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彭陽公遺表

代彭陽公遺表
作者:李商隱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771

臣某言:臣聞達士格言,以生為逆旅;古者垂訓,謂死為歸人。苟得其終,何怛於化?臣永惟際會,獲遇升平,鍾鼎之勳莫彰,風露之姿先盡,雖無逃大數,亦有負清朝。今則舉纊陳詞,對棺忍死,白日無分,元夜何長。淚兼血垂,目與魂斷。臣某中謝。

臣早緣儒學,得廁人曹,克紹家聲,不虧士行。詞賦貢名於宗伯,書榭應聘於諸侯。東泛西浮,南登北走,時推倚馬,人或薦雄。西掖承榮,得以言之無罪;曲台備位,粗明物有其容。永謂才難,便叨郎選。振衣華省,曆履名曹;高步內庭,光揚密命。憲宗皇帝以臣行多餘力,忠絕它腸,進無所因,靜以有立,過蒙顧問,深降褒稱,乃於同列之中,獨許非常之拜。殊恩既浹,當路相排,旅翮未高,孤根已動。河潼為郡,盟津統師。溺以待援,痿而念起。憲宗旁求輔相,即記姓名,果遣急徵,仍加大用。戴君之力雖弱,許國之誠在茲。實有微衷,可裨元化。況初誅背叛,務活疲羸。方伏奏於鳳扆之前,忽庀徒於鳥耘之次。小吏抵罪,邪臣結謀,指之有名,嘿不得訴,空甘罪戾,仰托聖明,粗得生還,幾臨死所。其後官移督護,四年不謁於承華。任改察廉,一日暫留於分陝。欲舉而墜,將安更危。賴敬宗皇帝纘乃丕圖,是思求舊,振於洛宅,榮彼夷門。自茲以來,敢虛其遇,周旋五紀鎮守,惟切分憂;前後兩歸闕庭,皆非久次。拙直不同於眾,讒毀每集其躬,含意未宣,救過不暇。伏思自長慶厥後,開成之前,凡樂忝遷升,幾遭退斥。若非不欺天地,不負君親,至於幾微,尋合顛隕。伏惟皇帝陛下道超覆載,仁極照臨,既委鹽鐵,又分端揆,逮今控壓,亦在重鎮。陛下之恩,微臣何益;微臣之節,陛下方知。興言及斯,碎首殊晚。

然臣從心之年已至,致政之禮宜遵,尋欲拜章,以求歸老。伏以諸道節制,頻歲更移,其於送迎,例多積累。臣在此雖無一毫侵損,亦無纖介誅求,帑藏甚殷,倉儲可羨,特緣行李,忍過秋冬。而江山之氣候難常,蒲柳之蕭衰易見,自夏則膝脛無力,入冬則腸胃不調,對冠冕而始訝儻來,指墓墳而已知息處。

今月八日,臣已召男國子博士緒、左補闕、左武衛兵曹參軍綸等,示以歿期,遺之理命。使內則雍和私室,外則竭盡公家,兼約其送終,務遵儉約,勿為從容,以致慮居。至十二日夜,有仆夫告臣云:「大星隕地,雅當正室,洞照一庭。」臣即端坐俟時,正辭無撓。臣之年亦極矣,臣之榮亦足矣。以祖以父,皆蒙褒寵,有弟有子,並列班行。全腰領以從前人,歸體魄以事先帝。此不自達,誠為甚愚。但以將掩泉扃,不得重辭雲陛,更陳屍諫,猶進瞽言,雖叫呼而不能,豈誠明之敢忘。伏惟皇帝陛下春秋鼎盛,華夏鏡清,是修教化之初,當復理安之始。然自前年夏秋以來,貶譴者至多,誅僇者不少。伏望普加鴻造,稍霽皇威。歿者昭雪以雲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稼嘉熟,兆人樂康。用臣將盡之苦言,慰臣永蟄之幽魄。臣某云云。

臣當道兵馬,已差監軍使竇千乘勾當;其節度留務,差行軍司馬趙祝;觀察留務,差節度判官杜勝訖。有舊規模,無新革易。悉當輯睦,決無喧驚。臣心雖澄定,氣已危促,辭多逾切,鳴急更哀,升屋而三號豈來,赴壑而一去無返。忠誠直道,竟埋沒於外藩;腐骨枯骸,空歸全於故國。回望昭代,無任攀戀永訣之至。謹奉表代辭以聞。臣某誠號誠咽,頓首頓首。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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