霸之主，非等閒也。」知祥始喜，由是特加愛念。昶之母后卽後唐積慶公主之從車也，嘗在并州，累從征伐，備歴艱難，由是頗務慈儉，常戒昶以固福壽爲懷。而昶亦能稟之，寢處惟紫羅帳、紫碧綾帷褥而已，無加錦繡之飾。至於盥漱之具，亦但用銀，兼以黑漆木器耳。每決死刑，多所矜減。而儉止一身，仁唯容惡，乃匹夫之小節耳。然仁道至大，元鑒孔昭，及歸皇朝，終吉天命。遠視李氏，近觀王衍，禍福之道，葢相方焉。蜀之末年，百官競執長鞭，自馬至地。婦人競戴高冠子，皆謂之「朝天」。又製新曲，名之曰《萬里朝天》，意謂萬里皆朝於己。及歸降之後，崎嶇川陸；至於京師，乃「萬里朝天」之驗矣。昶性畏懦，在位唯每年春一拜知祥之陵，及十一月誕日〈僞號明慶節。〉幸佛寺燒香而已，他無所適。每出則乗步輦，垂以重簾，環結珠香囊，至於四角，香聞數里，人亦不能見其面。〈昶出外，則以其輿輦崇餙奢麗，居常在內，惟銅裝朱漆小輦而已。〉故三十年不南郊，不放燈，率由懼非常也。昶後體重，遂不乗馬。內廏惟飼一打毬馬，而久不按習，亦不堪乗跨。其餘名馬，多屬之親王近臣耳。
《五國故事》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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