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家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3

全覽2 傳家集 全覽3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一    宋 司馬光 撰書啟四
  答張先生
  八月二日涑水司馬光白張君先生辱書示以所著春秋傳士大夫不以經術為事乆矣足下獨能治春秋三十年成書三十萬言是古之儒者復見於今日也欽仰咨嘆無有窮己足下自謂天以聖師之道厄日引乆而隂有所相若非己意之所自出者光經術素淺於春秋尤所不通虚辱足下之賜讀之累日不能識其涯涘又烏暇知其得失敢錯論議於其間哉至於建白於上乞廢三傳之學而行足下之書以伸千載聖人未明之意此尤非光之所敢任也不勝惶悸之其書謹再拜封納請更擇能通春秋學有大名居髙位可以副足下之求者而從之幸甚幸甚不宣光白
  答陳監簿師仲
  九月十八日涑水司馬光再拜陳君監簿足下金州人來辱兩書以能出䖏見期未相識為恨光實何人敢受此賜反仄愧汗無地自䖏光性愚陋頗好讀古人書聞君子之風亦知慕之而未能至睹小人所為頗知耻之但恐未能免耳曏䝉朝廷猥加收采塵汚侍從預陪國論訖無銖兩之補俄又擢寘樞庭譬如有人舉萬金之重加稚子之背彼必走而避之萬金非不貴也然走而避之者知非其任故也此乃物理之常烏足謂之賢哉今以衰病自求便安朝廷未棄之田里尚縻以一官賜之廩禄使飽食安坐自放於豐草長林間乃聖主之至仁鄙夫之大幸豈敢效古之人以道不行而自藏哉恐足下傳聞之誤而奨借之過誠不敢自保恐萬一佗日陷足下於不知言之責以重老朽之辠是敢輒自陳叙浼瀆聰明庶㡬識察而巳光雖未獲侍前三復足下書及所示文編語髙而氣直才美而志大其嚮徃欽服之心固非筆札所能盡也
  答李大卿孝基熈寧五年正月十三日作
  光再拜昨晩暫得請見經宿起居何如適辱誨筆承朝夕徃河清不得再詣辭千萬以保攝為禱大卿平生以保攝為事計其專勤舉世無倫然光區區猶有所獻者譬如舉輕塵以禆泰山雖不知量志在忠益而巳光聞一隂一陽之謂道然變而通之未始不由乎中和也隂陽之道在天為寒燠雨晹在國為禮樂賞刑在心為剛柔緩急在身為飢飽寒熱此皆天人之所以存日用而不可免者也然稍過其分未甞不為災是故過寒則為春霜夏雹過燠則為秋華冬雷過雨則為霪潦過晹則為旱暵禮勝則離樂勝則流賞僣則人驕溢刑濫則人乖叛太剛則暴太柔則懦太緩則泥太急則輕饑甚則氣虚竭飽甚則氣留滯寒甚則氣沈濡熱甚則氣浮躁此皆執一而不變者也善為之者損其有餘益其不足抑其太過舉其不及大要歸諸中和而巳矣故隂陽者弓矢也中和者質的也弓矢不可偏廢而質的不可逺離中庸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由是言之中和豈可須㬰離哉昨日聞大卿言臟腑素有冷疾須至服熱藥今則徧身生瘡疥手足時瘈瘲疑有風邪尚欲以烏頭治之光雖略曽以所見貢聞又恐侍坐之乆尊體疲倦不敢畢其辭而退竊以大卿勤養生之術數十年而猶有冷疾者殆食素膳太多故也彼筍簟乳腐麫滓豆炙性大寒而滯氣光見人多食之致脾胃虚弱脹滿滑泄靣目浮腫腰足沈重前後非一矣天生萬物各有所食苟不得其所食則不能全其生人為萬物之靈兼𬞞榖酒肉而食之乃其常性也酒肉者所以扶衰飬疾不可廢也大卿絶酒肉而專素膳為日已乆此其所以有冷疾也既得冷疾復以熱藥攻之聞大卿所服之藥皆躁悍酷烈佗人莫能近口此其所以失中和也中冷則為羸瘠靣腫外熱客於肌膚則為瘡疥流於筋脉則為瘛瘲光雖不曉醫以隂陽之理推之殆不逺矣不勝款款之愚欲望大卿自今罷素膳屏熱藥静慮以適神潜心以實下起居飲食造次須㬰不少離於中和試行之旬月竊謂所苦不須攻療必自去矣若旬月無效棄黜其言可也光以託契義之舊仰徳名之熟雖得見尚新所居連牆而徃來不數然愛重之心過於朝夕握手接膝者矣是以敢輒獻盡言幸希裁察不宣光再拜
  與吳丞相充書熈寧十年四月作
  光啟光愚戇迃僻自知於世無所堪可以是退伏散地苟竊㣲禄以庇身保家而巳近聞道路之人自京師來者多云相公時語及姓名或云亦甞有所薦引未知虚實光自居洛以來仕宦之心乆巳杜絶在少壮之時猶不如人况年垂六十鬚髪皓然視昏聽重齒落七八精神衰耗豈復容有干進之心但以從遊之乆今日特䝉齒記感荷知已之恩終身豈敢忘哉顧惟相公富貴顯榮豐備巳極光踈冗之人無一物可以為報唯忠信之言庶㡬仰醻盛徳之萬一耳伏惟明主歴選周行登用人傑以毗元化以光不敢忘知已之心知相公必不輕孤於明主也竊見國家自行新法巳來中外恟恟人無愚智咸知其非州縣之吏困於煩苛以夜繼晝棄置實務崇飾空文以刻急為能以欺誣為才閭閻之民廹於誅斂人無貧富咸失作業愁怨流移轉死溝壑聚為盗賊日夜引領冀朝廷之覺寤𡚁法之變更凡㡬年于兹矣相公聦明豈得不聞之邪今府庫之實耗費殆竭倉廩之儲僅支數月民間貲産朝不謀夕而用度日廣掊斂日急河北京東淮南蠭起之盗攻剽城邑殺掠官吏官軍已不能制矣若不幸復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霜蝗所在如是其為憂患豈可勝諱哉此安得謂之細事保其必無而恬然不以為意乎賈誼當漢文之世以為譬如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若當今日必謂之火巳然而安寢自若者也昔周公勤勞王家坐以待旦跋胡㚄尾羽敝口瘏終能為周家成太平之業立八百之祚身為太師名播無窮子孫奄有龜䝉與周升降王夷甫位居宰輔不思經國專欲自全置二弟於方鎮以為三窟及晉室阽危身亦不免然則聖賢之心豈皆忘身狥物不自為謀哉盖以國家興隆則身未有不預其福者也顧衆人之識近而聖賢之慮逺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𡚁而不更民疲而不恤萬一䑕竊益多蠭蠆有毒則竊恐廟堂之位亦未易安居雖復委逺機柄均逸外藩固非息肩之䖏乃至投簮觧紱嘯傲東山亦非髙枕之地也然則相公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國家之安更無所與譲矣救急保安之道苟不罷青苖免役保甲市易之法息征伐之謀而欲求其成效是猶惡湯之沸而益薪皷槖欲適鄢郢而北轅疾驅也所求必不果矣欲去此五者而不先别利害以寤人主之心則五者不可得而去矣欲寤人主之心而不先開言路則人主之心不可得而寤矣所謂開言路者非如曏時徒下詔書使臣民言得失既而所言當者一無所施行又取其稍訐直者随而罪之此乃塞言路非開之也為今之要在於輔佐之臣朝夕啟沃唯以親忠直納諫争廣聦明去壅蔽為先務如是則政令之得失下民之疾苦粲然無所隠矣以聖主睿明之資有賢相公忠之助使讜言日進下情上通至治可指期而致况𡚁法何難去哉夫難得而易失者時也今病雖巳深猶未至膏肓苟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尚有反掌之易失今不治遂為痼疾雖邴魏姚宋之佐将末如之何必有噬臍之悔矣相公讀書從仕位之首相展志行道正在此時苟志無所屈道無所失其合則利澤施於四海其不合則令名髙於千古丈夫立身事君始終如此亦可以為無負矣光切於報徳貪盡區區不覺辭多光惶恐再拜
  答蔣中舍深之深之祖淪淳化中為永康軍判官死蜀㓂
  光啟承垂示先都官畵像記沈公論之巳詳殆無以加古之人誰不死惟得其所為難故國君死社稷大夫死衆士死制各死其所受禮也為臣事君不計位之髙卑恩之厚薄知之淺深苟在其職死之義也方蜀㓂之熾守臣軍帥棄地與衆而迯者多矣先都官獨以文吏在下位力戰死之其於禮義非知之明守之篤能如是乎可謂得其所矣沈公既叙其忠孝光又述其禮義然忠孝禮義亦相與為表裏者也光再拜
  答郭長官
  光啟去嵗十月䝉惠書足下所治路僻光閒居難值便人以是期年不獲修報然中懐耿耿未甞暫忘潘司録來又辱書且感且媿霜秋公餘喜聆安善所示㑹統稽元圗貫穿千餘載前賢捜羅所不至者纎悉盡備靡有闕遺非夫好學之勤用意之精誰能臻此欽服欽服光學踈識淺於正閏之際尤所未達故於所修通鑑敘前世帝王但以授受相承借其年以記事爾亦非有所取捨抑揚也於漢昭烈之立甞著論以述其事今并録呈可以見其不敢專矣夫正閏之論誠為難曉近世歐陽公作正統論七篇以繼之自謂無以易矣有章表民者作明統論三篇以難之則歐陽公之論似或有所未盡也歐陽公謂正統不必常相繼有時而絶斯則善矣然謂秦得天下無異禹湯又謂始皇如桀紂不廢夏商之統又以魏居漢晉之間推其本末進而正之此則有以來章子之疑矣章子補歐陽公思慮之所未至謂秦晉隋不得與二帝三王並為正統魏不能兼天下當為無統斯則善矣然五代亦不能兼天下與魏同乃獨不絶而進之使與秦晉隋皆為霸統亦誤矣足下離之更為異等斯又善矣然則正閏之論雖為難之經三君子盡心以求之愈講而愈精庶㡬或可以臻其極乎是知古之人貴於切切偲偲良有以也如光者惷愚冥頑安足以闚三君子之藩籬而敢措一辤於正閏之間竊惟足下録此書以相示盖亦有切切偲偲之志非欲光為諾諾之人也芻蕘之言明者擇焉光辱足下之厚意豈可逆自鄙薄不傾胷腹之所有以盡布於左右而求采擇乎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先儒謂秦為閏者以其居二代之間而非正統如閏居兩月之間而非正月也夫霸之為言伯也古者天子立二伯分治天下諸侯周衰方伯之職廢齊桓晉文能帥諸侯以尊周室故天子冊命使續方伯之職謂之霸主而後世學者乃更以皇帝王霸為徳業之差謂其所行各異道此乃儒家之末失也今章子以霸易閏似未為得恐不足遵也夫統者合於一之謂也今自餘以下皆謂之統亦恐名之未正也又蜀先主自言中山靖王之後而不能舉其世系後唐出於沙陀姓朱邪氏唐賜之姓明宗復非荘宗之族清泰又非明宗之子李昪起於厮役莫知其姓或云湖州潘氏子李神福俘之以為僮僕徐温匄之以為子及稱帝慕唐之盛始自言姓李初欲祖呉王恪嫌其誅死又欲祖鄭王元懿命有司檢討二王苖裔有司請為恪十世孫昪曰歴十九帝十世何以盡之有司請以三十年為一世議然後定足下云䝉先世之烈者謂之餘今三家皆謂之餘可乎且餘者豈非謂承王統之餘也今劉知逺謂之閏而劉崇謂之餘可乎又凡不能一天下者或在中國或在方隅所䖏雖不同要之不得為真天子今以曹魏劉石二趙符姚兩秦元魏髙齊宇文周朱梁石晉劉漢郭周為閏孫吳劉宋二蕭齊梁陳慕容燕赫連夏為偏李蜀吕李秃髪沮渠西凉乞伏秦馮燕楊吳王孟兩蜀廣南漢王閩為僣三者如不相逺然願更詳之彼符氏姚氏與慕容氏赫連氏與拓跋氏一㩀闗西一㩀山東與髙齊宇文周何以異乎又凡天禄之不終者傳世不傳世等耳王莽雖簒竊天下甞盡為之臣者十八年與秦頗相類非四夷羣盗之比也則天乃唐之母后臨朝稱制與吕后無殊但不當革命稱周耳其後子孫相繼有天下不得謂之不終其身今與王莽同謂之偽亦似未安也凡此數者皆愚陋之所見未必中理願足下采其區區之心而不以為罪幸甚幸甚光再拜
  答陳司法師仲
  八月三十日涑水司馬光謹復書司法陳君足下辱書并示先國博家傳以為何蕃董邵南之節行不見於佗書獨韓文公傳而詩之故其名彰徹迨於今謂光盍亦為傳若詩使吾先君之名流布於世承命悸粟流汗及足何足下比擬之非倫而責望之太過乎文章自魏晉衰㣲流及齊梁陳隋羸憊纎靡窮無所之文公傑然振而起之如雷霆列星驚照今古自班張崔蔡不敢企仰况潘陸以降固無足言故何董之名附其文而傳曏使一妄庸人傳而詩之二子於今尚有聞乎光性愚學踈於文尤非所長今時常為秉筆者笑敢望傳於後乎足下乃使為韓之所為是猶驅䇿駑馬曰必為我追千里之足其果能為之乎借使光不自知量輒引韓以自况為詩傳以叙當世賢者之事業必取舉世之唾詈且無容其身矣誠不敢自愛大懼汩沒先君子之名以重其辠况先君子之名潜徳遺美二顔既傳而評之甚精且詳决傳無疑光何所有可以加銖兩之重乎惟足下憐而察之
  與范景仁問正書所疑書
  光啟晩來䝉惠手筆并㯶扇值相繼有客不得即時修謝前此承示所著正書且垂諭云未安䖏便與㸃竄以景仁之明達耆夀加以平生所致思而得者乃下問於頑鄙末學如光之比雖古人詢于芻蕘以能問不能殆無以踰此何以勝克悚仄悚仄伏讀累日如風雅皆周道既衰詩人追思其盛而歌之闗睢以興淑女非興后妃成康平王齊侯皆指其爵諡文王配上帝終周世常然八蜡不數昆蟲三年之喪不應二十七月衆子在嫡孫亦應傳重舜無塗廪浚井之事韓愈為嫂服期非是凡此之類皆其素所探揣謂其當然而未敢自信今乃幸與景仁如合符契豁然决矣至於觧利貞者情性也四海困窮柔逺能邇皆先儒研思所未到不勝歎服其間亦有愚昧所未諭者十餘條或一字筆誤無不簽出以俟稍暇得侍函丈請益卒業前日所留易説繫辤注續詩話皆狂簡不揆宜見誅絶於君子者然亦庶㡬景仁矜共有志於學痛為鉏治其蕪穢明示以坦塗使識所之詣幸甚幸甚孔子曰朋友切切偲偲斯道也亡廢乆矣靣相諛背相訾者出門皆是也非吾人孰當惜之幸冀留意
  答孫長官
  十一月二十七日涑水司馬光再拜復書崇信賢令孫君足下䝉貺書兼示以尊伯父行状墓誌及所著唐史記令光為之碑以紀述遺烈以尊伯父之清節令望加之光自㓜稺至于成人得接侍周旋今日獲寓名豐碑之末附以不朽何榮如之雖文字鄙拙亦不敢辭顧有必不可承命者惟足下察之光曏日亦不自揆妄為人作碑銘既而自咎曰凡刋琢金石自非聲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傳後世雖強顔為之後人必随而棄之烏能流永乆乎彼孝子孝孫欲論譔其祖考之美垂之無窮而愚陋如光者亦敢膺受以為巳任是羞汚人之祖考而沒其徳善功烈也罪孰大焉遂止不為自是至今六七年所辤拒者且數十家如張龍圗文裕張侍郎子思錢舍人君倚樂卿損之宋監子才或師或友或僚寀或故舊不可悉數京洛之間盡知之儻獨為尊伯父為之彼數十家者必曰是人也盖擇賢不肖為之也為人子孫者有人薄其祖考宜如何讎疾之哉以光么麽使當此數十家之讎疾将何以堪之所以必不可承命者此也雖然竊有愚意敢試陳之惟足下采擇焉今世之人既使人為銘納諸壙中又使佗人為銘植之隧外壙中者謂之誌隧外者謂之碑其志盖以為陵谷有變而祖考之名猶庶㡬其不泯也然彼一人之身耳其辤雖殊其爵里勲徳無以異也而必使二人為之何哉愚竊以為惑矣今尊伯父既有歐陽公為之墓誌如歐陽公可謂聲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傳後世矣佗人誰能加之愚意區區欲願足下止刻歐陽公之銘植於隧外以為碑則尊伯父之名自可光輝於無窮又足以正世俗之惑為後來之法不亦美乎未審足下以為何如
  答張尉來書
  五月五日陜人司馬光謹復書福昌少府祕校足下光行能固不足以髙於庸人而又退處冗㪚屬者車騎過洛乃䝉不辱而訪臨之其榮巳多今又承賜書兼示以新文七篇豈有人甞以不肖欺聽聞邪何足下所與之過也始懼中愧終於感藏以自慰知幸知幸光以居世百事無一長於文尤所不閑然竊見屈平始為騷自賈誼以來東方朔嚴忌王子淵劉子政之徒踵而為之皆蹈襲模倣若重景疊響訖無挺特自立於其外者獨栁子厚恥其然乃變古體造新意依事以叙懐假物以寓興髙颺横騖不可羈束若咸韶䕶武之不同音而為閑美條鬯其實鈞也自是寂寥無聞今於足下復見之苟非英才間出能如此乎欽服慕重非言可迨然彼皆失時不得志者之所為今明聖在上求賢如不及足下齒髪方壮才氣茂美官雖未達髙逺有漸異月方将冠進賢佩水蒼出入紫闥訏謨黄閤致人主於唐虞之隆納烝民於三代之厚如斯文者以光愚陋竊謂不可遽為也光頓首
  與景仁論樂書
  九月二十一日某再拜白景仁足下䝉示房生尺法云生嘗得古本漢書云度起於黄鍾之長以子榖秬黍中者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度之九十分黄鍾之長一為一分今文誤脱之起積一千二百黍八字故自前世以來累黍為之縱置之則太長横置之則太短今新尺横置之不能容一千二百黍則大其空徑四釐六毫是以樂聲太髙又嘗得開元中笛及方響校太常樂下五律教坊樂下三律皆由儒者誤以一黍為一分其法非是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實管中隨其短長㫁之以為黄鍾九寸之管九十分其長一為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徑數合則律正矣景仁此來盛稱此論以為先儒用意皆不能到可以正積古之謬袪一世之惑光竊思之有所未諭者凡數條敢書布陳幸景仁教之景仁曰房生家有漢書異於今本光按累黍求尺其來久矣生所得書不知傳於何世而相承積謬由古至今更大儒甚衆曽不寤也又其書既云積一千二百黍之廣何必更云一黍之起此四字者將安施設劉子駿班孟堅之書不宜如此冗長也且生欲以黍實中乃求其長何得謂之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孔子稱必也正名乎必若所云則為新尺一丈二尺得無求合其術而更戻乎景仁曰度量權衡皆生於律者也今先累黍為尺而後制律返生於度與黍無乃非古人之意乎光謂不然夫所謂律者果何如哉嚮使古之律存則龡其聲而知聲度其長而知度審其容而知量校其輕重而知權衡今古律巳亡矣非黍無以見度非度無以見律律不生於度與黍將何從生邪夫度量衡所以佐律而存法也古人所為制四器者以相參校以為三者雖亡苟其一存則三者從可推也又謂後世器或壊亡故載之於書形之於物夫黍者自然之物有常不變者也故於此寓法焉今四器皆亡不取於黍將安取之凡物之度其長短則謂之度量其多少則謂之量稱其輕重則謂之權衡然量有虚實衡有低昻皆易差而難精等之不若因度求律之為審也房生今欲先取容一龠者為黄鍾之律是則律生於量也量與度皆非律也捨彼用此將何擇焉景仁曰古律法空徑三分圍九分今新律空徑三分四釐六毫此四釐六毫者何從出耶光謂不然夫徑三分圍九分者數家言其大要耳若以密率言之徑七分者圍二十有二分也古之為數者患其空積微之大煩則上下輩之所為三分者舉成數而言耳四釐六毫不及半分故棄之也又律管至小而黍粒體圓其中豈無負載庣空之處而必欲責其絲忽不差邪景仁曰生以一千二百黍積實於管中以為九寸取其三分以為空徑此自然之符也光按量法方尺之量所受一斛此用累黍之法校之則合矣若從生言度法變矣而量法自如則一斛之物豈能滿方尺之量乎景仁曰量權衡皆以千二百黍為法何得度法獨用一黍光按黄鍾所生凡有五法一曰備數二曰和聲三曰審量四曰嘉量五曰權衡量與衡据其容與其重非千二百黍不可至於度法止於一黍為分無用其餘若數與聲則無所事黍矣安在其必以一千二百為之定率也景仁曰生云今樂太髙太常黄鍾適當古之仲吕不知生所謂仲吕者果后䕫之仲吕耶開元之仲吕邪若開元之仲吕則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耶笛與方響里巷之樂庸工所為豈能盡得律吕之正乃欲取以為法考定雅樂不亦難乎此皆光之所大惑也君子之論無固無我惟是之從景仁苟有以解之使瑩然明白則敢不斂衽服義豈欲徒為此諓諓也
  景仁復書
  九月二十二日鎮再拜復書君實足下昨日辱書以為鎮不當為議狀是房庶尺律法始得書𢥠然而懼曰鎮違羣公之議而下與匹士合有不適中宜獲戾於朋友也既讀書乃釋然而喜曰得君實之書然後决知庶之法是而鎮之議為不謬庶之法與鎮之議於今之世用與不用未可知也然得附君實之書傳於後世使後世之人質之故終之以喜也君實之疑凡五而條目又十數安敢不盡言解之君實曰漢書傳於世久矣更大儒甚衆庶之家安得善本而有之是必謬為脫文以欺於鎮也是大不然鎮豈可欺哉亦以義理而求之也春秋夏五之𮤑文禮記玉藻之脫簡後人豈知其闕文與脫簡哉亦以義理而知之也猶鎮之知庶也豈可逆謂其欺而置其義理哉又云一黍之起於劉子駿班孟堅之書為冗長者夫古者有律矣未知其長幾何未知其空徑幾何未知其容受幾何豈可直以千二百黍置其間哉宜起一黍積而至一千二百然後滿故曰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其法與文勢皆當然也豈得為冗長乎若如君實之說以尺生律漢書不當先言本起黄鍾之長而後論用黍之法也若爾是子駿孟堅之書不為冗長而反為顛倒也又云積一千二百黍之廣是為新尺一丈二尺者君實之意以積為排積之積廣為一黍之廣而然邪夫積者謂積於管中也廣者謂所容之廣也詩云乃積乃倉孟康云空徑之廣是也又云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者此孔子教子路以正衞之父子君臣之名分豈積與廣之謂邪又云古人制律與尺量權衡四器者以相參校以為三者苟亡得其一存則三者從可推也者是也又云黍者自然之物有常而不變者亦是也古人之慮後世其意或當如是然古以律生凡古人之意既知黍之於後世可以為尺豈不知黍之於後世亦可為律而故於其法為相戾乎若如君實之說則是古人知一而不知二也知彼而不知此也又云徑三分圍九分者數家之大要不及半分則棄之也者今三分四釐六毫其圍十分三釐八毫豈得謂不及半分而棄之哉漢書曰律容一龠得八十一寸謂以九分之圍乗九寸之長九九而八十一也今圍分之法既差則新尺與量未必是也如欲知庶之量與尺合姑試騐之乃可又云權衡與量据其容與其重必千二百黍而後可至於尺法止於一黍為分無用其餘若以生於一千二百是生於量也且夫黍之施於權衡則由黄鍾之重施於量則由黄鍾之龠施於尺則由黄鍾之長其實皆一千二百也此皆漢書正文也豈得謂一黍而為尺邪豈得謂尺生於量邪又云庶言太常樂太髙黄鍾適當古之仲吕不知仲吕者果后䕫之仲吕邪開元之仲吕耶若開元之仲吕則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者此正是不知聲者之論也無復議也又云方響與笛里巷之樂庸工所為不能盡得律吕之正者是徒知古今樂器之名為異而不知其律與聲之同也亦無復議也就使得真黍用庶之法制為律吕無忽微之差乃黄帝之仲吕也豈直后䕫開元之云乎書曰律和聲方舜之時使䕫典樂猶用律而後能和聲今律有四釐六毫之差以為適然而欲以求樂之和以副朝廷制作之意其可得乎其可得乎太史公曰不附青雲之士則不能成名君實欲成其名而知所附矣惟其是而附之則可其不是而附之安可哉諺曰抱橋柱而浴者必不溺君實之議無乃為浴者類乎君實見咨不敢不為此諓諓也
  再與景仁書
  九月二十三日光再拜景仁足下前者妄為書以干聦明意欲就大君子决所疑也退而懼曰房生老儒逺來景仁方欲就其名而我難問不置得無罪於景仁乎既又自得曰景仁惟義之從非人之私也我又何懼昨日得所示書然後釋然而不我罪而猶我教也幸甚幸甚然其中猶有未察愚意而直以彊辤抗之此所以憤憤不得飲黙必當自伸者也景仁曰我違群公之議而下與匹士合宜獲戾於朋友此何言也光雖不肖豈肯教景仁枉道上同以取容哉顧所論何如耳論苟是歟雖褐寛博當從而事之論苟非歟雖萬乗之君滋不受也若以為彼貴人也論雖是當非之此寒士也論雖非當是之亦非中正之道光所不為也景仁曰如光之說以尺生律漢書不當先言本起黄鍾之長而後論用黍之法是大不然光非謂太古以來律必生於度也特以近世古律不存故返從度法度求之耳安得不謂之度生於黄鍾之長邪景仁曰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是不知聲者之論是則然矣然能知聲之正者果誰耶又曰徒知今古樂器之名為異而不知其律與聲之同夫古今樂器與聲之同光亦知之所不知者今樂之太蔟或應古樂之大吕今樂之大吕或應古樂之黄鍾則非光所及知也豈徒光耳自非古之神瞽誰適知之景仁曰就使得真黍用庶之法制為律吕無忽㣲之差乃黄帝之仲吕也夫真黍或可得而律吕不難制若欲求無忽㣲之差則難矣乃⿺辶䖏以房生之智為與黄帝同亦以襃矣景仁謂光欲成其名而知所附若抱橋浴者光始聞景仁論房生尺則未敢謂之然當是時豈前知諸公絀房生之議乎盖景仁欲以此抑之使不敢語宜苟欲立論求是者安避此譏哉避此譏而不為非正直也若乃尺法之可疑者則前書論之巳詳惟景仁未賜熟察耳光復何言若終如是而不可變則願附景仁之言以達來世之君子而質是非焉古之朋友無不切磋琢磨以明其道景仁必不罪其不巳從而徃返不巳也
  景仁再答書
  九月二十四日鎮復書君實足下鎮豈不知君實者也君實之為人也其性介其言辯其性介故惡不介之名其言辯故能窮物之義理故鎮以不介之事加君實以起君實之辯而窮尺律之義理因之以為戯也孔子曰前言戯之耳詩曰善戯謔兮不為虐兮君實何恤而憤憤不得飲黙哉來書六百七十有八言而二百五十言及尺律就二百五十言去前書重複者其言無㡬矣君實之辯義理於此止乎將亦有隠而未發者何其釋不介之事多而論尺律之事少也君實以為古者以律起尺後世以尺起律鎮以為古者以律起尺後世亦以律起尺前書盡之矣不復言也君實云今樂之太蔟或應古樂之大吕今樂之大吕或應古樂之黄鍾以為君實所不得知也者豈直君實哉古之神瞽亦不得知也豈直古之神瞽哉古之后䕫亦不得知也何哉無律也古者以律而考聲也書曰律和聲周禮曰執同律以聴軍聲是也前書盡之矣不復言也君實言鎮云用庶之法則黄帝之仲吕以為襃庶之智與黄帝侔者非也今農夫治田禾麻菽粟黍稷梁稻以時而布之或耕之或耘之或先種而後斂之或後種而先斂之有過之者曰此后稷之法也農夫之智果后稷乎老婢鑚木取火承以束緼傳以薪燎治鳥獸之肉炮之燔之烹之煮之有過之者曰此炎帝之法也老婢之智果炎帝乎醫者能知藥有隂陽配合子母兄弟根莖花葉金石骨肉有单行者有相須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忌者有相反者有相制者又能知人之手足口耳眼鼻膚髪心腹腎膓受氣之䖏而療之過之者曰此神農之法也醫者果神農之智乎然則君實之允鎮亦未得也君實以為鎮不熟察君實之書尚有條目乎幸一一䟽示不宣鎮再拜

  傳家集巻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二    宋 司馬光 撰書啟五
  與王樂道書元豐三年八月作
  昨日光退與郭秀才再三評議樂道所苦盖本非大病但藥物過分劑衣食不適宜致困憊如此耳光雖不曉醫觀樂道羸瘠雖甚然精神聲氣殊未覺衰願樂道姑自保養勿為過慮凡人之所賴以生者天地中和之氣也若不節飲食衣服直以極熱極寒踈利之藥循環攻之使中和之氣何以自存乎况今樂道之疾上熱下寒服凉藥則熱未去而寒益甚服温藥則寒未减而熱益加然則所服之藥皆有損而無益也光愚欲望樂道盡屏去諸藥必不得巳止服参苓之類扶助胃氣可也只調飲食以待病氣自退飲食不惟禁止生冷亦不可傷飽亦不可傷飢粟米性温作薄糜如藥強服之且有榖氣以助養臓府衣服不可過薄亦不可過厚加之棄置萬事勿以經懐沈聴内視藏心于淵恬淡逍遥歸于自然使神安志適骨肉都融則中和之氣油然自生如此養之旬月何疾不瘳矣夫欲速則不達半嵗之病豈一朝可愈但當去其害之者勿令過與不及俟氣血徐徐自復則善矣光夙夜為樂道思之無以出此輒敢獻其區區雖其言似迂然收效甚逺在聦明詳擇之
  答新知磁州陳大夫游古
  正月二十二日涑水司馬光再拜復書知府大夫足下光雖未獲展際然與令姪公廙相知為日固乆近䝉貺書并寵示先相國文集一通三復書文愧汗滿顔伏惟先相國閎才茂勲布在竹帛以其餘力發揮於文光自為兒未齓時固已誦相國之詩况於今日瞻仰遺文譬如蓬莪生泰山之隅依附而不知其髙鯈鮒歴渤澥之尾游泳而莫測其廣足下乃比之揚雄遇明哲君子過矣此豈後進小生所宜當也前嵗公廙校正先集欲刻板摹之廣傳於世光幸以鄰居公廙每有一事未明一字未正必垂訪問苟淺學所能及者未甞敢有隠也所不能及者亦不敢質而𮤑之請公廙訪諸能者此特磨研編削之比耳豈足為有功於先集哉乃䝉足下勤勤相謝又襃借太過雖増君子謙謙之美顧小人不敢受而有殆無地以自䖏所幸者得閟藏先集以詒子孫俾轉相授受以永其傳乃其志也
  答范景仁書
  近於夢得䖏連得所賜兩書聞泛西湖浮潩水登香菜樓望陘山起居甚適差慰勤想又䝉教以宜觀素問病原有療病導引之方且云鑄周鬴漢斛巳成欲令光至潁昌就觀之雖古之儒者聞善相告見善相示勤勤懇懇殆不過此其幸與感何可勝言但以家兄約非乆入洛湏留此待之不可捨去故未敢輕諾徒増耿耿耳景仁所教誠善矣孔子曰盍各言爾志竊不自揆輒敢以所聞養生及治樂之道薦於左右譬猶嘉榖既殖必使傭役從而耘耨之大厦既構必使賤工從而礱斵之然後克成其粹美也景仁可能不鄙而聴之乎常記昔者與景仁同在貢院充㸃檢官主文試進士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論當是時塲中秉筆者且千人皆以為民之始生無不禀天地中和之氣也其文辤之美固多矣以愚觀之似皆未得劉康公之指常欲私出鄙意而論之因循汩沒卒不能就於今三十五年矣因景仁教以養生之道敢試言之康公之言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取福不能者敗之以取祸今成子惰棄其命矣盖所謂生者乃生存之生非始生之生也夫中者天地之所以立也在易為太極在書為皇極在禮為中庸其徳大矣至矣無以尚矣上焉治天下下焉脩一身捨是莫之能矣就其小小者言之則養生亦其一也何以知之夫人之有疾也必自於過與不及而得之隂陽風雨晦明必有過者焉飢飽寒燠勞逸喜怒必有偏者焉使二者各得其中無疾矣隂陽風雨晦明天之所施也飢飽寒暑勞逸喜怒人之所為也人之所為苟不失其中則天之所施雖過亦弗能傷矣木朽而蝎䖏焉肉腐而蟲聚焉人之所為不得其中然後病襲焉故曰養僃而動時則天不能病也是以聖人制動作禮義威儀之則所以教民不離於中不離於中所以定命也能者則養其中以享福不能者則敗其中以取禍是皆在己非在佗也詩云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記曰人有禮則生無禮則死人無禮則失中失中則棄命矣劉康公所以能知成肅公之將死盖用此道也彼素問病原之說雖佳恐漫汗支離不若此道之為明且約也昔者聖人造次而動不爽於和縱心所欲不失其中施之於身則有餘矣將以教天下垂後世則未能也是故調六律五聲八音七始以形容其心制吉凶賔軍嘉禮以軌物其徳使當時及後世之人雖四海之逺千載之乆聴其樂則洋洋乎其心和常若聖人之在其上循其禮則肅肅然其體正常若聖人之䖏其旁是以大夫無故不撤簨簴士無故不撤琴瑟朝夕出入起居未甞不在禮樂之間以收其放心檢其慢志此禮樂之所以為用也周室既衰禮缺樂弛典章亡逸疇人流散律度量衡不存乎世咸英韶頀不傳乎人重以暴秦焚滅六籍樂之要妙存乎聲音其失之甚易求之甚難自漢以來諸儒取諸胷臆以億度古法牽於文義拘於名數較竹管之短長計黍粒之多寡競於無形之域訟於無證之庭迭相否臧紛然無已雖使后䕫復生亦不能决彼周鬴出於考工記事非經見是非固未得而知如漢斛者乃劉歆為王莽為之就使其真器尚存亦不足法况景仁復改其制度恐徒役心力費銅炭而巳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皷云乎哉今先王之樂餘音遺文既不可得而睹聞矣盍亦返其本乎樂記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乆乆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荘謹莊謹則嚴威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謹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内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顔色而弗與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此樂之本禮之原也夫樂之用不過於和禮之用不過於順二者非徒宜於治民乃兼所以養生也如某者雖知之常病未能行之今老矣猶庶㡬強勉而學焉以養其餘生亦願景仁共勤此道捐其末求其本捨其流取其原致樂以和其内致禮以順其外内和則疾疹不生外順則災患不至疾疹不生則樂災患不至則安既樂且安志氣平泰精神清明暢乎四支浹乎百體如此則功何以不若伶倫師曠夀何以不若召康衞武醫經病原皆可焚周鬴漢斛皆可銷矣景仁以為何如哉抑禮樂乃天地人之大倫自古大賢君子尚不敢輕議而狂簡小子輒妄言及之是宜得誅絶之罪於聖人賴景仁之知我如鮑叔之知管仲也不以為僣不以為狂庶㡬有可采擇於其中焉
  景仁又答書
  某啟辱書言考工記及劉歆所鑄斛并素問病原不可不復竊謂舜廵四岳則同律度量衡孔子曰謹𫞐量四方之政行焉以是知聖人之於尺量𫞐衡恃以為治者而尺量𫞐衡必本於律律必有聲以考其和此樂之所由作也周之鬴漢之斛其法具存魏晉以來其尺至有十五種盖由横黍縱黍所為而不禀於律也然卒不能作樂止用舊聲終唐之世無變改者至周王朴始用魏晉所棄之法遂以仲吕為黄鍾太祖皇帝患之特下一律仁宗皇帝留意數十年終無所得及上仙太皇猶以李照胡瑗所鑄銅律置神御前然李照以縱黍累尺與今太府其律又應古樂而鐘磬才中太蔟是樂與律自相矛盾也胡瑗之樂君實詳知之此不復云前嵗議樂按太常鏄鐘皆有小大輕重非三代不能為然最大者今為林鍾而仲吕乃居黄鍾子位考之正差五律與前後言者相符雖經鐫鑿尚可補治若以大小次之必得其正近又用李照之樂則不若仲吕之愈也何則太蔟商聲宋子京所謂君實寄於臣管是也是大不可又况十二律皆有清聲花日新撰譜與鄭衛無異而以薦郊廟可乎考工記世以為漢儒所為漢志載劉歆之說多所牽合某亦於二書深疑之近因鬴斛考其制作不復疑矣又知太府之尺與𫞐衡皆古之禀於律者惟量出於晉魏之貪政與律不合須君實靣言乃悉竊以為論此者今世無如吾二人講求問難之多而且乆也得君實來恊同其說以破千餘年之惑為後世之傳則吾徒事業固亦不細矣難兄若朝夕來不敢奉邀候歸陜嵗首垂訪春中却同入洛幸也劉康公論極佳此誠非舉人之所能到然素問專主於醫非黄帝莫能為者某至穎昌已再讀矣須有所得恨讀之之晩病原乃申素問之說易為觀覧若君實不倦亦不可忽於身大有所益聖人之於後世如此但恐未可焚燒鬴斛費銅炭則然亦不可錯棄恃念不宣某再拜
  與范景仁第四書
  某啟近領正月十二日書續又領所賜論醫及樂書教誨勤勤感藏無巳醫書固難測素問巢源在其中最精奥誠如所諭光前書所云者非敢廢棄之也竊謂醫書治巳病平心和氣治未病冀景仁既得其本則末可焚也然謂素問為真黄帝之書則恐未可黄帝亦治天下豈可終日坐明堂但與岐伯論醫藥鍼灸耶此周漢之間醫者依託以取重耳古律既亡胡李之律生於尺房庶之律生於量皆難以定是非光為景仁言之熟矣今不復云權量雖聖所重又須更審法制修廢官然後政行於四方恐未可專恃以為治也又今之權量未必合於聖人之權量也夫中和樂之本也鍾律樂之末也本巧也末規矩也雖不盡善猶能成器若規不規矩不矩雖使良工執之猶將惑焉光是以願景仁銷新鑄之鬴斛不欲使傳於後世萬一有知樂者音律既合於古矣不幸得景仁之器考之而不合反以自疑曰景仁賢者豈肯作器以誤我更惑於其所學矣此光之所大懼也望景仁察之數日來頓暄洛城花卉如錦家兄巳到光未可離此景仁既許來千萬勿食言也
  景仁答第四書
  人來得二月十六日手書承體候巳就平復不勝喜慰又云平心和氣以治未病君實之心未甞不平其氣未甞不和而不能治未病某竊恐所有之樂如議之樂爾醫與樂皆出於黄帝岐伯乃當時之工也聖人立法之時不可不如此周悉其書不若虞書周漢間依記以取重者亦然也尺量權衡亦起於當時何則已有律至虞書同律度量衡舜慮四方而此三物者不禀於律則風俗不可以統同故每嵗廵於方岳下考而齊一之安得為不恃此以為治今之尺乃古之尺今之權衡乃古之權衡前年以古樂聲為黄鍾長九寸三分損一為林鍾長六寸律皆圍九分黄鍾積實得八百一千分三分損一林鍾得五百四十分十二律皆如此率而其聲恊此乃増律之一寸以為尺豈生於量也與今之太府尺正同又以黄金方寸得一斤乃知太古權衡皆古法也惟量比律十三分二之大此盖出於魏晉以來貪政也即以所制律考太常鏄鐘未位最大者乃應黄鍾子位中者應仲吕前後人言髙五律者不虚矣古者十二鍾皆有大小猶十二律之有長短也猶鬴斛之有輕重也以律之徑三分至鬴之方尺圓其外之百三萬六千八百分斛之方尺圓其外庣旁九釐五毫之百六十二萬分皆無差也律者樂之本也鐘皷云乎哉盖病後世專事鐘皷而不知本也刑名之書謂之律者取此也五刑之屬三千其罪之大小情之輕重苟不以律則不得其當猶無律而定樂也胡先生律圍十三分三釐八毫者八圍九分者一圍八分四釐者一圍七分九釐五毫者一外有損益而内無損益何也為聲之不恊此也黄鍾之律短也黄鍾之律短者由以尺而生律也君實若不見過一觀鬴斛某懼後世待君實為執一而不變人也非所聞之君實也
  與景仁第五書
  光啟范朝散來領二月二十三日及晦日兩書所云𨔛中書未甞得盖二十三日書即是也夫治心以中此舜禹所以相戒也治氣以和此孟子所以養浩然者也孔子曰爵禄可辭也白刄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然則中和者聖賢之所難而來示謂光心未甞不平氣未甞不和猶不免於病此言過矣以光方於古人乃下之下者也於聖賢之道曽不能望其藩籬然亦知中和之美可以為養生作樂之本譬諸萬物皆知天之為髙日之為明莫不瞻仰而歸向之誰能跂而及之耶曏所以薦於左右者欲與景仁黽勉共學之爾安能⿺辶䖏入其域邪至於景仁去冬為酒所困發於耳發於牙是亦過中之所為也又云今之尺乃古之尺今之權衡乃古之權衡惟量比所為律十三分二之大此無他出於魏晉以來貪政也光為尺量權衡自秦漢以來變更多矣今之尺與權衡豈得猶是先王之所用邪彼貪者知大其量以多取人榖豈不知大其尺以多取人帛大其權衡以多取人金乎且尺量權衡公私所其用也斂之以大量則給之亦以大量貪者何所得乎此則衆人共知其不然明矣黄金方寸其重一斤恐亦㩀今之尺與權衡言之爾唐自安史之亂雅樂工器什不一存逮於黄巢蕩無孑遺有殷盈孫者更案考工記始鑄鏄鐘十二五代用之周世宗更命王朴考正其音後今以景仁律騐之在未位者已中黄鍾則是太常鏄鐘下七律也不知何故反以為合又景仁所謂律與鬴斛之分數光未甚觧豈非語其容受耶景仁亦以千二百黍為一龠則二百四十萬黍為一斛以今斛槩之何啻大十三分之二耶此皆愚所不及非靣議莫能盡也曏謂景仁必入洛庶得相與極論養生作樂之本今景仁既不來光又不得徃欝欝之志殊未便也
  景仁復第五書
  某復書君實足下辱手書言中和之難誠是也禮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言帝王中和之化行則隂陽和動植之類蕃非為一身除病而禁醫書也孟子養浩然之氣榮辱禍福之不能動其心非除病之謂也某向之病誠由飲食過中是飲食過中非中和也尺與權衡合於律惟量為三分之大自魏晉自秦漢俱不載於書不可知也大斂之大給之亦不可知也古有什一之稅而魯什二漢什五秦大半皆大斂也不必大其量是也亦恐便於用而致然爾今尺合於律權衡合於律而鬴斛之輕重合於權衡尺之方深合於量又與古樂聲正同所謂量者一律之容為一龠千六百四十龠為一鬴百三萬六千八百分之實也二千龠為一斛百六十二萬分之實也自古至今黄金無變者尺之法權衡之法不可變亦猶是也其數與聲與尺與權衡皆禀於律獨量為不禀必有自來矣不見於書所以疑其自魏晉也以胡先生樂書考之乃知其律短而聲髙君實不求此而襲先儒之誤乃云未甚觧鬴斛之分者正以此也君實深於筭請自律分推而至於權衡尺量則煥然無疑矣求位最正者曰林鍾自六月至十一月則黄鍾位也非有七律子位中者曰仲吕自十一月至四月則仲吕位也前所謂各髙五律非謬矣太常鏄鐘恐非盈孫所為是時尺法亡乆矣安得如考工記有大小輕重之法乎故曰非周以前莫能為者累諭議不决時以漢書脫文及隋書所載先儒之誤非君實誤也更詳思之
  與范景仁論中和書
  光再拜自四月來連於夣得䖏領三書以無的便乆未之報惟景仁必能察其非惰慢也來書主鬴斛論甚確光寡學於鍾律實所不觧不足以辨是非曏者互相攻難聊資戯笑耳今若喋喋為報乃是求勝而強相加爭言而競後息非素志也且置是論至於中和為養生作樂之本此皆見於經傳非取諸光之胷臆不可忽也詩云呦呦鹿鳴食野之苹鹿得美草猶呼其類共食之况君子得美道可不告其執友而共學之乎何光區區仰告之勤而景仁却之之堅曽不熟察也來示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言帝王中和之化行則隂陽和動植之類蕃非為一身除病也夫和者大則天地中則帝王下則匹夫細則昆蟲草木皆不可須㬰離者也豈帝王則可行而一身則不可行耶人苟能無失中和則無病豈待巳病然後除之邪夫養生用中和猶割雞用牛刀所益誠㣲然生非中和亦不可養也譬如用勺水滌一器景仁見而責之曰夫水所以浮天載地生育萬物汝何得用之滌器如此則可乎不可乎又云孟軻養浩然之氣言榮辱禍福不能動其心非除病之謂也夫志氣之帥也苟不以中和養其志氣能浩然乎苟氣不浩然則榮辱禍福交攻之終日戚戚隕穫充詘能無病乎孔子曰仁者夀又曰大徳必得其夀彼仁與徳捨中和能為之乎又云向之病誠由飲食過中是過飲食之中非中和也光誠愚不知飲食之中非中和更為何物也光所以願者欲景仁舉措云為造次顛沛未始不存乎中和豈於飲食獨捨之乎此則尤所不觧也夫中和之道崇深閎逺無所不周無所不容人從之者如鳥獸依林去之者如魚蝦出水得失在此於彼奚損益焉而光重複反覆言之猶嘘温以助春吹寒以佐冬徒自困苦夫何為哉正身遇所忠愛不能自黙耳夫巳自未能力行而⿺辶䖏以強人此孔子所謂道聴而塗說宜人之不見信也然景仁明如離朱中和之益著於南山豈景仁所不能睹哉或者偶未之思耳曏者所䝉教誨何敢忘之但承其意不承其術謹當熟讀中庸以代素問巢原熟讀樂記以代考工記律歴志庶㡬有得於桑榆啟發其端皆自益友之賜也至幸至幸至感至感不宣光再拜
  景仁答中和書
  君實示諭在書為皇極在禮為中庸在天為中和在人為中和天不中不和則病人人不中不和則病天此所謂天人相與之道也孔子大聖不能救周之衰孟子養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不能救戰國諸侯之亂何則無位也若夫閭巷之間數十百家同一日時無貧富貴賤賢不肖或病或死此所謂天病人也天病人者人病天也豈一人之身所致哉有位者之職也君實體孔孟之道者家居而欲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難矣哉語曰子疾病孟子曰昨日病今日愈是病亦不能除也樂議終未見果决續附三篇皆前議闕者幸詳覧焉
  與景仁再論中和書
  光啟許人至得五日所賜書承氣體休佳至慰至喜示諭孔子孟軻亦病凡議論者以此所有佐彼所𮤑以此之是變彼之非告之以忠進之以直彼當察之以公受之以虚若饋獻之相交貿易之相資各得所求故可貴也光前獻樂議景仁已拒之今獻中和之論又不售若墨翟守千仞之城以待勍敵使光何自而入焉夫聚財異於用兵用兵則貴必勝聚財則貴多得今光屢有所獻皆不克納借使光服其不勝然於景仁亦何得哉豈可徒競無窮之辭請亦置是論䖏暑以來天氣頓凉望慎䕶自愛而巳
  景仁再答中和書
  以律生尺黄帝之法也以尺生律蔡邕及魏以來諸儒之誤也邕又謂銅律為銅龠君實以邕及魏晉以來諸儒之誤見貺某報以黄帝之法豈非諒直而忠告者邪至若人有生而中和者有生而暴戾者生而中和得禮樂以輔導之則為賢為聖以至於神而不可知生而暴戾得禮樂以教訓之則為善良為賢才矣不得禮樂則遂為惡人不可悛革者也至於天地位萬物育要須見在位設施之如何某以所有以所是奉獻而君實略不虚以受之⿺辶䖏欲置是二說二說皆未可置必是非定乃巳然後為公而不競於為彊辭也
  與范景仁第八書
  來論云以中和作樂及飬生之議未可置必是非有定乃止此議上有先聖下有來哲是非必有所定若但以筆舌相攻則光與景仁借令有老彭夀是非何時而定耶是以置之昨在鄉里作絶四及致知在格物二論輒敢録呈有不合於理䖏更告景仁攻難庶得求其是而從之勿以前不受教遂棄之也
  景仁復第八書
  皇祐中與君實官太常同議大樂阮天隠胡先生深詆李照非是最後房庶來又言二人者亦非是何則以尺而起律也又謂王朴之樂髙五律巳而依庶之說令制尺律龠三種而律才下三格與李照同是時朝廷特授庶一官罷歸庶亦自黜其言之不中然君實初與胡阮非李照者近時又以前史不可刋今按前史抵誤獻十條才録七條以呈請詳觀之於義理可刋不可刋大抵吾儕讀經史經有注釋之未安者史有談録之害義理者或為論或為辯以正之所以見為學之志而示於世注者子是也今夫樂自太祖病之太宗真宗仁宗講求之至必欲救正之列聖之所拳拳者盖以禮樂治國之大而不可一日慢况樂之太簇為黄鍾宫商易位哉君實今所主是前與胡阮非之者君實前非李照今復主之豈未思之邪王朴樂某亦同房庶非之雖髙五律君臣民事物不相干今復欲用之照樂得也胡瑗所作比王朴下半律仲更甞言之君實巳悉李照之樂聲雖發掦又下三律然君臣民事物皆失其位不可不深念之
  與范景仁第九書
  聞景仁欲奏所為樂此大不可恐為累非細是非未論或招悔吝尚可舉措所宜慎惜也區區之懇盡託尋叟布之左右願垂識察光寧可為景仁屈服景仁所論為是光所論為非不願景仁上此奏也且景仁所論果是但存文字傳於後世必有施行之時何必汲汲自薦於今日也切告切告不可不可
  景仁復第九書
  義有輕重事有取捨悔吝舉措輕也可捨也樂重也不可不奏前年定樂樂工有言其非者朝廷鞭配之樂之誤不及匿名事又一救得其義與悔吝取捨孰為重哉
  景仁又復書
  郊壇設黄道午陛執政大臣及從官賛引初獻而引亞獻終獻可乎誤則百官瞻望以為何如天地神祗宗廟社稷之靈以為何如此禮之失易見者也况樂隠奥而律吕君臣自有上下次序失則又不能知而天地神祗宗廟社稷亦見之矣以是而思不可不論重焉
  與景仁論積黍書
  六月中於夢得䖏連辱兩書自爾以通鑑欲進御結絶文字日不暇給以是𮤑然乆不修報計景仁雖恠之必知其非踈怠也光與景仁自皇祐中論樂迄今三十年筆舌徃返前後非一今更欲竭肺肝以仰告亦止於陳言重複秪増煩凟無益於析理也然景仁今書所詰責者亦不可不略自辨來示云光與胡阮前非李照今又復主之光曏時所上聞者正以房庶妄改漢書以就私意謂景仁不宜信而從之近日所上聞者止為景仁以今之太府尺即黄帝時尺恐不然耳至於音律髙下素非光所習學實不曉其是非亦不知王李胡阮之相去㡬律何甞敢不所主有所非邪此則所不敢當也來示云經有注釋之未安史有記錄之害義理者不可不正此則誠然然須新義勝舊義新理勝舊理乃可奪耳如浴乎沂十月五日星聚東井之類是也至於房庶所改漢書云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全不成文理豈可⿺辶䖏改舊書邪其餘則與景仁之志殊塗而同歸景仁以禮樂為治國之大而不可慢光豈以為小而可慢耶景仁吹律吕考鐘磬校尺量鑄鬴斛以求先王之樂光謂先王之樂大要主於中和而巳亦猶景仁謂衣有青赤黄白黒之異光謂主於温而巳矣景仁謂食有酸苦甘辛鹹之異光謂主於飽而已矣然則景仁豈能全廢光之說光豈敢盡不用景仁之論邪彼諸家言樂者各有十二律五音更相是非如五方之人言語不通飲食不同各謂我是而彼非孰能正之從景仁之樂視之則王朴君臣民事物全不相干李照皆失其位使二人復生於今日視景仁之樂未知其云何也若欲知其真是真非必有如伶倫后䕫師曠者始能知之耳今既未有其人願景仁且以所著樂說與光書合藏之以俟後世必有知樂者能辨之也光之言止於此自今景仁復以樂論相示亦不敢對也
  景仁答積黍書
  某與君實議樂前後㡬萬言不出於以尺起律以律起尺二事為異同爾其餘則汎同傳記證左而巳最先者君實以為房庶改漢書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八字某以為漢書前言分寸尺丈引本起黄鍾之長後言九十分黄鍾之長則八字者不可謂庶自為且庶亦不能為也尺量權衡皆以千二百黍在尺則曰黄鍾之長在量則曰黄鍾之龠在權衡則曰黄鍾之重皆千二百黍也豈獨於尺而為不成文理乎隋書諸儒之論始以一黍為一分之說若爾則黄鍾積實一千二百分而八百一十分者非也自蔡邕不能知謂銅律尺為銅龠尺黄鍾萬事根本尺量權衡之所亶者而諸儒尺至有一十五種逮今千餘年無人是正吾儕業已留意可不為終之乎君實以青赤黄白黒主於温酸苦甘辛鹹主於飽謂為某說不然五色者之於衣華於身而巳五味者之於食適於口而巳烏取於温飽而云乎哉見君實議樂正如是矣王朴之樂君臣民事物全不相干以仲吕為黄鍾而次比之知其然也李照之樂皆失位者以太蔟為黄鍾而次比之知其然也此非靣陳不可持國約石淙相見至時亦當一徃以究其說君實云必有伶倫后䕫師曠始能知之某以為三人亦不能知何則無律也書云律和聲禮云吹律聴軍聲傳云雖有師曠之聦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故知三人者有亦不能知之無律故也君實云示諭七條或然或否不知何者為然何者為否請一䟽示當為脩改某謂太府尺為黄帝時尺考李照之律與尺而知其然李照以太府尺縱黍而累之亦牽於隋書之說也然其樂比其律髙三律律是而樂非也何以知今之尺是黄帝時尺以黄帝之法為律以起尺十二律内外皆有損益其聲和而與古樂合以為鬴斛而其分數其輕重又與周官漢斛銘並同無毫釐之差以此知太府尺太府權衡皆黄帝時物也其法與黄帝之法同起於律也隋謂之開皇官尺歴唐以至於今者謂隋唐尺則人皆信之謂黄帝時尺則皆駭矣自隋以來至唐以及五代最為亂世而此物不變則自秦至三代至五帝而上黄帝又何疑哉千嵗之日今日是也謹此復命
  又小簡
  樂為小事為大事王朴李照胡瑗三家君實不决是非是慢而小之也但看今之君臣民事物可知之徃年孫宣公馮章靖宋之京非李照樂乃召阮逸胡瑗房庶令修之君實當時與胡阮同非李照者今所用乃李照樂君實云不改何也持國大地失脚正可以君實中和樂呼之五方之人言語不通信然至於歌樂則一豈有我是而彼非君實之言可全廢某之言不可不盡用何則葢無不是也古人之皆不到也十二律皆有損益而和也豈不為新義勝舊義新理勝舊理乎所恨至是未有人是之
  景仁答中和論
  中庸曰中者天下之大本其傳曰中為大本者以其含喜怒哀樂禮之所由生政教自此出也某以為中者對外而為言也君實曰中皆不近四旁之名也指形而言之則有中有外此書以中庸為名所指者盖徳也非形也某以為心者在身之中有知而無形者也請以堂論之身形也猶堂也對外而言則舉堂之内皆中也若以不近四旁為中則堂之中又有中焉非所謂舍藏之中乃得中之中也君實又曰喜怒哀樂之未發既謂之中則及其既發當謂之外某又以為發者由中出者也出而中節非外而何亦何必曰外又如君實之說此書以中庸為名指徳而言則有中有和若然則經當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庸也此書雖以中庸為名至於左右其說始終其義不害旁有證援也君實不喜老莊及輔嗣之說不敢復有稱引今直以本篇義明之經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也故有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之說君實又曰曷若治心養氣專以中為事動静黙語未甞不在乎中此正所謂擇善而固執之誠之者也至於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豈治心養氣者所能辦哉所謂誠者非别有一物也但誠其心而巳矣心至於不勉不思而中道至矣譬如鍾大叩之則大鳴小叩之則小鳴以其中虚也大小自外而至者也鐘豈預設小大於中而應之哉所謂過與不及者亦因時稱事而為之中也時有異變事有異宜亦豈可預設中於心而待之也荀卿大學君實之所信也其論心不過曰虚曰静曰定虚静定雖非兀然如木石亦豈可形容哉孟子曰操則存捨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郷惟心之謂歟亦言心之無定在也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盖言心能精一則信執其中也君實既以大本之中便為無過與不及則其下豈當復云發而皆中節也經云惟至誠為能盡其性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盡人之性則盡物之性盡物之性則可以賛天地之化育然則位天地育萬物盖聖人得位者之所能也孔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此聖人有其道無其位者也經之末又引子曰聲色之於化民末也詩曰徳輶如毛毛猶有倫以毛為猶有倫則又明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則聖人之心之徳與天地叅矣但可以意通而不可以形得也今夫穹然而體髙蒼然而色正者天之形也雷風日月山澤為天之用者聖人深拱法宫其迹則百官承序萬物樂生究其用盖有不可見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語器則自天以下皆器也語道則不可見者皆道也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非立天下大本者其孰能與於斯愚故曰明乎此者其見天地聖人之心乎
  韓秉國書
  維啟春氣斗温伏惟動止安和相見之期竟未有定殊増耿耿見與景仁書似恠鄙拙論議於公有所未盡者向讀中和論疑中字觧釋未甚明然未敢决然以為非也今試妄言煩公一閲是非幸復垂諭以觧愚蔽胷中所欲言者非可以書盡惟冀自愛重而巳謹手啟不宣
  秉國論中和書
  中之說有二對外而為言一也無過與不及一也喜怒哀樂之未發漠然無形及其既發然後見其中節與不中節也故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中節謂之和人之心虚則明塞則暗虚而明則燭理而無滯應物而不窮喜怒哀樂之發有不中節乎中節則無過與不及矣有不和乎在易之卦虚其中曰離為日為南方為火王弼觧復其見天地之心云天地以本為心者也雷動風行運變萬化寂然至無是其本也春萌夏長秋落冬閉日月之行星斗之運此天地之迹可見於外者也張官置吏發𭈹施令事功之修舉民物之茂遂此聖人治天下之迹可見於外者也若其所以迹者盖莫得而擬議也凡物莫不有此本又衆本之所自出故曰大本凡物不得其節則過與不及施於用則為蔽塞為睽乖為不行為患難無此四者和矣故曰達道明乎此者其見天地聖人之心乎




  傳家集巻六十二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傳家集>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三    宋 司馬光 撰書啓六
  答韓秉國書元豐八年二月二十九日作
  光啓丁通直来蒙貺書審起居安和至喜示諭見與景仁書似恠論議有所不同此何言哉朋友道廢乆矣光述中和論所以必欲呈秉國者正為求切磋琢磨庶㡬近是耳豈欲秉國雷同而巳雅聞秉國有論光不勝其喜故因景仁請見之何謂恠也然光至愚於秉國之論猶有所未逹者請試陳之惟秉國擇焉秉國云中之說有二對外而言一也無過與不及一也此誠如諭然中者皆不近四旁之名也指形而言之則有中有外指徳而言之則有和此書以中庸為名其所指者盖徳也非形也如秉國所諭則中庸應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及其既發謂之外不則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虚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乃相應也秉國又云虛則明塞則暗此誠如所諭然所謂虛者非空洞無物之謂也不以好惡利害蔽其明是也夫心動物也一息之間升天沉淵周流四海固不肯兀然如木石也惟賢者治之能止於一擇其所止莫如中庸故虞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也凡人固有無喜怒哀樂之時當此之際其心必有所在小人則追求嗜好靡所不之帷君子能自處於中庸之地不動以待事也大學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又曰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言所止各有在也荀子曰徳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亦言所定在於徳也又曰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一而静心未嘗不蔵也然而有所謂虚不以所已蔵害所將受謂之虚心未嘗不兩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然則虛者固不為空洞無物靜者固不謂兀然而木石也凡曰虛曰靜曰定云者如大學與荀卿之言則得中而近道矣如佛老之言則失中而逺道矣光所以不好佛老者正謂其不得中道可言而不可行故也借使有人真能獨居宴坐屏物棄事以求虛無寂滅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及有物歘然来感之必未免出應之則其喜怒哀樂未必皆能中節也曷若治心養氣専以中為事動靜語黙飲食起居未始不在乎中則物雖輻湊横至一以中待之無有不中節者矣秉國又引王輔嗣觧復其見天地之心以證虚無為衆本之所自出夫萬物之有誠皆出於無然既有則不可以無治之矣常病輔嗣好以老莊觧易恐非易之本指未足以為據也輔嗣以雷動風行運變萬化為非天之心然則為此者果誰邪夫雷風日月山澤此天地所以生成萬物者也若皆寂然至無則萬物何所資仰邪天地之有雲雷風雨猶人之有喜怒哀樂必不能無亦不可無也故易曰雲行雨施品物流形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但動靜有節隠見有時不可過與不及過與不及皆為災害必得中然後和和然後能育萬物也自有天地以来陽極則隂生隂極則陽生動極則靜靜極則動盛極則衰衰極則盛否極則泰泰極則否若循環之無端萬物莫不由之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此皆天地之心然復者陽生之卦也天地之大徳曰生故聖人賛之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言天地之道雖一徃一来本以好生為心也易道幽深而輒敢妄為之觧其罪甚大亦不自識其是與非也抑求之空言不若驗之實事竊聞秉國平日好習靜光不勝區區願秉國試輟習靜之心以為習中之心動靜語黙飲食起居皆在於中勿湏臾離也乆而觀其所得所失孰少孰多則秉國必自得之矣豈待光之煩言哉愚慮如此所不及者不惜更示不宣光再拜
  答秉國第二書元豐八年三月十五日作
  光啓辱四日所𠅤書誨以所未諭幸甚幸甚書文甚多援据甚廣光欲一一條對則恐逐枝葉而忘本根徒費紙劄視聴無益於進道是宜直指其大要而言之今光與秉國皆知中庸之為至徳而信之矣所未合者秉國以無形為中光以無過與不及為中此所謂同門而異户也夫喜怒哀樂之未發常設中于厥心豈有形於外哉荀卿太學所謂虛靜定者非寂然無思慮也虚者不以欲惡蔽其明也靜者不以怵迫亂其志也定者不以得喪易其操也中庸所謂中者動靜云為無過與不及也二者雖皆為治心之術其事則殊矣今秉國合而為一恐未然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孔子終日不食終夜不𥨊以思道豈得寂然無思慮哉苟為不思又不慮直情徑行雖聖人亦恐喜怒哀樂不能皆中節也中庸所謂誠者天之道言聰明睿智天所賦也誠之者人之道言好學從諫人所為也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謂聖徳之已成者也擇善而固執之愽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謂賢人之好學者也人一能之已百之謂愚者之求益者也夫不歴坱埤不能登山不㳂江河不能至海聖人亦人耳非生而聖也雖聰明睿智過絶於人未有不好學從諫以求道之極致由賢以入於聖者也故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至於七十然後從心所欲不踰矩以孔子之徳性猶力學五十有五年乃能成其聖况佗人不學而能之乎若謂聖人生知自天必不可及則顔子何為欲罷不能孟子何為自比於舜哉舜戒羣臣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使舜生而聖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夫又何弼哉詩稱文王不聞亦式不諫亦入言其性近於道處師弗煩在傳弗勤非謂不學而不諌也光前書論中已備矣恐秉國尚未詳覽而熟察也光前書云願秉國動靜語黙飲食起居皆在於中勿湏臾離也乆必自得之秉國亦嘗留意采其言乎今有人饋食於吾二人者吾二人未嘗而先爭之一人曰鹹一人曰酸曷若相與共嘗則知其味矣又有饋藥於吾二人者吾二人未服而先爭之一人曰寒一人曰温曷若相與共服則知其驗矣中美食也良藥也光願與秉國强勉而試行之師曠曰秉燭之明孰與夜行吾人雖老矣繼今而學猶庶㡬其有益也徃来之言奚以多為
  答兩浙提舉趙宣徳㞦書
  光頓首再拜比見邸報聞先大資少保違去盛世驚怛惋痛𠂻懐如割以道逺無便無由發疏致慰昨晚兵人来忽辱示問并鄭君所為行狀欲令光作誌文光實何人望先公名徳何啻倍蓰什百曏獲接侍之乆蒙知顧之厚今得論譔盛美自託不朽何幸如之顧以光不為人作碑誌已十餘年所辭拒者甚多徃嵗有孫令以書見屬欲令光譔其伯父之翰碑光時復書叙不可為之故頗詳是後又辭王樂道曾子固等數家皆以此書呈之去年富公初薨光往弔酹其孤朝奉在草土中號哭自擲必欲使光作墓誌又遣人来垂諭至于三四光亦以所以語孫令者告之竟辭不為今若獨為先公為之則是有所輕重厚薄足下試以尊意度之謂光敢為之乎不敢為乎此則不待光辭之畢足下必盡察之矣况先公清節直道著於海内皎如列星决不沉沒佗年所以取信於世者在國史列傳豈待光鄙陋之文然後彰彰乎然方今羣公文章髙出於衆議論為人所信者何可悉數足下不求於彼顧遣使者自衢至洛走數千里専以相委荷雅意期待如此之重乃敢仰違尊命俾使者虚返其為罪戾擢髮有餘所冀大君子聰明通恕知其非可為而不為也慙懅恐悸言不能盡
  答武功石令飛卿書
  光啓縣人来䝉示啓事千餘言大指以為明天子在上宜以時起佐萬一以澤斯民不宜専務自逸何足下期待之過而責望之重也捧讀戰悚流汗及踵光聞君子擬人必於其倫仲尼聖人也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而足下語及不肖動輒以仲尼况之此雖甚愚不辨菽麥之人亦不敢當無乃重增不肖之罪而為足下失言之累乎不可不可光自惟徳行文學言語政事一無所長在稠人間僅及下中但事君不敢欺得官非智力所任者不敢輕受此固為士者之常守無足言者而世俗閭閻之人遽相與驚恠從而譽之光聞之每踧踖發慙不自知其何以致之蓋所謂名浮於實者也性戇滯不曉時務比又苦衰疾不堪治民遂自乞冗員苟竊㣲禄以庇身養族天子憐其無佗惡直不才耳而嘗厯事三朝今雖昏耄無所用不忍棄捐俾之掌留臺道宫月給錢粟而不責以職事如疲牛老馬尚以莝豆飼之不求其任重致逺脫其紖鞅縱之林野使之徜徉自適以盡其天年此乃天子至仁雖天地之覆載滄海之涵容未足以諭而草木魚蟲無一毫之益以報盛徳乃光有負於朝廷而朝廷實無負於光也光豈敢養髙傲世釣名邀利邪光胷中何所有而足下欲迫之使立朝廷佐下風邪且明天子在上進賢退不肖褒勤黜惰皆决於掌握為人臣者身非巳有如金在鎔泥在鈞惟甄冶之所為用捨進退豈得自専邪竊恐足下誤信世俗之談而有是言也願勿以騏驥之皮䝉駑駘之背而䇿之使一日千里幸甚幸甚
  答懷州許奉世秀才書
  五月四日涑水司馬光再拜復書許君秀才足下去年十二月懷州人来䝉惠書自爾日欲因王判官寓書報謝俗事汩沒繼以國䘮奔走京師往返殊無暇稽慢之罪固無所逃光性愚魯自㓜誦諸經讀注疏以求聖人之道直取其合人情物理目前可用者而從之前賢髙竒之論皆如面牆亦不知其有内外中間為古為今也比老止成一樸儒而已曏屢聞王君具道盛美云道甚髙學甚精孝弟隆閨門名義著鄉里常延頸企踵晞仰聲采固非一日不意過聴遽詒之話言仍示以所述孝睦事迹夫孝弟者仁義之實敦睦者政化之本光以是闚足下之志固不待承顔接辭而後知之矣欽服欽服夫玉韞窮山十仞之土不能掩其光珠潜深淵岸草為之不枯足下姑進徳修業但恐大名不免彰徹於世勿病人之不已知也光屬受詔守陳不乆留於洛王君多㳂牒在外今日暫見之来旦復出輒走此布區區草率不悉仍封舊注古文孝經一冊容易上呈庶逹鄙志光頓首再拜
  與吕晦叔簡
  光啓自晦叔入都及得共事每與僚宷行坐不相離未甞得伸悃幅雖日夕接武猶隔闊千里也今不幸又在病吿杳未有展覿之期其邑邑可知光平生有國武子之疾好盡言以招人過遇庸人時或妄發以取恨怒况至交益友豈敢反懐情不盡乎晦叔自結𩬊至仕學而行之端方忠厚天下仰服垂老乃得秉國政平生所藴不施於今日將何俟乎比日以来物論頗譏晦叔慎嘿太過若此際不廷爭國事蹉跌則入彼朋矣願慎㫋慎旃光誠不肖豈敢以憂國為已任然昨日富家之諭已上聞矣光自病以来悉以身付醫家事付康惟國事未有所付今日屬於晦叔矣
  與吕晦叔第二簡
  介甫文章節義過人處甚多但性不曉事而喜遂非致忠直踈逺讒佞輻輳敗壞百度以至于此今方矯其失革其𡚁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詆毁百端光意以謂朝廷特宜優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苟有所得輒以上聞不識晦叔以為如何更不煩答以筆札扆前力言則全仗晦叔也
  答彭朝議
  光啓辱書奬借太過期待太厚且愧且懼殆無所容光禀性甚愚求道多蔽徳行言語政事文章皆不迨人齪齪㢘謹自守而已不意時俗妄加虛名如火附螢如膏汚衣潜迯湔澣不知所避固㣲生之不幸未嘗敢取以為已有也屬者朝廷誤賜甄擢俾待罪政府辭不獲命僶俛就職每内訟非據如藉蒺藜素與足下未嘗得接聲采之熟陪從容之乆乃能不逺數千里教以所不及非光無似克堪大賜乃足下愛君仁民之志勤懇切至不暇擇其人之可否而語之也銜荷盛徳刻骨不㤀謹當寳藏時取伏讀以自警筞庶㡬少副萬分之一譬如駑馬聞騏驥嘶鳴不自量度踊躍躑躅亦欲疾歩而從之殊不知軼景遺風雖破骨絶筋而不可及也雖然朝廷近發詔書溥覃四海雖市㕓畎畒之民皆得直上封言事足下位為朝大夫任為部刺史於朝政闕失民間疾苦願不惜以時上聞俟禁中降出得與諸公評議恊同者即行之幸甚幸甚光再拜
  答程伯淳書
  光昨日承問及張子厚諡倉卒奉對以漢魏以来此例甚多無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盡竊惟子厚平生用心欲率今世之人復三代之禮者也漢魏以下盖不足法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爵謂大夫以上者檀弓記禮所由失以謂士之有誄自縣賁父始子厚官比諸侯之大夫則已貴宜有諡矣然曾子問曰賤不誄貴㓜不誄長禮也唯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猶為非禮况弟子而誄其師乎孔子之沒哀公誄之不聞弟子復為之諡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門人厚𦵏顔淵孔子嘆不得視猶子也君子愛人以禮今闗中諸君欲諡子厚而不合於古禮非子厚之志與其以陳文範陶靖節王文中子孟貞曜為比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為比乎承闗中諸君决疑於伯淳而伯淳謙遜慱謀及於淺陋不敢不盡所聞而獻之以偹萬一惟伯淳裁擇而折𠂻之
  答吕由庚推官手書
  光再啓示諭史院所取文字光前此亦䝉取禀兩朝所上章疏光以身今尚存難將諌草内授史官但答云所上䟽内多渉朝廷機宻不敢輒具録上伏乞朝廷於禁中及中書宻院檢尋如有可采者乞下史院修纂今來先中丞文字又似不同子孫正當發揮前烈垂之不朽唯於慈夀乞增奉養一事恐當諱避其餘言時政闕失彈奏大臣等事今日不録申史院則先公平生事業遂汩沒矣更希裁度光再啓
  貽劉道原
  光再拜光少時惟得髙氏小史讀之自宋訖隋正史并南北史或未甞得見或讀之不熟今因修南北朝通鑑方得細觀乃知李延夀之書亦近世之佳史也雖於禨祥談嘲小事無所不載然叙事簡徑比於南北正史無煩冗蕪穢之辭竊謂陳夀之後唯延夀可以亞之也渠亦當時見衆人所作五代史不快意故别自私著此書也但恨延夀不作志使數代制度㳂革皆沒不見道原五代長編若不費功計不日即成若與沈約蕭子顯魏收三志依隋志篇目刪次補葺别為一書與南北史隋志並行則雖正史遺逸不足患矣不知道原肯有意否其符瑞等皆無用可刪後魏釋老志取其要用者附於崔浩傳後官氏志中氏族附於宗室及代初功臣傳後如此則南北史更無遺事矣今國家雖校定摹印正史天下人家共能有㡬本乆逺必不傳於世又校得絶不精只如沈約叙傳差却數板亦不寤其佗可知也以此欲告道原存録其律歷禮樂職官地里食貨刑法之大要耳不知可否如何如何光再拜
  答范夢得
  光前者削奏時將謂宫教二年改官不知新制乃須五年得無却成奉滯否慚悚慚悚夢得今来所作叢目方是將實録事目標出其實録中事應移在前後者必已注於逐事下訖假如實録貞觀二十三年李靖薨其下始有靖傳傳中自鎻告變事湏注在隋義寧元年唐公起兵時破蕭銑事湏注在武徳四年滅銑時斬輔公祐湏注在七年平江東時擒頡利湏注在貞觀四年破突厥時佗皆傚此自舊唐書以下俱未曾附注如何遽可作長編也請且將新舊唐書紀志傳及統紀補録并諸家傳記小說以至諸人文集稍干時事者皆湏依年月注所出篇巻於逐事之下實録所無者亦湏依年月日添附無日者附於其月之下稱是月無月者附於其年之下稱是嵗無年者附於其事之首尾如左傳稱初鄭武公娶于申之類及為某事張本起本者皆附事首者也如衛文公復國之初言季年乃三百乗因陳完奔齊而言完始生筮知八世之後成子得政因晋悼公即位而言其命官得人不失霸業因衛北宫文子聘於鄭而言禆諶草創子産潤色因吳亂而言吳夫槩王為棠谿氏注云傳終言之之類皆附事尾者也有無事可附者則約其時之早晚附於一年之下如左傅子罕辭玉之類必無的實年月也假使宰相有忠直姦邪事無處可附者則附於拜相時佗官則附於到官時或免卒時其有處可附者不用此法但稍與其事相渉者即注之過多不害假如唐公起兵諸列傳中有一兩句渉當時者但與注其姓名於事目之下至時雖别無事迹可取亦可以證異同者日月也嘗見道原云只此已是千餘巻書日看一兩巻亦湏二三年功夫也俟如此附注俱畢然後請從髙祖初起兵修長編至哀帝禪位而止其起兵以前禪位以後事於今来所看書中見者亦請令書吏别用草紙録出每一事中間空一行許素紙以備翦開粘綴故也隋以前者與貢父梁以後者與道原令各修入長編中盖縁二君更不看此書若足下止修武徳以後天祐以前則此等事盡成遺棄也二君所看書中有唐事亦當納足下處修入長編耳其修長編時請據事目下所該新舊紀志傳及雜史小說文集盡檢出一閱其中事同文異者則請擇一明白詳備者録之彼此互有詳畧則請左右采獲錯綜銓次自用文辭修正之一如左傳叙事之體也此並作大字寫若彼此年月事迹有相違戾不同者則請選擇一證據分明情理近於得實者修入正文餘者注於其下仍為叙述所以取此捨彼之意先注所捨者云某書云云某書云云今案某書證驗云云或無證驗則以事理推之云云今從某書為定若無以考其虚實是非者則云今兩存之其實録正史未必皆可據雜史小說未必皆無憑在髙鑒擇之凡年號皆以後来者為定假如武徳元年則從正月便為唐髙祖武徳元年更不稱隋義寧二年𤣥宗先天元年正月便不稱景雲三年開平元年正月便不稱唐天祐四年也詩賦等若止為文章詔誥若止為除官及妖異止於恠誕詼諧止於取笑之類便請直刪不妨或詩賦有所譏諷如中宗時回波詞諠譁竊恐非宜肅宗時李泌誦黄臺𤓰辭之類詔誥有所戒諭如徳宗奉天罪已詔李徳裕討澤潞諭河北三鎮詔之類及大政事號令四方或因功遷官以罪黜官其詔文雖非事實要知當時託以何功誣以何罪亦湏存之或文繁多節取要切者可也妖異有所儆戒凡國家災異本紀所書者並存之其本志强附時事者不湏也䜟記如李淳風言武氏之類及因而𦤺殺戮叛亂者並存之其妄有牽合如水入斗為朱字之類不湏也相貌符瑞或因此為人所忌或為人所附或人主好之而諂者偽造或實有而可信者並存之其餘不湏也妖恠或有所儆戒如SKchar書武三思門或因而生事如楊慎矜墓流血之類並存之其餘不湏也詼諧有所補益如黄幡綽謂自已兒㝡可憐石野猪謂諸相非相之類存之其餘不湏也並告存之大抵長編寧失於繁毋失於畧千萬切禱切禱今寄道原所修廣本兩巻去此即據長編録出者其長編已寄還道原恐要見式様故也甚思與足下相見熟共商𣙜無因可得企渇企渇中前寄去晋紀八巻寫净草者必已寫了其元本却告分付兒子康令帯来雖未了亦告分付盖為今夏𨔛徃南康軍路中遺失却三巻若更失此則都無本故也其寫了浄草續附𨔛来不妨曏所請出魏紀今令李永和帯去有改動者吿指揮别寫及楷改目痛燈下作此書恕其不謹光上
  凡有人初入長編者並告於其下注云某處人或父祖已見於前者則注云某人之子或某人之孫今更寄貢父所作長編一冊去恐要作式様並道原廣本兩巻並告存之向去不使却寄示也
  三省咨目
  光比日牽强入朝欲與諸公商議數事貢其短拙以求采擇無何上下馬不得湏至在朝假謹具咨目如左當今法度所宜最先更張者莫如免役錢不惟刻剥貧民使不聊生人雇得四方無頼浮民使供百役官不得力為今之計莫若盡罷免役錢依舊差役民間息肩者什已七八若慮逐處利害不同即委諸路轉運司及州縣具未便事理申陳朝廷更為相度别立一州一縣勅施行第一不可委提舉司相度彼雖本職藉賴役錢如魚之有水安肯放免必来沮難無疑也光見欲作一文字奏聞若降至三省望諸公同心叶力與賛成如此行之可以除乆𡚁蘇疲民凡法乆則難變此法行之已十五年下户雖愁苦上户頗優便常情論議已是非不一若不於此際决志改之恐異日遂為萬世膏肓之疾公家不得用民力貧民常苦富民優矣朝廷今欲整治天下蘇息疲民先湏十八路各得好監司一兩人忠厚曉事憂民忘私使之進賢退不肖興利除害朝廷於本路事有所不知問之則以實對委之措置則不至乖方然後可以倚仗為耳目股肱也苟非其人則百事倒置矣前日所草監司資格及委官薦舉文字不知諸公曽徧見未若如此可行則早告進呈施行然立格為易守格為難既出指揮以後願諸公堅執此格勿自隳壞始為有益也旱勢可懼若春更不雨必成大饑不可不豫為之備國家所賴為根本者莫若農民農民者衣食之原國家不可不先存恤也欲加存恤莫若察其乏食之初早加賑贍使各安土不至流移官費既省民不失業此上䇿也若已流移官雖多作擘畫散米煑粥徒聚為餓殍無益也為今之計莫若豫先將常平斛斗在州縣者十分中支撥一分充賑貸米委州縣樁管許一面支破常切覺察鄉村人户有闕食者許經本縣投狀據口數多少老小出給歷子每五七日一次赴縣請給口食先從下户為始縣亦置簿拘管請却之數如此救接直至成熟日方即一切住支却令還納所貸元數更不取利息如此始是實恵弋俊已獲未聞賞獲之者其將官討捕者不無搔擾宜早罷之前日蔡尹来言開封有巨盜朝廷有募人能禽之者賞以班行今既禽之止賞以錢孔子稱去食去兵無信不立聖朝政令豈當如此諸公更筭其多者范景仁當仁宗不豫未有繼嗣天下寒心莫敢啓口之時獨能首建大議以安宗廟社稷章十九上除官不拜可謂以身徇國之臣其功不在文富之下今文富重賞景仁獨不霑及太皇太后亦應知其功大願諸公進呈秉國文字時詳為敷奏乞優與推恩前日簾前宣諭上封事異等者宜畧加旌賞此乃聖朝美事光有看詳封事厯三巻官職姓名及所言事一一有之願諸公同於其間選擇才識出衆者具姓名敷奏量加襃異以成聖心
  宻院咨目
  光比日曵病入朝只為欲與諸公商議數事於簾前敷奏終不能得聚㕔今光飲食日減不能造朝未知㡬時復得瞻望顔色湏至具咨目如左吕大忠言夏虜乍恭乍驁由私市公行故也其延慶侵疆有害無用終當與之然今日未可與也俟大忠到官審察事勢先奏乞嚴禁私市不過年嵗間彼必屈服遣人来祈請然後朝廷下詔曠然歸以侵疆赦其罪戾自今貢賜徃来一切如故此筞大善請明公更召見詢訪其詳然如光愚見若只如去夏約束則大是悠悠徒為玩令一無所益湏别立法云應漢户熟户與西人私相交易者正犯人處斬妻子送江淮編管粉壁曉示許人陳告即時支係省錢五十貫充賞本地分廵檢寨主監押並衝替仍令經畧司本州常切覺察如此逐處行却一兩箇方能禁絶若西人徃年興兵壓境以脅慶州劉忱時亦莫之聴但堅壁清野使自疲𡚁而去河東經畧司總領二十餘州軍邉靣千餘里地接二邊帥府之重孰過於此而以吉甫處之果能稱職否且如昨者北敵侵火山地不與於初累石時更令撤去彼若放箭我射何傷仍眀據道理𦂳行文牒痛加詰責云當奏朝廷問諸北朝今朝廷亦不共理㑹示之以弱但恐春暖敵狃於得志以為南朝易與大興徒衆廣有占割朝廷亦坐視無如之何土地者國之本若虜惟意所欲無問多少要取便取成何國家此由邉帥不能防㣲杜漸故也渠自乞揚州諸公何不早許之别擇老成重厚有膽畧者以代之子厚方欲措置熈河為經乆之計而元帥乃一方頭目其人豈髙材英器憂國忘家者邪願早易之勿𦤺敗事御史所言保用罷按閱甚當宜從之彼得三時務農豈顧此㣲茫賞物而省國用不少但與逐旋置庫量留些小金帛遇冬教時委令佐選絶藝者賞以銀楪子銀盌綵叚如何又班行雖云猥賤亦是國家命官豈可如泥土與人其出等事藝及正長教人及分數欲更不與班行正長所以鞭撻保丁只為未及分數千賞故也前日見駕部来白沙苑地狭不能容京西所送騍馬且彼無牡馬徒多養騍馬何為但使之積死可惜耳欲令京西未發者皆烙退印還民已發者令沙苑估價出賣如何若可取望早指揮然監牧亦不可不一靣早差官相度興復漢唐都長安故養馬多在汧隴三輔之間國家都大梁故監牧在鄆鄭相衛許洛之間各取便於出入故也今宜且復近處一二監各有舊基故也子厚嘗言軍賞誤何時當與裁減改正邉人立小功者宜勿賞此宋璟所以安開元也封事大約已徧止有兩復吏云其籖子厚欲有去取既難得㑹議彼亦無大利害但請子厚欲去者去之餘令進入貴早結絶
  與三省宻院論西事簡
  不和西戎中國終不得髙枕光所上芻蕘果有可采否縱未欲遽以侵地歸之且下一詔數其不賀正旦生辰及登寳位臣禮不備諭以天子新即位務崇寛大曠然赦之自今貢奉賜予宜皆復舊規但不責其必来獻地分畫疆界而已令保安牒與如此則彼此相彌縫且有名又不失大體不乗此際為之萬一彼㣲為邉患或更出不遜語愈難處置願諸公筭其多者













  傳家集巻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四    宋 司馬光 撰論一
  功名論嘉祐二年
  自古人臣有功者誰哉愚以為人臣未甞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則不能以生月有光華日不照望之則不能以眀臣有事業君不信任之則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國不過百里小國半之然皆有賢卿大夫以輔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猶能保其社稷世數十傳而不絶由是觀之天下烏有無士之國哉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専耳如是則人臣雖有才智而不得施雖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憂勞於上欲治而愈亂欲安而愈危欲榮而愈辱矣然則人主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知而不能用與不知同用而不能信與不用同不用賢而求功業之美名譽之白難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於秦苖賁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於晋伍員楚人也而用於吴韓信陳平項羽之人也而用於漢是五國者非無賢人也主不能知而驅之以資敵國此所謂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也齊桓公見郭氏之墟問於野人曰郭何故亡對曰以其善善而惡惡公曰善善而惡惡國所以興也而亡何故對曰善善而不能行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歸以吿管仲曰君與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王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祿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為聖賢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為名是以孔孟以為不義而不留也洪範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此所謂知賢不能用與不知同也樂毅為燕伐齊下七十餘城燕王疑之使騎劫代將田單詐騎劫而敗之盡失齊地㢘頗為趙將拒秦乆而不戰趙王疑之使趙括代將白起擊趙括而虜之阬其卒四十萬項羽用范增謀彊霸諸侯圍漢王滎陽㡬㧞矣聞漢之反間而疑之范增怒而去項羽卒為漢禽夫駕車者既服騏驥矣又以駑馬參之欲其並驅而前不可得也蓻田者既樹嘉榖矣又以稂莠雜之欲其滋生而茂不可得也為國者既置賢才矣又以小人間之欲其並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賤為單父宰辭於君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使二史書方書輒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辭請歸以告魯君魯君以問孔子孔子曰宓不齊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節治單父將以自試也意者以此為諌乎公寤太息而嘆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宓子之政而責其善者數矣㣲二史寡人無以知其過㣲夫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徃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便於民者子决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單父大治大禹謨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賢者為之則與不肖規之使智者慮之則與愚者論之使修士行之則與汚邪之人疑之雖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猶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語曰好女之色惡者之孽也公正之士衆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汚邪之賊也今使汚邪之人論其怨賊而求其無偏得乎哉譬之是猶立徃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亂莫大焉噫人主苟不知其賢則已矣已審知其賢授之以政而復疑之何哉凢忠直之臣行其道於國家則必與夫天下之姦邪為怨敵矣非喜與之為怨也不與之為怨則君不尊國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與天下之姦邪為怨更進迭毁於君前而君不能决兼聽而兩可之如是則忠直之臣求欲無危不可得也君子非愛死而不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姦邪愈熾忠良愈恐政治愈亂國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難進易退辭貴就賤被髪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謂用賢不能専與不用同也眀主為之不然審求天下之大賢而亟用之專信之舉社稷百姓而委屬之雖有至親不能奪也雖有至貴不敢爭也雖有讒巧不能間也確然若膠漆之相合視其際而不可得見也然後賢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憂怨賊之口不懼猜嫌之迹人主端拱無為享其功利收其榮名而已矣古之聖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長育萬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固不待稱引而知也請言其時近而道卑者昔齊桓公得管仲三薫而三浴之觧其縲紲置以為相鮑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隨其後國子髙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卿而聽其政令況其餘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戰戰栗栗從桓公而貴信之是以能九合諸侯一正天下為五霸首也陳平楚之亡將也漢髙祖得之使典護諸將綘灌之屬盡害之髙祖以平為護軍中尉盡監護諸將諸將乃不敢言韓信亡卒也髙祖用蕭何一言拔諸行伍之中以為大將諸將皆驚而不敢爭也是以五年之中滅項羽定天下創業垂統四百嵗而不絶蜀先主與闗羽張飛布衣之友周旋艱險恩若兄弟一旦得諸葛孔明待之過於闗張闗張不說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願諸君勿復言是以能起於敗亡之中保有一方與魏吳為敵國苻永固得王景畧於處士以為丞相貴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輒殺之謂太子宏及長樂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東取燕西取涼南取襄陽北取拓跋奄有中原㡬平海内此五臣者從今日視之皆英傑之才也曏使四君知之不眀用之不固信之不専則管仲醢於齊庭陳平窮於户牖韓信餓於淮隂諸葛孔明老於隆中王景畧死於華山名氏埋滅不可復知烏有曄曄功烈施於後世如此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晋平公問叔向曰齊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縫賔胥無善純縁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師曠曰管仲善斷割之隰朋善煎熬之賔胥無善齊和之羮巳熟矣奉而進之而君不食誰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使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
  機權論慶厯五年作
  世之命機權也妄故作機權論以辨之機者弩之所以發矢者也機正於此而的中於彼差之至㣲失之甚逺故聖人之用機也似之易曰機者動之㣲吉凶之先見者也又曰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然則機者事之未著萌芽端兆之時聖人眇然見之能去禍而取福迎吉而禦凶所以為神也聖人之所慎無過機者故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也權者銓也所以平輕重者也聖人之用權也必將校輕重商緩急彼重而此輕則捨此而取彼彼緩而此急則去彼而就此取捨去就之間不離於道乃所謂權也然則機者仁之端也權者義之平也今世俗之為說者乃欲弃仁義而行機權不亦反哉夫不知機權則無以為聖人聖人未嘗斯湏不用者機權而已矣聖人精心審謹而後行之故百姓萬物皆頼焉小人不知機權之道而誣竊其名妄行誖理所以福祿不乆而禍亂及之也請問聖人機權之道曰昔紂為玉杯象箸而箕子佯狂衛靈公仰視蜚鴻而孔子行是皆知機者也夫杯箸小器飾以珠玉未為太過而箕子知其必亡國者為其奢淫泰侈之漸由此始也仰視蜚鴻失理之細者而孔子去之者知其不能用聖人而有厭怠之心不去則大禍將至也如此聖人之知機豈不偉哉伊尹放太甲㣲子去商歸周周公誅管蔡是皆知權者也夫數君子豈不知放君畔宗戮親之為不善哉誠以放君之責輕而淪喪大業之禍重畔宗之譏薄而保存宗祀之孝深戮親之嫌小而傾覆周室之害大故去彼而取此也夫太甲之初欲敗度縱敗禮苟非苦其身體勞其思慮則不能變惡遷善克終允徳成湯之業將墜於地伊尹躬受湯命阿衡王家故不得不放諸桐宫也受為不道自絶於天㣲子不去與之偕亡則祖禰不祀宗族無主故不得不抱祭器而歸周也管蔡奉廢姓伐宗國違天命逆人心傾危聖輔斵喪周室成王㓜弱周公攝政故不得不奮干戈揚斧鉞以治之盖周公非自愛而愛周室故也嚮若太甲尚可諌而改則伊尹必不放君商受苟可輔而存則㣲子必不畔宗管蔡猶可教而治則周公必不戮親夫豈不思誠不得已也是以太甲曰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書曰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是猶以辱先為戒未欲正言覆亡之禍委蛇其辭以感切之也王惟庸罔念聞伊尹乃言曰無越厥命以自覆是正言禍敗以聳動之也王未克變伊尹乃以王生而榮逸不知勞辱狎近小人積習至此非其性惡故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營于桐宫宻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言積習寖乆將成其性及今猶可沮詘而改此乃伊尹盡心盡力於成湯太甲之至也㣲子之誥曰商其弗或亂正四方言受不可復正决必亡國已所以當出奔存湯後也父師若曰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言商既亡宗族俱滅無所寄託也又曰王子弗出我乃顛隮言不可不行也此㣲子廣咨權謀輕重之審諦也大誥曰肆予沖人不卭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言今東征非為巳也𡺳風曰既取我子無毁我室子以喻管蔡也室以喻周家也言管蔡輕而周家重也予羽譙譙予尾翛翛言勤瘁也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揺予唯音嘵嘵言三監背誕王室阽危故我恐懼以憂之也此豈周公背公向私之志哉夫聖人之用權也如此故國家安而仁義立也後世之人昧錙銖之利以放逐其君懷芥帯之嫌以屠滅其親而亦自比於伊周曰吾用機權不亦誣哉此乃亂臣賊子所以滋多也
  朋黨論嘉祐三年五月二十三日作
  黄介夫作壞唐論五篇以為壞唐者非巢温與閹䜿乃李宗閔李徳裕朋黨之弊也是誠得其本矣雖然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盜賊之興由閹竪閹竪之横由輔相則信然矣噫輔相樹立私黨更相排壓而不能正又誰咎哉夫朋黨之患不専在唐自古有之以堯之明共工驤兠相薦於朝舜臣堯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黨然後四門穆穆百工咸熈仲虺數夏之惡曰簡賢附勢實繁有徒武王數商之惡曰朋家作仇脅權相滅是則治亂之世未嘗無朋黨堯舜聰明故能别白善惡而徳業昌明桀紂昏亂故不能區處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興亡不在朋黨而在昏明矣洪範皇極曰無偏無詖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誅禹父而禹為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至也夫宗閔徳裕雖為朋黨由文宗實使之文宗嘗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殊不知群臣為朋黨誰之過也由是觀之壞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閔徳裕不足専罪也
  中和論元豐七年十月三日作
  君子從學貴於博求道貴於要道之要在治方寸之地而已大禹謨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危則難安㣲則難明精之所以明其㣲也一之所以安其危也要在執中而已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君子之心於喜怒哀樂之未發未始不存乎中故謂之中庸庸常也以中為常也及其既發必制之以中則無不中節中節則和矣是中和一物也養之為中發之為和故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逹道也智者知此者也仁者守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樂者樂此者也政者正其不然者也刑者威其不從者也合而言之謂之道道者聖賢之所共由也豈惟人哉天地之所以生成萬物靡不由之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孔子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故曰道不可湏臾離可離非道也孔子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乆矣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日月至焉者斯巳賢矣以是觀之能乆於中庸者盖鮮矣孔子曰智者樂仁者夀盖言知夫中和者無入而不自得能無樂乎守夫中和者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能無夀乎小雅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夀無期又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夀無疆盖言君子有中和之徳則邦家安榮既樂且夀也孔子曰克已復禮為仁盖言禮者中和之法仁者中和之行故得禮斯得仁矣孔子閒居曰無聲之樂志氣不違以至於氣志既起樂記曰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以至於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盖言樂以中和為本以鐘鼔為末也商頌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祿是遒盖言政以中和為美也大雅曰𠅤此中國以綏四方無縱詭隨以謹無良盖言刑以中和為貴也子曰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又曰回也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揚子曰紆朱懷金之樂也外顔氏子之樂也内盖言聖賢内守中和雖幽隠貧賤不失其樂也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中庸曰大徳者必得其夀盖言君子動以中和為節至於飲食起居咸得其宜則隂陽不能病天地不能夭雖不𨗳引服餌不失其夀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志至焉氣次焉故孟子養徳以氣言之盖能謹守中和之志不以喜怒哀樂亂其氣則志平氣順徳日新矣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及夫徳之成也沛然不息確然不動挺然不屈故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不有道義以充其内能如此乎故曰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凡人為不善能欺天下之人不能欺其心雖忌而行之於其心不能無蔕芥焉然則浩然之氣不存矣故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君子優游從容以養其氣雖不敢忽忘亦不正以為事欲其速成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操之則存捨之則亡乆而無怠然後自得之此其所以難言也揚子曰藏心于淵美厥靈根君子存神於内應務於外雖徃来萬變未嘗失其所守是以百骸治而徳本植焉故曰神不外也志之所至氣必輔之君子乗之以為善小人乗之以為惡故曰氣者所適善惡之馬也君子守中和之心養中和之氣既得其樂又得其夀夫復何求哉孔子曰狂者進取又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如光之謂矣雖然此皆纂述聖賢之言非取諸𦚾臆也夫道猶的也射者莫不志於的其中否則未可知也必俟有道者乃能裁之
  才徳論慶厯五年作
  世之所謂賢者何㢤非才與徳之謂邪二者殊異不可不察所謂才者存諸天徳者存諸人智愚勇怯才也愚不可强智怯不可强勇四者有常分而不可移故曰存諸天善惡逆順徳也人苟弃惡而取善變逆而就順孰禦之㢤故曰存諸人譬之於物金可以為鐘可以為鼎玉可以為珪可以為璧此存諸人者也玉不可以為鐘鼎金不可以為珪璧此存諸天者也存諸天者聖人因而用之存諸人者聖人教而成之雖然自非上聖必有偏也厚於才者或薄於徳豐於徳者或殺於才鈞之不能兩全寧捨才而取徳昔者酆舒有三雋才恃之而不務徳晋滅之智宣子將以瑶為後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鬚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技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慧則賢彊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智宗必滅宣子弗聴智氏果亡故曰寧捨才而取徳抑又聞之為國家者進取莫若才守成莫若徳進取不以才則無功守成不以徳則不乆陳平貪汚之人也韓信無耻之士也樊噲屠者而酈食其酒徒也天下之至賤無行者也然其才皆有過人者漢祖舉而用之故蹶秦仆項而卒兼天下也魏國置相而用田文吳起不恱與之論功田文曰我戰鬬治民皆不如子若主㓜國危大臣未附百姓不信當是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吳起乃謝曰屬之子矣此言田文無佗技能唯忠厚可信也夫有徳者必不反其君故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為社稷臣有才者不必忠信故以羈筞御之而為徳者役也然則徳者掌也才者指也掌亡則指不可用矣是故民者田也國者苖也才耒耜也徳膏澤也進取不以才猶無耒耜而耕也雖勤灌溉不能生矣守成不以徳猶既種而無膏澤也苖槁無日矣故人主利其耒耜以墾治其民而封殖其國又引膏澤以溉之使其本根深固而枝葉葰茂故子孫謹守其畔獲而食之而已復何為㢤




  傳家集巻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五    宋 司馬光 撰論二
  知人論嘉祐二年
  考制度習威儀辯牢餼之等詳籩豆之數此宗人之職也察清濁别正邪恊律吕之音肄綴兆之容此太師之職也練士卒簡器械戰必勝攻必取此將帥之職也明法令審獄訟禁彊禦誅姦回此士師之職也豐衣食衍貨財通有無紆滯積此司㑹之職也便舟輿利器械守法度禁滛巧此工師之職也考龜筮占祲祥相吉凶視休咎此太卜之職也謹盖藏吝出納治文書精㑹計此府史之職也若夫選賢而進之量能而任之成功者賞敗官者誅此則人君之職也夫天下至廣也兆民至衆也萬機至繁也而天子兼而有之必將以一人之耳目智力為之則所及者寡所廢者多矣是以明主擇輔佐以論官師論官師以正羣吏正羣吏以和萬民則治約而事無曠矣益稷曰元首眀㢤股肱良㢤庶事康㢤此言君眀則臣良矣良則事康也立政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茲惟后矣又曰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此為人君急於知人緩於知事也魏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鐘聲不比乎左髙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今君審於音臣恐其聾於官也是以笑荀子曰治國有道人主有職若夫貫日而治詳一日而曲列之是所以使夫百吏官人為也不足以是傷遊玩安燕之樂若夫論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鄉方而務是夫人主之職也人主者守至約而詳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内之民莫不願得以為帝王夫是之謂至約樂莫大焉人主者以官人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為能者也人主得使人為之匹夫則無所移之百畝一守事業窮無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聴天下日有餘而治不足者使人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必自為之然後可則勞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則雖臧獲不肯與天子易勢業以是統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為之自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說也論徳使能而官施之者聖王之道也儒之所謹守也傳曰農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而勸士大夫分職而聽建國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揔方而議則天子恭已而已矣由是言之人君之事守莫大於知人也昔者舜𨗳百川不如禹殖百糓不如稷布五教不如契聽五刑不如臯陶典百工不如垂典山澤不如益典禮不如伯夷典樂不如䕫然而明此八者之本能知其人而任使之者舜也譬如車之有轂宫之有棟人之有心此羣聖所以為之役而歸之功也嗚呼帝王之事美矣大矣固不可得而言也齊桓公兄弟爭國暴於犲狼閨門不治甚於狗彘然獨能知管仲之賢舉國而委之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是以兵車之㑹三乗車之㑹六指麾左右而諸侯莫敢不從後世言桓公者徒知其賢而不復知其惡也孔子言衛靈公之無道季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佗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齊文宣帝荒滛狂悖甚於桀紂然而知楊愔之賢悉以國事委之時人以為主昏於上政清於下凡此皆滛昏暴亂之君也徒以能知賢人而用之大者以霸其次以安小者以存况乎以聖君而用賢臣是猶王良之御六驥逢䝉之闗繁弱孟賁之揮干將何適而不逹何射而不中何擊而不斷哉或曰人主之職在知人則既知之矣抑以堯之聖而失之四凶孔子之聖而失之宰我子羽夫人豈易知也哉曰是則然矣夫射者必志於的弓矢既調専精審固而發之雖或不中亦鮮矣與夫冥冥而射者不猶愈乎昔臯陶陳九徳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肅擾而毅直而温簡而㢘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李克曰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逹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是亦知人之術也顧人主不深察而已矣
  三勤論
  揚子曰民有三勤政善而吏惡一勤也吏善而政惡二勤也政吏駢惡三勤也愚謂勤民者一未嘗有三也何則吏者民之司命吏良則民斯逸矣未有吏善而政惡者也亦未有政善而吏惡者也度吏之才而任之者君之政也形民之力而用之者吏之政也吏苟得人安有榖人不足於晝絲人不足於夜者乎故為人君者謹於擇吏而已矣佗奚足事哉
  十哲論慶歴二年作
  十哲於經無見而學者多稱之國家祀孔子十哲則祀於堂上其餘門人祀於東西廡下爼豆之數皆異焉愚竊以為過矣是十人者孔子雖以四科第之非謂門人之中唯十人為賢也至於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豈謂唯此四人為不肖邪以此觀之尊十哲非孔子意眀矣必若以一善取之則門人之賢者非止十人也以盡善取之則徳行之外未有無過者也孔子謂宰我曰朽木不可彫於予與何誅謂子貢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謂冉有曰求也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謂子路曰由知徳者鮮矣謂子夏曰商也不及然則豈為盡善邪又十哲之外孔子之所稱譽多矣曾㸃與子路冉有俱侍坐各言其志而孔子獨曰吾與㸃也曽參以至孝顯孔子為之語孝經又謂子賤君子㢤若人然則十人之餘豈可盡誣邪且政事言語文學之髙者不足以當徳行之卑者是十人者其中固有差等矣豈可為之一槩耶
  四豪論慶厯二年作
  戰國之時天下禮義消亡下陵上替諸侯僣天子大夫僣諸侯陪臣之間有能約身抑志尊賢養士不愛煩費以樹聲名者齊有孟嘗魏有信陵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雖不能以禮義佐其君以政教和其民合於至公槩於大道然自奮於濁世天下談士異口同舌咸謂之賢銓於四人臧否優劣亦可聞歟論者曰夫人臣者上以事君中以利國下以養民釋此三者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聖王當世必為誅首孟嘗君養士頼匿亡命廢公法樹私恩媮采名譽以竊國相之任迹其行事皆為身耳非能為國與民謀也至其晚節遂挾仇敵以覆宗國保薛中立自比諸侯臣而不臣孰甚於此春申君進書春宫觧楚國社稷之憂縱楚太子而自以身當不測之誅智勇忠信有足稱者至其柱石楚國權寵無貳割江東之封窮僣奢之樂十餘年間楚國益弱又納邪人之言造姦偽之謀亂其國嗣洿敗王家方諸田文罪又甚焉終為李園所襲身首屠裂則其智勇忠信果安在也平原君行事大倣孟嘗至於貪上黨之田致邯鄲之禍遂至國家大敗社稷㡬亡于以知其智謀尤出數子之下也然趙奢戮平原君之客奢諭釋以公義而平原君薦奢於朝卒著功名且平原君臣人之莭終始無𧇊此其賢於孟嘗春申逺矣信陵君以母弟之親卿相之尊抱闗鼓刀之人親執馭而事之詘而不耻勞而不倦非有髙世之材孰能如此且向使侯生朱亥皆實庸人公子雖事之如是不足稱也然公子所以降身詘志者審知二子之賢耳以區區之魏惴懼之衆當秦乗勝十倍之兵一戰却之邯鄲全六國安信陵君之功也秦乗公子之去魏急攻大梁公子一悟毛薛之言飜然易慮歸救宗國復破秦軍閉諸函谷可謂能矣魏王信讒猜阻公子公子遂滅迹酣飲全身逺害以其夀終可謂智矣智能如此而又守之以仁行之以恭必若采善於亂世論賢於俠㳺則彼三人者蔑以加其上矣故校其臧否當以信陵為首平原次之孟嘗又次之春申為其下矣或曰無忌盜國兵符矯殺晉鄙以赴平原君之私交雖有功於魏非忠臣也何以賢於三子對曰趙魏脣齒之國以虎狼之秦攻危亡之趙趙亡則魏斃理勢然矣魏王不逹事宜徒畏强秦之空言坐擁盛兵以觀成敗計之大失無過於此故無忌矯奪其軍以救趙非獨赴趙之難亦為魏謀也奚其不忠哉漢髙祖過大梁輒祠信陵君為置守冢者彼三子則皆無旌異髙祖英主也盖有以知之矣
  管仲論
  孔子稱管仲之器小哉先儒以為管仲得君如此不勉之以王而僅止於霸此其所以為小也愚以為周天子存而管仲勉齊桓公以王是教之篡也此管仲所耻而不為孔子顧欲其為之邪夫大人者顧時不用則已用則必以禮樂正天下使綱紀文章粲然有萬世之安豈直一時之功名而巳邪管仲相桓公霸諸侯禹迹所及冠帯所加未能使之皆率職也而偃然自以天下為莫已若也朱紘而鏤簋反坫而三歸此其器豈不小哉揚子曰大器其猶規矩凖繩乎先自治而後治人斯言得之矣
  荀息論
  晉獻公使荀息傳奚齊荀息曰臣竭其股肱之力不濟則以死繼之及里克殺奚齊荀息死之君子曰詩所謂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荀息有焉杜元凱以為荀息有此詩人重言之義以愚觀之元凱失左氏之意多矣彼生與君言死而背之者是小人穿窬之行君子所不譏也夫立嫡以長正也獻公溺於嬖寵廢長立少荀息為國正卿君所倚信不能明白禮義以格君心之非而遽以死許之是則荀息之言玷於獻公未沒之前而不可救於已沒之後也然則左氏之志所以貶荀息而非所以為襃也
  㢘頗論慶歷五年作
  世稱藺相如以區區之趙抗虎狼之秦秦雖彊暴不能陵趙者相如之功也謂其賢於㢘頗愚竊疑之何則秦之所以不能陵趙者以其國治兵彊也固非口舌之間所能抗也然則國何以治兵何以彊豈非㢘頗在其位邪趙得和氏璧秦王聞而欲之請易之以土田相如奉璧銜命而徃秦王欲彊取之相如抗節不撓視死如歸卒欺秦王而歸璧於趙以是為相如之功噫又何足稱哉夫和氏之璧懷握之玩得之不足以為重失之不足以為輕而相如以死爭之以詐取之有如秦王赫然増怒肆其彊暴逞其毒螫菹醢相如移兵攻趙是為趙王愛數寸之玉喪國士之賢貪無用之器貽宗廟之憂人臣愛君果如是哉澠水之㑹秦王請趙王鼓瑟而詔史書之相如進缶於秦王秦王不可則挺劒劫之必得當而後止是何異賈竪小人矜豪恃氣不能相下者惡足言功哉昔桀為無道湯幽囚於夏臺戎狄侵豳太王避之於岐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就拘於羑里夫以幽拘之辱棄國而逃與一鼓瑟之間孰難哉然而三王忍耻行之卒蹶夏商撫綏四海相如儻能相趙王示㣲弱以驕秦忍小耻以怒趙崇徳修政以湏秦之可亡從而仆之濟黔首於塗炭救赤子於虎狼其功烈豈不煒𤍞光逺哉而於罇爼之間壇坫之上爭言暴氣取當而止英偉之士不亦可羞哉趙王不能逺觀嘉其一命之不辱賞其要劫之小䇿一旦位諸功實之上㢘頗日夜憤憤欲礪刃刺之而相如能不與之校此則賢矣然亦不可用一善掩大功世稱藺優於㢘非通論也
  賈生論慶歷三年作
  世皆以賈生聰明辯愽曉練治體若遭明主當治世誠得盡用其道三代可復帝皇可㡬不幸黜於絳灌踈廢早終可為痛惜愚以為賈生學不純正雖有儁才任之為治必不效矣何以知之觀其書而知之賈生數上䟽陳得失云可為痛哭者一流涕者二太息者六然所謂痛哭者謂侯太彊也以為指大於股脛大於要乆而不制必為國害夫為天下者患政刑之不立不患諸侯之太彊賈生言不見用然終文帝世諸侯帖服孝景初立晁錯不勝其憤而削之反者紛然響應起不踰時敗亡不救惡能為漢之大害哉所謂流涕者匈奴不賔也匈奴荒外之國與禽獸無殊天下治而不服不足損聖王之徳天下𡚁而得之不足為聖王之功而賈生孜孜愛其蕞爾之金絮忘其征討之大費忿其區區之禮節忽其勤民之鉅害惡在其為知治體也夫治天下之具孰先於禮義安天下之本孰先於嗣君禮義不張雖復四夷賔服彊場不聳當如内憂何儲嗣失教雖復諸侯㣲弱四方無虞其誰能守之然賈生以此二者列之於後以為餘事捨國家之紀綱遺天下之大本顧切切然以列國外夷為慮皆涕泣之可謂悖本末之統謬緩急之序謂之知治體何哉又曰仁義者人主之芒刃也法制者人主之斤斧也不能以道輔人主鎮撫諸侯緩之以徳齊之以禮而欲踈骨肉斷慈恵視仁義為虚器操刑法為利柄翦周孔之夷塗樹申商之險術由此觀之所學豈得為純正耶世人不察其所由之術苟見其材之茂學之博其言暐曄可觀而不得施於世因從而歎之不知夫駮濫刻深非吾黨也夫唯材髙而道不正者君子惡之
  龔君賔
  王莽慕龔君賔之名訹以尊爵厚祿劫以滛威重勢而必⿰至支 -- 𦤺之君賔不勝逼迫絶食而死班固以薫膏之語譏焉未聞有為辨之者也可不大哀昔者紂為不道毒痡四海武王不忍天下困窮而征之斯則有道天子誅一亂政之匹夫爾於何不可而伯夷叔齊深非之義不食周粟而餓死狷隘如此仲尼猶稱之曰仁以為不殞其節而已况於王莽慿漢累世之恩因其繼嗣衰絶飾詐偽而盗之又欲誣洿清士以其臭腐之爵祿甘言諛禮期於必致不可以智免不可以義攘則志行之士舎死何以全其道哉或者謂其不能黜芳棄明保其天年然則虎豹之鞹何以異於犬羊之鞹庸人之行孰不如此又責其不詭辭曲對若薛方然然則將未免於諂豈曰能賢故君賔遭遇無道及此窮矣失節之徒排毁忠正以遂已非不察者又從而和之太史公稱伯夷叔齊不有孔子則西山之餓夫誰識知之信矣哉
  邴吉論
  邴吉為丞相出逄羣盗格鬬死傷横道過之不問見牛喘而問之以為詰禁盗賊守令之事隂陽不調此乃宰相職耳談者美之愚竊以為不然夫宰相所以治隂陽者豈拱手端署無所施設而隂陽自調盖亦佐人主治庶政安四海使和氣洋洋薄於宇宙旁暢周逹浸潤渗漉明則百姓洽幽則鬼神諧然後寒暑時至萬物阜安雖古昔聖人之治天下至於隂陽和寒暑時而至治極矣豈庸人所能致哉當邴吉為政之時政治之不得刑罰之失中不肖之未去忠賢之未進可勝紀哉釋此不慮而慮於牛喘以求隂陽不亦踈乎且京邑之内盗賊縱横政之不行孰甚於此詩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近不能正如逺人何若曰守令之職守令不賢當責何人非執政者之過而又誰歟昔士㑹為政晉國之盗逃奔于秦子産為政桃李垂於街者英援若盗賊不禁而曰長安令之職風俗不和而曰三老之職刑罰不當而曰廷尉之職衣食不足而曰司農之職推而演之天下之事各有其官則宰相居於其間悉無所與而曰主調隂陽隂陽固可坐而調耶愚以為邴吉自知居其位而無益於世飾智譎問以揜其迹抑亦自欺而已矣
  致知在格物論元豐六年
  人之情莫不好善而惡惡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盖寡惡且非者實多何哉皆物誘之也物迫之也桀紂亦知禹湯之為聖也而所為與之反者不能勝其欲心故也盗跖亦知顔閔之為賢也而所為與之反者不能勝其利心故也不軌之民非不知穿窬探囊之可羞也而冒行之驅於饑寒故也失節之臣亦非不知反君事讎之可愧也而忍處之逼於刑禍故也况於學者豈不知仁義之美㢘耻之尚哉斗升之秩錙銖之利誘於前則趍之如流水豈能安展禽之黜樂顔子之貧乎動色之怒毫末之害迫於後則畏之如烈火豈能守伯夷之餓徇比干之死乎如此則何暇仁義之思㢘耻之顧哉不惟不思與不顧也抑亦莫之知也譬如逐獸者不見泰山彈雀者不覺露之霑衣也所以然者物蔽之也故水誠清矣泥沙汩之則俛而不見其影燭誠明矣舉掌翳之則咫尺不辨人眉目况富貴之汩其智貧賤之翳其心哉惟好學君子為不然已之道誠善也是也雖茹之以藜藿如粱肉臨之以鼎鑊如茵席誠惡也非也雖位之以公相如塗泥賂之以萬金如糞壤如此則視天下之事善惡是非如數一二如辨黒白如日之出無所不照如風之入無所不通洞然四逹安有不知者哉所以然者物莫之蔽故也於是依仁以為宅遵義以為路誠意以行之正心以處之修身以帥之則天下國家何為而不治哉大學曰致知在格物格猶扞也禦也能扞禦外物然後能知至道矣鄭氏以格為来或者猶未盡古人之意乎
  塟論元豐七年
  塟者藏也孝子不忍其親之暴露故斂而藏之賫送不必厚厚者有損無益古人論之詳矣今人塟不厚於古而拘於隂陽禁忌則甚焉古者雖卜宅卜日盖先謀人事之便然後質諸蓍龜庶無後艱耳無常地與常日也今之塟書乃相山川岡畎之形勢考嵗月日時之支干以為子孫貴賤貧富夀夭賢愚皆繫焉非此地非此時不可塟也舉世惑而信之於是喪親者徃徃乆而不塟問之曰嵗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遊宦逺方未得歸也又曰貧未能辦塟具也至有終身累世而不塟遂弃失尸柩不知其處者嗚呼可不令人深歎愍哉人所貴於身後有子孫者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為乃如是曷若無子孫死於道路猶有仁者見而殣之邪先王制禮塟期逺不過七月今世著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塟又禮未塟不變服食粥居倚廬哀親之未有所歸也既塟然後漸有變除今之人背禮違法未塟而除喪從宦四方食稻衣錦飲酒作樂其心安乎人之貴賤貧富夀夭繫於天賢愚繫於人固無闗預於塟就使皆如塟師之言為人子者方當哀窮之際何忍不顧其親之暴露乃欲自營福利邪昔者吾諸祖之塟也家甚貧不能具棺槨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槨然金銀珠玉之物未嘗以錙銖入於壙中將塟太尉公族人皆曰塟者家之大事柰何不詢隂陽此必不可吾兄伯康無如之何乃曰詢於隂陽則可矣安得良塟師而詢之族人曰近村有張生者良師也數縣皆用之兄乃召張生許以錢貳萬張生野夫也世為塟師為野人塟所得不過千錢聞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畀爾塟不用吾言將求佗師張師曰惟命是聴於是兄自以已意處嵗月日時及壙之淺深廣狹道路所從出皆取便於事者使張生以塟書縁飾之曰大吉以示族人族人皆恱無違異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備侍從宗族之從仕者二十有三人視佗人之謹用塟書未必勝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斂装辦而行壙成而塟未嘗以一言詢隂陽家迄今無佗故吾常疾隂陽家立邪說以惑衆為世患於喪家尤甚頃為諫官嘗奏乞禁天下塟書當時執政莫以為意今著茲論庶俾後之子孫塟必以時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視吾祖欲知塟書之不足信視吾家








  傳家集巻六十五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傳家集>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六    宋 司馬光 撰議
  不以卑臨尊議慶厯五年作
  大傳以為武王克商祀於牧室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不以卑臨尊也夫父子之間譬猶天地之體殊君臣之位絶尊卑之分天性自然是以子雖為天子無害父之尊父雖為士子不敢先之人道之大倫古今之通義也武王纂紹前迹登隆基緒追尊先世告成王業盖以推功歸美崇戴前人非謂身臨四海之尊不可以諸侯為祖父也竊謂記禮者深於聖人之㫖失之何則太王王季文王追襃旣盛則太王之前公劉不窋之倫尚為以卑臨尊未得謂之順也然則追稱繼號終已無窮豈可行哉謹案武成曰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又周頌曰天作髙山太王荒之大雅曰維此王季受祿無喪奄有四方至言文王受命非一不可悉著然則周之王迹肇於太王茂於王季成於文王終於武王武王既有四海追思王迹之所由興積功開業之艱難是故推三世而王之以明非已功藉祖宗之餘烈也聖人之志昭晰若此而謂之不欲以卑臨尊其為失也大矣且夫以太王之仁愛勤勞王季之孝友光明文王之布徳行化討叛懐柔三分天下之諸侯而有其二謙畏天命不輯大勲以授聖子武王因累世之基用既王之周推已亡之商而取天位臨四海朝諸侯雖以中庸之君處之猶不敢盖其祖宗之勲謂天祿由已而成徒以私意追王祖宗不使諸侯臨天子之尊而已况於武王大聖豈得爾哉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夫武王歸美前人之意如此追王之理豈不明與
  祔廟議嘉祐八年六月一日上
  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太祖之廟萬世不毁其餘昭穆盡則毁示有終也自漢已來天子或起於布衣以受命之初太祖尚在三昭三穆之次故或祀四世或祀六世其太祖以上之主雖屬尊於太祖親盡則遷故漢元帝之世太上廟主瘞於寝園魏明帝之世處士廟主遷於園邑晉武帝祔廟遷征西府君惠帝祔廟又遷豫章府君自是以下大抵過六世則遷其神主盖以太祖未正東嚮之位故止祀三昭三穆若太祖已正東嚮之位則并三昭三穆為七世矣唐髙祖初立祀四世太宗増祀六世及太宗祔廟則遷洪農府君神主於夾室髙宗祔廟又遷宣皇神主於夾室皆祀六世此前世之成法也惟明皇立九室祀八世事不經見難可依據今若以太祖太宗為一世則大行皇帝祔廟之日禧祖親盡當遷於西夾室祀三昭三穆於先王典禮及近世之制無不符合太廟更不須添展一室
  配天議
  伏准中書劄子翰林學士王珪及知制誥錢公輔等奏季秋大饗明堂以仁宗皇帝配神作主事奉聖㫖令臺諫及經筵臣寮與兩制禮院同共再詳定聞奏者朝廷以祖宗事重不敢自專愽訪羣臣使各陳其意臣等愚懵不達古今但據所聞正禮以對至於取捨繫自聖明竊以孝子之心誰不欲尊其父者聖人制禮以為之極不敢踰也故祖已訓髙宗曰祀無豐于昵孔子與孟懿子論孝亦曰祭之以禮然則事親者不以數祭為孝貴於得禮而已矣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商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先儒謂禘郊祖宗皆祭祀以配食也禘謂祭昊天於圓丘也祭上帝於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於明堂曰祖宗故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我將祀文王於明堂此其證也下此皆不見於經矣前漢以髙祖配天後漢以光武配明堂以是觀之古之帝王自非建邦啓土及造有區夏者皆無配天之文故雖周之成康漢之文景明帝章帝其徳業非不美也然而子孫不敢推以配天者避祖宗也孝經曰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孔子以周公有聖人之徳成太平之業制禮作樂而文王適其父也故引之以證聖人之徳莫大於孝答曽子之問而已非謂凡有天下者皆當尊其父以配天然後為孝也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五帝此乃誤識孝經之意而違先王之禮不可以為法也景祐二年仁宗詔禮官稽案典籍辨崇配之序定二祧之位乃以太祖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太宗真宗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然則祀真宗於明堂以配五帝亦未失古禮今仁宗雖豐功美徳洽於四海而不在二祧之位議者乃欲捨真宗而以仁宗配食明堂恐於祭法不合又以人情言之是絀祖而進父也夏父弗忌躋僖公先兄而後弟孔子猶以為逆祀書於春秋况維祖而進父乎必若此有之不獨乖違典禮恐亦非仁宗之意也議者又欲以太祖及三宗迭配郊丘及明堂臣等亦以為不可何則國家受天永命傳祚萬世若繼體守文之君皆得配天則子孫將有無窮之數與祖宗無别也凡為國家者制禮立法必思萬世之規不可專徇目前而已臣等竊謂宜遵舊禮以真宗配五帝於明堂行之為便
  宗室襲封議時在學士院朝廷以為非是兩制議者各贖銅三十斤禮部各追一官
  臣等竊原聖人制禮之意必使嫡長世世承襲者所以重正統而絶爭端也古者諸侯生立世子死則襲爵故令文稱諸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孫承嫡者傳襲若無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孫無嫡孫以次立嫡子同母弟無母弟立庶孫曽孫以下准此皆為始薨之時應襲爵之人也其無後者則國除自唐末以來三公以下不復承襲國朝故事常封本宫最長者一人為國公陛下以為非古故於去年十一月十一日降敕節文稱宣祖太祖太宗之子皆擇其後一人為宗令世世封公補環衞之官以奉祭祀不以服屬盡故殺其恩禮又稱其非𥘵免親更不賜名授官太常禮院手奏檢詳國朝近制諸王之後皆用本宫最長一人封公繼襲今來新制既言祖宗之子皆擇其後一人為宗即與自來事體不同本院叅詳合依禮令傳嫡承襲閏十一月五日奉聖㫖祖宗之子并濮國公並令傳嫡襲封所有見今諸宫院已封公者令依舊將來即更不襲封臣等詳觀兩次詔㫖丁寧皆欲以復古禮而垂正統也今據禮院所定諸王後合襲封人内除越王曾孫世程魯王孫宗肅韓王孫宗繢吴王孫宗絳並依禮令當傳襲外其昭成太子陳王蔡王皆無後國當除宗保仲郃宗達以旁親繼襲乃是朝廷特恩為之立後紹封其國於禮典亦無乖違所有秦王之後陳薦等欲立其庶曽孫克繼韓忠彦等欲立其庶長孫承亮楚王之後陳薦等欲立其庶曽孫世逸韓忠彦等欲立其庶長孫從式魏王之後衆禮官皆欲立其嫡孫同母弟宗惠臣等看詳三王見今自有正統而承亮從式宗惠皆係旁支若此三人襲三王之封則子子孫孫常居環衛世襲爵祿與國無窮其正統子孫𥘵免以外更不賜名授官數世之後降在皁𨽻如此三人何幸而封正統何罪而絶不惟與禮令之意乖違亦非聖詔所謂為宗傳嫡者也所以然者盖緣禮令據初薨之時定為嗣之人今日於數世之後議當為後者事體有殊而專執令文所以參差不合而異論紛紜也臣等案忠彦等以為令文之制與古稍異若無嫡孫而有嫡曽孫則捨曽孫而立嫡子母弟若無母弟又立庶子以此知亦許推及旁支常以親近者為先也今令文稱無嫡孫同母弟則立庶孫以禮典與五服敕言之諸子之子除嫡長外皆為庶孫既立庶孫則當於諸旁庶孫内擇其長者一人立之盖王視庶孫恩親等也庶孫比曽孫行尊而屬近也臣等案令文皆約古禮為之安有與古不同之理借使不同朝廷方憲章稽古亦當捨令而從禮豈可棄禮而就令也况令文所謂子孫承嫡者傳襲言嫡子嫡孫相繼不絶雖經百世皆應傳襲也若不幸而絶則有立嫡子同母弟以下之事非謂有嫡曽孫捨之不立而立嫡子之母弟也晉庾純云古者所以重宗諸侯世爵士大夫世祿防其爭競故明其宗也吴商云按禮貴嫡重正所以尊祖禰繼世之正統也夫受重者不得以輕服服之是以孫及曽元其為後者皆服三年受重故也王敞云君為祖三年既為君而有父祖之喪者謂父祖並有廢疾不得受國而已受位於曽祖者也范宣云嫡孫亡無後則次子之後乃得傳重以此觀之明嫡統不絶則旁支無繼襲之道然則令文所謂子孫承嫡者傳襲自嫡曽孫以下皆包之矣所以更言若無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孫者嫌人無嫡子即立嫡子之母弟或嫡子有罪疾并其嫡孫廢之故也又言曽孫以下凖此者謂庶孫以上皆無即立嫡曽孫之母弟無母弟即立庶弟之類是也若令文之意但以行尊屬近者為嗣則無嫡子便應立嫡子母弟及庶子何為更立庶孫也必若忠彦等所云則國家故事取本宫最長者一人封公已是行尊屬近之人便當遵行何必更有改作也彼令文所指者傳襲之人五服敕所載者䘮服之制事理各殊豈可引䘮服之庶孫證傳襲之庶孫也且造令之時王公以下薨則傳襲故必有立曽元者今諸王之薨已歴數世乃更追議當為後之人則不應捨正統而更取旁支也今欲使合於古而適於今則莫若自國初以來於其人薨沒之時定當為嗣者以至於今日則於禮令不失而亦不離正統矣案秦王以雍熈元年薨於時嫡子徳恭當立徳恭以景徳三年卒嫡長子承慶當立承慶以寳元二年卒無嫡子有庶子六人長曰克晤先卒無子次曰克繼當立楚王以某年薨嫡長子惟叙當立惟叙以大中祥符五年卒嫡子從煦當立從煦以慶厯五年卒無嫡子有庶子世逸一人當立魏王以某年薨無嫡子有庶子三人長曰允升以某年卒嫡子宗禮當立宗禮以治平二年卒嫡長子仲翹先卒無子次母弟仲髦亦先卒次母弟仲蒼當立以此考之其當為後者豈不明白矣所有承選雖是徳文之嫡子其父元非嫡長自不應承襲盖因今來承亮以庶孫得承襲故使承選有辭先王制禮皆本諸天地酌之人情譬如四支百體不可移也移之則綱紀紛亂爭端並興於承選可以見其驗矣臣等謹依古禮及令文并去年十一月十一日敕命閏十一月五日聖㫖指揮檢詳屬籍重行定奪到秦王之後合以克繼襲封楚王之後合以世逸襲封魏王之後合以仲蒼襲封其餘并如衆禮官議所定
  李僕射諡文恭議
  僕射禀秀美之氣涵純壹之徳剛柔得中華實兼茂越自衡泌奮飛天朝回翔禁垣遂賛大政咨命不永奄忽遷得自時迄今垂七十載令問休暢泱然未息紳弁之士流為美談謹案諡法忠信接禮曰文不懈于位曰恭夫事親盡誠與人不欺行有標的言有規括忠信接禮之謂矣光輔神宗億安四海邁其懿徳倡率士民不懈于位之謂矣請謚曰文恭
  錢中令謚宣靖議若水
  令公仁惠足以布政明智足以建功清修足以服人寛裕足以容衆與物無競執議甚堅泊乎如淵撓不可濁介乎如石重不可移信尚徳之君子全節之正人也而又講學不倦好謀而成文以美身忠以賛國謹案謚法善問周達曰宣和徳考衆曰靖令公論譔帝典發揮聖政使祖宗之烈燭耀無窮是不亦宣乎闗領樞機謀謨帷幄六師輯睦夷夏又安是不亦靖乎請謚曰宣靖
  趙少傅謚僖質議
  少傅體和居厚履恭涵壹言必有物動不進名矯迹衡茅濯羽雲漢入賛樞極出殿藩維謹案謚法小心恭慎曰僖言行相應曰質少傅内則造辟盡忠外則騰章建畫親昵有問應以他言可不謂僖乎歴事三朝始終一節不賁飾以譁衆不激訐以髙人可不謂質乎請謚曰僖質
  馮太尉謚勤威議守信
  昔者晉人不恭敢距大邦負固阻兵趦趄不庭太宗征之霆駭風趨狐狼之墟化為樂都混壹之勲太尉與焉獫狁孔熾整居幽冀縱騎鳴弦至于澶淵真宗一麾電巻雲披剪其酋豪馬潰麋逃底寧之功太尉在焉天下既平蜚游不驚符瑞充盈登休薦成和鸞四廵萬乘星陳東暨云亭西渉河汾警蹕之清太尉扈焉白馬之河漏為横波濟澤之阿閭殚可歌隕林仆竹薪石相屬淵吐其陸莓莓衍沃隄防之勞太尉重焉謹案謚法能修其官曰勤猛以彊果曰威迹其夙夜在公臨敵剛决榮祿昭融令問始終攷於二法可謂恊矣請謚曰勤威
  
  性辯治平三年正月二十日作
  孟子以為人性善其不善者外物誘之也荀子以為人性惡其善者聖人教之也是皆得其一偏而遺其大體也夫性者人之所受於天以生者也善與惡必兼有之是故雖聖人不能無惡雖愚人不能無善其所受多少之間則殊矣善至多而惡至少則為聖人惡至多而善至少則為愚人善惡相半則為中人聖人之惡不能勝其善愚人之善不能勝其惡不勝則從而亡矣故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雖然不學則善日消而惡日滋學焉則惡日消而善日滋故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必曰聖人無惡則安用學矣必曰愚人無善則安用教矣譬之於田稻粱藜莠相與滋生善治田者耘其藜莠而養其稻粱不善治田者反之善治性者長其善而去其惡不善治性者反之孟子以為仁義禮智皆出乎性者也是豈可謂之不然乎然不知暴慢貪惑亦出乎性也是知稻粱之生於田而不知藜莠之亦生於田也荀子以為爭奪殘賊之心人之所生而有也不以師法禮義正之則悖亂而不治是豈可謂之不然乎然殊不知慈愛羞愧之心亦生而有也是知藜莠之生於田而不知稻粱之亦生於田也故揚子以為人之性善惡混混者善惡雜處於身中之謂也顧人擇而修之何如耳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斯理也豈不曉然明白哉如孟子之言所謂長善者也荀子之言所謂去惡者也揚子則兼之矣韓文公解揚子之言以為始也混而今也善惡亦非知揚子者也
  情辯
  應幾有子生十年而喪之應幾悲哀甚既而自諭曰是何益哉昔者吾嘗聞於有道者矣曰死而悲哀者情也死生有時短長有命知其物理之常不足悲者道也故其始也悲不自制情勝道也及其久也悲日益衰而理可以奪道勝情也予常以為知言光辨之曰是非有道者之言也夫情與道一體也何甞相離哉始死而悲者道當然也久而寖衰者亦道當然也故始死而不悲是豺狼也悲而傷生是忘親也豺狼不可忘親亦不可是以聖人制服日逺日輕有時而除之若此者非他皆順人情而為之也夫情者水也道者防也情者馬也道者御也水不防則汎溢蕩潏無所不敗也馬不御則騰突cq=82奔放無所不之也防之御之然後洋洋焉注夫海駸駸焉就夫道由是觀之情與道何嘗交勝哉
  
  鐵界方銘景祐四年
  質重精剛端平直方進退無私法度攸資燥濕不渝寒暑不殊立身踐道是則是傚
  劒銘并序
  或曰古者君子居常佩劒以備不虞今也無之倉卒何恃焉應之曰君子恃道不恃劒道不在焉雖劒不去體不能救其死故苟得其道則劒存可也亡可也作劒銘云
  昆吾之精太阿之靈深虞過防却除不祥倐忽縱横萬夫莫當用得其道利器可保道之不明器無足憑怙力弃常匹夫以亡敗徳阻兵國家以傾逆不敵順暴不犯仁上以守國下以全身長鋏蕭蕭七星炤腰不離於道神鋒可銷
  槃水銘嘉祐七年二月一日作
  槃水之盈止之則平平而後清清而後明勿使小欹小欹必傾傾不可収用毁其成嗚呼奉之可不兢兢
  四言銘熈寜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作
  聰明壯勇之謂才忠信孝友之謂行正直中和之謂徳深逺髙大之謂道
  
  勇箴景祐四年
  何為而正致誠則正何為而勇蹈正則勇孟賁之材心動則回臨義不疑嗚呼勇哉
  逸箴
  百仞之木生本秋毫徳隳於惰名立於勞宴安之娱窮乎一晝徳著名成億年不朽可貪非道可愛非時沒世無稱君子耻之昔在周公作為無逸大聖猶然况非其匹
  友箴
  余何遊乎余將遊聖之門仁之里非聖不師非仁不友可乎未可不若逰衆人之場聞善而遷觀過而改
  
  顔樂亭頌并序周翰孔子四十七世孫名宗翰邦直李清臣子瞻蘇軾也
  孔子舊宅東北可百歩有井魯人以為昔顔氏之居也周翰思其人買其地搆亭其上命曰顔樂邦直為之銘其言顔子之志盡矣無以加矣子瞻論韓子以在隠約而平寛為哲人之細事以為君子之於人必於其小焉觀之光謂韓子以三書扺宰相求官與于襄陽書謂先達後進之士互為前後以相推授如市賈然以求朝夕芻米僕賃之資又好恱人以銘誌而受其金觀其文知其志其汲汲於富貴戚戚於貧賤如此彼又烏知顔子之所為哉夫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彫士貧賤然後見其志此固哲人之所難故孔子稱之而韓子以為細事韓子能之乎光實何人敢評先賢之得失聊因子瞻之言申而盡之頌曰貧而無怨難顔子在陋巷飲一瓢食一簞能固其守不戚而安此徳之所以完
  
  河間獻王賛慶厯五年作
  周室衰道徳壊五帝三王之文飄淪散失棄置不省重以暴秦害聖典疾格言燔詩書屠術士稱禮樂者謂之狂惑述仁義者謂之妖妄必薙滅先聖之道響絶迹盡然後慊其志雖有好古君子心誦腹藏壁扃巖鐍濟秦之險以通於漢者萬無一二漢初挾書之律尚存久雖除之亦未尊録謂之餘事而已則我先王之道燄燄其不熄者無幾矣河間獻王生為帝子㓜為人君是時列國諸侯苟不以宫室相髙狗馬相尚則裒姦聚猾僣逆妄圖唯獻王厲節治身愛古愽雅專以聖人法度遺落為憂聚殘補缺校實取正得周官左氏春秋毛氏詩而立之周禮者周公之大典毛氏言詩最宻左氏與春秋為表裏三者不出六藝不明噫㣲獻王則六藝其遂曀乎故其功烈至今頼之且夫觀其人之所好足以知其心王侯貴人不好奢靡而喜書者固鮮矣不喜浮辯之書而樂正道知之明而信之篤守之純而行之勤者百無一二焉武帝雖好儒好其名而不知其實慕其華而廢其質是以好儒愈於文景而徳業後之景帝之子十有四人栗太子廢而獻王最長嚮若遵大義屬重器用其徳施其志必無神僊祠祀之煩宫室觀逰之費窮兵黷武之勞賦役轉輸之敝宜其仁豐義洽風移俗變煥然帝王之治復還其必賢於文景逺矣嗟乎天實不欲禮樂復興邪抑四海自不幸而已矣






  傳家集巻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七    宋 司馬光 撰評
  子噲
  堯舜之聖非以其能輕天下也廼以其能重天下也夫唯重天下故必得聖人然後授之禹之傳於子非私之也苟天下無聖人以授之則非子莫之傳矣夫父之傳子非至禹而後有之也盖自生民以來有國家者無不然矣燕噲徒知慕堯舜之名不知察堯舜之實訹於姦言以䧟於死亡為天下笑豈不悲哉孟子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豈非以燕噲而知之邪
  應侯罷武安君兵慶厯五年作
  甚矣邪臣之害國也以得為喪以成為敗保身固寵不顧國謀損公而益私仆人而立已國家喪敗不與其憂世之患此亦已久矣
  甘羅慶厯五年作
  甘羅以稚子名顯於世非有他竒略正以勢力恐張唐耳雖云慧敏然君子治世無所取焉
  范睢慶厯五年作
  穰侯相秦秦益彊宰制諸侯如嚴主之役僕夫左右前後無不如志此穣侯之功也范睢非能為秦忠謀亦非有患於穣侯也欲行其説而穰侯適妨其路故控其喉拊其背而奪之位秦王視聽之不明遂至於遷逐母弟况穰侯何有哉穰侯雖擅權未至如睢之所言孔子惡夫佞者豈以此夫
  秦阬趙軍慶厯五年作
  夫兵之設非以害人所以養人也殘暴如此其誰與之秦七世役諸侯卒兼天下然其失䇿之大者有三焉欺楚懐王而虜之不信莫大焉阬趙降卒四十萬不仁莫大焉欺與國誅已降使諸侯疑而百姓怨不智莫大焉秦所以失天下之故多矣在此三者於不信之不信不仁之不仁不智之不智是以始皇墳草未生而四海横潰宗廟為墟究其禍本兆於此矣
  項羽誅韓生慶厯五年作
  世皆以項羽不能用韓生之言棄關中之險故失天下竊謂不然夫秦據函谷東嚮以制天下然孝恵昭襄以之興而二世子嬰以之亡顧所以用之之道何如耳地形不足議也項羽放殺其君不義之名明於日月宰制天下王諸侯廢公義而任私意逐其君以置其臣其受封者爭奪不服踈斥忠良猜忌有功使臣下皆無親附之意推此道以行之雖重金襲湯不能以一日守也况三秦之險哉
  貫髙慶厯五年作
  髙祖以驕失臣貫髙以很亡君君臣之際不亦兩傷邪髙不能輔君以義不忍小恥輕慮淺謀以陷弑君之惡卒亡其國禍自髙始雖殺身破家以明張敖而令趙國社稷蕪沒宗廟邱墟所存者小所亡者大所得者少所失者多槩以大義亦烏足言哉
  漢髙祖斬丁公慶厯五年作
  漢髙祖可謂能逺謀矣臣無貳心古之命也縱君之敵以樹私恩姦莫大焉姦而為恵勿報可也若將報之其望必大為臣不忠而享大報雖無背施何以使人天下既定姦不干正盡節者賞貳心者誅君無失刑臣無貳心然後人無覬覦上下安矣宜乎子孫相承廟祀四百盖亦謀之逺矣周書曰逺乃猷此之謂也
  烹酈生
  班固稱蒯通一説而䘮三儁為其亡田横殺酈生驕韓信也以愚觀之漢王既遣酈生下齊而不止韓信之進兵是則漢王殺之非蒯通殺之也惜夫一失其信羣臣孰敢為之使諸侯孰敢為之與雖得齊而有之所亡豈不多哉
  戾太子敗慶厯五年作
  鉤弋夫人之子十四月而生孝武以為神靈命其門曰堯母當是時太子猶在東宫則孝武屬意固已異矣是以姦臣逆窺上意以傾覆冡嗣卒成巫蠱之禍天下咸被其殃然則人君用意小違文義禍亂及此可不慎哉
  立鉤弋子為太子慶厯五年作
  孝武以孝昭之生神異於人而復有早成之資違長㓜之次而立之鑒於諸吕先誅其母以絶禍源其於重天下謀子孫深逺矣然而舉襁褓之子置之萬民之上非有孝昭之明霍光之忠鮮不危哉
  誅趙廣漢慶厯五年作
  廣漢之為京兆漢興以來無能及者周禮議賢議能然則雖有罪固當宥之况廣漢之罪不及死邪斯足以為孝宣魏相之累矣
  張湯有後慶厯五年作
  或稱張湯矯偽刻薄而後嗣顯榮七葉不絶意者積善餘慶積惡餘殃近虚語耶應之曰不然所謂積者繼世相因之謂也故傳稱八元八凱世濟其美又稱三族世濟其㓙此非積善積惡之謂耶欒書有恵於晉晉人思之黶雖剛愎猶得保其宗廟至盈無徳鄉族遂亡然則黶之所以存書之餘慶也盈之所以亡黶之餘殃也祖父有徳子孫為不善未免禍敗慶何有焉祖父不善而子孫有徳福祿將集殃何有焉祖父為不善而子孫又無徳以盖前人之愆則餘殃被之是以堯舜雖至徳朱均不能免其災瞽鯀雖大惡舜禹無所虧其聖若張湯者雖險詖人也有子安世保輔漢室寔有大功子孫嗣之率皆忠恪信厚恭儉周宻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是光顯於後彌歴永世固其宜矣又何異焉
  賈捐之慶厯五年作
  君子以正消邪捐之以邪攻邪宜乎其不濟矣
  京房對漢元帝慶厯五年作
  甚矣闇君之不可與言也天實剥䘮漢室而昏塞孝元之心使如木石不可得入至於此乎哀哉京房之言如此其深切著明也而曽不能諭何哉詩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又云誨爾諄諄聴我藐藐噫後之人可不以孝元為監乎
  髙順慶厯五年作
  或問陳登髙順皆有過人之才俱事吕布而登輸心魏祖親為反間順盡力於布與之偕死意者順賢登歟應之曰不然古者列國並立同事王室故先王制禮諸侯有王大夫有君君臣始終有死無貳漢氏平壹海内萬國一君天下之君唯帝室耳順於吕布雖備將佐無委質之分布者反覆亂人非能輔佐漢室而又彊暴無謀敗亡有證登知幾輕舉以存易亡徐豫克清百姓蘇息順託身失所迷逺不復以陷大戮易稱比之匪人豈謂順耶其才雖美未能及登以兹觀之優劣見焉
  魏孝武帝初立慶厯五年作
  甚矣髙歡之無道也其視君不如奕棋廢而置之在造次爾立君大事不詳如此取悔宜哉
  魏孝武帝西遷慶厯五年作
  周書曰天之所壊不可支也元氏失政久矣而孝武欲興之脫於髙歡得宇文黒獺其所以異者無幾耳嗚呼為人君者必制治於未亂保安於未危兢兢業業日慎一日不然怠惰荒滛使禍流子孫既亂且危然後慎之其可乎
  張廵嘉祐元年
  天授之謂才人從而成之之謂義發而著之事業之謂功精敏辯博拳捷趫勇非才也驅市井數千之衆摧敵人百萬之師戰則不可勝守則不可㧞斯可謂之才矣死黨友存孤兒非義也明君臣之大分識天下之大義守死而不變斯可謂之義矣攻城㧞邑之衆斬首捕虜之多非功也控扼天下之咽喉蔽全天下之大半使其國家定於已傾存於既亡斯可謂之功矣嗚呼以廵之才如是義如是功如是而猶不免於流俗之毁况其曖曖者邪
  馮道為四代相慶厯五年作
  忠臣不二君賢女不二夫䇿名委質有死無貳天之制也彼馮道者存則何心以臨前代之民死則何面以見前代之君自古人臣不忠未有如此比者然而尊官重祿老以没齒何哉夫為國家者明禮義奬忠良褒義烈誅姦回以厲羣臣羣臣猶愛死而忘其君况相印將節以寵叛臣其不能永享天命宜矣然而庸愚之人往往猶稱其智盖五代披攘人主歲易羣臣失節比踵於朝因而譽之欲以自釋余恐後世以道所為為合於理君臣之道將大壊矣臣而不臣雖云其智安所用哉
  
  原命
  子罕言命子貢稱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則天道精㣲非聖人莫能知今學者未能通人理之萬一而遽從事於天是猶未嘗操舟而欲渉海不陷溺者其幾矣昔眭孟知有王者興於㣲賤而不知孝宣乃欲求公孫氏嬗以天下翼奉知漢有中衰阨會之象而不知王莽乃云洪水為災西門君惠知劉秀當為天子而不知光武乃謀立國師劉秀秀亦更名以應之劉靈助知三月當入定州四月爾朱氏滅而不知滅爾朱者為齊神武入定州者乃其首也此五子者其於術可謂精矣皆無益於事而身為戮沒又况下此者哉夫天道窅㝠恍惚若有若亡雖有端兆示人而不可盡知也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是以聖人之教治人而不治天知人而不知天春秋記異而説不書唯恐民冒沒猖狂以趨於亂也
  
  說𤣥
  予少之時聞𤣥之名而不獲見獨觀雄之自序稱𤣥盛矣及班固為雄傳則曰劉歆嘗觀𤣥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祿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𤣥何吾恐後人用覆醤瓿也雄笑而不應諸儒或譏以為雄非聖人而作經猶春秋吴楚之君僣號稱王盖誅絶之罪也固存此言則固之意雖愈於歆亦未謂𤣥之善如雄所云也余亦私怪雄不賛易而别為𤣥易之道其於天人之藴備矣而雄豈有以加之廼更為一書且不知其焉所用之故亦不謂雄宜為𤣥也及長學易苦其幽奥難知以為𤣥者賢人之書校於易其義必淺其文必易夫登喬山者必踐於坱埤適滄海者必㳂於江漢故願先從事於𤣥以漸而進於易庶幾乎其可跂而望也於是求之積年始得觀之初則溟涬漫漶畧不可入廼研精易慮屏人事而讀之數十過參以首尾稍得闚其梗槩然後喟然置書嘆曰嗚呼揚子雲真大儒者邪孔子既沒知聖人之道者非子雲而誰孟與荀殆不足擬况其餘乎觀𤣥之書明則極於人幽則盡於神大則包宇宙細則入毛髮合天地人之道以為一刮其根本示人所出胎育萬物而兼為之母若地履之而不可窮也若海挹之而不可竭也盖天下之道雖有善者蔑以易此矣考之於運元之初而𤣥已生察之於當今而𤣥非不行窮之於天地之季而𤣥不可亡叩之以萬物之情而不漏測之以鬼神之状而不違槩以六經之言而不悖籍使聖人復生視𤣥必釋然而笑以為得已之心矣乃知𤣥者以賛易也非别為書以與易角逐也何歆固知之之淺而過之之深也或曰易之法與𤣥異雄不遵易而自為之制安在其賛易乎且如與易同道則既有易矣何以𤣥為曰夫畋者所以為禽也網而得之與弋而得之何異書者所以為道也易網也𤣥弋也何害不既設網而使弋者為之助乎子之求道亦膠矣且揚子作法言所以準論語作𤣥所以凖易子不廢法言而欲廢𤣥不亦惑乎夫法言與論語之道庸有異乎𤣥之於易亦然大厦將傾一木扶之不若衆木扶之之為固也大道將晦一書辨之不若衆書辨之之為明也學者能專精於易誠足矣然易天也𤣥者所以為之階也子將升天而廢其階乎先儒為𤣥解者誠已善矣然子雲為文既多訓詁指趣幽邃而𤣥又其難知者也故今疑先儒之解未能盡契子雲之志世必有能通之者比老終且學焉
  
  述國語慶厯五年作
  先儒多怪左丘明既傳春秋又作國語為之説者多矣皆未甚通也先君以為丘明將傳春秋乃先采集列國之史國别分之取其菁英者為春秋傳而先所采集之藁因為時人所傳命曰國語非丘明之本志也故其辭語繁重序事過詳不若春秋傳之簡直精明渾厚遒峻也又多駁雜不粹之文誠由列國之史學有厚薄才有淺深不能醇一故也不然丘明作此複重之書何為耶然所載皆國家大節興亡之本栁宗元邪佞之人智識淺短豈足以窺望古君子藩籬而妄著一書以非之竊懼後之學者惑於宗元之言而簡弃此書故述其益以張之
  四言銘系述元豐二年五月十七日作
  迂叟為四言銘見者忽之曰老生常談耳故有系述孔子稱才難夫才者所受於天非人所能強也故推十合一曰士千人曰俊萬人曰傑出於其類㧞於其萃此其所以難也聞言易悟曰聰睹事易辨曰明敢為不懼曰勇強力不屈曰健有是四者才則美矣然未足恃也自古恃才而不懃徳行以殺身䘮家亡國者踵相及也彼皆天之所與非已之所為又奚足以驕人哉君子則不然有其才必思美其行以成之盡心於人曰忠不欺於已曰信善父母曰孝善兄弟曰友夫孝友百行之先而後於忠信何也苟孝友而不忠信則非孝友矣能是四者行則美矣未及於徳也正直為正正曲為直適宜為中交泰為和正直非中和不行中和非正直不立若寒暑之相濟隂陽之相成也夫察目睫者不能見百歩瞻百歩者亦不能見目睫均是徳也執其近小而遺其逺大守其卑淺而忘其髙深是猶不免為小人焉故君子好學不厭自強不息推之使逺廓之使大聳之使髙研之使深發于心形于身裕于家施于國格于上下被于四表雖堯舜周孔莫不本於是矣嗚呼捨是而云道者皆不足學也
  
  書心經後贈紹鑒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三日作
  余嘗聞學佛者言佛書入中國經律論三藏合五千四十八巻般若經獨居六百巻學者撮其要為心經一巻為之注者鄭預最簡而明余讀鄭注乃知佛書之要盡於空一字而已或問揚子人有齊死生同貧富等貴賤何如揚子曰作此者其有懼乎此經云照見五藴皆空度一切苦厄似與揚子同指然則釋老之道皆宜為憂患之用乎世稱韓文公不喜佛常排之余觀其與孟尚書書論大顛云能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乃知文公於書無所不觀盖嘗徧觀佛書取其精粹而排其糟粕耳不然何以知不為事物侵亂為學佛者所先邪今之學佛者自言得佛心作佛事然皆不免侵亂於事物則其人果何如哉西京僧官凡六員曰録曰首座曰副首座左右街各一有缺則選僧之有行業者補之又缺則以次上遷逮左録而止崇徳僧紹鑒既為左首座矣會足有㣲疾乃嘆曰吾弃家為僧固求自安逸今已病而猶自勤於僧職豈吾本心哉即投牒自請解去時左録新物故其徒皆止之以為宜待次補鑒不聴既解去明日右録亦物故補其處者乃位於鑒下之人也其徒皆為之恨鑒處之恬然噫鑒儻不知事物之空能如是乎鄭經刻石於天寳末今頗刓缺余賢鑒能不以所重易所輕且欲勸之俾全其所得乃命吏好冩一通以贈之
  
  諭若訥熈寧五年
  熈寧六年冬光在洛陽有衢州僧若訥袖書來見曰仁宗皇帝時得召對成化殿命講所學經且作頌三篇上甚喜後數日中使賜若訥紫衣辭曰臣所為不逺千里求見明主者欲獻其所學庶幾廣之於天下今陛下乃賜臣紫衣非臣志也臣不敢奉詔使者三返終辭不受上乃飛白安净二字以賜若訥若訥然後舉首加額受而藏之若訥野僧也生江湖間一旦萬乗之主召入禁中而訪所學授以二字盖師號之類也天下僧受師號者何可勝紀有能親屈帝筆如若訥之光榮者乎若訥是以不敢忘先帝不貲之恩思有以報之向聚吾師所述之經五千餘巻合為一藏名曰報恩經藏徧請朝廷輔佐之臣譔文書石瑑而立之今又將刻所賜二字於石以傳于後子為我序其事而記之光謝之曰光儒者素不習釋氏書將何以發明上人之學與受賜之由且文辭鄙陋何敢輙寓名諸公之末自陷不知量之罪乎若訥固請不已曰若訥去冬已嘗犯寒至洛值子西適秦不克見而返今兹復來非有他求欲得文而已若訥豈不知朝廷貴人及四方能文者甚衆欲為斯記者亦不鮮若訥皆不願得而唯子之求何子拒我之深乎光甚愧其言因諭之曰上人之志於光勤且厚如此光敢無辭以為復抑仁宗皇帝既嘉上人不受命服賜以二字豈師號之謂邪盖以褒勸上人之徳也上人亦嘗深思其指乎夫安净徳之美者也既曰安矣則於物宜無求既曰净矣則物不得而間之是故安如磐石雖加减萬鈞不為之低昻净如清水有一毫入之則累矣上人既能知先帝之大恩當謹守聖言而力行之以無負先帝之所期乃所以報也經藏奚為哉况光之文又足求邪
  
  訓儉示康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華靡自為乳兒長者加以金銀華美之服輙羞赧弃去之二十忝科名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不可違也乃簮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矯俗干名但順吾性而已衆人皆以奢靡為榮吾心獨以儉素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為病應之曰孔子稱與其不遜也寧固又曰以約失之者鮮矣又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古人以儉為美徳今人乃以儉相詬病嘻異哉近歲風俗尤為侈靡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吾記天聖中先公為羣牧判官客至未嘗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過七行酒沾於市果止於梨栗棗柿之類殽止於脯醢菜羮器用甆漆當時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會數而禮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殽非逺方珍異食非多品器皿非滿案不敢會賔友常數日營聚然後敢發書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為鄙吝故不隨俗靡者盖鮮矣嗟乎風俗頺弊如是居位者雖不能禁忍助之乎又聞昔李文靖公為相治居第於封邱門内㕔事前僅容旋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當傳子孫此為宰相㕔事誠隘為太祝奉禮㕔事已寛矣參政魯公為諫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於酒家既入問其所來以實對上曰卿為清望官柰何飲於酒肆對曰臣家貧客至無器皿殽果故就酒家觴之上以其無隱益重之張文節為相自奉飬如為河陽掌書記時所親或規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乃自奉若此公雖自信清約外人頗有公孫布被之譏公宜少從衆公嘆曰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人之常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身豈能常存一旦異於今日家人習奢已久不能頓儉必致失所豈若吾居位去位身在身亡常如一日乎嗚呼大賢之深謀逺慮豈庸人所及哉御孫曰儉徳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徳者皆由儉來也夫儉則寡欲君子寡欲則不役於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則能謹身節用逺罪豐家故曰儉徳之共也侈則多欲君子多欲則貪慕富貴枉道速禍小人多欲則多求妄用敗家喪身是以居官必賄居鄉必盗故曰侈惡之大也昔正考父饘鬻以餬口孟僖子知其後必有達人季文子相三君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君子以為忠管仲鏤簋朱紘山楶藻梲孔子鄙其小器公叔文子享衞靈公史鰌知其及禍及戍果以富得罪出亡何曽日食萬錢至孫以驕溢傾家石崇以奢靡誇人卒以此死東市近世冦莱公豪侈冠一時然以功業大人莫之非子孫習其家風今多窮困其餘以儉立名以侈自敗者多矣不可徧數聊舉數人以訓汝汝非徒身當服行當以訓汝子孫使知前輩之風俗云











  傳家集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八    宋 司馬光 撰序一
  百官表總序
  四海至廣雖聖人不能獨治萬機至衆雖聖人不能徧知是故設官以分其事量能而授之任自生民以來有國家者莫之能易也唐虞夏商尚矣周官具存粲然大備降及秦漢迄于隋唐雖不能如三代之粹美然上下相維皆有條緒孔子稱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必也正名乎名之宜正者無若百官唐初職事官有六省一臺九寺三監十六衞十率府之屬其外又有勲官散官勲官以賞戰功散官以褒勤舊故必折馘執俘然後賜勲積資累考然後進階以其不可妄得故當時人以為榮及髙宗東封武后預政欲求媚於衆始有汎階自是品秩寖訛朱紫日繁矣肅宗之後四方糜沸兵革不息財力屈竭勲官不足以勸武功府庫不足以募戰士遂并職事官通用為賞不復選材無所愛吝將帥出征者皆給空名告身自開府至郎將聼臨事注名後又聴以信牒授人有至異姓王者於是金帛重而官爵輕矣或以大將軍告身纔易一醉其濫如此重以藩方䟦扈朝廷畏之窮極褒寵苟求姑息遂有朝編卒伍暮擁節旄夕解緹衣旦紆公衮者矣流及五代等衰益紊三公端揆之貴施於軍校衣紫執象之榮被於胥史名器之亂無此為甚大宋受命承其餘弊方綱紀大基未暇釐正故臺省寺監衞率之官止以辨班列之崇卑制廪祿之厚薄多無職業其所謂官者乃古之爵也所謂差遣者乃古之官也所謂職者乃古之加官也自餘功臣檢校官散官階勲爵邑徒為煩文人不復貴凡朝廷所以鼓舞羣倫緝熈庶績者曰官曰差遣曰職而已於三者之中復有名同實異交錯難知又遷徙去來常無虚日欲觀其大畧故自建隆以來文官知雜御史以上武官閤門使以上内臣押班以上遷除黜免刪其煩冗存其要實以倫類相從以先後相次為百官公卿表云
  河南志序元豐六年
  周官有職方土訓誦訓之職掌道四方九州之事物以詔王知其利害後世學者為書以述地里亦其遺法也唐麗正殿直學士韋述為兩京記近故龍圖閣直學士宋君敏求字次道演之為河南長安志凡其廢興遷徙及宫室城郭坊市第舎縣鎮鄉里山川津梁亭驛廟寺陵墓之名數與古先之遺迹人物之俊秀守令之良能花卉之殊尤無不備載考諸韋記其詳不啻十餘倍開編粲然如指諸掌真慱物之書也次道性嗜學先正宣獻公蓄書三萬巻次道自毁齒至于白首從事其間未嘗一日捨置故其見聞博洽當時罕倫又閑習國家故事公私有疑咸往質焉又喜著書如唐書仁宗實録國史會要集注史記之類與衆共之或專脩而未成者皆不計外其手自纂述已成者凡四百五十巻盖昔人所著未有若此其多也次道既沒太尉潞公留守西京其子慶曽等奉河南志以請於公曰先人昔嘗佐此府叙其事尤詳惜其傳於世者甚鮮願因公刻印以廣之豈徒先人䝉不朽之賜於泉壌抑亦使四方之人未嘗至洛者得之如遊處已熟後世聞今日洛都之盛者得之如身逢目睹也幸公留意公從之且命光為之序光於次道友人也烏敢以固陋而辭
  劉道原十國紀年序
  皇祐初光為貢院屬官時有詔士能講觧經義者聴别奏名應詔者數十人趙周翰為侍講知貢舉問以春秋禮記大義其中一人所對最精詳先具注䟽次引先儒異説末以已意論而斷之凡二十問所對皆然主司驚異擢為第一及發糊名乃進士劉恕年十八矣光以是慕重之始與相識道原乃其字也道原是嵗賦詩論䇿亦入髙等殿試不中格更下國子監試講經復第一釋褐鉅鹿主簿遷和川令陸介夫為廣西帥奏掌機宜前世史自太史公所記下至周顯徳之末簡䇿極博而於科舉非所急故近歲學者多不讀鮮有能道之者獨道原篤好之為人强記紀傳之外閭里所録私記雜説無所不覽坐聴其談衮衮無窮上下數千載之細大之事如指掌皆有稽據可驗令人不覺心服英宗皇帝雅好稽古欲徧觀前世行事得失以為龜鑑光承乏侍臣嘗從容奏舊史文繁自布衣之士鮮能該通况天子一日萬機誠無暇周覧乞自戰國以還訖于顯徳凡闗國家之興衰繫衆庶之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詮次為編年一書刪其浮長之辭庶於奏御差便上甚喜尋詔光編次歴代君臣事迹仍謂光曰卿自擇館閣英才共脩之光對曰館閣文學之士誠多至於専精史學臣未得而知所知者惟和川令劉恕一人而已上曰善退即奏召之與共脩書凡數年間史事之紛錯難治者則以諉之道原光䝉成而已今上即位更命其書曰資治通鑑王介甫與道原有舊深愛其才熈寧中介甫參大政欲引道原脩三司條例道原固辭以不習金穀之事因言天子方屬公以政事宜恢張堯舜之道以佐明主不應以財利為先介甫雖不能用亦未之怒道原嘗見之輙盡誠規益及吕獻可得罪知鄧州道原往見介甫曰公所以致人言盖亦有所未思因為條陳所更法令不合衆心者宜復其舊則議論自息介甫大怒遂與之絶未幾光出知永興軍道原曰我以直道忤執政今官長復去我何以自安且吾親老不可久留京師即奏乞監南康軍酒得之光尋判西京留臺奏遷書局於洛陽後數年道原奏請身詣光議脩書事朝廷許之道原水陸行數千里至洛陽自言比氣羸憊必病且死恐不復得再見留數月而歸未至家遭母䘮俄得風疾右手足偏廢伏枕再朞痛苦備至每呻吟之隙輙取書脩之病益篤乃束書歸之局中以元豐元年九月戊戌終官至秘書丞年止四十七嗟乎以道原之耿介其不容於人齟齬以沒固宜天何為復病而夭之邪此益使人痛惋惝怳而不能忘者也道原嗜學方其讀書家人呼之食至羮炙冷而不顧夜則卧思古今或不寐達旦在和川時以公事適野見劉聰太宰劉雄碑嘉平五年始改建元正舊史之失在洛陽與光偕如萬安山道旁有碑讀之乃五代列將人所不稱道者道原即能言其行事始終歸驗於舊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書道原枉道就借觀之次道日具酒饌為主人禮道原曰此非吾所為來也殊廢吾事願悉撤去獨閉門晝夜讀且抄留旬日盡其書而去目為之翳道原致疾亦由學之苦邪方介甫用事呼吸成禍福凡有施置舉天下莫能奪髙論之士始異而終附之面譽而背毁之口服而心非之者比肩是也道原獨奮厲不顧直指其事是曰是非曰非或面刺介甫至變色如鐵或稠人廣坐介甫之人滿側道原公議其得失無所隠惡之者側目愛之者寒心至掩耳起避之而道原曽不以為意見質厚者親之如兄弟姦諂者疾之如仇讎由是困窮而終不悔此誠人之所難也昔申棖以多慾不得為剛㣲生髙以乞醯不得為直如道原者可以為剛直之士乎道原家貧至無以給㫖甘一毫不妄取於人其自洛陽南歸也時已十月無寒具光以衣襪一二事及舊貂褥贐之固辭強與之行及潁州悉封而返之於光而不受於他人可知矣尤不信浮屠説以為必無是事曰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則盡棄之矣豈得齎以自隨哉可謂知之明而决之勇矣道原好著書志欲籠絡宇宙而無所遺不幸早夭其成者十國紀年四十二巻包羲至周厲王疑年譜共和至熈寧年畧譜各一巻資治通鑑外紀十巻餘皆未成其成者亦未以傳人曰今栁芳唐厯本皆不同由芳書未成而傳之故也期於瞑目然後傳病亟猶汲汲借人書以參校已之書是非其失氣垂盡乃口授其子羲仲為書屬光使譔埋銘及十國紀年序且曰始欲諸國各作百官及藩鎮表未能就幸於序中言之光不為人譔銘文已累年所拒且數十家非不知道原託我之厚而不獲承命悲愧尤深故序平生所知道原之美附於其書以傳來世道原自言其先萬年人六世祖度唐末明經及第為臨川令卒官遇亂不能歸遂葬髙安因家焉南唐以髙安為筠州今為筠州人父煥字凝之進士及第為潁上令不能屈節事上官年五十棄官家廬山之陽且三十年矣人服其髙歐陽永叔作廬山髙以美之今為屯田員外郎致仕云
  名苑序慶厯九年作
  孔子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乃至於百姓無所措手足甚矣聖人重名之至也劉子政述九流有名家者流曰尹文子公孫龍子等凡七家尹文子今存其術雜黄老刑名之言耳餘書更歴久逺世鮮傳之今有孫氏釋名盖亦其類也昔者魯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孔子聞之深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戒其後復為也兩漢以來儒者務為此態旁貫曲取紆辭蔓説至有依聲襲韻強為立理誠可閔笑者甚衆此非宰我栗社之比邪今釋名之文亦猶是矣抑亦失聖人之㫖逺哉愚嘗念之久矣間因觀經傳諸書有可以正名者因記之竊以為備萬物之體用者無過於字包衆字之形聲者無過於韻今以集韻本為正先以平上去入衆韻正其聲次以說文解字正其形次以訓詁同異辯其理次以經傳諸書之言證其實命曰名苑其有法制云為時遷物變者亦畧叙其㳂革欲人知其源流變態云爾至於魚蟲草木之類雖纎苛煩碎非慷慨君子所當用心然亦重名之一節爾至於三才道徳禮樂善惡真偽之名輔佐世治其功亦不細哉所謂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將來君子好學樂道庶幾亦有取焉
  古文孝經指解序
  聖人言則為經動則為法故孔子與曽參論孝而門人書之謂之孝經及傳授滋久章句漫差孔氏之人畏其流蕩失真故取其先世定本雜虞夏商周之書及論語藏諸壁中苟使人或知之則旋踵散失故雖子孫不以告也遭秦滅學天下之書掃地無遺漢興河間人顔芝之子得孝經十八章儒者相與傳之是為今文及魯恭王壊孔子宅而古文始出凡二十二章當是之時今文之學已盛故古文排擯不得列於學宫獨孔安國及後漢馬融為之傳諸儒黨同疾異信偽疑真是以歴載累百而孤學沉厭人無知者隋開皇中祕書學士王逸於陳人處得之河間劉炫為之作稽疑一篇将以興墜起廢而時人已多譏笑之者及唐明皇開元中詔議孔鄭二家劉知幾以為宜行孔廢鄭於是諸儒争難蠭起卒行鄭學及明皇自注遂用十八章為定先儒皆以為孔氏避秦禁而藏書臣竊疑其不然何則秦世科斗之書廢絶已久又始皇三十四年始下焚書之令距漢興纔七年耳孔氏子孫豈容悉無知者必待恭王然後廼出盖始藏之時去聖未逺其書最真與夫他國之人轉相傳授歴世踈逺者誠不侔矣且孝經與尚書俱出壁中今人皆知尚書之真而疑孝經之偽是何異信膾之可㗖而疑炙之不可食也嗟乎真偽之明皦若日月而歴世爭論不能自伸其中異同不多然要為得正此學者所當重惜也前世中孝經多者五十餘家少者亦不減十家今秘閣所藏止有鄭氏明皇及古文三家而已其古文有經無傳案孔安國以古文時無通者故以𨽻體冩尚書而傳之然則論語孝經不得獨用古文此盖後世好事者用孔氏傳本更以古文寫之其文則非其語則是也夫聖人之經髙深幽逺固非一人所能獨了是以前世並存百家之說使明者擇焉所以廣思慮重經術也臣愚雖不足以度越前人之胷臆闚望先聖之藩籬至於時有所見亦各言爾志之義是敢輙以𨽻寫古文為之指解其今文舊注有未盡者引而伸之其不合者易而去之亦未知此之為是而彼之為非然經猶的也一人射之不若衆人射之其為取中多也臣不敢避狂僣之罪而庶幾於先王之道萬一有所禆焉
  洛陽𦒿英會序元豐五年正月作
  昔白樂天在洛與髙年者八人遊時人慕之為九老圖傳於世宋興洛中諸公繼而為之者凡再矣皆圖形普明僧舍普明樂天之故第也元豐中潞國文公留守西都韓國富公納政在里第自餘士大夫以老自逸於洛者於時為多潞公謂韓公曰凡所為慕於樂天者以其志趣髙逸也奚必數與地之襲焉一旦悉集士大夫老而賢者於韓公之第置酒相樂賔主凡十有一人既而圖形妙覺僧舍時人謂之洛陽𦒿英㑹孔子曰好賢如緇衣取其敝又改為樂善無厭也二公寅亮三朝為國元老入賛萬機出綏四方上則固社稷尊宗廟下則熈百工和萬民天子腹心股肱耳目天下所取安所取平其勲業閎大顯融豈樂天所能庶幾然猶慕效樂天所為汲汲如恐弗及豈非樂善無厭者與又洛中舊俗燕私相聚尚齒不尚官自樂天之㑹已然是日復行之斯乃風化之本可頌也宣徽工公方留守北都聞之以書請於潞公曰某亦家洛位與年不居數客之後顧以官守不得執巵酒在坐席良以為恨願寓名其間幸無我遺其為諸公嘉羡如此光未及七十用狄監盧尹故事亦預於㑹潞公命光序其事不敢辭時五年正月壬辰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崇福宫司馬光序
  開府儀同三司守司徒武寧軍節度使致仕韓國公富弼字彦國年七十九
  河東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尉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事潞國公文彦愽字寛夫年七十七
  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字君從年七十七
  太常少卿致仕王尚宫字安之年七十六
  太常少卿致仕趙丙字南正年七十五
  秘書監致仕劉凡字伯壽年七十五
  衞州防禦使致仕馮行己字肅之年七十五
  太中大夫充天章閣待制提舉崇福宫樊建中字正叔年七十三
  司農少卿致仕王謹言字不疑年七十五
  太中大夫提舉崇福宫張問字昌言年七十一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提舉崇福宫張夀字景元年七十










  傳家集巻六十八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傳家集>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卷六十九    宋 司馬光 撰序二
  顔太初雜文序寳元二年作
  天下之不尚儒乆矣今世之士大夫發言必自稱曰儒儒者果何如哉髙冠博帶廣袂之衣謂之儒耶執簡伏冊呻吟不息謂之儒耶又况㸃墨濡翰織製綺組之文以稱儒亦逺矣捨此勿言至於西漢之公孫丞相蕭望之張禹孔光東漢之歐陽歙張酺胡廣世之所謂大儒果足以充儒之名乎魯人顔太初字醇之常憤其然讀先王之書不治章句必求其理而己矣既得其理不徒誦之以誇誑於人必也蹈而行之在其身與郷黨無餘於其外則不光不光先王之道猶翳如也廼求天下國家政理風俗之得失為詩謌洎文以宣暢之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滛放蕩為事慕嵇康阮籍之為人當時四方士大夫樂其無名教之拘翕然效之寖以成風太初惡其為大亂風俗之本作東州逸黨詩以刺之詩遂上聞天子亟治牧罪又有鄆州牧怒屬令之清直與已異者誣以罪榜掠死獄中妻子弱不能自訴太初素與令善憐其寃死作哭友人詩牧亦坐是廢於時或薦太初博學有文詔用為國子監直講㑹有御史素不善太初者上言太初狂狷不可任學官詔即行所至改除河中府臨晋主簿太初為人實寛良有治行非狂人也自臨晋改應天府户曹掌南京學卒於睢陽舊制判司簿尉四者無殿負例為令録雖愚懦昏耄無所取者積以年數必得之而太初才識如此舉進士解褐近十年卒不得脱判司簿尉之列以終身死時盖年四十餘噫天喪儒者使必至於大壊乎将犬吠所怪楘楘者必見鋤也何其仕與壽兩窮如此世人見太初官職不能動人又其文多指訐有疵病者所惡聞雖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弃失居多余止得其兩巻在同州又得其所為題名記今集而序之前世之士身不顯於時而言立於後世者多矣太初雖賤而夭其文豈必不傳異日有見之者觀其後車詩則不忘鑒戒矣觀其逸黨詩則禮義不壊矣觀其哭友人詩則酷吏愧心矣觀其同州題名記則守長知弊政矣觀其望仙驛記則守長不事厨傳矣由是言之為益豈不厚哉
  吕獻可章奏集序熈寕五年八月二十九日作
  歐陽觀文有言士學古懐道者仕於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與宰相等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論可否者宰相也立乎殿陛之前與天子争是非者諫官也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失職者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䇿書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誠哉是言也然士之居其任果能不失職者亦鮮矣獻可為臺諫官前後凡若干年遇黜者三皆以彈奏執政確切不己天子重傷大臣意不得己而黜之其直聲赫然振動天下自餘百官之愆違政事之闕失苟與之同時無彊弱大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獻可者於其職業可謂無所愧負矣古之人稱死而不朽者如臧文仲既沒其言立是也然文仲之言傳於今者無㡬盖時人不能存録遂使遺逸豈不惜哉光於獻可沗備僚友獻可平生造膝之言固不可得而聞今既沒其子曰庾等捜求章奏遺槀得二百餘篇光請而序之俾後之人察其言足以知獻可之心然則獻可身雖沒其心長存也嗚呼獻可以直道自立始終無缺而官止於諫議大夫年止五十八彼不以其道得者或位極将相壽及胡耉從愚者視之則可為憤邑從賢者視之以此况彼所得所失孰為多少邪後之人得是書者宜寳蓄之當官事君苟能效其一二斯為偉人矣
  龐相國清風集略後序
  公之勲業治行范景仁所為清風集叙言之詳矣公性喜詩雖相府機務之繁邉庭軍旅之急未嘗一日置不為凡所以怡神養志及逢時值事一寓之於詩其髙深閎逺之趣固非庸淺所可及至於用事精當偶對的切雖古人能者殆無以過及疾亟光時為諫官有謁禁走手啓參𠉀公猶録詩十餘篇相示手注其後曰欲令吾弟知老夫病中尚有此意思耳字已慘澹難識後數日而薨曏者嗣子某字𢡟賢巳集其文為五十巻既而以文字之多懼世人傳者不能廣也又選詩之尤善者凡千篇為十巻命曰清風集略刻板摹之命光繼叙其事嗚呼公之善在人者旁施四海後垂無窮如詩乃公之餘事耳懋賢猶務其傳勤勤恐不逮况其大者乎公之積慶宜有繼哉時年月日門人涑水司馬光序
  薛宻學田詩集序元豊八年作
  揚子法言曰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之美者無如文文之精者無如詩詩者志之所之也然則觀其詩其人之心可見矣今人親沒則畫像而事之畫像外貌也豈若詩之見其中心哉故樞宻直學士贈太尉薛公以文學政事顯於真宗仁宗之際其所施設見於國史及宋宣獻公所為神道碑此不詳書公既薨五十餘年少子中㪚大夫致仕俅集公詩二百二章以授光俾之譔序且為之名昔先人為郫尉公為轉運使知待甚厚薦之於朝光雖不肖其敢忘諸是以雖不文不敢辭謹按薛氏自姚秦以來世有偉人仕公卿将相行能功業光照簡冊號稱甲族迄於今不衰豈非河汾勝氣獨鍾於一門乎然而枝葉因遊宦多散之四方惟公一族留不去猶居河東請名之曰河汾集庶㡬子子孫孫繼公之志常保守奉事則而象之以傳慶於無窮也元豐八年三月丁未涑水司馬光序
  趙朝議文槀集
  在心為志發口為言言之美者為文文之美者為詩如鼓鐘者聲必聞於外灼龜者兆必見於表玉藴石而山木茂珠居淵而岸草榮皆物理自然雖欲揜之不可得巳朝議大夫致仕趙君南正善屬文尤嗜為詩自初仕至歸老聚其槀凡十四編一旦走僕負之以書屬光為之序光實何人克膺兹任然嘗聞同僚楚正叔之言曰予與南正同登進士第又同居潁陽熟其為人其清白耿介佗人殆難能也今閲其文槀味其言求其志乃知正叔信不我欺而南正所守良可尚也噫世人有得南正文槀而觀之雖未之識如自少至老日與之遊矣元豐八年三月十一日丁未涑水司馬光序
  馮亞詩集序
  文章之精者盡在於詩觀人文徒觀其詩斯知其才之逺近矣陜人馮亞字希顔學詩於處士魏野偏得其道潘逍遥深重之未四十而終魏詩大行於時亞詩去魏不逺而所傳者郷曲而巳所以然者由魏之壽亞之夭歟家公知杭州亞子噩以其先人詩集請因杭工刻諸板而傳之余以世俗不能識真貴於難得而賤於飽聞不若蔵之於家有同志者就而寫之則雖欲勿傳安得不傳若刻之於版有不知文者或敢譏評其否臧衆心無常從而和之是隕夫子之盛名不果刻序而歸之王内翰贈商雒龐主簿詩後序王詩云織女峯前貧主簿黄姑巖下舊詞臣乆棲枳棘方思替謾戴貂蟬不是真六里青山雲簇簇一條丹水石磷磷春來䰟夢應相似同是帝城南畔人
  至道初今觀文殿大學士始平公先君子贈中書令㫺為主簿商雒王公時自中書舎人謫官商州王公以文章獨歩當世乆宦巳通顯於朝加之剛簡峭直固不妄與人交然令君以九品官與相往來王公贈詩意好欵宻則令君為人可知巳至和初始平公以前相國在鄆從容出王公詩示光曰先君嘗有徳於商雒吏民至今思之其辭牒判署猶有寳蓄存者而况今守商州為我刻王公之詩於商雒以慰吏民之心光曰諾退而序其事并詩往刻焉
  并州學規後序嘉祐二年
  天下所以化在於學百官所以治在於法然則學為化原法為治本兹二者又可忽歟前牧韓公既徙學而廣之又取法於大學及河南大名京兆府蘇州除苛補漏以為新規今牧龐公懼學者寖乆而寖忘之也廼命刻著於石嗚呼是規也存雖屋不加多食不加豐生徒不加衆猶為學興也是規也亡雖列屋萬區糗粻如陵生徒如雲猶為學廢也後之人司是學者可不慎與
  張共字大成序嘉祐元年為越州張推官作
  天下之事未嘗不敗於專而成於共專則隘隘則睽睽則窮共則愽博則通通則成故君子脩身治心則與人共其道興事立業則與人共其功道隆功著則與人共其名志得欲從則與人共其利是以道無不明功無不成名無不榮利無不長小人則不然專巳之道而不能從善服義以自廣也專巳之功而不能任賢與能以自大也專巳之名而日恐人之勝之也專巳之利而不欲人之有之也是以道不免於蔽文不免於楛名不免於辱利不免於亡此二者君子小人之大分也陜郡張君名共才甚美行甚脩舉進士登上科今從事於浙東光辱與張君為同郡人習其為人固乆竊以為古者名於親而字於朋友字必附名而為義焉光是敢輒廣其名之義而字曰大成以勉之異日張君克充其名顯裕光大庸可量哉
  諸兄子字序皇祐二年
  余兄子十四人大抵未字皇祐二年告歸過家徧為之字皆附其名以寓訓焉京字亢宗京大也孟子曰天爵脩而人爵從之爾姑大其徳乎然後宗有所亢矣亮字信之孔子稱去食去兵而信不可去信者行之本也禀字從之從順也君子在家則禀於親出則禀於君無所不用其順焉夫順者天之所助也元字茂善元者善之長也勉善不巳能無長乎育字𥤉之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况其邇者乎良字希祖詩云毋念爾祖聿脩厥徳君子脩徳以為祖也可不勉乎富字希道智者富於道愚者富於賄爾其勉於智乎齊字居徳齊中也孔子曰中庸之為徳其至矣乎居徳以中奚適而不利哉方字思之方道也孔子曰道不逺人苟思之精行之勤則道何逺之有哉爽字成徳爽明也明敏辯智天之才也中和正直人之徳也天與之才必資人徳以成之與其才勝徳不若徳勝才故願爾勉於徳而已矣衮字補之君子之事上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異日爾仕於朝當以仲山甫為法乎章字晦之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然則欲道之章者其惟晦乎奕字襲美詩云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奕世之美将待爾而襲之可不勉歟裔字承之爾於昆弟中為最㓜承祖之美者捨爾尚誰任哉嗚呼朝夕不離於口耳者名字而巳爾曹苟能言其名求其義聞其字念其道庶㡬吾宗其猶不為人後乎
  序賻禮元豐六年十一月一日作
  名以位顯行由學成此禮之常若夫身處草野未嘗從學志在為善不求聲利此則尤可尚也近世史氏專取髙官為之傳故閭閻之善人莫之聞喪禮之廢壊乆矣而民間為甚至有初喪親家各具酒肉聚於其家與主人同醉飽者有以鼓樂導喪車者有因喪納婦者相習為常恬不知怪醫助教劉太居親喪獨不飲酒食肉終三年此乃今士大夫所難能也其弟永一尤孝友㢘謹過於人熈寕初巫咸水入夏縣城民溺死者以百數永一執竿立門首有佗人物流入門者輙擿出之有僧寓錢數萬於其室居無何僧自經死永一遽詣縣自陳請以錢歸其弟子郷人負其債乆不償者永一輒毁劵以愧其心其行事類如此有周文粲者其兄嗜酒仰文粲為生兄或時酗毆文粲其鄰人不平而唁之文粲怒曰吾兄未嘗毆我汝何離間吾兄弟也有蘇慶文者事繼母以孝聞嘗語其婦曰汝事吾母小不謹必逐汝繼母少寡而無子由是安其室終身元豐中朝廷脩景靈宫調天下畫工詣京師事畢有詔選試其優者留翰林授官禄有臺亨者名第一以父老固辭歸養於田里此五人與余同縣故余得而知之悲夫天下布衣之士刻志厲行而人莫知者可勝數哉始太之喪其父也余兄弟賻以千錢且為書致之曰禮凡有喪佗人助之珠玉曰含車馬曰賵貨財曰賻衣服曰襚今物雖薄欲人之可繼也乆之太請刻其書於石曰曏也郷人不知有賻禮自太父之喪郷人稍稍行之太欲廣其傳由吾郷以及鄰縣由鄰縣以逹四方使民間皆去弊俗而入於禮豈小補哉余益美其志因諭之曰是書不足刻余竊慕君子樂道人之善請書若兄弟及周文粲蘇慶文臺亨所為以傳於世庶㡬使為善者不以隠㣲而自懈焉元豐六年十一月壬寅朔涑水迂叟序








  傳家集巻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     宋 司馬光 撰序三
  送𭅺景微序送同年𭅺兄景微歸會稽榮覲序
  進士此科見重於時乆矣自兩漢而下選舉之盛無與為比廼至販鬻給役之徒皆知以為美尚是以得之者矜夸滿志焜燿於物如謂天下莫巳若也亦何惑哉賢者居世㑹當蹈仁履義以徳自顯區區外名豈足恃邪𭅺景微與余周旋甚悉余備知之其為人剛不可校柔不可犯和易以為樂節正以為禮由七品官舉進士一上中選可謂美矣然未嘗有偃蹇之容自滿之意或未識者卒然遇之尚不知其為舉人又焉知其有科級邪所謂以徳自顯者殆無過此乎家君與尊諫議景徳中同年登第在朝廷最名相善余又與景微以䕃籍同官偕舉進士送名於天府覆試於南廟以至登第未嘗異處古人有言朋友世親如我比者固不踈矣今将泛舟南下拜親於越謂余必以文序別余識荒陋非不知辭顧以非余無能紀其實美者故直書以贈之時景祐五年季夏司馬光序
  送李揆之序
  古者朋友将别必有言以相贈與處也近世多為之序序者其亦贈處之道歟然世俗失之往往崇虚辭相歎譽曽無一言以為規是豈昔人贈處之道哉愚以為朋友之道譽其善規其過專譽而不規路人而聚處飲酒於市道者耳光於揆之非直同官而已實朋友也於其行又可無言以贈之揆之名相子孫聦逹有美才習於時務觀其行能殆無所復擇矣然為之友者猶舉其毛髪之闕而告之誠欲就其全也夫人非至聖必有短非至愚必有長至愚之難值亦猶至聖之不世出也故短長雜者舉世比肩是也是以君子之取人也不求備稱其善不計其惡求其工不責其拙如此故人竭其用而恱從之怨憎不至而功業榮焉然則垢面而險眥操耒而胥靡者尚未可輕辱而易視也禹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堯禹以為難則凡人安得謂之易人事常不可測夫又詎知操耒者不為阿衡而胥靡者不為傅説若之何其可以心目斷也竊嘗聞之夫智者攘患常於至微著而攘之則無及巳昔智伯一㑹而辱二主一臣以成鑿臺之禍以智伯之強人莫之害失一言於樽爼之際其禍章章如此况無其勢取侮易矣夏書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足下行矣慎之智或召災敏或賈禍愚不可忽鄙不可侮是皆無損於人不宜於身勉之哉時思鄙言光之贈盡此而已未知足下復何以處我也慶歴乙酉嵗二月庚戍序
  送李子儀序皇祐三年
  寳元中光從事在蘇子儀僑居州下始得從之遊竊嘗與僚友議曰人之裕於才者或𥚹於行豐於行者或歉於才要之不能得兼若子儀者才如是行如是佗日吾屬其敢望乎間二年子儀升進士第名聲暴灼於薦紳間光聞之喜曰所期果不負矣又五年光與子儀俱官太學日夕相從講道甚樂不幸子儀遭先府君憂去職服除來還則光去遷佗官雖不得亟見然慕重其為人常若在旁也皇祐三年丞相文公出鎮許昌士大夫願從後車以自效於幕下者甚衆公無所取獨與子儀俱夫以文公之明且公而子儀獨應其選其不輕而重可知矣論者猶謂子儀不當舎中都遊外方夫玉巨用之則為璧為圭細用之則為環為玦玉能明潔潤澤而巳矣璧與圭環與玦唯工者之所為玉豈能自制哉行矣子儀君子之道猶玉也亦烏適而不見貴乎
  送孟翺宰宜君序
  天之所以賜人賢不肖之分曰心智而巳矣故佗可能也心智之叡明強識不肖者竭力無以及焉仲習為夏縣尉封域之内山澤之夷險道途之逺邇邑落之踈宻無不歴歴詳其名數吏卒數百人民踰萬室性行之善惡家貲之豐約居處之里囷倉之數皆能條例而詮次之凡人居官朞嵗不能悉吏卒之名氏而仲習小大畢舉如指諸掌抑可謂叡明而強識矣國家謂親於民事者無若令於三王之世伯子男之職也而以資秩乆次為之甚無謂乃詔二千石舉明逹政事者充其官仲習以是得宜君令夫為政者患於不知民之情偽下之得失上蔽下壅故賞罰糾紛而不治今仲習之精力乃如此以從小邑之政是猶激疾風以振鴻毛委洪波以滅炬火何足言者異日居相府立柱下總天下之圖書承明主之顧問應答如響畫地成圖亦誰得居其右哉戊寅嵗僕與仲習同登進士第辛巳嵗僕以憂去官歸鄉里日從仲習遊睹其強識未嘗不咨嗟駭服故於其行也書以贈之
  送丁浦江序
  始僕為児時家於夀之安豐浦江以年少氣雋誦書屬文聞於縣中家之父兄皆祝僕曰佗日得如丁君足矣及壮侍親之呉浦江為椽於潤州州人稱曰丁君為治精敏肅給凡州之僚吏無與比者僕乃知丁君非徒以文自髙又能以政自力信乎其才之周也謂其去此而升美仕若巨河之决駿馬之逸沛然莫之能禦也間九年復相遇於京師則猶服故時藍衫守銓門求一官礥然乆之乃得婺之浦江同時軰流及後來者仕宦率居其右僕然後喟然嘆曰才乎才乎信不足恃者邪抑又聞之天将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浦江近是乎况浦江齒尚壮志尚鋭以斯之才而濟之以無倦則徳業之涯未易前知也於其行聊序以勸之
  送胡完夫序
  舜之取士敷納以言明庶以功車服以庸考其言中於道試之事克有功然後用之故能舉十六相恭巳不為而天下大治也近世取士不然一决之以文辭噫文辭豈能盡取士之道邪天下病是乆矣明天子知之廼詔有司自今進士髙第皆先試之小官使知為下之勞而熟於民之疾苦然後察其功而舉之雖置以為卿相無不可者嗚呼此誰發哉乃大舜之業也晋陵胡完夫以進士貢於州試於有司覆於天子之庭第其名未嘗在一二人之後則完夫之文辭可知矣其試於有司也光不佞尸其事得竊觀其論䇿盖非特文辭之美也廼能發明聖人之淵源叶於古而適於今信乎其言能中於道者邪既中於道矣自今日以往天子将又試之以事異日完夫能擴其道以充其言則天子将引而置之卿相之位庶㡬乎元凱之功復見於今日矣嗚呼天子一更法度復古之道其功業之歸廼巍巍如是豈不偉歟噫是道也不難至在完夫勉之而巳矣
  送通山令郝戭序
  通山郝明府年四十餘父嘗舉進士老而無成以其志之不獲也雖子登進士第仕至長吏終歉歉不自足明府亦以親之不怡也不以仕為榮乃詣闕上書請致仕而為其親匃一官朝廷雖嘉其意以無故事不之許明府将之官戚戚若受謫者且曰通山道險逺吾親必不肯行将留妻子侍吾親而單車之官至則復請期於成吾志焉明府於光母黨也光聞其言瞿然慙曰嘗聞古之人仕以為親非為身也若明府之仕其真無意於身者邪如光者禄既不及於親而又無補於君役役然耗廩食以飽妻子乆留而不能去得不為君子之罪人邪嗚呼明府誠可頌而礪世人矣嘉祐八年八月十六日涑水司馬光序
  送李公明序東之李相廸之子
  治平四年夏龍圖閣直學士工部尚書兼侍讀李公公明得謝於朝以太子少保致仕故事告老者不復謝辭徑歸其家天子謂公明歴事四朝清慎公方進退以禮不可與佗臣比特召入對賜之坐慰勞乆之又特置餞宴於資善堂唯講讀之官及記起居者凡七人得與焉比終宴天子六遣使者存問勸侑加賜白金御茶給優俸又詔以梓宫在殯不欲自為詩凡與宴之官皆命賦詩以寵其行仍别録一通以聞自前世稱告老而榮者莫若漢二踈當是時宣帝不過賜之二十金而巳未聞有恩禮若今之盛者也嗚呼天子之安養耆壽優崇有徳勤厚周宻誠古今所未有也公明少為丞相子長為臺閣顯官迄今老而去位耳目聦明手足輕利諸子為九卿牧守而性皆孝謹洛陽佳園宅此數者又二踈所不能備也然則公明福禄完美顯榮光大亦古今所未有也先皇帝時公明數求致仕未之得光嘗侍坐從容請曰近年雖七十而康寧如是獨不可強為天子少留邪公明曰所貴於致仕者欲及其身之無恙自樂於鄉黨耳必待不任朝謁輿疾而歸是不得巳豈止足之謂邪光忻然服其言益知賢者所存固非庸人所能及也昔先子登進士第先相國為舉首故光於公明兄弟行也資善之㑹光以新去經席不得與焉於其行也僚友復設祖道供張於西郊光又以御史之職不得與焉其恨恨可言邪故聊序其事以為別從表弟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涑水司馬光序














  傳家集巻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一    宋 司馬光 撰記
  仁宗賜張公御書記
  皇祐初故右諫議大夫張公為翰林侍讀學士仁宗皇帝謂侍臣曰朕宅帝位㡬三十年天下名儒皆率與之遊自得張某使我日聞所未聞因書紙為博學字命使者即其家賜之當是時國家中外無事天子方嚮藝文同侍殿閣者皆名臣之選無不環觀愧羨莫敢望云公既沒十有六年公之子子瑾字材之将摹著其書於石謂光曰必為之記光曰昔公知滑州光從事於幕下嘗聞公之言曰余平生喜書讀之不啻數十百過其簡編弊矣然毎發之必有新獲之意焉噫公之篤學如此宜其當明主之知為多聞之友受殊常之寵成不朽之名也使曩也先皇帝賞公以萬金於今何有固不若垂一言之褒其為子孫光榮世世無窮也夫知人則哲帝堯之所難仲尼門人以千數獨稱顔淵為好學今材之所為欲以彰先皇帝之知人而揚先公之好學也夫彰君之明忠也揚父之美孝也惟忠與孝材之兩有焉光也雖無文又焉敢無一言以表著其實乎
  韓魏公祠堂記元豐七年
  沒而祠之禮也由漢以來牧守有恵政於民者或為之生祠雖非先王之制皆發於人之去思亦不可廢也然年時寖逺人寖忘之惟唐狄梁公為魏州刺史屬契丹㓂河北梁公省徹戰守之備撫綏彫弊之民民安而虜自退魏人祠之至今血食熈寜初河北水溢地大震官寺民居蕩覆者大半詔以淮南節度使司徒兼侍中韓魏公為河北安撫使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公既愛民如愛子治民如治家去其疾忘巳之疾閔其勞忘已之勞未㡬居者以安流者以還饑者以充乏者以足羣心既和嵗則屢豐在魏五年徙判相州魏人泣涕遮止數日乃得去魏人思公而不得見也相與立祠於熈寜禪院塐公像而事之後二年公薨於相州魏人聞之争奔走哭祠下雲合而雷動連日乃稍息自是毎嵗公生及違世之日皆來致祠作佛事未嘗少懈噫公之徳及一方功施一時者魏人固知之矣至於徳及海内功施後世者亦嘗知之乎公為宰相十年當仁宗之末英宗之初朝廷多故公臨大節處危疑苟利國家知無不為若湍水之赴深壑無所疑憚或諫曰公所為如是誠善萬一蹉跌豈惟身不自保恐家無處所殆非明哲之所尚也公嘆曰此何言也凡為人臣者盡力以事君死生以之顧事之是非何如耳至於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成遂輟不為哉聞者愧服其忠勇如此故能光輔三后大濟艱難使中外之人餔啜嬉遊自若曽無驚視傾聽竊語之警坐置天下於太寧公之力也嗚呼公與狄梁公皆有恵政於魏故魏人祠之然其為逺近所尊慕年時雖逺而不毁非有大功於社稷為神祗所相佑能如是乎况梁公之功顯天下皆知之魏公之功隠天下或未能盡知也然則魏公不又賢乎宜其與梁公之祠並立於魏享祀無窮公薨後九年魏人以状抵西京俾光為記将刻於石竊惟梁公二記乃李邕馮宿之文光實何人敢不自量顧魏人之美意不可抑又欲以其所未知者諗之故不敢辭
  陳氏四令祠堂記
  故左諫議大夫贈太師中書令秦國陳公某有三子長曰某國文忠公某官至樞宻使同平章事左僕射次曰鄭國文恵公某官至户部侍郎平章事太子太師致仕㓜曰某國康肅公某官至武寜軍節度使皆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始秦公為濟源令縣西龍潭有延慶佛舍三子相與為學其中既而相繼登進士科文忠康肅公仍居羣士之首遂接踵為将相始大其家子孫蕃衍多以才能致美官棊布中外故當世稱衣冠之盛者推陳氏其後文忠公自樞宻出判河陽文恵公與其子主客郎中某孫虞部員外郎某康肅公之子祠部郎中某前後皆為京西轉運使主客君之子某復為濟源尉濟源河陽之屬縣河陽京西之屬郡也四世凡七人莅官於是故濟源之人被陳氏之政為多秦公尤有恩於民能使其民既去而思之虞部君嘗行部過濟源遊龍潭佛舎見秦公善政銘真宗皇帝賜文忠公詩主客君題名皆刻於石歎曰吾家所以能顯大於世自非曽祖父勤施仁政於民三祖父力學以取富貴何從而致之乎至於今子孫䝉福禄不絶豈可不知其所自邪乃搆堂於佛舎之側畫四公之像而祠之集三石刻皆置祠下且屬光為之記光曰光之文不足以發揚先君之美不敢為虞部曰不然某之建是祠堂非敢自矜奕世之美盖欲來者見之知愛民好學可以大其家有以勸也光曰如君之言其志逺其益大矣光何敢辭若夫四公之事業則有國史在光不敢及也
  先公遺文記元豐三年三月十日作
  玉藻曰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揚子曰書心畫也今之人親沒則畫像而事之畫像外貌也豈若心畫手澤之為深切哉今集先公遺文手書及碑誌行状共為一櫝寘諸影堂子子孫孫永祗保之
  諫院題名記嘉祐八年
  古者諫無官自公卿大夫至於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來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衆得失利病萃於一官使言之其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當志其大捨其細先其急後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其間相去何逺哉天禧初真宗詔置諌官六員責以職事慶歴中錢君始書其名於版光恐乆而漫滅嘉祐八年刻著於石後之人将歴指其名而議之曰某也忠某也詐某也直某也回嗚呼可不懼哉
  聞喜縣脩文宣王廟記嘉祐元年
  或問太古何如曰不今日如也何以言之曰古之人寒衣而饑食貪生而畏死不殊於今也喜怒哀樂好惡畏欲與民俱生非今有而古無也古之人食鳥獸之肉草木之實而衣其皮鳥獸日益殫草木日益稀人日益衆物日益寡視此或不足視彼或有餘能相與守死而勿争乎争而不巳相賊傷相滅亡人之類盖可計日而盡也聖人者愍其然於是作而治之擇其賢智而君長之分其土田而疆域之聚其父子兄弟夫婦而安養之施其禮樂政令而綱紀之明其道徳仁義孝慈忠信㢘譲而教𨗳之猶有狂愚傲狠之民悖戾而不從者於是鞭朴以威之鈇龯以戮之甲兵以殄之是以民相與安分而保常養生而送終繁衍而乆長也及周之衰先王之道蕩覆崩壊㡬無餘矣其不絶者纎若毫芒自非孔子起而振之廓而引之使閎大顯融以迄于今則生民之衆㡬何其不淪而為禽夷也今國家所以𫯠事孔子非輕也廟食於國於州於縣以嵗時陳其俎豆鳴其金石以禮饗之自天子之貴親北面而拜焉所以然者非一人之私為道存也然吏於州縣者或以簿領鞭朴為急務視孔子之祠及學校廢為餘事置之曽不誰何彼真俗吏無足道者聞喜自前世固搢紳大夫之林藪也縣有孔子廟咸平中武吏慈釋回脩之尉李垂為之記厥後繼而為長者其嚴事孔子之心不能及釋回於是廟屋隳頓垣墉圯缺草樹荒椔碑石斷仆况於鄉飲酒之容絃誦之音固不可得而睹聞矣今大夫馬君至而嘆曰嗚呼為川者知防而不知濬則横潰而不禁為民者知怒而不知教則愁怨而不從故善為川者相髙下而導之善為民者明是非而告之是以為者逸而從者易物遂性而功速成也今為吏者不能掲先王之道以教人而曰吾專任刑罰亦足為治者是掩民之耳目而以䧟穽俟之也不仁孰大焉乃屬邑中之賢士大夫而告之曰今孔子之廟廢而不脩士無所講其業民無所承其化斯豈惟令之辠亦二三子之恥也皆曰斯固邑人日夜所不忘而不敢請者也今明府有命是天相聖人之道而以明府賜邑人也敢不奔走而承之乃相與斂材聚工葺屋之隳而壮大之脩垣之圯而髙厚之去木之椔而改樹之起碑之仆而更刻之民不加賦吏不告勞不日而新廟煥然成矣於是邑中之賢士大夫相與朝夕誦堯舜之書咏商周之詩於其中彬彬然有鄒魯之風矣噫馬君之於學也既正其基矣猶未也今之吏率三嵗而更後之人繼而長於斯者宜勿替馬君之功引而伸之學者冝卒成馬君之志而振大之知人所以嚴事孔子者非徒飾其祠誦其文也固将明其道循其法心諭而力行之使近者恱化逺者慕效繇邑及於鄉繇鄉及於家父靡不慈子靡不孝兄靡不友弟靡不恭夫然後知學之成而為益大也夫道之汚隆豈有常邪人為之則存不為之則亡非道去人人去道也古者至治之時或耕者推畔行者推塗獄訟不興盗賊不作彼風俗若是之美者豈古則可為而今不可為邪繇教之未至故也今基既正矣其餘則勉之而巳矣何憚不及於古邪人之言曰古民淳質故可教今民偽薄故不可教是瞽惑之言不足稽也於廟之成馬君謂光旁縣之人也冝為之記光以不文辭不敢為使者三返而不獲命因直述所聞而書
  秀州真如院法堂記皇祐四年
  壬辰嵗夏四月有僧清辨踵門來告曰清辨秀州真如草堂僧也真如故有講堂庳狹不足以庥學者清辨與同術恵宗治而新之今髙顯矣願得子之文刻諸石以諗來者光謝曰光文不足以辱石刻加平生不習佛書不知所以云者師其請諸佗人曰佗人清辨所不敢請也故惟子之歸而子又何辭光固辭不獲乃言曰師之為是堂也其志何如曰清辨之為是堂也屬堂中之人而告之曰二三子苟能究明吾佛之書為人講解者吾且南鄉坐而師之審或不能則将取於四方之能者皆伏謝不能然後相率抵精嚴寺迎沙門道歡而師之又屬其徒而告之曰凡我二三子肇自今以及於後相與恊力同志堂圯則扶之師缺則補之以至於金石可弊山淵可平而講肄之聲不可絶也光曰師之志則美矣抑光雖不習佛書亦嘗剽聞佛之為人矣夫佛盖西域之賢者其為人也清儉而寡慾慈恵而愛物故服弊補之衣食蔬糲之食巖居壄處斥妻屏子所以自奉甚約而憚於煩人也雖草木蟲魚不敢妄殺盖欲與物並生而不相害也凡此之道皆以㳙潔其身不為物累盖中國於陵仲子焦光之徒近之矣夫聖人之徳周賢者之徳偏周者無不覆而末流之人猶不免弃本而背原况其偏者乎故後世之為佛書者日逺而日訛莫不侈大其師之言而附益之以滛怪誣罔之辭以駭俗人而取世資厚自豐殖不知饜極故一衣之費或百金不若綺紈之為愈也一飯之直或萬錢不若膾炙之為省也髙堂鉅室以自奉養佛之志豈如是哉天下事佛者莫不然而吴人為甚師之為是堂将以明佛之道也是必深思於本源而勿放蕩於末流則治斯堂之為益也豈其細哉
  竚瞻堂記元豐六年
  元豐三年天子大饗明堂召河東節度使守司徒兼侍中潞國文公自北都入覲於京師以相祀事禮成天子以公勱相三后克底隆休澤敷乎烝民功安乎廟祧復命公以太尉留守西都於是公尹洛者三矣将行天子仍賜之詩云西都舊士女白首竚瞻公洛人喜公之來榮天子之言明年相與構堂於資聖佛祠肖公之像於其中名之曰竚瞻又二年河南進士宋師中李徹與其鄉里士民之衆以書抵光曰公再為宰相三守洛都雖恵化徧天下靡有不周而在洛為多今吾人日灑掃兹堂而奉事之至於子孫固不忘矣異時逺方之人有過兹堂而不知其所以然者亦吾人之耻也子盍為我書其事著於石以傳告無窮光謝曰諸君以此屬我誠大幸然凡為士者頌一守令且猶秉筆不敢輕為况公之徳業位望崇顯如是乃使如光者紀之必得罪於識者能無懼乎西都搢紳之淵藪賢而有文者肩隨踵接諸君不往求之顧惟不肖之求能無慙乎願置我而更請於佗衆皆曰子出公之門最乆其居洛又乆然則記兹堂也子於何避之夫登岱華者固不能盡其髙廣遊滄海者固不能窮其幽深苟身之所至目之所睹皆可得而言矣光既不得辭乃曰光僑居於洛巳十有三年日聞士民之譽公者如出一口敢問公之前後治洛其規為施置如何而得民心若是願條以告我得藉之以書衆皆曰公之為政其大者汪洋溥暢若化工之神膏雨之仁固非吾人之所測也其細者樵夫牧兒皆能道之又不足以盡公之美也姑以吾人之所及者言之其簡而有節安而不擾乎抑又聞之昔黄霸為潁川太守治為天下第一及作相時人不謂之賢謝安為吴興太守在官無當時譽及作宰相名振異域彼皆才有所不贍故用有所不周能兼之者其在公乎光曰諸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光嘗學於史氏觀自古為人臣者或得於君而失於民或得於民而失於君君非不恱也如民疾之何民非不愛也如君惡之何若是者殆不可勝算也至於事君以忠養民以仁惻然至誠積於胸中夙夜不倦悠乆不渝晦之而益光隠之而益彰逃寵而寵不我捨避名而名常我隨若玉之在山珠之在淵擊鐘鼓於宫種草木在土逹于上下而不可掩者彌百千年無㡬人而巳矣詩云樂只君子天子命之言得乎上也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言得乎下也書曰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言其上下得也上下得者其惟禹稷與臯陶乎佐舜禹以阜安斯民君頼之如股肱民依之如父母功盛乎一時名髙乎百世公之徳其近是乎不然何天子之寵光便蕃而不厭下民之恱服悠乆而不忘若此其備乎衆皆曰然光曰然則請書此為之記
  獨樂園記熈寜六年作
  孟子曰獨樂樂不如與人樂樂與少樂樂不如與衆樂樂此王公大人之樂非貧賤者所及也孔子曰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顔子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此聖賢之樂非愚者所及也若夫鷦鷯巢林不過一枝鼴䑕飲河不過滿腹各盡其分而安之此乃迂叟之所樂也熈寜四年迂叟始家洛六年買田二十畒於尊賢坊北闢以為園其中為堂聚書出五千巻命之曰讀書堂堂南有屋一區引水北流貫宇下中央為沼方深各三尺䟽水為五𣲖注沼中状若虎爪自沼北伏流出北階懸注庭下状若象鼻自是分為二渠繞庭四隅㑹於西北而出命之曰弄水軒堂北為沼中央有島島上植竹圓周三丈状若玉玦攬結其杪如漁人之廬命之曰釣魚庵沼北横屋六楹厚其墉茨以禦烈日開户東出南北列軒牖以延凉颸前後多植美竹為清暑之所命之曰種竹齋沼東治地為百有二十畦雜塒草藥辨其名物而掲之畦北植竹方徑丈状若棊局屈其杪交相掩以為屋植竹於其前夾道如歩廊皆以蔓藥覆之四周植木藥為藩援命之曰采藥圃圃南為六欄芍藥牡丹雜花各居其二毎種止植兩本識其名状而巳不求多也欄北為亭命之曰澆花亭洛城距山不逺而林薄茂宻常苦不得見乃於園中築臺搆屋其上以望萬安轘轅至於太室命之曰見山臺迂叟平日多處堂中讀書上師聖人下友羣賢窺仁義之原探禮樂之緒自未始有形之前暨四逹無窮之外事物之理舉集目前所病者學之未至夫又何求於人何待於外哉志倦體疲則投竿取魚執袵采藥决渠灌花操斧剖竹濯熱盥手臨髙縱目逍遥徜徉唯意所適明月時至清風自來行無所牽止無所柅耳目肺腸悉為已有踽踽焉洋洋焉不知天壌之間復有何樂可以代此也因合而命之曰獨樂園或咎迂叟曰吾聞君子所樂必與人共之今吾子獨取足於巳不以及人其可乎迂叟謝曰叟愚何得比君子自樂恐不足安能及人况叟之所樂者薄陋鄙野皆世之所棄也雖推以與人人且不取豈得強之乎必也有人肯同此樂則再拜而獻之矣安敢專之哉
  記歴年圖後
  光頃嵗讀史患其文繁事廣不能得其綱要又諸國分列嵗時先後參差不齊乃上采共和以來下訖五代略記國家興衰大迹集為五圖毎圖為五重毎重為六十行毎行紀一年之事其年取一國為主而以朱書佗國元年綴於其下盖欲指其元年以推二三四五則從可知矣凡一千八百年命曰歴年圖其書雜亂無法聊以私便於討論不敢廣布於佗人也不意趙君摹刻於板傳之蜀人梁山令孟君得其一通以相示始光率意為此書苟天下非一統則漫以一國主其年固不能辨其正閏而趙君乃易其名曰帝統非光志也趙君頗有所増損仍變其巻秩又所為多脫誤今此淺陋之書既不可掩因刋正使復其舊而歸之



  傳家集巻七十一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傳家集>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二    宋 司馬光 撰傳
  范景仁傳
  范景仁名鎮益州華陽人少舉進士善文賦場屋師之為人和易脩敕故叅知政事薛簡肅公端明殿學士宋景文公皆噐重之補國子監生及貢院奏名皆第一故事殿廷唱第過三人則為奏名之首者必抗聲自陳以祈恩雖考校在下天子必擢賞上列以吴春卿歐陽永叔之耿介猶不免從衆景仁獨不然左右與並立者屢趣之使自陳景仁不應至七十九人始唱名及之景仁出拜退就列訖無一言衆皆服其安恬自是人始以自陳為耻舊風遂絶釋褐新安主簿到官數旬時宋宣獻公留守西京不欲使與下吏共勞辱召置國子監使教諸生秩滿又薦於朝為東監直講未㡬宋景文公奏同脩唐書又用叅知政事王公薦召試學士院詩用彩霓字學士以沈約郊居賦雌霓連蜷讀霓為入聲謂景仁為失韻由是除館閣校勘殊不知約賦但取聲律便美非霓不可讀為平聲也當時有學者皆為景仁憤𣡸而景仁處之晏然不自辨為校勘四年應遷校理丞相龐公薦景仁有美才不汲汲於進取特除直祕閣未㡬以起居舎人知諫院仁宗性寛仁言事者兢為激訐以采名或縁愛憎汚人以帷箔不可明之事景仁獨引大體自非關朝廷安危繫生民利病皆闊略不言陳恭公為相嬖妾張氏笞殺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不能得乃誣之云私其女景仁上言朝廷設臺諫官使人除讒慝非使之為讒慝也審如御史所言則執中可斬如其不然御史亦可斬御史怒共劾景仁以為阿附宰相景仁不顧力為辨其不然深救當時之弊識者韙之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繼嗣嘉祐初暴得疾旬日不知人中外大小之臣無不寒心而畏避嫌疑相倚仗莫敢發言景仁獨奮曰天下事尚有大於此者乎捨此不言顧惟抉擿細微以塞職是真負國吾不忍也即上言太祖捨其子而立太宗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養之宫中陛下冝為宗廟社稷計早擇宗室賢者優其禮數試之以政與圖天下之事以繫天下人心章累上寝不報景仁因闔門家居自求誅譴執政或諭以奈何效干名希進之人景仁上執政書言繼嗣不定将有急兵鎮義當死朝廷之刑不可死亂兵之下此乃鎮擇死之時尚安暇顧干名希進之嫌而不為去就之决哉又奏稱臣竊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變故畏避而為容身之計也萬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領顧不可保其為身計亦巳踈矣就使事有中變而死陛下之職與其死於亂兵不猶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擇死所聞者為之股栗尋除兼侍御史知雜事景仁固辭不受乞解言職就散地執政復諭以上之不豫諸大臣亦嘗建此䇿今姦言巳入為之甚難景仁復上執政書云但當論事之是非不當問其難易况事早則濟緩則不及此聖賢所以貴機㑹也諸公謂今日難於前日安知佗日不難於今日乎謂今日姦言巳入不可弭佗日可弭乎凡見上面陳者三奏章者十有七朝廷不能奪乃罷諫職改集賢殿脩撰頃之拜知制誥遷翰林學士英宗即位中書奏請追尊濮安懿王事下兩制議以為冝稱皇伯髙官大國極其尊榮大迕執政意更下尚書省集百官議之意朝士必有迎合者既而䑓諫争上言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今陛下既為仁宗後若復推尊濮王是貳統也殆非所以報仁宗之盛徳衆論鼎沸執政欲緩其事乃下詔罷百官集議曰當令禮官檢詳典禮以聞景仁時判太常寺即具列為人後之禮及漢魏以來論議得失悉奏之與兩制臺諫議合執政怒召景仁詰責之曰詔書云當令檢詳奈何遽列上邪景仁曰有司得詔書不敢稽留即以聞乃其職也奈何更以為罪乎㑹宰相遷官景仁當草制坐失於考按不合故事改侍讀學士出知陳州今上即位復召還翰林王介甫叅知政事置三司條例司變更祖宗法令專以聚斂為務斥逐忠直引進奸佞景仁上䟽極言其不可朝廷不報景仁時年六十三因上言即不用臣言臣無顔復居位食禄願聴臣致仕章累上語益切直介甫大怒自草制書極口醜詆使以本官户部侍郎致仕凡所應得恩例悉不之與於是當時在位者皆自愧景仁名益重於天下介甫雖詆之深人更以為榮焉景仁既退居有園第在京師專以讀書賦詩自娱客至無貴賤皆野服見之不復報謝故人或為具召之雖權貴不拒也不召則不往見之或時乘輿出遊則無逺近皆往嘗乘籃輿歸蜀與親舊樂飲賑施其貧者周覽江山窮其勝賞朞年然後返年益老而視聴尤聦明支體尤堅強嗚呼曏使景仁枉道希世以得富貴䝉屈辱任憂患豈有今日之樂邪然則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矣詩云愷悌君子神所勞矣又曰樂只君子遐不眉壽景仁有焉客有問今世之勇於迂叟者叟曰有范景仁者其為勇人莫之敵客曰景仁長僅五尺循循如不勝衣奚其勇叟曰何哉而所謂勇者而以瞋目裂眥髪上指冠力曵九牛氣陵三軍者為勇乎是特匹夫之勇耳勇於外者也若景仁勇於内者也自唐宣宗以來不欲聞人言立嗣萬一有言之者輒切齒疾之與背畔無異而景仁獨唱言之十餘章不巳視身與宗族如鴻毛後人見景仁無恙而繼為之者則有矣然景仁首冒不測之淵無勇者能之乎人之情孰不畏天子與執政親愛之至隆者孰若父子執政欲尊天子之父而景仁引古義以争之無勇者能之乎禄與位皆人所貪或老且病前無可冀猶戀戀不忍捨去况景仁身巳通顯有聲望視公相無跬歩之逺以言不行年六十三即拂衣歸終身不復起無勇者能之乎凡人有所不能而人或能之無不服焉如吕獻可之先見范景仁之勇决皆余所不及也余心誠服之故作范景仁傳
  圉人傳慶歴五年作
  汧侯有馬悍戾不可乘服以為無用將弃之野愛其疾足募有能馴之者禄以百金有圉人叩門而告曰臣能馴之汧侯使養馬數月馬益調服歩驟緩速折還左右唯人所志汧侯喜賞以百金之禄拜為圉師衆騶疾之謁於侯曰侯馬今馴矣彼何功而徒費侯金臣請代之侯逐圉人居數月馬復悍戾如故侯乃召圉人而謝曰子能使悍馬馴子去而馬復悍敢問何術也對曰臣賤夫也不知異術而惟養馬之知夫馬太肥則陸梁太瘠則不能任重䇿之急則駭而難馴緩則不肯盡力善為圉者渇之飢之飲之秣之視其肥瘠而豐殺其菽粟緩之以盡其材急之以禁其逸鞭䇿以警其怠恩隠以馴其心使之得其宜適而不勞亦不使有遺力焉其術甚㣲得於心應於手巳不能傳之於人人亦不能從巳傳也如此故馬之材在馬馬之性在我雖悍戾何傷哉汧侯曰善圉人曰是術也豈特養馬而巳抑治國亦猶是也夫材智之士治國者之悍馬也捨之則不能以興功業御之不以道則不獲其利而桀黠不可制故明君者能用材智之士而以爵禄賞罸御之是以爵太髙則驕禄太豐則墮驕墮之臣雖有智力君不得而使也制之急則不得盡其能制之緩則不肯宣其用不任恩渥一驅之以威則愁怨而離心故明君者節其爵禄裁其緩急恩澤足以結其心威嚴足以服其志則士生死貴賤之命在於君矣雖慓悍何憂哉汧侯恱位為上卿任以國政用其術推而行之汧國大治
  張行婆傳
  行婆張氏濰州昌樂人父為虎翼軍校張氏生七年繼母潜使儈者鬻之紿其父云失之父哭之一日失明由是落軍籍為民儈者鬻於故尚書左丞范公家字曰菊花范氏以媵其女適泗州人三班借職金士則張氏勤謹其主家愛之與父别凡二十一年一旦遇之於范氏之門而識之遂辭范氏與父俱歸父怒繼母欲毆而逐之張氏曰兒非母不得入貴人家母乃有徳於兒又何怨焉今頼天之力得復見父若兒歸而母逐兒何安焉父乃止父時年且八十無佗子家甚貧鬻薪為業昌樂有故田園為人所據張氏乃與父母歸鄉里訟於州而得之未㡬父卒張氏養繼母盡子道母老不能行所適稍逺則張氏負之母卒張氏嫁為里民王祐妻生一男二女祐早卒諸孤皆幼張氏鞠之不從人既長畢婚嫁乃謂其子曰吾素愛浮屠法里中有古寺廢已乆吾當帥里人脩之弃家處其中不復為爾母矣里人聞之争助以財不日立堂殿厨廡塑繪佛像營儲㣥皆備毎戒其子毋得至寺曰寺有衆人之財将以興佛事吾一毫不敢私也汝來使吾無以自明金士則之妹余嫂也元豐中張氏自濰之泗省金氏又自泗之陜省余嫂徒歩數千里曰吾故時主家不可忘也嫂置諸園門之傍獨處一室日一𬞞食讀佛書毎與女僕語專誨以忠勤有不受而詬之者輒拜謝不與校遇勞辱之事則以身先之與之錢刀衣服固辭強之不得已辭多受少見尺薪寸帛不忍弃必拾以歸愛之如已物女僕之㓜者則為之櫛沐紉縫視之如已女至於猴犬飲食以時無不馴服張氏去輒數日悲鳴不食余熟察其所為而異之因諭之曰嫗已老幸有子不與之居以終其身而栖栖汲汲周遊四方竟何為乎張氏曰凡學佛者先應斷愛彼雖吾子乆已捨之不復思也嗚呼世之服儒衣冠讀詩書以君子自名者其忠孝㢘譲能如張氏者㡬希豈得以其㣲賤而忽之邪聞其風者能無作乎曏使生於劉子政之前使子政得而傳之雖古烈女何以尚之惜乎為浮屠所蔽不得入於禮義之塗然其處心有可重者余是敢私記之
  猫虪傳元豐七年
  仁義天徳也天不獨施之於人凡物之有性識者咸有之顧所賦與有厚薄耳余家有猫曰虪毎與衆猫食常退處於後俟衆猫飽盡去然後進食之有復還者又退避之佗猫生子多者虪輒分置其栖與巳子並乳之愛視踰於巳子有頑猫不知其徳於巳乃食虪之子虪亦不與校家人以白澤圖云畜自食其子不祥見虪在旁以為共食之痛箠而斥之以畀僧舎僧飼之不食匿竇中近旬日餓且死家人憐而返之至家然後食家人毎得稺猫輒令虪母之嘗為佗猫子摶犬犬噬之㡬死人救獲免後老且病不復執䑕於家為長物余不忍弃常自飼之及死余命貯簏中瘞於西園時元豐七年十月甲午也自生至死近二十年昔韓文公作猫相乳説以為北平王之徳感應召致及余家有虪乃知物性各於其類自有善惡韓子之說㡬於諂耳嗟乎人有不知仁義貪冒争奪病人以利巳者聞虪所為得無愧哉司馬相如稱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㨗言慶忌人誠有之獸亦宜然昔余通判鄆州有猫曰山賔生數月遇鼷得巨䑕方食之前與鼷闘嚙鼷走奪䑕以歸後因汚余書余以畀都監常鼎始縶之跳擲髙數尺不可牽制乃囊盛以授之兩廨相距二里許後數日山賔復來歸余又囊以授之鼎命婢牢縶之山賔既識路即時歸䋲約滿身鼎責羣婢曰汝曹雖為人曽不及彼猫一心於其主余以既畀之不可復留卒囊以授之遂不復歸不知其為死為生也山賔非虪之比余獨嘉其不忘舊主故録之附於虪傳之末










  傳家集巻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三    宋 司馬光 撰題跋
  題綘州鼓堆祠嘉祐元年九月作
  鼓堆在州治所西北二十五里樊紹述守居記作古州之圖志作鼓鼓者人馬踐之逢逢如鼓状盖水原充滿石下而然云紹述之文其必有據然今以耳目驗之則圖志亦未可全廢也堆之西山白馬首其東長陵纚屬相傳以為晋之九原其北水出澤堂别名清泉堆周圍四里髙三丈穹隆而圓状如覆釡水原數十環之觱沸雜發匯於南溶為深淵中多魚鱉蠏鱓水極清潔可鑑毛髪盛寒不氷大旱不耗霪雨不溢其南釃為三渠一載髙地入州城周吏民園沼之用二散布田間灌溉萬餘頃所餘皆歸於汾田之所生禾麻稌⿰肥茂薌甘異佗水所溉堆上有神祠盖以水隂類也故其神為婦人像而祠中石刻乃妄以為堯后及舜之二妃噫是水也有清明之性温厚之徳常壹之操潤澤之功雖古聖賢無以加其廟食於民也固宜何必假於堯后舜妃然後可祀也嘉祐元年九月壬寅通判并州事司馬光以事至綘州從州之諸官尚書比部貟外郎薛長儒元卿國子博士劉常守道尹仲舒漢臣判官陳太初寓之同遊祠下愛其氣象之美登臨之樂而又功徳及人若此其盛愍流俗之訛不可以莫之正也於是題云
  書孫之翰唐史記後元豐二年
  孫公昔著此書甚自重惜嘗别緘其槀於笥必盥手然後啓之謂家人曰萬一有水火兵刃之急佗貨財盡棄之此笥不可失也毎公私少間則増損改易未嘗去手其在江東為轉運使出行部亦以自随過亭傳休止輒取脩之㑹宣州有急變乘馹遽往不暇挈以俱既行於後金陵大火延及轉運廨舍弟子察親負其笥避於沼中島上公在宣州聞之亟還入門問曰唐書在乎察對曰在乃恱餘無所問自壮年至於白首乃成亦未以示人文潞公執政嘗從公借之公不與但録姚崇宋璟論以與之况佗人固不得見也元豐二年察自陽翟來洛陽以其書授光曰伯父平生之志萃於是書朝廷先嘗取之留禁中不出今沒二十餘年家道益衰大懼是書遂散逸不傳於人故録以授子光昔聞公有是書固願見而未之得得之驚喜曰子之貺我兼金不如顧無以為報請受而藏之遇同好則傳之異日或廣布於天下使公之志業煒煌於千古庶㡬亦足以少報乎
  書田諫議碑隂
  光自始學未冠聞故諫議大夫田公當真宗踐阼之初求治方急公稽古以監今日有獻月有納以賛成咸平盛隆之治私心慕仰想見其為人熈寜中始識公之曽孫偃師尉衍因就求觀公之遺文後十餘年衍為武勝軍節度推官知沈丘縣事以公文集及墓銘相示且命光為神道碑其墓銘乃故叅知政事范公所為也范公大賢其言固無所苟今其銘曰嗚呼田公天下之正人也雖復使佗人竭其慕仰之心頌公之美累千萬言能有過於此乎光於范公無能為役范公恨不得見田公則田公果何如人哉光不惟愚陋不學且不為人作碑銘巳乆不敢承命然常怪世人論譔其祖禰之徳業壙中之銘道旁之碑必使二人為之彼其徳業一也銘與碑奚以異曷若刻大賢之言既納諸壙又植於道其為取信於永乆豈不無疑乎願審思之脫或可從請附刻於碑隂之末
  書孫之翰墓誌後元豐二年十二月作
  明道中公在華州光始以太廟齋𭅺得謁見皇祐中幸與公俱在館閣公於光為前軰而光服公才仰公徳不敢以同舎期也然粗能熟公之為人元豐二年十二月公弟子崇信令察示光以歐陽公所譔公墓誌光讀之怳然如復見公得侍坐於旁也昔蔡伯喈嘗言吾為碑銘多矣皆有慙徳唯郭有道無愧色耳觀歐陽公此文其言公自初仕以美才清徳為時所重在諫院言宫禁事切直無所避在陜不飾厨傳凡當官公論不私其所愛淡然寡所好外和而内勁喜言唐事學者終嵗讀史不如一日聞公論此皆光親所睹聞當時士大夫所共知可謂實録而無愧矣公名髙於世歐陽公以文雄天下固不待光言而後人信之然嵗月益乆識公者益寡竊懼後之人見歐陽公之文以為如世俗之銘誌但飾虚美以取恱其子孫耳故冒進越之罪嗣書其末譬猶捧土以培泰山匊水以沃大河彼豈頼此以為髙深哉盖志在有以益之不自知非其任也
  疑孟
  伯夷隘桞下恵不恭元豐五年
  疑曰孟子稱所願學者孔子然則君子之行孰先於孔子孔子歴聘七十餘國皆以道不合而去豈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豈非非其友不友乎陽虎為政於魯孔子不肯仕豈非不立於惡人之朝乎為定哀之臣豈非不羞汙君乎為委吏為乘田豈非不卑小官乎舉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豈非遺佚而不怨乎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豈非阨窮而不憫乎居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豈非由由與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隠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無悶非不恭也苟毋失其中雖孔子由之何得云君子不由乎
  陳仲子避兄離母
  疑曰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盖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盖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仲子盖甞諫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於於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築與種之者誰邪以所食之鵝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邪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邪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與
  孟子將朝王元豐五年正月二十七日作
  疑曰孔子聖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過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佗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也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徳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於成王成王㓜周公負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云彼有爵我有徳齒可慢彼哉
  孟子謂蚳鼃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已無官守無言責進退可以有餘裕
  疑曰孟子居齊齊王師之夫師者𨗳人以善而救其惡者也豈得謂之無官守無言責乎若謂之為貧而仕邪則後車數十乘從者数百人仰食於齊非抱關擊柝之比也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賢者所為百世之法也余懼後之人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沈同問伐燕元豐五年正月二十八日作
  疑曰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齊無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齊之君臣不謀於孟子孟子勿預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勸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懐而未盡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哉夫軍旅大事也民之死生國之存亡皆繫焉苟動而不得其宜則民殘而國危仁者何忍坐視其終委乎
  父子之間不責善元豐五年
  疑曰經云當不義則子不可不諍於父傳云愛子教之以義方孟子云父子之間不責善不責善是不諫不教也而可乎
  性猶湍水元豐八年
  疑曰告子云性之無分於善不善猶水之無分於東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無分於東西謂平地也使其地東髙而西下西髙而東下豈決𨗳所能致乎性之無分於善不善謂中人也瞽叟生舜舜生商均豈陶染所能變乎孟子云人無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㓜及長日所見者堯舜也不能移其惡豈人之性無不善乎
  生之謂性元豐八年
  疑曰孟子云白羽之白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告子當應之云色則同也性則殊矣羽性輕雪性弱玉性堅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來犬牛人之難也孟子亦可謂以辯勝人矣
  齊宣王問卿
  疑曰禮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嫌其偪也為卿者無貴戚異姓皆人臣也人臣之義諫於君而不聴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其以貴戚之故敢易位而處也孟子之言過矣若有大過無若紂紂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㣲子之親且貴也㣲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商有三仁焉夫以紂之過大而三子之賢猶且不敢易位也况過不及紂而賢不及三子者乎必也使後世有貴戚之臣諫其君而不聴遂廢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篡也義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懼齊王也是又不然齊王若聞孟子之言而懼則将愈忌惡其貴戚聞諫而誅之貴戚聞孟子之言又将起而蹈之則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驕君之非而適足以為篡亂之資也其可乎
  所就三所去三
  疑曰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為禮貌與飲食也昔伊尹去湯就桀桀豈能迎之以禮哉孔子栖栖遑遑周逰天下佛肸召欲往公山弗擾召欲往彼豈為禮貌與飲食哉急於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雖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是為禮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饑餓於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是為飲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於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
  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覇假之也
  疑曰所謂性之者天與之也身之者親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内實亡也堯舜湯武之於仁義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則強焉而巳夫仁義者所以治國家而服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顧其所以殊者大小髙下逺近多寡之間耳假者文具而實不從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從其國家且不可保况能霸乎雖乆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
  瞽叟殺人
  疑曰虞書稱舜之徳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所貴於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其進退以善自治而不至於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叟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於殺人執於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叟既執於臯陶矣舜惡得而竊之雖負而逃於海濵臯陶猶可執也若曰臯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内實縱之以予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與臯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濵而處民豈聴之哉是臯陶之執瞽叟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史剡并序
  愚觀前世之史有存之不如其亡者故作史剡其細𤨏䌓蕪固不可悉數此言其卓卓為士大夫所信者云
  虞舜
  堯以二女妻舜百官牛羊事舜於畎畆之中瞽叟與象猶欲殺之使舜塗廪而縱火舜以兩笠自扞而下又使舜穿井而實以土舜為匿空出佗人井
  剡曰頑嚚之人不入徳義則有矣其好利而畏害則與衆不殊也或者舜未為堯知而瞽叟欲殺之則可矣堯巳知之四岳舉之妻以二女養以百官方且試以百揆而禪天下焉則瞽叟之心豈得不利其子之為天子而尚欲殺之乎雖欲殺之亦不可得巳藉使得而殺之瞽叟與象将隨踵而誅雖甚愚人必不為之此特閭父里嫗之言而孟子信之過矣後世又承以為實豈不過甚矣哉
  舜南廵守崩於蒼梧之野𦵏於江南九嶷是為零陵剡曰昔舜命禹曰朕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揔朕師是以天子為勤故老而使禹攝也夫天子之職莫勤於廵守而舜猶親之卒死於外而葬焉惡用使禹攝哉是必不然或曰虞書稱舜陟方乃死孔安國以為升道南方巡守而死禮記亦稱舜葬於蒼梧之野皆如太史公之言予獨以為不然何如曰傳記之言固不可据以為實藉使有之又安知無中國之蒼梧而必在江南邪虞書陟方云者言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載升於至道然後死耳非謂巡守為陟方也嗚呼遂使後世愚悖之人或疑舜禹而非聖人豈非孔安國與太史公之過也哉
  夏禹
  禹以天下授益益避啓於箕山之陽禹子啓賢天下皆去益而歸啓啓遂即天子位
  剡曰父之位傳歸於子自生民以來如是矣堯以朱不肖故授舜舜以均不肖故授禹禹子啓果賢足以任天下而禹授益使天下自擇啓而歸焉是飾偽也益知啓之賢得天下心巳不足以間而受天下於禹是竊位也禹以天下授益啓以違父之命而為天子是不孝也惡有飾偽竊位不孝而謂之聖賢哉此為傳者之過明矣
  夏桀
  桀走鳴條遂放而死桀謂人曰吾悔不遂殺湯於夏臺使至此
  剡曰是言也存為後世之懲勸其可乎
  周文王
  崇侯譛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徳諸侯皆嚮之將不利於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云云既出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炮烙之刑紂許之
  剡曰紂疑文王之得民故囚之既釋而又獻地以止其虐刑是正信崇侯虎之譛於紂也豈所謂遵養時晦以䝉大難者哉且紂惟不勝其淫虐之心故為炮烙之刑若能自止而不為則不待受西伯之地若不能自止雖受地於西伯而為之如故誰能禁之哉
  由余
  戎王使由余於秦秦穆公問曰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我夷無此何以為治由余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夫自上聖作為禮樂法度僅以小治及其後世阻法度之威以督責於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簒弑夫戎狄不然上含淳徳以遇其下下懐忠信以事其上此真聖人之治也穆公以為賢乃離間戎之君臣卒得由余而用之遂霸西戎剡曰所貴乎有賢者為其能治人國家也治人國家舎詩書禮樂法度無由也今由余曰是六者中國之所以亂也不如我戎夷無此六者之為善如此而穆公以為賢而用之則雖亡國無難矣若之何其能霸哉是特老荘之徒設為此言以詆先王之法太史公遂以為實而載之過矣
  孔子
  齊景公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㳺說乞貸不可以為國云云
  剡曰晏嬰忠信以有禮愛君而樂善於晋恱叔向於鄭悦子皮於吴悦季札豈於孔子獨不知而毁之乎楚昭王将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曰文武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壌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乃止
  剡曰子西楚之賢令尹也楚國賴之亡而復存危而復安其志猶晏嬰也其言豈容鄙淺之如是哉
  季布
  季布聞曹丘生招權顧金錢與竇長君書使絶之曹丘聞之往見布揖曰使僕逰揚足下名於天下顧不美乎何拒僕深也布大恱留數月為上客厚遣之
  剡曰曹丘與長君善而布與書使絶之是以曹丘為小人也及曹丘見以毁譽動巳而巳善之是養小人以自利也夫以毁譽動人及養小人以自利皆姦人之道也果如是則布惡得為賢大夫
  蕭何營未央宫
  蕭何作未央宫髙祖見宮闕壮甚怒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壮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髙祖乃恱
  剡曰是必非蕭何之言審或有之何惡得為賢相哉天下方未定為之上者拊循煦嫗之不暇又安可重為煩費以壮宫室哉古之王者明其徳刑而天下服未聞宫室可以重威也創業埀統之君致其恭儉以訓子孫子孫猶滛靡而不可禁况示之以驕侈乎孝武卒以宫室靡弊天下惡在其無以加也是皆庸人之所及而謂蕭相國肯為此言乎












  傳家集巻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四    宋 司馬光 撰迃書
  迃書序嘉祐二年
  余生六齡而父兄教之書雖誦之不能知其義又七年始得稍聞聖人之道朝誦之夕思之至於今二十有七年矣雖其性之昏愚憊而不能進然勤亦至矣時有所獲書以示人人之論高者則曰子之書庸而無奇衆人所同知也論卑者則曰子之書迃而難用於世無益也嘻我窮我之心以求古之道力之所及者則取之庸與迃惟人之所名也我安得知之故命其書曰庸書亦曰迃書云
  釋迃
  或謂迃夫曰子之言太迃於世無益也迃夫曰子知迃之無益而不知其為益且大也子知迃之有益而不知其為損亦大也子不見夫樹木者乎樹之一年而伐之則足以給薪蘇而巳二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桷五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楹十年而伐之刖足以為棟夫豈非收功愈逺而為利愈大乎古之人惟其道閎大而不能狹也其志邃奥而不能邇也其言崇高而不能庳也是以所適齟齬而或窮為布衣貧賤困苦以終其身然其遺風餘烈數百千年而人猶以為法曏使其人狹道以求容邇志以取合庳言以趨功雖當時貴為卿相利止於其躬榮盡於其生惡得餘澤以及後世哉如余者患不能迃而巳矣迃何病哉
  辨庸
  或謂迃夫曰子之言甚庸衆人之所及也惡足貴哉迃夫曰然余學先王之道勤且久矣惟其性之惛也苦心勞神而不自知猶未免夫庸也雖然古之天地有以異於今乎古之萬物有以異於今乎古之性情有以異於今乎天地不易也日月無變也萬物自若也性情如故也道何為而獨變哉子之於道也將厭常而好新譬夫之楚者不之南而之北之齊者不之東而之西信可謂殊於衆人矣得無所適失其所求愈勤而愈逺邪嗚呼孝慈仁義忠信禮樂自生民以來談之至今矣安得不庸哉如余者懼不能庸而巳矣庸何病哉
  士則
  或曰為士何如迃夫曰士者事天以順交人以謹謹司其分不敢失隕而巳矣或曰為士者亦事天乎曰是何言也天者萬物之父也父之命子不敢逆君之言臣不敢違父曰前子不敢不前父曰止子不敢不止臣之於君亦然故違君之言臣不順也逆父之命子不孝也不順不孝者人得而刑之順且孝者人得而賞之違天之命者天得而刑之順天之命者天得而賞之或曰何謂違天之命曰天使汝窮而汝强通之天使汝愚而汝强智之若是者必得天刑或曰何謂天刑曰人之刑賞刑賞其身天之刑賞刑賞其神故天之所賞者其神間靜而佚樂以考終其命天之所刑者其神勞苦而愁困以夭折其生彼雖僂然而白首猶貳負之臣桎梏而處諸石下雖踰千嵗惡足稱壽哉或曰夫士者當美國家利百姓功施當時澤及後世豈獨齪齪然謹司其分不敢失隕而巳乎曰非謂其然也智愚勇怯貴賤貧富天之分也君明臣忠父慈子孝人之分也僣天之分必有天災失人之分必有人殃堯舜禹湯文武勤勞天下周公輔相致太平孔子以詩書禮樂教洙泗顔淵簞食瓢飲安於陋巷雖徳業異守出處異趣如此其逺也何嘗捨其分而妄為哉
  言戒
  迃夫曰言不可不重也子不見鐘鼓乎夫鐘鼓叩之然後鳴鏗訇鏜𩍈人不以為異也若不叩自鳴人孰不謂之祅邪可以言而不言猶叩之而不鳴也亦為廢鐘鼓矣
  䘌齒
  迃夫病䘌齒呻吟之聲達於四鄰通夕不寐有道士過之問曰子知病之所來乎曰不知也道士曰病來自天天且取子之齒以食食骨之蟲而子拒之以違天也夫天者子之所受命也若之何拒之其必與之迃叟曰諾於是以齒與蟲惽然而寐一夕而愈
  蠆祝
  迃夫夜立於庭拊樹而蠆螫其手捧手吟呼痛徹於心家人呼祝師祝之祝師曰子姑勿以蠆為慘烈以為凡蟲而藐之曰是惡能苦我哉則痛巳矣從之少選而痛息迺謝祝師曰爾何術而能攘蠆之毒如是其速也祝師曰蠆不汝毒也汝自召之余不汝攘也汝自攘之夫召與攘皆非我術之所能及也子自為之也於是迃夫嘆曰嘻利害憂樂之毒人也豈直蠆尾而巳哉人自召之人自攘之亦若是而巳矣
  飯車
  天雨迃夫出見飯車息於高蹊者指謂其徒曰是車也將覆不久矣行未十步聞讙聲顧見其車巳覆其徒問曰子何由知之迃夫曰吾以人事知之夫天雨道濘而蹊獨不濡又狹而高是衆人之所趣也而車不量其力固狹擅高久留不去以妨衆人之欲進者其能無覆乎禍有鉅於此者奚飯車之足云
  拾樵
  迃夫見童子拾樵於道約曰見樵先呼者得之後毋得爭也皆曰諾既而行相與笑語戲狎至驩也瞲然見横芥於道其一先呼而衆童子爭之遂相撻擊有傷者迃夫惕然亟歸而嘆曰必天下之利大於横芥者多矣吾不知戒而日與人遊恃其驩而信其約一旦有先呼而鬭者能無傷乎
  知非嘉祐三年五月二十五日作
  或曰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信乎曰何啻其然也古之君子好學者有垂死而知其未死之前所為非者況五十乎夫道如山也愈升而愈高如路也愈行而愈逺學者亦盡其力而止耳自非聖人有能窮其高逺者哉
  天人熙寧七年三月十六日作
  迃叟曰天力之所不及者人也故有耕耘斂藏人力之所不及者天也故有水旱螟蝗
  無怪
  迃叟曰有兹事必有兹理無兹理必無兹事世人之怪怪所希見由明者視之天下無可怪之事
  理性元豐二年十月二十八日作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世之高論者競為幽僻之語以欺人使人跂懸而不可及憒瞀而不能知則盡而捨之其實奚逺哉是不是理也才不才性也遇不遇命也
  事親元豐四年
  迃叟事親無以踰人能不欺而巳矣其事君亦然
  事神元豐四年正月十六日作
  或問迃叟事神乎曰事神或曰何神之事曰事其心或曰其事之何如曰至簡矣不黍稷不犧牲惟不欺之為用君子上戴天下履地中函心雖欲欺之其可得乎
  寛猛元豐四年十月作
  迃叟曰寛而疾惡嚴而原情政之善者也
  回心
  或問子能無心乎迃叟曰不能若夫回心則庶㡬矣何謂回心曰去惡而從善捨非而從是人或知之而不能徙以為如制駻馬如斡磻石之難也靜而思之在我而巳如轉戸樞何難之有
  無益元豐六年二月十七日作
  迃叟曰言而無益不若勿言為而無益不若勿為余久知之病未能行也
  學要元豐六年五月二日作
  迃叟曰學者所以求治心也學雖多而心不治安以學為
  治心元豐六年六月二十三日作
  迃叟曰小人治迹君子治心
  文害元豐六年七月十八日作
  或謂迃叟子於道則得其一二矣惜乎無文以發之迃叟曰然君子有文以明道小人有文以發身夫變白以為黑轉南以為北非小人有文者孰能之
  道大元豐六年八月一日作
  迃叟曰聖人之道如天地天地之間靡所不有衆人之道如山川如陵谷如鳥獸如艸木如蟲沙各盡其分不知其外天地則無不包也無不徧也
  毋我知
  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蓋孔子之前為比干者則非微子矣為微子者則非比干矣為箕子者則非比干與微子矣至孔子然後人知三子者皆仁人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如其仁如其仁孟荀氏之言曰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以是觀之孟荀氏之道槩諸孔子其隘甚矣
  道同元豐六年
  迃叟曰合天下而君之之謂王王者必立三公三公分天下而治之曰二伯一公處乎内皆王官也周衰二伯之職廢齊桓晉文糾合諸侯以尊天子天子因命之為侯伯修舊職也伯之語轉而為霸霸之名自是興自孟荀氏而下皆曰由王道而王由伯道而霸道豈有二哉得之有淺深成功有小大耳譬諸水為畎為澮為谷為谿為川為瀆若所鍾則海也大夫士畎澮也諸侯谿谷也州牧川也方伯瀆也天子海也小大雖殊水之性奚以異哉
  絶四元豐六年
  或問子絶四何以始於毋意迃叟曰吉凶悔吝未有不生乎事者也事之生未有不本乎意者也意必自欲欲既立於此矣於是乎有從有違從則有喜有樂有愛違則有怒有哀有惡此人之常情也愛實生貪惡實生暴貪暴惡之大者也是以聖人除其萌塞其源惡奚自而至哉或曰毋意於惡既聞矣敢問聖人亦毋意於善乎曰不然聖人之為善豈有意乎其間哉事至而應之以禮義耳禮者履也循禮則事無不行義者宜也守義則事無不得聖人執禮義以待事不為善而善至矣聖人豈有意乎其間哉或曰然則聖人之心其猶死灰乎曰不然聖人之心如宿火耳夫火宿之則晦發之則光引之則然鼓之則熾既而復掩之則乃晦矣深而不消久而不滅者其宿火乎聖人之心亦然治其心以待物物至而應事至而辨豈若死灰哉灰死則不復然矣奚所用哉或曰毋固毋必奚以異乎曰在我為固在人為必聖人出處語黙惟義所在無可無不可奚其固成敗禍福繫命所遭誰得而知之奚其必或曰然則何以終於毋我曰有意有必有固則有我有我則私私實生蔽是故泰山觸額而不見雷霆破柱而不聞無意無必無固則無我無我則公公實生明是故秋毫過目無不見也飛蚊厯耳無不聞也其得失豈不逺哉
  求用元豐六年
  或曰士不好富貴則為士者不得其用刑賞不行矣迃叟曰小人有才必求用於世以利其身不賞不勸不刑不懲君子有才亦求用於世以行其道勸不待賞懲不待刑自古亂臣賊子未有不出於好富貴者也為上者亦何利焉
  負恩元豐七年四月二十八日作
  迃叟曰受人恩而不忍負者其為子必孝為臣必忠
  羨厭元豐七年三月十五日作
  迃叟曰人情苦厭其所有羨其所不可得未得則羨巳得則厭厭而求新則為惡無不至矣
  老釋元豐七年十二月二日作
  或問老釋有取乎迃叟曰有或曰何取曰釋取其空老取其無為自然捨是無取也或曰空則人不為善無為則人不可治奈何曰非謂其然也空取其無利欲之心善則死而不朽非空矣無為取其因任治則一日萬㡬有為矣
  鑿龍門辨元豐七年十二月二日作
  或問禹鑿龍門闢伊闕有諸迃叟曰龍門伊闕天所為也禹治之耳非山横其前水壅其流禹始鑿而闢之然後通也或曰何以知之曰孟子云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若鑿山以通水不可謂之無事矣
  無為賛元豐八年正月十九日作
  學黄老者以心如死灰形如稿木為無為迃叟以為不然作無為賛
  治心以正保躬以靜進退有義得失有命守道在巳成功則天夫復何為莫非自然
  聖窮
  聖人専以利人為心於術無不知也穀而可辟則不教人耒耜矣死而可違則不教人棺槨矣夫豈非天使民食且死雖聖人不能違乎
  諱有
  人之情諱有而不諱無離婁之明人謂之瞽不愠矣栁下惠之和人謂之汚不怍矣
  斥莊
  或曰莊子之文人不能為也迃夫曰君子之學為道乎為文乎夫唯文勝而道不至者君子惡諸是猶朽屋而塗丹雘不可處也眢井而羃綺繢不可履也烏喙而漬飴糖不可嘗也而子獨嗜之乎或曰莊子之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迃夫曰然則佞人也堯之所畏舜之所難孔子之所惡是青蠅之變白黑者也而子獨悦之乎
  辨揚
  或曰揚子之諂也以王莽為可以繼周公軼阿衡迃夫曰得巳哉揚子之為書也品藻當世蜀莊子真仲元靡不及焉莽宰天下而自況於伊周敢遺諸子何鮑之死不可不畏也雖然莽自況伊周則與之況黄虞則不與也其志將曰為伊周而止斯可矣不止而至於簒伊周豈然哉
  無黨
  或曰吾子擯莊而引揚或者為黨乎曰無黨也使莊為揚書斯與之矣揚為莊言斯拒之矣孰黨哉
  兼容
  或曰甚矣子道之隘也奚容之不兼迃夫曰沱潛之於江也榛楛之於山也兼容焉可也莠之於苖也冰之於火也欲兼得乎哉
  指過
  或曰有人於此人指其過而告之則喜何如迃夫曰君子也或曰曷若無過而指諸迃夫曰君子履中正而行者也故有過則人得而指諸若夫不中不正之人終日所為皆過也又安得而指之
  難能
  或曰堯舜之徳何以為難能迃夫曰舜自修於畎畝之中而聞於堯此舜之難也舜在畎畝之中而堯知之此堯之難也
  三欺
  迃夫曰鞠躬便辟不足為恭長號流涕不足為哀弊衣糲食不足為儉三者以之欺人可矣感人則未也君子所以感人者其惟誠乎欺人者不旋踵人必知之感人者益久而人益信之
  官失
  迃叟曰世之人不以耳視而目食者鮮矣聞者駭曰何謂也迃叟曰衣冠所以為容觀也稱體斯美矣世人捨其所稱聞人所尚而慕之豈非以耳視者乎飲食之物所以為味也適口斯善矣世人取果餌而刻鏤之朱綠之以為盤案之玩豈非以目食者乎
  天人
  迃叟曰天之所不能為而人能之者人也人之所不能為而天能之者天也稼穡人也豐歉天也


  傳家集巻七十四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傳家集>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五    宋 司馬光 撰格
  投壺新格熙寧五年
  傳曰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君子學道從政勤勞罷倦必從容宴息以養志游神故可久也蕩而無度將以自敗故聖人制禮以為之節因以合朋友之和飾賔主之歡且寓其教焉夫投壺細事遊戲之類而聖人取之以為禮用諸鄉黨用諸邦國其故何哉鄭康成曰投壺射之細也古者君子射以觀徳為其心平體正端壹審固然後能中故也蓋投壺亦猶是矣未審度於此而取中於彼仁道存焉疑畏則疎惰慢則失義方象焉左右前却過分則差中庸著焉得十失二成功盡棄誡慎明焉是故投壺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為國可以觀人何以言之夫投壺者不使之過亦不使之不及所以為中也不使之偏頗流散所以為正也中正道之根柢也聖人作禮樂修刑政立教化垂典謨凡所施為不啻萬端要在納民心於中正而巳然難得而制者無若人之心也自非大賢守道敦固則放蕩傾移無不至求諸少選且不可得是故聖人廣為之術以求之投壺與其一焉觀夫臨壺發矢之際性無麤宻莫不聳然恭謹志存中正雖不能久可以習焉豈非治心之道歟一矢之失猶一行之虧也豈非修身之道乎兢兢業業慎終如始豈非為國之道歟君子之為之也確然不動其心儼然不改其容未得之而不懾既得之而不驕小人之為之也俯身引臂挾巧取奇苟得而無愧豈非觀人之道歟由是言之聖人取以為禮宜矣彼博奕者以詭譎相高以殘賊相勝孔子猶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為之猶賢乎巳況投壺者又可鄙略而輕廢哉古者壺矢之制揖讓之容今雖闕焉然其遺風餘象猶彷彿也世傳投壺格圖皆以奇雋難得者為右是亦投瓊探𨷺之類耳非古禮之本意也余今更定新格増損舊圖以精宻者為右偶中者為下使夫用機徼倖者無所措其手焉壺口徑三寸耳徑一寸高一尺實以小豆壺去席二箭半箭十有二枚長二尺有四寸以全壺不失者為賢苟不能全則積算先滿百二十者勝後者負俱滿則餘算多者勝少者負為圖列之左方并各釋其指意焉
  有初箭十算首箭中者君子作事謀始以其能慎始故賞之第二箭以下連中不絶者皆五算若一箭不中次箭皆為散箭其違中内有貫耳及驍者其箭別計假若有初箭仍貫耳則二十算是也舊圖初箭一籌其次每箭加二籌盡四箭而止甚非勸功之道今自二箭以下連中不絶者皆賞之所以勉人於不解也
  全壺無算無算者不以耦之算數多少皆勝之也若兩人俱全則復計其餘算以次勝負夫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全壺實難故君子貴之
  有終十五算末箭中也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故比之有初又加五算也散箭一算
  貫耳十算耳小於口而能中之是其用心愈精故賞之
  驍箭十算何謂之驍皆俊猛意也謂投而不中箭激反躍捷而得之復投而中者也為其巳失而復得之不逺復善補過者也故賞之若復投而貫耳者其算別計復投而不中者廢之
  敗壺不問巳有之算皆負謂十二箭皆不中大無功也若兩人皆敗則亦計餘算以決勝負
  横耳謂箭横加耳上舊五十籌横壺横加壺口舊四十籌皆依常算無賞偶然而横非投者工何足以賞若為後箭所擊而墜地者與不中同
  倚竿箭斜倚壺口中舊十五籌龍首倚竿正箭首正向已者舊十八籌龍尾倚竿而箭羽正向已者舊十五籌狼壺轉旋口上而成倚竿者舊十四籌帶劒貫耳不至地者舊十五籌耳倚竿舊十五籌皆廢其算傾邪險詖不在於善而舊圖以為奇箭多與之算甚無謂也今廢其算所以罰之然亦異於不中者故於連中全壺皆為通數若為後前所擊及自墜壺若耳中者復計其算墜地者與不中同
  倒中舊百二十籌倒耳舊不問籌數並滿壺中之算盡廢之顛倒反覆惡之大者奈何以為上賞今盡廢其算所以明逆應之道
  䇿問
  學士院試李清臣等䇿問一首熙寧三年三月二十八日王介甫言於上以為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流俗不足恤故因䇿目以此三事質於所試者范景仁復至曰流俗不足恤一事我巳為䇿目矣遂刋之明日禁中以紙帖其上别出䇿目試清臣等
  問先王之治盛矣其遺文餘事可見於今者詩書而巳矣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書曰面稽天若蓋言王者造次動靜未嘗不考察天心而嚴畏之也詩曰毋念爾祖聿修厥徳書曰有典有則貽厥子孫蓋言三代嗣王未有不遵禹湯文武之法而能為政者也詩曰先民有言詢於芻蕘書曰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蓋言與衆同欲則令無不行功無不成也今之論者或曰天地與人了不相關薄食震揺皆有常數不足畏忌祖宗之法未必盡善可革則革不足循守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憚改為可與樂成難與慮始紛紜之議不足聽采意者古今異宜詩書陳迹不可盡信邪將聖人之言深微高逺非常人所能知先儒之解或未得其㫖邪願聞所以辨之
  賢良䇿問一首為邵興宗作皇祐四年
  問國家比下詔書以延天下豪俊之士待之以不次之位豈特以學問之富為賢良文辭之麗為方正邪蓋思得先古之至道當今之要務施之於事以安元元此主上所以側席而求寤寐而思者也今子大夫褎然為舉首固當有以副所以待之之意而不愧乎其名矣言及之而不言則㡬於所謂隠者乎昔三代之王也逺者八百載近者不減四百後世王天下者鮮能及之陵夷衰微至於五代或四三年敢問前之所以延者豈世有哲王以守其業後之所以蹙者豈繼嗣不肖不能享其功歟抑繇祖宗建法垂統明備固宻子孫不能敗邪至治之世耕者讓畔漁者讓澤今國家修明禮義以切勵天下久矣而退讓之風未甚行於朝爭奪之俗未盡絶於野秋毫之利捐仁廢誼為之而不恥上下病之而不能革也又内外百吏或侵牟細民苟不得其欲則轉賞為罰倒直為曲寃痛失職吁嗟滿道雖待之以重誅嚴刑而不能止也兹二者豈世俗澆偽不可復振將教之禁之之道有所未備也漢有天下至於孝文纔三十年而帛朽於庫粟流於庾國家平定宇内嚮九十載而公私之積日以凋耗議者推測其故而未能明也憂者雖衆而莫能謀也敢問所以明之謀之亦有其術歟又若韓非之五蠧荀悦之三遊此皆先世之患而今猶未息者也將何道以息之至於朝政之善有所未盡黎庶之病有所未聞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條析陳之靡有所遺有司將以復於上而行之焉毋悼後害以枉執事苞忠隠知而不自盡以取美禄榮名而巳
  進士䇿問十五首
  問昔季路冉有公西華曽晳閒居縱言各陳其志趙文子觀於九原以為死者可作想慕隨㑹之為人夫材性散殊不可致之於一塗愛尚不同不可納之於一趣吾子懐材抱器待時而用前言往行心所常存然則志於道者何術慕於古者何人當位得時施於政而何尚修身立行選於徳而何從蓋聞言不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今聴者雖非昔人之明而亦未為不知已則其言也可無隠焉
  問昔者堯遭洪水咨於四岳曰有能俾乂四岳薦鯀堯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則知鯀之不可用亦明矣四岳復薦曰試可乃巳堯遂命之治水九年功用不成然後黜之而興禹焉夫唐堯聖人之盛者舉事興為豈容過差顧後之學者不能辨明耳不然使不善之人任事九年蒸民汛濫所廢者大所害者廣然後去之仁聖用心固不如此愚智有涯不能測逺吾子其辨也
  問稽於經傳帝王之際玉帛諸侯亡慮萬國當是之時聲教所被東不踰海西距流沙南不盡荆蠻北不及獯鬻以五服之民養萬國之君公有羡積私有餘儲征代朝貢無歲而無咸出其中未嘗匱乏今國家奄有萬方囊括禹迹加以兵革不試垂三十年累聖恭儉與民休息宫室不崇苑囿不廣衣服不麗飲食不精然比歲以来有事西虜發輸滯積以饋一隅乃復財用竭而不繼力役困而不給吁嗟之聲蕭然道路何曩者用民之侈而有餘今者用民之狹而不足乎變而通之必有其道此最國家之急而從政者之所欲聞也吾子明於古之道而察於今之故何施何為而得國用舒民力足以及於古之世也仁者之言其利宜漙幸毋讓焉
  問夏書曰賞延於世小雅裳裳者華刺幽王棄賢者之類絶功臣之世是古有世祿之道也周書數紂之罪則曰官人以世而言春秋者公羊氏亦云譏世卿詩書春秋皆聖人所以儀範後世也今其言乃違戾如是豈聖人之道淵微奥逺學者不足以至邪願聞所以辨之而毋讓
  問王者受天命臨四海上承天之序下正人之統故政治之本莫先於厯數厯數之紀莫大於正朔正朔者厯數之大端而萬事之維首也是以聖人重之三代之王視斗招揺建寅建丑建子以為正月仰應三光俯順三統總象三材備在典䇿其傳詳矣正於唐虞以前則厯世儒生各為異見孔安國以為建寅為正得天之數自古皆用之湯武放伐以有天下革故鼎新然後有改正朔易人視聴之事今據唐虞之前無異正朔之文則似孔說得之然鄭康成依尚書緯以為正朔三而改自古皆相變若循環然非至於夏商周而後變也孔子曰行夏之時自古皆用建寅何得謂之夏之時似鄭義復為優夫正朔者帝王之盛節國家之大事而古今異論紛紛不決願吾子辨其得失明究其說使後來學者知其適從
  問夫佐天子治四海安萬民使諸侯軌道四夷賔服百吏稱職萬機辨治地平天成風雨和順者宰相之任也其功烈莫先焉王者封二王後所以存三統重絕先聖之世也而班固漢書采漢興以來有金革之勤及蠻夷降王受爵邑者為功臣表又采椒房母舅之家徼倖獲封者為外戚恩澤侯表而自平津以降由丞相得侯者及商周之後皆不得附於功臣之列而猥編於外戚恩澤之間豈以燮理隂陽之重而居貫甲執兵之後先聖苖裔王者賔客而在武夫健將之左邪抑史氏將有深㫖非淺識所知乎將不思而巳矣願聞所以辨之問祭典曰法施於民則祀之有功於民則祀之故厲山氏之子曰柱能殖百穀祀以為稷共工氏之子曰勾龍能平水土祀以為社湯既勝夏欲變先王之制以明革命於是乎以棄代而後世無及勾龍者故不易也夫平水土者莫尚於禹禹之功顧不及勾龍邪湯不祀禹以為社而云後世無及勾龍者其㫖何哉聖人規為必不妄也子大夫其懋明之
  問世之為詩者皆稱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法魯人尊之而為之頌自孔子刪詩存而不去非虛美也今以春秋迹之或違禮而動或作事不時至於修泮宫伐淮夷作新廟皆無聞焉殆若與頌不相應者其故何哉
  問孟子稱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巳為其以至仁伐至不仁而有血流漂杵也後之學者皆祖其言乃以書為舛駮非若他經之純美也嗚呼彼孟子者果愈於聖人邪書者果是非相冒中有可信不可信者邪學者病於隨風而呼順流而攘未有能排其門上其堂探其室嚌其䏑而徒披猖横騖乎藩籬之外彼又烏知甘酸之正味邪乃欲信孟子而非書孟子又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斯言也豈獨可施於詩而不可施於書邪孟子之云書不可盡信者果是歟願與諸君訂之
  問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鵲巢騶虞之徳諸侯之風先王之所以教故繫之召公説者以為先王謂太王王季今據二南之詩大抵皆言文王之化或美召伯或美王姬烏在其為太王王季也且如太王王季文王之詩何為不編之雅頌而列於國風又文王之道被於天下何故其中雜有王者諸侯之風復何為繫之周公召公皆惷昧所不識也二三君子奥博於學願聞所以辨之其説何也
  問曲禮曰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按王制修六禮以節民性冠婚喪祭鄉相見此庶人之禮也舜典五服三就大夫於朝士於市此大夫之刑也夫禮與刑先王所以治羣臣萬民不可斯須偏廢也今曲禮乃云如是必有異㫖其可見乎
  問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夫聖人之道正直無隠豈伺人顔色而言邪必有微㫖幸為辨之問春秋始隠之説誰氏為通
  問春秋不書公即位何以特書王正月杜元凱以朝正於廟解之朝正于廟國家常禮非特行於君之始年也問春秋貴儀父者為其能自通於大國繼好息民也夫小事大者盟不重於朝今犂来名而儀父字其説何也
  樂詞
  樞宻院開啟聖節道場排當詞
  散念
  紫電流樞元聖誕膺於丕運妙花雨地輔臣祗奉於仁祠憑不垢之勝因佑無疆之遐算仍修高㑹共洽多娛宜盡從容式昭慈惠
  䕫龍滿座集紳紳花雨仍添一日春欲識華胥何處在只應近與醉鄉鄰
  作語
  徳水澄瀾上聖應期而降誕崇邱儲粹大賢名世以挺生蓋精神之㑹昌若符契之相合必資同徳用底太寧恭惟尊號皇帝陛下容覆如天照臨若日躋羣生於富壽之域納庶俗於仁讓之塗雷雨弗迷魚鼈咸若伏惟某官某官丕宣忠力克壯逺猷筦樞機而均四時撫韜鈐而制八狄屬呈祥於里社冀徼福於香城大啓梵筵同祈睿算玉毫珠髻既瞻仰於慈雲寶案金觴仍涵濡於湛露肴羞交錯笙磬駢羅仁澤醲於惠風喜色饒於淑氣某謬㕘樂吏獲對台廷不揆蕪才敢獻口號華渚流星表聖期宗工齋祓欵仁祠異花散漫承嚴供妙樂從容奉宴嬉印紱相鮮金錯落珮環交映玉葳蕤乾坤長久南山固此地年年捧羽巵
  勾曲
  八音繁㑹七律鈞諧上悦台顔把色合曲
  御筵送李宣徽昭亮知真定府口號
  匈奴舊畏李將軍今日重來㡬代孫旗尾飄揚山燒裂馬蹄騰踏塞塵昏降王稽顙朝南闕天子垂衣御北門幕府事閒刁斗靜碧潭佳景日開樽
  作語
  天文垂象貴將陪扈於太微地險流形常山控臨於大漠矧聖神之御辨懐荒憬以嚮風秋塵無驚夜戸不閉眷是股肱之郡委於心膂之臣某官武節兼人雄規絶衆元戎十乗董鋭士以啓行清酒百壺命賢王而出餞榮生道路威動塞垣駐大斾於近郊留朱輪於清籞某叨居樂部幸對台光不揆蕪才敢獻口號
  秋風蕭瑟引華旌祖宴高張出斗城玉饌芳菲羅百品鐵衣照耀擁千兵驪歌未闋長楊苑騎吹先臨細栁營雨露醲恩何以報沙場不惜樹功名
  慶文公八十㑹口號
  某聞三王之盛未有遺年五福之先莫如享壽恭惟開府太師才為人傑位極帝師黑頭强仕之時巳登廊廟黄髮老成之日還賞林泉賛熙洽於三朝保康寧於八十太公望口餘兩齒猶釣渭濵田千秋身乗小車尚腰相印何曽則始為太宰石鑒則甫拜司空平津之談論多聞方叔之謀猷克壯獨兼具美度越前修留守相公鎮撫都畿典司官鑰遇唐虞之無事喜稷卨之得朋大啓華筵益祈遐算提舉端明惜盛事之難值慕賢者之所為親邀相車就宴甲第跪斟芳醑仰祝椿齡某不揆荒蕪敢獻口號
  元勲茂徳古無倫海内高閒第一人台席巳酬調鼎志磻溪還作釣魚身師臣首冠三旌貴嵗厯行開九帙新願過期頤躋上夀飛觴四十有餘春














  傳家集巻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六    宋 司馬光 撰誌一
  太子太保龐公墓誌銘嘉祐八年
  公諱某字醇之其先出於周之畢公因邑命氏近世自鄆徙居單之成武曽祖考諱某贈太師中書令妣何氏封越國太夫人祖考諱某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封秦國公妣陳氏封楚國太夫人考諱某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封魏國公妣邢氏封燕國太夫人自秦公以往仍世不仕魏公始以通春秋仕至國子博士公幼敏達工文辭書無不觀舉進士上第釋褐黄州司理參軍秩滿居魏公憂服除調江州判官未之官用舉者除開封府兵曹參軍諸兄欲分魏公遺産公曰吾幸有禄盡以讓二兄一錢不取知府事薛公奎素名威嚴少許可獨見公而器之待遇甚厚謂曰君他日必至公輔余不及也仍舉為法曹頃之改大理寺丞知襄邑縣召還編天聖勅授刑部詳覆官㑹群牧判官缺是時章獻太后臨朝用中㫖求之者以十數執政患之謀曰得孤寒中有聲望才節可以服人者與之則中㫖可塞矣乃以公名進太后果從之仍改服銀緋久之出知秀州事明道中召入為殿中侍御史章獻太后崩章惠太后欲踵之臨朝公奏燔閤門所掌垂簾儀制以沮其謀當時服其敢言先帝始専萬機富於春秋左右欲以奇巧自媚後苑珠玉之工頗盛於前日公上言今螽螟為災民憂轉死北有耶律西有拓跋陛下安得不以儉約為師奢靡為戒重惜國用以徇民之急上深納其言中丞孔公道輔嘗謂人曰今之御史多承望要人風指隂為之用獨龐君天子御史耳尋授開封府判官尚美人方有寵遣宦者稱教㫖免工人市繇公上言祖宗以來未有美人敢稱教㫖干撓府政者上怒抶宦者切責美人仍詔諸官府自今有傳宫中之命皆毋得施行龍圖閣學士范諷喜放曠不遵禮法士大夫多慕效之又為姦利事公屢奏其狀不報㑹除祠部員外郎廣南東路轉運使將之官復奏言之且曰苟不懲治則敗亂風俗將如西晉之季不可不察有詔置獄以覆其實獄成諷坐貶鄂州行軍司馬仍下詔戒天下風俗上欲還公御史既而以貶逐大臣之故亦以公為太常博士知臨江軍至官未百日復授祠部員外郎福建路轉運使景祐三年以侍御史召還執政奏擬戸部判官上曰龐某止可三司判官邪後九日除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改服金紫尋判大理寺糾察在京刑獄知審官院在臺中二年執政奏擬戸部副使上曰龐某豈得以常塗進之遂擢為天章閣待制拓跋元昊僭亂陜右騷動公奉使體量安撫還未㡬出知汝州事數月徙知同州事尋授陜西都轉運使慶厯元年延安缺帥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知延州事尋加鄜延路馬步軍都部署經略安撫緣邊招討等使明年除延州觀察使五辭不受復遷諫議大夫職任如故延安自龍州之敗戎落民居焚掠㡬盡距郭無㡬悉為冦境人心危懼公至補綻茹漏聚用増備撫民以仁馭軍以嚴戍兵近十萬未有壁壘多寄止民家無秋毫敢犯民者諸將欲出兵公必召問方畧取其所長而誨其所短告以賞罰巳而必行由是諸將莫敢不盡力出輒有功是時元昊數犯邊覆軍殺將而獨不近鄜延間或小入輒以敗去故地為虜所據者公悉逐之築十一城於險要其腹中可食之田盡募民耕之延安遂為樂土㑹朝廷益厭兵欲赦元昊之罪以詔書命公招懐之公曰虜驟勝方驕若中國自遣人說之彼益偃蹇不可與言先是元昊用事之臣野利旺榮遣其牙校李文貴來公留之於邊至是召之自從公所諭以逆順禍福遣還文貴尋以旺榮曹偶四人書來用敵國修好之禮公以其不遜未敢復書請於朝朝廷急於息民命公復之書開延而勿拒稱旺榮等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稱臣雖仍其僭名可也公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詔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稱今方抑止其僭而稱其臣為上公恐虜滋驕不可得臣旺榮等與臣書自稱寧令謨寧令此虜中之官中國不能知其義可以無嫌臣輒從而稱之朝廷善之旺榮等又請用小國事大之禮公曰此非邊帥所敢知也而主若遣使者奉表以來乃敢導致於朝廷耳是時朝廷方修復涇原公恐虜猝犯之敗其功乃留連其使數與之講議雖抑止其僭亦不決然絶也如是踰年元昊乃遣其伊州刺史賀從勗來自稱男邦面令國兀卒郎霄上書父大宋皇帝公使謂之曰天子至尊荆王叔父也猶奉表稱臣今名體未正不敢以聞從勗曰子事父猶臣事君也使從勗得至京師而天子不許請更歸議之公上言虜自背誕以來雖屢戰得氣然喪私市之利民甚愁困今其辭禮寢順必誠有改事中國之心願聽從勗詣闕更選使者往至其國以詔㫖抑之彼必稱臣凡名稱禮數及求匄之物當力加裁損必不得巳乃少許之若所求不違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厭也朝廷皆從其䇿元昊果稱cq=83臣冊命為夏國主上以西鄙之寧皆公之功乃宻詔諭以兩府有缺當補之四年遂入為樞宻副使公在延州治州城及諸寨皆募禁軍為之軍行出塞則使因糧於敵馬芻皆自刈之還畀其直民無飛輓之勞及去民遮道泣曰公用兵數年未嘗以一事煩民雖以一子為香焚之猶不足報也追送數驛乃去公至樞府上言陜西用兵以來用度太廣請遣使者減省邊費上從之所省逾半八年參知政事皇祐元年以工部侍郎為樞宻使公以近世養兵之弊在於多而不精故國用困竭與丞相合議大加簡閲於是中外言者鼎沸以為必生大變上亦疑焉公曰萬一有一夫狂謼二臣請以百口償之卒行其䇿是嵗凡省八萬餘人三司糧賜皆有餘矣三年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昭文館大學士公為相専以公忠便國家為事不以官爵養私交取聲譽端明殿學士程公戡知益州將行上俾公諭之曰戡還當處以兩府公曰兹事出於上恩臣不敢與聞卒不與程言廣源蠻儂智高反毒徧嶺南王師數不利詔以樞宻副使狄青為宣撫使以討之言事者以青武人不足専任固請以侍從文臣為之副上以訪公公曰屬者王師所以屢敗皆由大將權輕偏裨人人自用遇敵或進或退力不能制故也今青起於行伍若以侍從之臣副之彼視青無如也青之號令復不可得行是循覆車之軌也青素名善戰今以二府將大兵討賊若又不勝不惟嶺南非陛下之有荆湖江南皆可憂矣禍難之興未見其涯不可不慎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沈勇有智略若専以智高委之使青先以威齊衆而後用之必能辦賊幸陛下勿以為憂也上曰善於是詔嶺南用兵皆受青節制處置民事則與樞宻直學士孫沔等議之青至嶺下斬敗軍將校數人進擊智高於邕州大破之智高奔大理捷書至上喜謂公曰嶺南非卿執議之堅不能平今日皆卿功也青還上欲以為樞宻使同平章事公曰昔曹彬平江南太祖謂之曰朕欲以卿為使相然今外敵尚多卿為使相安肯為朕盡死力邪賜錢二億而巳今青雖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賞以此官則富貴極矣異日復有寇盜青更立功將以何官賞之且青起軍中致位二府衆論紛然以為國朝未有此比今幸而立功論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復使青得罪於衆人也臣所言非徒便於國體亦為青謀也爭之累日上乃許之加青檢校官遷䕶國軍節度使河中尹仍賜其諸子官既而内外訟青功以為賞薄者多上重於違衆復以青為樞宻使其後青卒以官盛為世所疑近世臺官進用太速公舉舊制御史秩滿以大藩處之内侍省都知王守忠侍上久求領節度使上以問公公曰自宋興以來未有内臣為節度使者陛下至孝凡祭祀文物事有毫髮關於宗廟者未嘗不兢兢畏慎況祖宗典法又可隳邪上乃止由是内外怨疾頗多㑹道士趙清貺與公有瓜葛親與堂吏通謀受人賂詐許為之求官公聞之奏捕清貺及堂吏繫獄窮治其姦杖而流之清貺行數日而斃於是言事者乗此爭詆毁公協力排之始以為公私於清貺末言殺以滅口上雖知公無罪欲厭言者之心五年命公以戸部侍郎知鄆州事兼京東西路安撫使既而深悔之是嵗上親祠南郊前月餘謂執政曰龐某可就加觀文殿大學士速行之若過大禮是與有罪者無以異也及詔出仍厚加賜賚契丹來求上御容及例外事數條上以問執政皆相視莫能對上悵然久之曰前者出龐某太怱怱蓋以公習知夷狄情能㫁大事故也至和二年除昭徳軍節度使永興軍路安撫使知永興軍事未行又改河東路經畧安撫使知并州事嘉祐元年上得疾久未瘳中外憂懼公上言比者陛下皇子繼夭宫坊虛位立嗣之義禮有明文願陛下深思祖宗統緒之重厯選宗室宜為嗣者速決聖志制命一出則群心大安奉承宗廟之孝無大於此臣以寒儒荷陛下大恩位至將相是以冒重禍而不疑不悔年垂七十逼於休退固無他望唯陛下保萬世之業懐生䝉無窮之幸乃老臣之大願後數年上遂定大筞如公議麟州屈野水西有田與夏虜相接疆場不明數十年來虜盜耕之麟人不能正也至是詔邊吏禁止之邊吏頗暴掠其民公曰拓跋氏稱臣奉貢未失臣禮今不先以文告而遽暴掠之使歸曲而責直非中國所以御夷狄也乃戒邊吏謹斥𠉀毋得輒犯虜徐以義理曉之虜不去召使更定疆場又不至公曰虜仰吾私市如嬰兒之待乳若絶之虜必自來乃禁邊毋與虜為市虜大窮移書於邊請遣使更議疆場使者至有日㑹管勾麟府軍馬事郭恩恃其勇果與知麟州事武戡走馬承受公事黄道元率兵不滿千人涉屈野之西至忽里堆不為戰備虜怨邊吏之暴其民每聚兵萬餘於境上以待邊吏至而擊之以復其仇邊吏守公約束虜以饑疲罷去者數矣至是或告虜在水西恩等不信虜遂發伏兵以擊恩等恩道元皆没於虜戡脫走得歸然虜以私市故猶遣使者來請退水西之田二十里公不許先是公命通判并州事司馬光之麟州與戡議邊事戡請乗虜罷兵之時築二堡於屈野之西以禁耕者且為州耳目光還以告公從之比往而虜兵巳復聚戡不敢興役及敗乃言其日行視堡地為虜所掩以至失亡㑹虜遣道元歸朝廷命御史按之御史新拜官欲排擊大臣以為名移幕府取文書公以築堡之議光實與焉恐并獲罪乃留徼光之書以其餘與之御史遂劾奏公擅築堡於邊以敗師徒又匿制獄所取文書坐是解節鉞復以觀文殿大學士戸部侍郎知青州事兼京東東路安撫使光慙怍守闕上書具言其狀自請斧鉞之誅朝廷不許公又上奏引咎自歸乞矜免光罪光卒不坐他日光見公無所自容而公待之如故終身不復言始公在并州年甫七十亟欲告老㑹左遷不敢至青半嵗乃上表自陳朝廷不許遷尚書左丞徙知定州事本路安撫使公過京師入見上面陳至誠上曰新進之臣畏怯避事定州兵驕日久藉卿威名以鎮之卿勉為朝廷行也公不得巳請讓還左丞及至定一年而歸老上許之如期復請詔召還京師公陳請不巳或謂公今精力克壯年少所不及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若此之堅公曰必待筋力不支明主厭棄然後乃去是不得巳豈止足之謂邪凡上表者九手疏二十餘通朝廷不能奪五年聴以太子太保致仕公好學出於天性雖耋老家居常讀書賦詩未嘗閒用此自娛至忘饑渴寒暑子弟雖愛之甚常莊色以誨之閨門燕居人不見其有惰容其為治以愛民為主明練法令以平心處之常曰凡為大臣尤宜祗畏繩墨豈得自恃貴重亂天子法邪唯治軍差嚴有犯輒以便宜從事或㫁斬刳磔或累笞取斃軍中股栗然能察知其勞苦至於廬舍飲食無不盡心為之區處使皆完美故所至士卒望風聳畏而終無怨心遇僚屬謙恭和易有所開白苟可取雖文書巳行立為更易無愛吝心八年三月丙午以疾薨于第年七十六時上巳不豫聞之震悼不能臨奠遣中使弔賻其家未踰月宫車晏駕今上在亮隂故未及贈諡公先娶夫人邊氏故樞宻直學士肅之女封嘉興縣君再娶劉氏供備庫使永崇之女封彭國夫人男五人長曰元魯登進士第官至大理寺丞早終次元英太常博士次元常内殿崇班次元中大理寺丞次元直大理評事女七人長適冀州支使陳琪封南安縣君次適都官員外郎宋充國封徳安縣君早終次適屯田員外郎程嗣隆封仁夀縣君次繼適宋充國封永康縣君次適大理評事趙彦若封榮徳縣君次及幼女皆未嫁孤元英將以其年六月壬申葬公于雍邱之東山乃謂光曰公平生知愛莫子如也子當銘公墓光自知不文不敢辭噫光受公恩如此其大滅身不足以報然公之徳烈載天下之耳目光不敢以一言私焉銘曰
  顯允公徳柔嘉維則敏而好謀果而不惑函谷以西幼艾嬉遊邊鄙不聳荷公之休五嶺以南復為王土制勝廟堂承公之祜文服武取動皆有成誰克知之維天子明天子爵禄天子法度怨憎孔多公忠乃著膂力未愆辭榮以年子衆而賢受福之全天之生公以佐先帝綴衣在庭公適辭世迹實為文欵石幽泉身毁名傳垂之億年
  禮部尚書張公墓誌銘熙寧四年三月作
  熙寧四年三月癸巳禮部尚書致仕張公年八十八薨於冀州私第其孤保孫狀公之功行遣使者走洛陽謂光曰公將以八月壬申葬子為我銘公之墓光既哭自惟文辭鄙惡不足發明公事業然婚媾累世庶知公之志於他人為詳用不敢辭公諱某字誠之其先家於深州曽祖諱侑祖諱光偉贈太子中允父諱文質贈尚書左僕射母太原郡太君王氏自僕射以上皆不仕而家饒於財太平興國中契丹屢入塞僕射以深州城惡始徙居冀州明年深州陷公以景徳二年登進士第厯蜀州趙州司理遷安肅軍判官天禧末詔詮司以身言書判取士應詔者五十餘人唯二人中選而公與其一由是除著作佐郎知朝城縣寇忠愍公尹大名於僚吏中待公獨異曰觀君器業他日必當逺到秩滿為開封府司録出知將陵縣通判雄州王文康公為御史中丞薦公自屯田員外郎改殿中侍御史遷侍御史彈劾不避貴戚遷兵部員外郎封鹽鐵勾院明道二年京東大饑選公為轉運使賑救有方優詔褒美就賜紫衣金魚間一嵗徙陜西又徙河北舉按貪横風迹益顯景祐四年入為戸部副使寶元元年遷度支副使尋元昊僭亂西鄙騷動詔以公為天章閣待制陜西都轉運使諸將爭進攻取之筞公上言戎狄狂僭自古有之今大兵出征臣恐生民徧受其弊若元昊果有悛悔懐服之心無他邀求雖名號未正臣謂亦可闊略與其責虛名於戎狄曷若拯實弊於生民也朝廷雖不即從其後綏撫元昊亦略如公筞康定元年遷龍圖閣直學士知延州是時太夫人高年被疾公難於逺離而不敢辭朝廷責公不即之官復以待制知澤州明年徙知成徳軍遭太夫人憂有詔起令視事俄還學士職公上言契丹與元昊為婚恐隂謀相首尾河北城久不治宜留意㑹契丹聚兵塞上求關南地慶厯二年詔以公為河北都轉運使悉城河北諸州契丹講解復知成徳軍明年自兵部郎中遷右諫議大夫充河北都轉運使公辭以河北幸無事願以故官留成徳詔從之明年徙知青州間一嵗入知審官院改知開封府明年出知成徳軍未行改河北都轉運使公上言恩州守臣非其人州兵驕悍恐有意外之變不報俄徙陜西都轉運使恩州兵王則果作亂公坐失覺察明年左遷知汀州先是冀州男子李教醉酒妄言涉妖逆事覺自經死教兄敭為公壻其怨家告敭父母因敭私屬公得免緣坐事下御史府案驗皆無實公猶以婚家落學士自給事中降授左諫議大夫初貶江南尋徙知彬州皇祐元年復以給事中知洪州明年復為學士在洪三年入判流内銓知審官院出知澶州明年徙河北都轉運使至和元年徙知相州明年復知審官院嘉祐元年知邢州明年告老以吏部侍郎致仕家居凡十五年遇英宗今上即位及郊禮恩就遷三官為禮部尚書公性孝友始罷蜀州歸得蜀中奇繒物入門不以適私室悉布之堂上請太夫人及昆弟姊妹恣擇取之常曰兄弟天之所生譬如手足不可離絶妻妾乃外舍之人奈何用外人而㫁手足乎宗族雖甚疎逺其貧窶者無不收恤男女孤嫠者皆為之婚嫁無一人失所者然為人莊重雖家居常自整飭衣冠不具不以見子孫與語或至夜分不命之坐閨門之内肅然如官府事小大皆有條理自始仕至終老凡與賔友相接常垂足危坐或燕飲終日逮夜未嘗稍傾倚有倦怠之色他人莫能為也其在官以精敏廉直為朝廷所知故每有邊警及災害處多以公當之事無不集識量高逺能甄別人物前後薦舉僚吏數百人訖無一人敗官為累者翰林鄭學士獬屢舉進士不中見公於洪州公曰君科名當為天下第一得自有時勿以為憂巳而果然家本河北不習舟楫及謫官南方極江湖之險每值風濤家人不勝愁恐公曰吾自省平生處心無可愧者神明必將衞我豈沈溺於此哉怡然不以屑意在南方累年夫人及子孫相繼物故者數人知冀州蔣偕嘗有憾於公乗公之謫以事殘破公家至伐墓中柏以治道路他人謂公罹此憂患必不能濟公以道自寛卒無恙而返及偕為儂蠻所殺家人或有快之者公輒怒責公既納政還鄉里熙寧初河北地大震往往壞官府民居公方食案上器皆傾墜左右奔散公安坐自如徐曰地震常理何至驚遽如此時河決棗彊勢逼州城或勸公徙家邢州公曰吾家衆所望也苟輕為舉動使一州吏民何以自安卒不徙朝廷優禮舊徳五授其子保孫以冀州官保孫欲順適公意凡居處出入及燕待賔客奉養供張之具皆不減為二千石時故公雖退居不自覺異於昔日也年逾八十耳目手足猶聰明輕利飲食起居壯者或不能及嗜讀書老而不衰臨終前一日呼門生問西邊用兵今何如朝廷法令無復變更否其忠愛之心蓋出天性非有為而為之也訃聞太常諡曰恭安夫人永嘉郡君劉氏先公亡二男長曰貽孫大理評事次曰保孫殿中丞五女長適前進士李敭次適供備庫副使賈世永次適端明殿學士司馬光次適供備庫使任永次適厯城主簿劉忠輔貽孫及適賈氏劉氏女皆早卒公久在貴位宗族用公䕃補官者凡三十餘人銘曰福善之道世或疑之以公而觀決無可疑仁不遺親忠不忘君立身謹嚴當官恪勤入踐臺閣出臨藩服自少通顯逮于納禄體强無疾資用常充年垂九十榮樂而終章綬纍纍延于九族歸從祖考是謂全福
  右諫議大夫吕府君墓誌銘熙寧四年
  府君諱誨字獻可其先幽州安次人曽祖父諱琦晉兵部侍郎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祖諱端相太宗真宗以太子太保薨諡正惠贈太師中書令伯祖諱餘慶太祖時參知政事贈鎮南軍節度使各有功烈記於史官父諱荀國子博士贈兵部侍郎母張氏追封清河郡太君獻可幼孤自力為學家于洛陽性沈厚不妄交游洛陽士人往往不之識登進士第調浮梁尉不之官厯旌徳扶風主簿遷雲陽令改著作佐郎知翼城縣徙簽書定國軍節度判官通判梓州事未至官遭母喪服除知大通監兼交城縣召入為殿中侍御史彈劾無所避兖國公主仁宗之愛女下嫁李瑋薄其夫家嘗因忿恚夜開禁門入訴於上獻可奏宿衞不可不嚴公主夜叩禁門門者不當聴入并劾奏公主閤宦者梁懐古梁全一竄逐之㑹有新除樞宻副使者當時人有疑論獻可與其僚直以衆言陳上前謂必不可留章十七上卒與之俱罷獻可得知江州久之復召還臺英宗即位改起居舍人同知諫院時上有疾太后權同聴政内侍都都知任守忠久用事於中上之立非守忠意乗此與其間間搆兩宫造播惡言中外恟懼獻可連上兩宫書開陳大義情辭切至由是慈孝益篤讒言不得行上疾久未平獻可請早建東宫以安人心既而上小瘳謙黙未可否事獻可屢乞親萬機攬威福延近臣通下情又請太后間數日一御東殿漸逺庶務自謀安佚㑹小旱因請上親出禱雨使外疑釋然太后既歸政獻可復言於上今雖専聴㫁太后輔佐先帝久多閱天下事事之大者猶宜關白咨訪然後行示不敢専以報盛徳任守忠謀不售而懼乃更巧為諂諛求自入於上獻可曰是不可使久處左右亟言上數其前後巨惡并其黨史昭錫竄於南方因上言大姦巳去其餘嚮日憑恃無禮者宜一切縱捨勿念以安反側頃之以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執政建言欲如漢氏故事推尊濮安懿王獻可率僚屬極陳其不可且請治執政之罪積十餘章不聴仍求自貶又十餘章懐知雜御史勅告納上前曰臣言不效不敢居其位上重違大臣又嘉臺官敢直言章留中不下還其勅告屢詔令就職獻可與僚屬具録所上奏草納中書稱不敢奉詔固請即罪上不得巳聴以本官出知蘄州巳而徙知晉州今上即位加集賢殿修撰知河中府未㡬召為刑部郎中充鹽鐵副使上素聞其彊直擢為天章閣待制復知諫院遷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是時有侍臣棄官家居者朝野稱其材以為古今少倫天子引參大政衆皆喜於得人獻可獨以為不然衆莫不怪之居無何新為政者恃其材棄衆任巳厭常為奇多變更祖宗法専汲汲斂民財所愛信引拔時或非其人天下大失望獻可屢爭不能得乃抗章悉條其過失且曰誤天下蒼生必此人如久居廟堂必無安靜之理又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上遣使諭解獻可執之愈堅乃罷中丞出知鄧州獻可雖在外遇朝廷有大得失猶言之不置㑹有疾奏乞閒官歸鄉里朝㫖未許乃乞致仕詔提舉西京崇福宫到官又乞致仕許之以熙寧四年五月甲午終於家年五十有八初正惠公薨其家日益貧獻可既仕常分俸之半以給宗族之孤嫠者室無餘貲所以自奉養至儉薄其治民主於惠利而疾姦暴大抵樂以公平故所至人安之屢為言職其奏草存可見者凡二百八十有九厯觀古人有能得一二已可載之列傳垂示後世在獻可曽何足道今特舉共事繫安危者書之至於進對口陳之語不可得而聞也前後三逐皆以迕犯大臣所與敵者莫非秉大權天子所信嚮氣勢軋天下獻可視之若無所睹正色直辭指數其非不去不巳旁側為之股栗而獻可處之自如平居容貌語言恂恂和易使之不得位於朝人不過以謹厚長者名之而巳矣及遇事苟義所當為疾趨徑前如救焚溺所不當為畏避逺去如顧陷穽惟恐墜焉晩年病卧洛陽猶旦夕憤嘆以天下事為憂過於在位任其責者曽不念其身之病子孫之貧也嗚呼今之世愛君憂民發於誠心無所為而為之可巳而不巳始終不變有如獻可者能㡬人邪故其没之日天下識不識皆咨嗟痛惜彼其心豈獨私於獻可哉獻可始娶張氏故丞相鄧公之孫後娶時氏故侍御史旦之孫封同安縣君四男長曰由庚金水主簿次曰由聖將作監主簿次曰由禮由誠皆未仕六女長適羅山令鞠承之次適光禄寺丞吳安詩次適進士姚輝次蚤卒處者二人以其年八月某日葬伊闕先塋獻可病亟為手書命光為埋文光往省之至則目且瞑光伏呼曰更有以見屬乎張目强視曰無光出門而獻可没噫如光者烏足以副獻可之所待邪顧義不得辭哭而為銘銘曰
  有宋名臣吕正惠公之孫以忠直敢言克紹其門位則不究道則不負年則不壽名則不朽嗚呼為人臣為人嗣始終無愧能底于是可謂備矣





  傳家集巻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七    宋 司馬光 撰誌二
  龍圖閣直學士李公墓誌銘皇祐四年八月作
  公諱某字公素其先唐之宗室避亂入蜀家於邛州之依政曽大父諱殻大父諱扆父諱憲皆不仕大父以才行著鄉曲朝廷襃之號静惠處士公生三嵗而孤性警敏過人兄綯敎之書嚴其程課而出公遨戲自如比暮兄歸公徐取書乗月視之一過立誦數千言兄由是竒之稍長善屬文尤工謌詩氣格豪邁景祐五年舉進士為天下第二除大理評事通判邠州事州人以公少年高科始不以吏事期之公銳精為治所處畫皆出人意表吏民大驚㑹夏虜寇西鄙劉平石元孫戰沒邊人恟懼邠州城惡吏民謀内徙以避之時州無守将公攝州事即發民治州城僚吏固争以事當言上待報公曰虜将至國外何暇顧文法為身計耶且我實為之有罪不爾累乃親度材庀用賦功董役不三旬而畢仁宗聞而嘉之下詔他州守備當完者視邠為比官滿召試除直集賢院歴判登聞皷院吏部南曹開封府推官修起居注失執政意出為京西轉運使復還修起居注判三司鹽鐵勾院時杜祁公為宰相多採㧞英SKchar寘之臺省不利祁公者指公為其黨左遷知潤州事徙知洪州事久之谿蠻寇荆湖朝廷議擇有材智者以為轉運使鎮撫之上曰有館職善飲酒者為誰其材可用今安在宰相不能對上複曰是往嵗城邠州者宰相即言公姓名乃除荆湖南路轉運使公乗驛至邵陵令諸州皆按兵毋得進討遣使就蠻居諭以禍福群蠻感恱皆罷兵受約束又召還修起居注糾察在京刑獄遂知制誥判吏部流内銓知審官院以龍圗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事京師多老奸宿猾吏不能禽公推迹其物色起居一時錄治略盡威令大行坐盗入慈孝寺竊章獻皇后御容大珠徙提舉在京諸司庫務頃之遇疾皇祐四年八月癸未終於家年四十官累遷至起居舍人公為人踈明樂易倜儻不羈飲酒盡數斗不亂視金帛如糞壤厚於交友與之遊者久而益親之為布衣時周遊四方識其土風人情故平生喜言為治之體及用兵方略數陳便宜書數十上仁宗春秋𡫏高未有繼嗣公因侍祠高禖還奏賦大指言王者修身治國家逺嬖寵近柔良則神降之福子孫蕃衍上深嘉納命内侍石全育宣詔慰撫之公家至貧及病亟自為表言母老不終養以是累陛下上哀之賻恤甚厚時之士大夫無不惜公之志有餘而夀不給也夫人張氏封南陽郡君子男三人稷太子中舍秬大理寺丞秠太常寺奉禮郎女四人長適皇城使劉永吉次適進士謝少㣲次早夭次未嫁光與公同年進士也稷状公之治行命光為之誌光不得辭銘曰材氣以為實文學以為華孤舉秀出以大其家千里之足羈紲所不能制百圍之木鉤矩所不能加功可大施而夀祿不遐嗚呼天實使然其又奚嗟
  虞部郎中李君墓誌銘熙寧二年
  君之族出趙郡後家肥郷今為開封府人曽祖考諱滔洺州團練判官贈中書令妣魯國夫人苗氏祖考諱炳侍御史贈尚書令妣陳國夫人周氏考諱贄虞部貟外郎贈司封貟外郎妣扶風縣太君宋氏司封之兄沆以清重知治體相真宗弟維以文辭高仁宗初為翰林學士皆有傳在國史當世士族咸榮慕之君諱某字漢臣早孤始以相國夫人奏試将作監主簿復以翰林君奏為守主簿初監汝州鹽酒稅在京茶庫西京糧料院遭扶風太君憂服除監南京麴院在京豐濟倉㑹久疾以國子博士分司西京尋又掌中嶽廟慶歴七年七月癸巳終於官舍年五十二君喜為詩有前人風格為人溫良清謹睦於族姻厚於朋友故其生也人無與之為怨沒也久而思之夫人聶氏祕閣校理震之女封河南縣君生六子男攸今為内閣承制女一適右班殿直王矞一適屯田郎中朱處仁餘一男二女早卒君之沒攸與二處妹皆幼家極貧夫人嫠居二十餘年撫育諸孤綱紀家事小大曲盡其宜李氏以復振熙寧二年六月戊午終於京師年七十五先是攸升朝贈君虞部郎中夫人封福昌縣太君攸所居官皆有能名異日必将有成者也光於夫人為姉子攸謂光将以今年某月日𦵏於洛陽賢相郷之墓子宜為之銘光不辭銘曰
  生則人親之沒則人思之誠不盡於中其誰能得之位則不充夀則不融宜其有子以收以祀以終厥祉太常少卿司馬府君墓誌銘治平三年
  兄諱某字昭逺曽祖考諱某妣某氏祖考諱某妣某氏考諱某追贈光祿卿妣李氏封永夀縣太君兄舉進士及第初命威勝軍判官乂調涇州觀察推官尋監渭州酒稅改大理寺丞知猗氏縣未幾簽書保大軍節度判官事故丞相龐公為鄜延經略使奏兄通判鄜州事徙知渝州厯知慶成軍觧房二州觧房皆未到官徙知商州自商還京師監右廂店宅務丁永夀太君憂服除知乾州以治平三年正月辛酉終於州廨享年六十有九累官至太常少卿兄為人孝友居䘮致哀寛厚容物而内守勁直在鄜州州長皆武人多驕恣不法兄平居與之燕遊笑語若無不可者及臨公事則正色力争必當理然後已州長雖甚怒無如之何然知其無害己心亦不深怨也在渝州其佐曰趙寅以傲狠刻暴名於世雖在卑位常行行視天意氣如公相兄始至閱獄囚釋寅所妄繫者近百人寅争之兄一不顧既而詞禮倨慢兄亦不與之校久之寅寝自愧悔謝服及寅官滿泣涕不忍去兄早孤年過三十乃仕以是周知民間情偽其為政務合民心有悍狡為民害者痛繩以法愚弱不識理者徐為諭解往往曉寤欣恱輟訟而去故所至民愛慕去之久猶思詠不已然其奉上官無過分之禮每罷官入京師多閉户家居未嘗及權貴之門視審官缺貟榜於壁人久不取者輒受以去惟掌店宅時留京師凡再朞自餘率不過數月已去矣以是獨所治之民知其才業之美而朝廷終無從知之佗人或仕宦絶在兄後或才能出兄下逺甚以熟於時態往往取顯官兄處之晏然俱若不見聞者常曰吾幸以寒士積官至二千石自足已久尚何求於人哉司馬氏同居累世宗族甚大兄為之長凡二十餘年能一施以恩無親踈賢不肖之間故人人無怨善為詩多為人傳誦夫人同郡魏氏封某縣君故處士贈著作郎野之女處士名重於真宗朝列傳在國史夫人先兄十八年終於渝州享年若干子男二人雍太廟室長應試将作監主簿女三人長適内殿承制雷周祐次適馮翊縣尉王淳蚤卒次適郊社齋郎崔頴兄終之嵗某月某甲子與夫人合𦵏於先塋光以𦵏日之廹不暇請於佗人故忍泣敘而銘之光後兄二十一嵗而生加之各從宦四方於兄治行不能得其詳姑録其所知者以傳永久不敢以一言私也銘曰夀雖未高不為夭官雖未顯不為卑徳之和為衆所慕政之便為民所知仕不苟進兮於道無虧兄今何恨兮生者同悲嗚呼哀哉
  殿中丞薛府君墓誌銘熙寕五年作
  魏晉之間薛氏始自蜀徙河東有部曲數千家永嘉之亂保河汾以自固歴劉石苻氏莫能屈姚秦元魏以來始出仕為公侯卿相者比肩並起入唐尤盛號為甲族然率因遊宦去郷里惟府君之先至今留居河東唐衰薛氏中㣲曽祖考諱昉不仕祖考諱允恭贈諫議大夫考諱田樞宻直學士右諫議大夫贈太尉其行義功烈皆見於宋宣獻公所為太尉公之碑府君諱儀字式之太尉公之第二子始以父䕃為太廟齋郎又除守将作監主簿太尉公知益州奏府君監鳳翔府商稅後徙知河東府君年少河東士民皆郷里長老然素嚴憚府君不敢干以私府君御之亦不失恩義之中以父憂去官服除知鄠縣徙知安邑通判渭州州将武人不能謹廉州大吏郝正者把其隂事招權受賕莫敢詰府君至以正罪惡言於将請治之将内窘私以情告府君曰某止欲去惡吏耳必不使及君将亦知府君不欺即移疾以州事屬府君府君乃發正私出塞市馬收案伏法将不染於辭深徳府君且内慙自是悉委事於府君後将知府君賢亦委以事如前将既而某官張君亢除知渭州或謂府君曰君自到渭名雖州佐其實将也張君有材而尚氣到必不為君下彼不可以文法拘也君宜於事一無所與庶幾自免府君喟然歎曰吾推忠信正直之心以事人豈好犯上而專事邪今張君來吾猶是心也使張君賢必不我怨如其不賢吾獲罪亦命而已矣豈可因人而變其守哉及張君至處事有失府君力争如故必當理而後止僚吏皆為之懼張君初無言久之乃於廣座謂衆曰亢喜忠義與身俱生遇事輒發不能顧慮故數為小人所陷使為亢佐者皆如薛君亢復何患於是聞者皆服張君之賢而重府君之正是時元昊數寇邊覆軍殺将朝廷患之乃命范文正公為鄜延招討使以張君知鄜州為范公之副張公即具奏府君在渭州所以佐已之状乞移通判鄜州朝廷許之而府君母馮翊郡太君党氏春秋高多疾顧戀郷里不肯随諸子之官府君兄弟用太尉公恩得官河中者適皆罷去府君乃固辭鄜州願監河中鹽稅以便親既得請范公遽上奏曰朝廷從薛某之欲於其私固便然甚非張亢求與共事之意乞以薛某還亢仍為徙其兄若弟郷里一官以慰其心朝廷即以府君弟俅知河東縣府君鄜州府君不得已之官張君患州城大而處勢卑難以待敵欲遷就伏龜山計功數十萬時虜乗勝深入而州無役兵欲以戰士築之衆咸以為難府君獨以為可張君喜曰薛君謂之可事無不成矣役始興而張君病失音府君外備寇敵内董役事人不知張君之病也城成民至今賴之嵗餘徙知深州遭母憂服除知商州慶歴八年閏月庚戌終於州廨年五十一先是屬縣宰有建言商山産銅請置監鑄錢朝廷下其議轉運使有是之者府君上言朝廷前置阜民監於州境洪崖冶鑄鐵錢未數年鐵已竭其監當廢况又益置銅錢監銅産尤薄恐徒勞費無益請以所得銅於舊監鑄錢銅竭而止章交上久不决㑹府君沒宰之說遂行縣官之費甚廣而銅尋竭如府君言宰坐抵罪府君居家孝友自幼能屬文始習律賦語意即高竒驚人然不肯從進士舉嘗著蓼蟲賦以刺世之嗜外物而忘其苦者又以為事之當慎者莫若言動交進名乃著五慎文以自儆觀是二文足以知其志趣矣初娶唐氏天章閣待制肅之女生一女適殿中丞趙士寧又娶劉氏左諌議大夫綜之孫又娶李氏直集賢院建中之孫又娶陳氏司農卿宗元之女生二男長曰昌朝繇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裏行坐正論不阿黜為大理寺丞次曰昌期早卒二女長適祕書省校書郎張煦次早卒昌期将以熙寧五年正月某甲子𦵏府君於本縣趙行村請直龍圗閣趙君卨状其治行以授光使為之誌昔者先子嘗獲知於太尉公從兄里佐府君於鄜州幕光亦嘗拜府君於兄舍以是頗知府君之為人府君容貌溫恭而内守堅正不可奪移語言無機巧蔽匿而明察物情其志常在利民而深疾姦惡故所至上官信之僚友親之下民愛之今也幸使光誌其墓光既取趙君之状詮次之又敢私附其所知云銘曰迕意宜踈而或以之親阿意宜合而或以之離盖至誠可以待無窮而辭色不過欺一時嗚呼允如薛君以忠信正直為心夫又何施而不宜
  駕部貟外郎司馬府君墓誌銘熙寧九年
  兄諱某字周卿曽大父諱某大父諱某皆不仕父諱某以通毛詩屢應州舉名升禮部及兄登朝累贈衛尉卿母某氏封某縣太君司馬氏累世聚居食口常不減數十衛尉府君為之長兄年十六衛尉即以家事委之衣食均贍宗族無間言衛尉得以優游自適十餘年而終兄用從父太尉府君䕃補郊社齋郎太尉以家事非兄不能辦未聴從宦後數年乃調逹州通川尉州有宣漢鹽井距州千餘里唯一谿僅通小舟可以往來守井吏恃其險逺大為姦利州遣兄往按之因為之區處利害凡再往返遂革其弊考滿除華州司理參軍州将驕貴數用私欲橈公法兄執不聴有幕僚性剛戾自将以下皆惡之共文致其罪俾兄鞫之幕僚復上書訟州官皆獲罪唯兄不染於辭人以是益知其公平有驍騎十餘卒犯罪謀亡去監押捕獲之誣云共圗不軌欲殺之以求功賞州官信之謂兄必考掠取服兄不從據實鞫之皆止杖罪餘囚負寃得直者甚衆既而遭繼母郭氏憂去官直寃者或炷香於頂臂以送之服除授解州聞喜尉用薦者遷大理寺丞知河中府猗氏縣徙閬州新井縣通判鄧均二州先是房州竹山有金谿出金甚多山谷窮僻人跡罕至豪族專其利監司欲命官置場市之皆憚其險辭不行時兄年已踰六十奮曰利其禄而避其勞可乎遂往躋攀崖巘為之經畫條目使公私俱利仍每月一按行凡嵗餘乃還均州秩滿徙知梁山軍累官至駕部貟外郎年甫七十體力尚壮即求致仕詔補子廣郊社齋郎廣為虢州盧氏主簿迎兄之官以熙寧八年十二月戊子朔暴得疾已丑終於官舍年七十有三兄為人沈厚寛裕喜慍不形於外少時家貧有衣一笥夜遺火比家人覺狼狽救之笥衣已盡兄獨卧不起家人尤之曰燒衣蕩盡何心尚安卧耶兄曰衣已燒矣起視何益轉枕復寝人皆服其度量子孫僕役有過徐訓諭之不輕罵辱然當官公直能知小民情偽吏不敢以絲毫欺也雖練習律令而不為峭刻斷獄必求厭人心摧抑彊猾扶衛愚弱所治職事皆有方略或素號繁劇者兄處之嘗有餘暇氣色不動而衆務修舉廷中永晝寂無人聲其下皆畏而愛之久猶見思從仕三十餘年未嘗有過然性恬静不自矜譽故人知之者亦鮮無所超越循常調終身兄亦不憾也其奉養儉素自為布衣至二千石飲啜服用未嘗少異與郷人居和易簡静故沒之日聞者無不歎惜先娶紐氏早終再娶張氏解州助敎震之女柔静慈良宜於族姻封清河縣君治平四年終於鄧州年五十八子男四人曰齊曰庭曰廣曰房庭虢州虢略尉女四人長適解人樊景讓次適陕人張安仁次二人未嫁皆早夭齊等以熙寧九年二月壬寅奉兄及嫂之喪𦵏於夏川郷先茔之西南光以期日之廹不暇請於時之賢士大夫自為之銘曰
  廓然有容頽然無争所蒞之政不煩而成去久而人益思無求而人莫知年至歸休始終無虧
  贈都官郎中司馬君墓誌銘嘉祐六年
  君諱某其先出自晉安平獻王自周隋之前家涑水之上至唐仕宦陵夷降在畎畆曽祖諱林祖諱政父諱炳累世同㸑食口甚衆父兄以君孝謹自㓜以家事委之君晝夜服勤不遺餘力專以稼穡畜牧致饒給不事竒衺末業所獲悉以奉六親有餘則及鄉人身無私焉年三十二以某年月日終某年月日𦵏於涑水南原先待制府君常歎曰自吾兄之亡而家始貧使天下之民皆若吾兄之為雖古至治之世何以尚諸惜其無位而才不大施也夫人李氏同里人年二十八而寡父母欲奪其志夫家尊章亦遣焉夫人自誓不許惡衣蔬食躬執勤苦敎畜二子詠里詠不幸早世里登進士第累遷尚書都官郎中歴典數州贈君官至尚書都官郎中夫人封永夀縣太君夫人為人孝慈勤儉中外宗族慕仰其徳一無間言子為二千石極其榮養年八十二以某年月日終於京師某月日祔於君之墓光不及事君而事夫人久敢書聞見之實而繫之以銘銘曰
  士不得位善無所施勤儉于躬家道以肥宗族是賴郷黨是師夀之少多命不可移有配有子後無棄基淑慝之效昭然不欺
  蘇騏驥墓碣銘為器之作
  蘇氏之先出自重黎忿生為周武王司寇封於溫世為卿士或謂之溫子春秋時蘇子為狄所滅子孫以邑為氏歴世久逺散之四方在洛陽者秦厲代以口辨顯戰國世在杜陵者建為漢名将子武使匈奴中十九年不屈節在武功者綽仕宇文周以明法令為某官子威隋文帝佐命功臣至唐瓌父子為賢相此其章章尤著者也周衰溫為晉邑漢屬河内郡隋以河内為懐州維修武之族不棄其故土留懐州不去公其後焉公諱某字某曽大父某大父某皆不仕父某贈左司衛率公㓜慷慨有逺志自力讀書不治家事宗族争笑且怒之曰汝世農家勤治耕桑以豐衣食汝忽棄業為書生窮餒無日矣公曽不顧為學益堅早䘮二親哀毁過禮鄉曲稱之弱冠舉三傳科景徳中契丹南侵河北盗賊蠭起公於是盡散家財糾合郷曲子弟結以信義扞禦群寇修武由是獲全大将軍某北征公踵軍門上謁延入與語兵事大恱即奏偕行至中山㑹契丹圍城甚急用公之䇿卒拒却之於是天子曰契丹犯塞河北士子躬被甲胄扞敵有功今天下貢舉巳畢朕憐夫北方賢士大夫不得以時充貢其皆召試賜第公由是解褐補符離尉縣多寇盗吏卒單弱公奨訓率厲擒馘七十餘人闔境清肅改河清主簿考滿吏民羣詣轉運使所請留詔聴更留成資而去遷遂州録事參軍本道論薦召對擢為大理寺丞知大名縣事尋除通判州事入朝遷太子中舍國家㳂前世故事分文武百官為二塗其遷次任使皆不相參涉有願相移易者聴之以公素善武事加習邊務遂改供備庫副使知威勝軍事繼興嵐莫石鳳蘷五州皆著聲績官歴東染院洛苑二副使其在蘷州兼䕫梓兩路兵馬都監提舉諸州廵檢兵甲賊盗事久之上表乞朝因言邊防民政諸利害稱旨遷右騏驥副使同提㸃湖南兩浙刑獄公事年七十四以慶歴二年十月十三日終於長沙官舍公始雖以學術為文吏而性好勇有智略晚年夏寇苦邊諸将多敗北無功公聞之歎曰吾以布衣起家至方伯承兩朝恩渥不可勝紀家近趙魏粗習兵略今狂虜驕慢侵擾疆場而吾老病不得荷戈前驅以報萬一非命也夫然卒不得盡其志嗚呼哀哉夫人張氏先公即世子四人師古果州團練判官師顔衛州司法參軍夢臣獲嘉縣主簿季子師說及孫孝先曾孫叔元皆三班借職餘孫若干人㓜未官公之在荆湖也夢臣為三班奉職以公高年多疾求告省侍朝廷以武吏求省侍無故事不許乞改文職歸省方許之行及宛葉間聞䘮因號泣晝夜奔赴凡七日行千三百里近世宦逺方而沒者子孫多焚其柩以燼歸𦵏相習為常無譏誚者夢臣獨奮曰為人子孫忍行此豈人心也哉自長沙數千里奉柩以歸嗚呼其信知義而斷不與流俗者夫古人稱善人者其身不耀必在子孫豈信然耶某年月日𦵏於某所先府君之兆夫人張氏祔光郷邑於公近又久承公之知故其於公之始終治行也於佗人為悉其諸子以碣文為請光何敢辭謹銘曰銘闕


  傳家集巻七十七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傳家集>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八    宋 司馬光 撰誌三
  縉雲縣尉張君墓誌銘
  故翰林侍讀學士張公有子曰某前公若干年卒殯楚州後若干年與公偕𦵏襄城時皇祐五年閏月甲申也其弟大理寺丞光以治行來求銘光獲事侍讀公為日久又與君之兄弟遊今也不敢以愚陋辭而不為姑譔次其所聞納諸壙云君字仲倩其世家郷黨見於侍讀公之碑君性嗜學年十五志節已皦皦出人有從母嫠居将從其女於保徳軍子㓜不能自致君奮曰人母子單弱如此於以涉逺我獨何心坐視之邪即白父母請送父母疑其尚少然聞其言甚恱即遣之君冒盛寒往返數千里曾不為勞人皆歎其仁而有立以䕃補太廟齋郎及長調縉雲尉治有聲迹縣有滛祠曰五通人嚴事之嵗旱君徧禱群祀不及五通吏民以為請君不得已强往禱且卜之巫曰不吉必無雨比歸雨大至君笑曰果然雨不雨非妖鬼事也而敢屢為變怪以驚愚民是不可不除即部吏卒焚滅其祠捽土偶人投江中嵗亦大熟官滿歸道病或請留傳舍俟愈而行君曰吾官逺方不獲侍親之左右四年於此矣今幸歸至舍見吾親而死吾目瞑矣又何可留趣舟而前及楚州卒年二十八娶袁氏故諌議大夫煒之孫生二男絪試将作監主簿繼太常寺太祝二女其㓜者早夭初侍讀公有五子光知其三人焉而不及識君三人者皆甚才然猶自謂不如也侍讀公沒兄弟寓居汝潁間食口衆無田宅以自給咸泣曰縉雲在吾屬豈憂此乎言其知力足賴而不遺其親也嗚呼使顯於朝而老所施設豈若是而已哉銘曰
  苑彼嘉禾煒煒其華實而未碩孰披之柯人之明果胡夀不遐思而悲者豈伊其家
  大理寺丞龎之道墓誌銘嘉祐八年
  龐之道名元魯故相國頴公之元子妣曰嘉興縣君邊氏其鄉里世系見於頴公之誌天聖中先君與頴公皆為群牧判官居相近光朝夕與之道遊兄事之之道時尚㓜性明頴於文辭不待力學而自能讀書初如不措意已盡得其精要前軰見之皆驚歎光年不相逺自視如土瓦之望珠玉頴公為廣南東路轉運使奏之道試祕書省校書郎及為知雜御史又奏守将作監主簿景祐五年光與之道同登進士第之道簽書懐州判官事未幾徙知河南縣事縣多豪貴家素號難治之道至繩案無所避豪貴為之斂手徙簽書河中府判官事後數年光過河南問於野人曰龐君為治何如曰明而有斷又問今宰曰不及龐君逺矣乃知野人最不可欺而論議甚公也頴公為鄜延經略安撫使奏之道書機宜文字時方用兵文書填委或中宵不得寐頴公入為樞宻副使欲奏其勞為之求升資之道辭曰将吏有功者願大人悉奏之元魯不足言也頴公喜而從之久之以大理寺丞監國子監書庫慶歴七年五月戊寅以疾終年三十二殯於薦嚴佛舍之道事繼母劉夫人撫畜諸弟始終無間言及沒哭之皆哀不自勝終頴公之世親友不敢語及之道語之頴公未嘗不悲慟始光知之道敏於為學及過河南又得其為政焉其沒也益知之道孝友之行深矣先娶孫氏故都官貟外郎道之女又娶張氏今吏部侍郎致仕存之女一女早卒遂無子嘉祐八年六月壬申弟先英遷之道之柩𦵏於雍丘頴公之墓側袝以孫氏光為之銘曰
  學施於治孝友兼美官不登朝沒纔壮齒如光何人榮祿及此噫才固不足言直命而已矣
  右班殿直傅君墓誌銘皇祐五年
  熙寧二年春傅欽之遺光書曰昔我王考材氣過人宦不遂以沒堯俞幼鞠於王妣以至成人恩隐殊厚堯俞或以事夜艾未寝王妣常危坐待之及仕而之四方王妣不見再逾月則憂念氣濇而成癰逮王妣之亡竭堯俞之泣不足以償癰之血也今将以某月某日舉吾王考妣之柩𦵏於濟源吾嘗與子同在諫省子幸而知我必為我銘其墓子苟自謂不能是愛其少頃之勤而使我抱終已之恨非仁人之為也光讀之愧且懼復書曰子以義責光光何敢辭然門内之美光不得聞也子為光敘其事以來光謹條次之則可矣有間欽之以其状來曰君諱某字寶臣其先大名内黄人世為富家曽祖考諱思進始讀書為儒祖考諱凝贈虞部貟外郎考諱世隆以春秋三傳登科官至駕部貟外郎知卭州事始家於鄆君少通尚書屢舉不中第用親䕃補三班借職累遷至右班殿直初監澶州酒稅歴齊州離濟賽酒稅廬州廵檢以事去官後監趙州倉知定州新樂縣復以事去官已而監博州酒稅以疾罷歸明道元年十月十日終於家夀六十一君為人忼慨方嚴家之子弟雖甚愛之不命坐不敢坐其當官明敏果斷在新樂有西山采木卒二百人謀刼其縣大呼自南門入君率左右操白挺逆之至則叱使坐卒不意君遽出皆愕不敢動君因罵之曰餓兵欲奚為捽其為魁者數人杖之各數十而縱之皆抑首去不敢出聲然不能與世浮沉平視貴要若無人故所至齟齬且老益窮因發狂疾棄官歸卧一嵗所忽起召家人與訣語言如平生人乃疑其非狂也故相國王沂公為諸生家居未與人接君即以公輔器之已而果然人不知其何用知之也夫人霍氏國子博士致仕若拙之孫篤於孝慈其父亡夫人未之知獨視雲烟草木皆慘悽變色泣下不能自止逾月而訃至後君二十二年年八十一而終男某仕至山南東道節度推官知磁州昭徳縣事贈工部郎中二女其長者蚤世㓜適楊氏孫七人長曰堯俞字欽之今為兵部貟外郎次舜俞郊社齋郎次君俞未仕餘皆早世欽之為諌官處大議正直無所顧避朝廷不能用其言除知雜御史欽之固辭不肯拜必求得罪以去知和州聲振天下嗚呼得非承其祖之風烈邪欽之以夫人嘗至濟源愛其土風遂𦵏焉銘曰
  氣直志剛難進易傷善抑不揚其後必昌皆理之常
  府州判官杜君墓誌銘嘉祐二年
  嘉祐二年秋光在京師進士杜知臣涕泣來言曰大人昔以進士得見於先公又與子遊最久今不幸而沒子為我銘其墓光既吊因辭以不文不敢為知臣固請曰佗人知臣所不敢請也故惟子之歸光廼曰然則願聞子先君世系治行之詳知臣退以其状來曰君諱陟字從聖其先自成都徙長江曽大父禮大父鍔皆不仕父昭文遂州長史君少好古學無所不闚著化坊三十一篇言王者以敎化坊民之道慶歴初天子詔諸州皆立學擇其士之賢有行者為之師州人共推上君君屢舉進士有司失之卒以三禮釋褐選𭶚道尉考滿遷府州軍事判官力於吏治轉運使提㸃刑獄交章薦之㑹屬官有以姦贓敗者怨恨反誣訟君坐罷官去君詣闕欲自理不果遇疾以八月己已終於里舍年五十有七娶譚氏生三子男知臣女長適卞宗建㓜適姚申皆舉進士嗚呼杜君觀其所學與所為書其志豈欲如是而止哉卒無遇以窮斯可哀矣知臣負其䘮歸以其年月日𦵏某地銘曰
  學之也勤守之也専仕進迍邅又不永年嗚呼孰知其然必歸之天
  贈太常博士吳君墓誌銘嘉祐五年
  君之先世家金鄉曽大父諱賁不仕大父諱豫贈太常丞始𦵏洛陽金谷郷之尹里父諱蒨太平興國中進士高第以公直材敏立名朝廷數忤權貴由是不得居中連典大州官至侍御史亦𦵏尹里君諱元亨字子正用御史遺奏補太廟齋郎遷許州司士參軍選授永康尉歴河中府法曹參軍馮翊令馮翊華隂以漆沮為境中間洲上有美田民相與争之五十餘年吏不能决君檄華隂令㑹境上盡案兩郷之籍徧履其田執度以度之皆得其實自是民不敢復争時人稱之君為人謹㢘専以誠長者處官不能飾智巧以媚上故官久不遂官滿集吏部選除鄰水令還未至家道疾抵知洛陽縣李宋卿延之縣舍以天聖九年八月某日終年四十一宋卿主辦其䘮殯於水安佛室夫人聶氏祕閣校理震之女後君五年長男顥先夫人二年皆不祿獨少男幾復年未冠及幼女一人相與居家無一金之産幾復於孤貧中能自刻意為學取進士第今為太常博士知蓬州事累贈君官至太常博士夫人封仙源縣太君嫁其妹於北陽令李鵬嘉祐五年秋蓬州将之官泣謂光曰幾復奉先君夫人之遺體常恐不克續承祭祀今幸有祿秩室家苟完矣念先君先夫人之久未𦵏痛切不少忘於心况又逺宦於蜀忍置而去乎将以八月某日𦵏於梁縣之新豐鄉西成里子與我皆聶氏之甥也先君治行子皆知之其為我譔銘光曰懼不能堪子之命敢不諾銘曰
  御史之賢顯大於世及君恂恂清徳不墜迨君之終家旤相繼㣲蓬州之立吳氏幾廢嗚呼以君之慈良而沈抑不遂宜其有嗣
  進士吳君墓誌銘
  君諱顥字某其先金鄉人曽祖某贈太常丞祖某侍御史父某鄰水縣令贈太常博士鄰水府君娶於祕閣校理聶君某於某為從母鄰水府君之沒也先妣在鄭君衰絰來入門哭且拜問故又哭先妣命與光處於是時君年尚未冠為人長大有容觀論議慷慨讀書屬文材敏過人為進士業已完美先妣歎曰吾妹不幸早䘮其良人今有是子也吾妹猶有望間二嵗君以疾卒於蒲阪年二十一先妣聞之哭曰吾妹何負于天使至此極也已而弟幾復負其䘮殯於汝州佛舍後二十六年幾復為太常博士乃舉其䘮𦵏于梁縣從鄰水府君之兆時某年月日也銘曰
  特苖之秀未實而朽繫時之逢無有美醜骨兮有歸祭兮有依下從先人夫又奚悲
  清逸處士魏君墓誌銘嘉祐八年
  君諱閑字雲夫世家於陕之東郊父諱野真宗皇帝時有大名累召終不能起贈著作郎君少喜為詩學鼔琴不樂仕進一遵著作君之志皇祐二年仁宗皇帝祀明堂詔天下求遺逸草萊年耆徳茂者知府直史館李公昭遘薦君再世有高節上嘉之賜號清逸處士嘉祐八年八月癸未終於家年八十四君自始生至沒當國家隆盛偃兵無事之時家有舊田廬君謹守而治之朝廷以著作君之賢復其子孫無有所與以故沛然自足無衣食之累性不嗜酒謹潔守法度然與人和浮沈閭里不自摽揭以故其生也人樂與之遊其沒也無謗言府縣之官或時延禮亦與之往來然未嘗有毫髪之私以干之其政事失得未嘗納于耳出于口也以故皆愛重之無厭倦少好養生大要用沖澹自守不以一物累其心以故視聴步趨能老而不衰嗚呼今之名處士者多矣或力為竒譎以盗聲名萬一輩幸欲欺愚俗取美官或交游有位依其名勢乾沒射利以侵漁細民若是者雖不仕又足賢乎然則能保其福樂而免於過咎有如君者凡幾人耶君三娶曰臧氏曰趙氏曰皇甫氏子男一人曰樵女三人適進士梁軫張震左侍禁張宏孫男二人曰潜曰澤先僕射與著作君相愛如昆弟光拜君於髫齓之年今也其孤将以某年月日𦵏君於某地來求銘光何敢辭銘曰
  天長不息兮地大無疆人寓其中兮細於毫芒奪攘紛糾兮非愚則狂惟君之生兮遭世寧昌依承先徳兮曄然有光笥有餘衣兮廪有餘糧養生以理兮行已有方居不煩人兮遊不出郷逍遥自適兮既夀而康視彼公侯兮金朱煌煌憂勞沒齒兮或罹咎殃為得孰多兮為謀孰長
  鄆州處士王君墓誌銘嘉祐六年
  至和中光從故丞相龎公鎮鄆州公命光典州學學生王大臨通經有行誼光特愛重之後十五年王生來見光於京師曰大臨将以今年某月某日𦵏其親於須城縣長山之麓子為我銘其墓光辭以拙於文生曰大臨逺來非有佗故唯銘之求朝士大夫以百數大臨無所諂唯子之歸子何得拒之光愧其言不敢辭因曰然則願聞先子之行生乃出其邑人試祕書省校書郎梁君燾之状以授光曰君諱惟徳字輔之始為童子父行戍於蜀君侍大父母撫諸弟以孝友聞其治家如成人大父母終君親負土成墳終䘮不嘗酒肉父自蜀歸家益富父好散施君竭力以助之有所與必稱父命以致之嘗舉三禮一試於禮部不中格喟然歸不復就舉專以養親治經為事著禮說二十巻性溫厚喜𨗳人為善鄉里謂之王君子有闘者君徐以義理辨告皆恱曰君子幸敎我我何敢違即解去不復詣吏年若干病亟歎曰死生有命恨不得終為子之道以天聖五年十一月辛亥終再娶皆楊氏其後夫人贈職方貟外郎旦之女也能成君之志順適舅姑使之終身無憂慍之容及老寝疾每祭祀猶强起執事年若干以嘉祐五年十二月已巳終子男五人長曰大順今為剡縣主簿次未名次大同皆早世次宗道次大臨女二人長適大學館學究劉應祥次亦早世君既沒家甚貧大臨以善講解為諸生師月受俸於州學錢二千積而不用滿三十萬乃舉兩世之柩而𦵏之光不及見君知其為人以其子之賢與梁君之言於是乎銘銘曰
  孝乎親友于其弟家有餘施及鄉里人恱其敎稱為君子嗚呼是亦為政奚必仕
  玉城縣君楊氏墓誌銘
  夫人姓楊氏故尚書工部郎中直史館韓公之配也公之世系事業龍圖閣直學士郭公誌之矣夫人之先在唐為盛族居靖恭坊五代之亂衣冠之緒零落殆盡唯靖恭楊氏徙家于吴世有顯人迄今不絶考諱蛻仕至尚書司封郎中精於吏治所至著聲迹始韓公娶夫人之姊生男鑑鐸及二女不幸早世公曰楊氏名族吾既謀於宗而卜於廟矣不可易也廼復請昏於夫人夫人年若干歸韓氏生男鎮鉞初封真定後更封玉城縣君為人慈和淵静不喜聲味自少及長家人伺其動靜語黙皆有常度未嘗移也其撫視六子衣服飲食無絲毫簿厚六子亦相與親愛如一雖中外族婣莫知其為異母也年三十九而䘮韓公三年不茹葷自是閉閤深居日誦佛書不復有自虞樂之意年五十以至和元年三月乙亥終其五月壬申祔于公之墓時鑑為某官鎮為某官鐸為某官鉞已前卒鐸與光遊素久因状夫人之行命光為之銘光不得辭曰
  允矣夫人徳則均一而行有常邪承祖之休宜于夫家而夀不将邪福祿當有餘而更不足子孫其昌邪
  彭城縣君劉氏墓誌銘嘉祐五年
  嘉祐五年某月日太常博士知蓬州事吳君幾復祔其祖妣彭城縣君劉氏于祖考御史府君之墓始夫人之沒蓬州生二年矣比冠而父母兄皆即世家至貧漂泊汝洛間嘗記幼時聞其兄言夫人之殯在京師廣濟佛寺已而舉進士及第乃求所以廣濟佛寺者凡有二焉在城之東西往問夫人之殯皆莫能知蓬州刻志求之積年不置一旦至西寺有僧老矣忽來訊曰君非鄰水令吳君之子邪曰然僧曰去三十載之前吳君殯其母夫人于是某為童子手親塗之某亦吳姓也故能識之因指視其處蓬州未之敢信周視其塗圮剝且盡所餘如掌而鄰水府君之題識存焉乃奠而哭之又數年然後得合𦵏於洛陽之金谷鄉自始沒至𦵏四十二年矣噫㣲是孫也則夫人之柩其復得邪露殯積久而題識獨存豈非鄰水府君自悼其不幸未𦵏而天隂相之邪乃知誠孝可以動鬼神信矣御史府君諱某鄰水府君諱某夫人平生行事不可復見其先單父人父為尚書郎云銘曰
  夫人既終吳氏中㣲四十餘年乃得其歸孝孫有立神實告之
  程夫人墓誌銘治平三年
  治平三年夏蘇府君終於京師光往弔焉二孤軾轍哭且言曰某将奉先君之柩終𦵏於蜀蜀人之祔也同壟而異壙日者吾母夫人之𦵏也未之銘子為我銘其壙光固辭不獲命因曰夫人之徳非異人所能知也願聞其略二孤奉其事状拜以授光光拜受退而次之曰夫人姓程氏眉山人大理寺丞文應之女生十八年歸蘇氏程氏富而蘇氏極貧夫人入門執婦職孝恭勤儉族人環視之無絲毫鞅鞅驕倨可譏訶状由是共賢之或謂夫人曰若父母非乏於財以父母之愛若求之宜無不應者何為甘此𬞞糲獨不可以一發言乎夫人曰然以我求於父母誠無不可萬一使人謂吾夫為求於人以活其妻子者将若之何卒不求時祖姑猶在堂老而性嚴家人過堂下履錯然有聲已畏獲𤽮獨夫人能順適其志祖姑見之必說府君年二十七猶不學一旦慨然謂夫人曰吾自視今猶可學然家待我而生學且廢生奈何夫人曰我欲言之久矣惡使子為因我而學者子苟有志以生累我可也即罄出服玩鬻之以治生不數年遂為富家府君由是得専志於學卒成大儒夫人喜讀書皆識其大義軾轍之幼也夫人親敎之常戒曰汝讀書勿効曹耦止欲以書自名而已每稱引古人名節以勵之曰汝果能死直道吾無戚焉已而二子同年登進士第又同登賢良方正科目宋興以來唯故資政殿大學士吳公育與軾制䇿入三等轍所對語尤切直驚人繇夫人素勗之也若夫人者可謂知愛其子矣始夫人視其家財既有餘廼歎曰是豈所謂福哉不已且愚吾子孫因求族姻之孤貧者悉為嫁娶振業之郷人有急者時亦賙焉比其沒家無一年之儲夫人以嘉祐二年四月癸丑終於鄉里其年十一月庚子𦵏某地年四十八軾登朝追封武陽縣君凡生六子長男景山及三女皆早夭幼女有夫人之風能屬文年十九既嫁而卒嗚呼婦人柔順足以睦其族智能足以齊其家斯已賢矣况如夫人能開發輔𨗳成就其夫子使皆以文學顯重於天下非識慮高絶能如是乎古之人稱有國有家者其興衰無不本於閨門今於夫人益見古人之可信也銘曰
  貧不以汚其夫之名富不以為其子之累知力學可以顯其門而直道可以榮於世勉夫敎子底於光大夀不充徳福宜施於後嗣
  敘清河郡君元豐六年
  清河郡君張氏冀州信都人禮部尚書致仕存之女端明殿學士司馬光之妻也年十六適司馬氏夫登朝封清河縣君及為學士改郡君年六十元豐五年正月壬子晦終於洛陽三月辛巳晦𦵏涑水先塋君性和柔敦實自始嫁至於瞑目未嘗見其有忿懥之色矯妄之言人雖以非意侵加黙而受之終不與之辨曲直已亦不復貯於懐也上承舅姑旁接娣姒下撫甥姪莫不恱而安之御婢妾寛而知其勞苦無妬忌心嘗夜濯足婢誤以湯沃之爛其一足君批其頰數下而止病足月餘方愈故其沒也自族𡛸至於厮養無親踈大小哭之極哀久而不衰咸出於惻怛非外飾也内外無一人私議其短者兹豈聲音笑貌之所能致邪平居謹於財不妄用自奉甚約及余用之以賙親戚之急亦未嘗吝也始余為學官笥中衣無幾一夕盗入室盡巻以去時天向寒衾無纊絮客至無衫以見之余不能不歎嗟君笑曰但願身安財須復有余賢其言為之釋然近世墓皆有誌刻石摹其文以遺人余以為婦人無外事有善不出閨門故止敘其事存於家庶使後世為婦者有所矜式耳
  華隂侯仲連墓誌銘熙寧二年
  華隂侯仲連字齊賢魏恭憲王元佐之曽孫郇國公允成之孫遂昭裕公宗顔之長子母曰太原郡君郭氏初除右内率府副率歴率府率右千牛衛将軍右監門衛大将軍英宗即位遷右武衛大将軍撫州刺史今上即位遷右羽林軍大将軍辰州團練使侯㓜不好弄長而樂善學尤精於漢書昭裕公素好學喜為詩藏書萬巻侯能嗣承其志目其詩曰貽慶集熙寧二年五月戊子以疾終享年三十有六上為之輟視朝一日追贈華州觀察使封華隂侯夫人長安縣君劉氏男二人長曰士轡蚤卒㓜曰士頖右内率府率女六人四早卒二未嫁以某年十一月癸酉𦵏永安縣銘曰
  昭裕愛子以詩書敎名而藏之志在則傚能守富貴為諸侯孝
  右屯衛大将軍令邦墓誌銘熙寧二年
  右千牛衛大将軍令邦字安國冀康孝王惟吉之曾孫丹陽僖穆王守節之孫右龍武軍大将軍隴州防禦使世符之子也母曰南陽縣君張氏将軍生五年除太子内率府副率英宗即位遷右監門率府率今上踐阼遷右千牛衛将軍熙寧二年五月甲午遇疾卒年十九贈右屯衛大将軍治平初英宗詔宗子無㓜長皆就學差其年為大中小三品各置師以敎之将軍時年十二從父南康修孝王愛其才性命為小學録以表率群兒及年十五以新制試孝經論語於大宗正司二宗正以其誦習最精屢稱歎之将軍起謝不敏拜於牀下衆益美其警悟而不伐遂升中學授左氏春秋将軍事親至孝有疾至焚香於臂以禱請然親有過未嘗不諌争其所為得禮義類皆如此不幸早世識之者無親疎共惜之二子男未名而卒女尚幼是嵗十一月癸酉𦵏於永安縣銘曰
  學則敏行則孝志業修宜逺到命不融衆所悼
  仁和縣君潘氏墓誌銘熙寧二年
  皇從姪右武衛大将軍蓬州刺史令超之夫人曰仁和縣君潘氏故鄭王美之曽孫平州刺史惟熙之孫閤門祇𠉀仁矩之子生十六年以選歸於蓬州使君封仁和縣君熙寧二年八月已未疾以卒享年二十有四生五子男子翺右内率府副率次二男未名二女早夭銘曰太勲之門克生令孫歸於帝族禀命天昏款文幽石以識塋園
  皇從姪右屯衛大将軍士虬墓記熙寧二年
  右千牛衛将軍士虬右武衛大将軍果州團練使齊安郡公仲郃之子贈安化軍節度觀察留後高宻郡公宗望之孫贈安逺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宻國公允言之曽孫也母曰安康縣君李氏将軍生五嵗以例賜名除右内率府副率明年遷右監門率府率今上踐阼遷右千牛衛将軍㓜而秀慧不嬉戯異於常兒七嵗始就學授孝經孜孜不捨晝夜敎授劉仲章老儒生嘗於廣坐問之曰将軍誦孝經果有何得對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此其所得也仲章驚歎曰異日成長必為徳器數年愈自修立有成人之風親親尊尊動皆應法問安視膳朝夕無倦不幸遇疾以熙寧二年五月丙戌卒年十二宗室共嗟惜之朝廷贈右屯衛大将軍其年十一月癸酉𦵏永安縣謹記傳家集巻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七十九    宋 司馬光 撰碑
  河東節度使守太尉開府儀同三司潞國公文公先廟碑嘉祐二年
  先王之制自天子至於官師皆有廟君子将營宫室宗廟為先居室為後及秦非笑聖人蕩滅典禮務尊君卑臣於是天子之外無敢營宗廟者漢世公卿貴人多建祠堂於墓所在都邑則鮮焉魏晉以降漸復廟制其後遂著於令以官品為所祀世數之差唐侍中王珪不立私廟為執法所糾太宗命有司為之營構以恥之是以唐世貴臣皆有廟及五代蕩析士民求生有所未遑禮頽敎侈廟制遂絶宋興夷亂蘇疲久而未講仁宗皇帝閔群臣貴極公相而祖禰食於寝儕於庶人慶歴元年因郊祀赦聴文武官依舊式立家廟令雖下有司莫之舉士大夫亦以耳目久不際往往不知廟之可設於家也皇祐二年天子宗祀禮成平章事宋公奏言有司不能推述先典明諭上仁因循顧望遂踰十載緣偷襲𡚁殊可嗟憫臣嘗因進對屢聞聖言謂諸臣専殖第産不立私廟睿心至意形於歎息盖由古今異宜封爵殊制因疑成憚遂格詔書請下禮官儒臣議定制度於是翰林承㫖而下共奏請自平章事以上立四廟東宫少保以上二廟其餘器服儀範俟更參酌以聞是歳十二月詔如其請既而在職者違慢相仗迄今廟制卒不立公卿亦安故習常得諉以為辭無肯唱衆為之者獨平章事文公首奏乞立廟河南明年七月有詔可之然尚未知築搆之式靡所循依至和初西鎮長安訪唐廟之存者得杜岐公舊迹止餘一堂四室及旁兩翼嘉祐元年始倣而營之三年增置前兩廡及門東廡以藏祭器西廡以藏家譜齋枋在中門之右省牲展饌視滌濯在中門之左庖厨在其東南其外門再重西折而南出四年秋廟成公以入輔出藩未嘗踰時安處於洛元豐三年秋留守西都始釁廟而祀焉一旦授光以家譜曰予欲志族世之所從來及廟之所由立垂示後昆而為我敘其事欵於石光竊惟公追逺復古率禮興化之盛徳不可以無傳雖自知不文不敢辭謹敘而銘之按譜云文氏之先出陳公子完以諡為氏與翼祖諱同至秦有丕丕生河東太守敎始家平陽其後有韶漢末為揚州刺史自韶以來世乃可譜韶之六世孫頻為後魏北絳太守頻曽孫顯儁以别駕從北齊高祖起晉州就霸業戰功居多終兖州刺史頻之六世孫曰肅曰君洪肅仕隋為潁川郡丞名列循吏以公直抗宇文述老卑秩君洪從高祖起晉陽為右衛将軍太子建成餘黨攻宫門君洪首奮挺出戰沒頻之八世孫曰暉曰播暉相中宗誅張易之奪武后天下歸之唐用仇人讒謫死嶠南播有史學官至給事中君洪之曾孫羽為御史中丞肅之四世孫括為御史大夫括孫晦為太子賔客晦兄昕為義成節度使皡為散騎常侍榮冠當時自顯儁至晦皆有傳見於史其家自平陽或遷太平或遷蒲阪或遷實鼎晦之從父昆弟晤為北都留守判官始居介休晤生汾州參軍檖檖生館館生澤州錄事參軍即公之高祖考也諱沼曽祖考諱某仕後唐歴晉城天池平城三主簿避晉高祖諱更其氏曰文歴崞太谷二令漢高祖即位復舊氏更名某漢失天下其支别者自帝於晉陽復事之終嵐州錄事參軍祖考諱某辟石州幕府弃官歸鄉里太宗皇帝平晉陽召之不起以廟諱故復為文氏考諱某以儒學進歴十三官所至以彊直勤敏振利攘害名聞達不可揜判三司開拆磨勘司終主客郎中河東轉運使其治行之詳見於故平章事晏公參知政事王公沂譔墓誌及碑公貴朝廷褒榮三代贈官皆至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爵燕周魏三國公廟成澤州府君為第一室夫人某氏配燕公為第二室燕國太夫人宋氏配周公為第三室周國太夫人王氏越國太夫人申氏配魏公居東室魏國太夫人耿氏魯國太夫人申氏配公以廟制未備不敢作主用晉荀安昌公祠制作神板采唐周元陽議祠以元日寒食秋分冬夏至致齋一日又以或受詔之四方不常其居乃酌古諸侯載遷主之義作車奉神板以行此皆禮之從宜者也其銘曰鬱彼喬木茂於苞根浩彼長川發於浚源矧人之先云誰敢諼天佑有宋誕生哲臣乃斡樞軸乃秉鎔鈞克釐克諧允武允文甘陵有妖悖暴紛囂公往逍遥不日而消仁祖搆疾群心震栗公入宻勿四海清謐出殿方維為諸侯師以恵以綏不廢其威至也民恱去也民思其思如何式謠且歌歌政之和在洛為多謀居之安疇如得民公自汾渚遷於洛滸允樂兹土永燕私處伊水洋洋山木蒼蒼是掄是剫是斷是斵達於有洛是相是虞是卜是諏是築是捄是植是扶是茨是塗作廟渠渠新廟既成室家是營公曰予居風雨是撫勿侈勿崇予躬是容人庳公堂公曰予康人隘公庭公曰予寧人勿予隘維子孫是賴人勿予庳維子孫是利克恭克儉予履予視俾躬之為美匪目之為麗廟堂既闢四室有侐豢牲孔碩𨗳黍及稷豆籩既滌汛掃既備㫖酒既泲刲牲為饎乃薦乃陳苾苾芬芬祖考欣欣百嘏來臻天錫公祉彊明夀愷帝錫公祿崇榮豐泰天匪公私公徳是宜帝匪公優公勲是醻公拜稽首揚天子之休思純終始式貽孫子子子孫孫勿替勿忘時奉烝嘗保公之烈光
  户部侍郎周公神道碑治平四年
  周以國為氏漢魏以來世有顯人公之先家於益都曾祖考諱仁貴不仕祖考諱子元舉三禮登科為深州司法參軍契丹覆深州舉室罹禍朝廷哀之贈大理寺丞祖妣田氏追封仙遊縣太君考諱圭時適在外得免朝廷賜以官終太子中舍累贈尚書左僕射妣李氏累封常山縣太君公諱沆字子真舉進士一上中第除膠水縣主簿初試吏事精敏如素習上下稱其能徙諸城主簿用蔡文忠公薦遷鎮海軍節度推官知勃海縣濵州大吏恃府勢築室鄣民居害其出入民訴縣以十數前令莫敢直公立表撤室收吏扺罪豪猾惕息嵗餘召入改著作佐郎縣民詣轉運使杜祁公請留祁公為奏詔許之㑹公以母老疾求監青州稅尋以憂去職服除知嘉興縣趙元昊擾西陲詔近臣舉可通判陜西諸州者富丞相時知制誥以公名聞擢通判鳳翔府以權發遣鹽鐵判官召還改江西轉運判官公固辭願得近鄉里一官以謀𦵏乃改知沂州過京師入對言事仁宗善之賜服銀緋到官數月召還為開封府推官俄遷判官㑹湖南蠻唐盤二族殺掠居民官軍討之數不利有詔本路遣人招撫蠻輒殺之乃以公為轉運使委之經畫辭行仍服金紫公至上言蠻驟勝方驕未易懐服宜須秋冬進兵擊之蠻地險氣毒其人驍悍善用鋋盾北軍不能與之确請選邕宜融三州澄海忠敢知其山川習其伎藝者三千人入𢷬巢穴餘兵絡山足出則獵取之俟其勢窮力屈然後可招撫也朝廷用其䇿二族皆降湖南遂平是時軍旅暴興運路險澁公隨宜區處資粮豐給而民不疲病召為度支判官行未至復加直史舘知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撫使先是北軍戍湖南山谿者或期年或再期乃代去再期者多死瘴癘公奏以為不均請皆以期年為斷所生全甚衆歸朝除河東路轉運使自慶歴以來河東行鐵錢民多盗鑄吏以峻法懲之抵罪者日繁終不能禁公乃命高估鐵價盗鑄者無利不禁自息入為度支副使儂智高冦掠廣南既敗走詔以公為西路安撫使天子以嶺南地惡命公非賊所殘州縣不必往公曰天子之命至仁也然逺民新罹荼毒余敢不究宣天子之澤以面慰之乎遂徧行州縣雖窮僻無不到者民避賊多棄田里逺去吏以常法滿半歳不還者皆聴人占佃公曰是豈與凶年逃租役者同乎奏更延期一年召使復業有巳為人占佃者皆奪還之仍免其一年租三年役貧者縣官貸以種粮由是嶺南民復安集又奉使契丹還加天章閣待制為陜西都轉運使未幾改河北初河自横隴西徙趨徳博後十餘年又自商胡西徙趨恩冀朝廷皆以功大遂不復塞有李仲昌者建議請自商胡口下鑿六塔渠引河東注横隴故道用功省而利大詔遣使者與公行視利害公上言國家近議塞商胡計用薪蘇一千六百四十五萬役工五百八十三萬今仲昌奏塞六塔計用薪蘇三百萬共是一河其塞之工力不容若是之殊盖仲昌故為小計以求興役殆非事實又即日河水廣二百餘步六塔渠廣四十餘歩必不能容且横隴下流自河徙以來填閼成高陸其西隄粗完東隄或在或亡前日六塔水㣲通分太河之水曽不及十分之三濵水之民䘮業者已三萬餘户就使如仲昌言全河東注必横潰汎濫齊博徳棣濵五州之民皆為魚鼈食矣今自六塔距海不啻千餘里若果欲壅河使東宜先治水所過兩隄使皆高厚仍備置吏兵分守其地多積薪蘇以防衝决乃可為也然其勞費甚大恐未易可辦以臣度之六塔實不可塞朝廷卒用仲昌議塞之既塞不終朝復决齊博等州果大被水害朝廷乃竄仲昌於嶺南諸阿附其議者亦扺罪衆始知公議為是公又上言民罹水災皆結廬隄冡粮乏可哀臣欲輒發近倉賑之顧大恩當自上出臣不敢竊取為名願亟遣使者案視收恤之朝廷從之未幾徙河東都轉運使踰年遷龍圗閣直學士知慶州兼環慶路經略安撫使邉民多䦨出塞販青鹽抵重法公請損官鹽之價犯者稍衰入判三班監兵部太常寺通進銀臺司仁宗山陵為鹵簿使又以遺留物奉使契丹公以二使皆有厚賚不欲専之因託以力不能兼辭使契丹不行士大夫美之英宗初即位契丹遣使賀乾元節公為館伴詔取書入置柩前使者固請見上曰取書非故典也上以方衰絰不許使者執書不肯授閤門公曰昔北朝有䘮南使至栁河而還今朝廷重鄰好聴君前至京師達命於先帝恩禮厚矣奈何更以取書為嫌乎使者立授書是時朝廷未知契丹主之年公從容雜佗語以問使者使者出不意⿺辶䖏以實對既而悔之相顧愕眙曰今復應兄事南朝矣頃之遷樞宻直學士知成徳軍兼真定府路安撫使土俗多棄親事浮圖公案籍閱其不知法者皆斥還其家凡斥數千人在真定數年以疾辭位治平四年以户部侍郎致仕其年八月丁未朔薨於公家年六十九公為人荘重動止皆有法不妄笑語居家孝友甚至而當官謹嚴始終如一鉏姦衛良摧彊撫弱去嘉興二十年人有過其縣聞民間猶思咏之以為前後無有罷潭州民遮道不得行公諭解不能却乃旋鞚而南曰當與汝歸耳衆喜奔呼争先道稍開躍馬北去追至境者尚數百人與僚佐議事其言當者立從之不當不面斥其短徐曰某意欲如此為安衆亦不能易也所部官屬有罪先以好言諭之不變乃誚責之懼而自改者盖十七八苟尚不變乃案致於法猶為虧除不盡繩也有死於官下其家孤貧不能自歸者必為賻斂衛送或無歸者則為存處立生業嫁其女誨其子弟視如親戚故人始望其貌皆懔然畏之久而求其心乃知實仁厚長者也先娶王氏再娶劉氏封彭城郡君皆先公即世三男莘将作監主簿百藥大理寺丞常大理評事二女適太常博士榮安道來安令江懋簡公薨之嵗十月已酉𦵏於先塋百藥暨常欲刻碑臨道俾異日郷人皆得瞻公之墓不忘公之徳請館閣校勘梁君燾状公之功行以授光命為之銘光昔通判并州事事公於河東雖自知無文不敢終辭銘曰
  古之君子徳盛道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公正衣冠嚴不可干施之於政乃仁乃寛吏畏而悛民思不諼款銘垂美以告後昆
  行狀
  故處士贈都官郎中司馬君行状
  曾祖林祖政父炳皆不仕
  君諱沂陜州夏縣涑水鄉高堠里人其先出於晉安平獻王至征東大将軍陽始𦵏於河東安邑涑水之南後魏孝文帝太和中分安邑為夏縣遂為夏縣人自唐以來仕宦陵夷降在畎畝然累世兄弟未嘗異居故家之食口甚衆而生業素薄無以贍之君㓜而孝謹諸父兄悉以家事委之君於是治田疇繕園圃修䦨笠完圂倉雖有傭保必以身先之使莫敢不盡力者夜則側板而枕之寐不熟輒寤當是時田不加廣而家用饒又未嘗為商賈竒衺之業一出於田畜而已諸父兄皆醉飽安佚而君無故不親酒肉遇鄉人之匱乏者或解衣以濟之年三十二以景徳三年十二月丙子終於家某年月日𦵏於南原待制府君常歎曰自吾兄之亡而家遂貧豈所以資生之具减於昔日勤惰不同而已矣嗚呼使天下之民皆若吾兄之為雖古治世何以加惜其無位而才不大施也夫人李氏同里人年二十八而寡二男詠里及一女皆㓜詠女尋又卒父母欲奪其志夫家尊章亦遣焉夫人自誓不許惡衣蔬食躬執勤苦使里之四方就學姑李氏老且病常卧一榻扶然後起哺然後食夫人左右就養未嘗小失其意如是積年以至於沒無懈倦之色既而里登進士第迎夫人之官夫人自㓜未嘗與其母别至是思慕成疾久之方愈里累遷為尚書都官郎中歴典數州贈君官至尚書都官郎中夫人封永夀縣太君夫人為人慈柔勤儉中外宗族咸慕仰之始終一無間言子為二千石極其榮養年八十三以嘉祐五年九月甲寅終於京師其年十一月壬寅祔於君之墓光不及事君而及事夫人故得書其聞見之實以請於今之徳行文辭為人信者以表其墓庶幾得於不朽而子孫有所法則焉謹状
  墓表
  贈比部郎中司馬君墓表天聖元年三月作
  兄諱某字嘉謨陜州夏縣人其先宗支所自出見於祖墓碣曾祖諱某祖諱某父諱某皆不仕兄為人謹厚孝於親友於兄弟自㓜及長無子弟之過不幸生二十八年以天禧四年六月辛夘終於家夫人同縣王氏進士禹之女長男未名而夭次男京生未踰歳而兄沒夫人年尚少自誓不嫁京既長以叔祖天章府君䕃入官為人彊直幹敏所至吏民稱之由是累遷尚書駕部貟外郎通判潞州軍州事贈兄官至比部郎中夫人享榮祿之養幾三十年封福昌縣太君年七十九以熙寧三年七月壬寅終二女長適鄉人曹中立早卒次適進士宋輔始兄之沒光生二年矣故於兄之材行不能詳知然苟非兄力為善於其身而無祿安能有遺福及其後邪兄以天聖六年三月乙巳塟於先塋及夫人之沒以其年十月辛酉祔於兄墓京懼嵗時之久不可以莫之識也泣請於光為之表
  贈衛尉少卿司馬府君墓表慶厯二年作
  府君諱浩於司徒公為從父兄其鄉里先世見於祖墓碣曾祖諱某祖諱某父諱某皆不仕府君少治詩以學究舉凡八上終不遇遂絶意不復自進於有司専以治家為事為人魁㟁慷慨尚氣義於宗族恩尤篤司馬氏累世聚居食口衆而田園寡府君竭力營衣食以贈之均一無私孀婦孤兒皆獲其所凡數十年始終無私毫怨言家貧祖墓廹隘尊卑長㓜前後積若干䘮久未之𦵏府君履行祖墓之西相地為新墓稱家之有無一旦悉舉而𦵏之弟子里早孤府君識其儁異自㓜教督甚嚴其後卒以文學取進士第仕至太常少卿所至著名迹前此郷人𨗳涑水以溉田利甚博嵗久岸益深峭水不能復上田日磽薄将不足以輸租府君帥郷人言縣官始請築塌於下流水乃復行田間為民用至于今賴之天聖八年四月癸巳終于家年六十三慶歴二年八月癸酉𦵏西墓初娶張氏早終生女適解人南公佐公佐舉進士得同學究出身再娶蘇氏先府君十年終年五十八生男宣又娶郭氏無子後府君十六年終年若干宣用司徒公䕃補郊社齋郎累官為尚書駕部貟外郎知梁山軍今致仕居家駕部君寛厚有守練習法令善為政吏民不能欺既升朝累贈府君官至衛尉少卿夫人蘇氏追封長安縣太君駕部君謂古君子必論譔其先人之美著諸金石故命光直敘其實以表於府君之墓道時熙寧六年五月辛酉也
  哀辭
  石昌言哀辭
  眉山石昌言年十八州舉進士倫軰數百人昌言為之首聲振西蜀四十三乃及第及第十八年知制誥又三年以疾終嗚呼少而秀宜其速成返齟齬不進晚而達宜其夀又未老而終天道幽逺真不可得而識邪昌言為人純素忠謹望之儼然以律度自居即之恂恂溫厚善談笑令人心醉不能舍去光為兒始執巻則聞昌言名已而同年登進士第與昌言遊凡二十年自始得見至於永訣其間迭有進退窮通相遇如一日既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踈也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昌言之謂邪於未沒數日光往見之起居固無恙一旦有人告曰昌言去夜得疾甚急未及問訊又有繼至者曰昌言沒矣嗚呼死者人之常善惡修短固不敢言何奪之之暴也前年光自晉陽歸昌言延我於中堂酌滑臺暑釀以飲我及往奠於畫像之前則依然昔時置酒處也嗚呼誰能睹是而不慟也哉廼為之辭曰
  嗚呼昌言天既賦以純美兮胡有徳而不年榮祿何後兮零落何先幾日不見兮邈然九泉士䘮師友兮國亡俊賢綠耳顛躓兮璵璠棄捐冥冥不可求兮杳杳不可追獨行過門兮怳焉自疑車馬不見兮逺行何之忽思長逝兮涕下交頥寒暑回薄兮宿草離離哭也有終兮忘也無時




  傳家集巻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八十     宋 司馬光 撰祭文
  豢龍廟祈雨文
  年月日宣徳郎将作監主簿權知常城縣事司馬光謹率吏民具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豢龍之神昔者聖王設官分職畜擾神物以為人用後世䘮業神實繼之知龍嗜慾服事夏后王嘉神勞胙以此土嵗祀超忽廟貌仍存闔縣奔走春秋薦獻却災致福保佑斯人今大夏将盡而歴時不雨榖苗槁死不可復殖倉廪無儲民将何恃民實神主神實民休百姓不粒誰供神役邑長有罪神當罰之百姓無辜神當愛之天有甘澤龍實司之以時宣施神實使之稿者以榮死者以生旱氣削除化為豐登然後自邇及逺粢盛牲酒以承事神永永無斁伏惟尚饗
  祭齊國獻穆大長公主文為兩制諸公作
  惟靈襲慶皇家作嬪侯族環珮為節動顧禮文蘋藻必親無違婦職承天以順敎子以慈純素柔嘉自㤀王姬之貴肅雍明智居為里戚之規嗚呼遐福未終大期奄及去白日之昭晰歸下泉之窈㝠宸極惋傷具僚增欷祗陳薄薦庶達菲誠尚饗
  祭郭侍讀文
  維皇祐四年五月壬子尚書屯田貟外郎孫琳殿中丞司馬光太子左賛善大夫李端卿大理寺丞李杲卿前通州推官楚楷謹致祭於故侍讀學士郭公之靈嗚呼惟公之徳清夷純白恪慎匪懈勤劬朝夕文為國華行為士則抱牘拱編雍容帝側貧錫之金坐命之席絶衆逾倫恩輝備極如何不淑奄從窀穸某等庸蔽久泳公恩承乏下僚從公外藩庇其闕遺誨之話言如妷如甥心何敢諼今兹相顧失涕來門瞻望靈帷薦其蘋蘩凄風肅然髣髴如存嗚呼哀哉尚饗
  祭范尚書文以下二篇為兩制諸公作
  嗚呼天生儁賢為國之紀服休服采以翼天子冠帶立朝正色嶬嶬讜言直節奮不顧已廼率西師氐羌率俾廼賛公台緝熙物軌乃牧東夏刑清政理徳實光大才則茂矣宜其永齡享有多祉如何不淑逺塗中止輴車過都頓舍甚邇奠不手傷僣痌何巳靈底其衷歆茲馨旨尚饗
  祭觀文丁尚書文
  惟公抱素懐真含忠履厚賦才茂美逢世休嘉降集帝庭回翔禁署羽儀髦儁黼黻訓辭登賛機衡進叅台鼎物無疵癘民底又安陪侍殿帷雍容風議老成之徳中外式瞻宜享永年以毗大業如何不淑隕此哲人日月有時輴車首路興言僚舊哽涕無從薄薦醪羞式歆哀欵尚饗
  諸廟祈雪文
  竊以雪霜不時神實職之編室流亡吏當坐之今者自秋徂冬天澤未浹麰麥既寡又将槁枯意者吏不職歟民無告歟胡為困苦使至此極也惟神哀民之窮寛吏之辜使雪以時降而麥猶有收敢不牲酒鼓舞以承神休尚饗
  祭黄石公文
  維年月日具官某謹遣某官某敢以香酒告於黄石公之神惟公禀天至靈與聖同契幽賛人傑光啟漢家廟食於今千有餘祀惟是鄆土居神宇下曠冬無雪宿麥将枯舊廪既罄新場無望老穉遑遑濵於溝壑上聖夙夜苦心焦思中外百吏憂愧失圖惟神𨗳天之和寛上之慮救民之死赦吏之罪使膏澤下濟土脉僨興囘枯為榮變凶成稔敢不祇率所部逺邇之民以承事神永永無斁尚饗
  祭劉大卿文為始平公作
  維年月日具位某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同年留䑓大卿之靈昔與羣儁同登帝庭煜如春葩雜然秀發嵗陽四浹零落幾盡如何茲者又隕伊人惟君資性純和雅尚恬漠委逺繁要雍容外臺維汶之陽寔為故里間者相遇觴咏甚歡華軒西征逺送于野轍迹未滅遽以䘮歸永言痌嗟情何能極薦奠雖簿歆茲至誠尚饗
  諸廟祈雨文
  間以旱暵病于稼穡得請于神貺之甘澤來麰以登民以粒食荷神之休永久無極今兹禾黍尚穉菽麥未蓺土壤已槁霶潤無繼川澤将涸螟𧌒方熾婦子遑遑憂猶未艾神宜監民之窮憫物之沴沃灑嘉生𨗳迎和氣庶幾豐穰克終大恵敢不鼔舞以承神事尚饗
  諸廟謝雨文
  間以旱暵有謁于神神享其衷錫以嘉雨雖高下未浹逺邇未均田畆小濡民意差緩蒙神之恵不敢寕居選牲潔酒亟伸報賽惟神嗣降豐澤克終顯徳尚饗
  晉祠祈雨文
  盖聞誠通無逺神鑒無幽始謂不然廼今知信屬者時雨稍乏宿麥未滋躬謁嚴祠黙伸心禱囘輈再宿嘉澍響臻豈懇欵之㣲克留神聴寔元元之幸宜蒙神福然原陸久燥根荄未浹畎畆喁喁猶有待望謹以清酤嘉薦答揚神恵神當茂布優渥以終大施尚饗
  祭晉祠文
  維年月日具官某謹遣某官某謹以醪果殽羞恭薦于某神惟神宅晉之原食晉之土凡在晉境皆為神宇今嘉澤雖豐霑潤未溥神心無私民靡不撫逺邇之間奚有捨取惟神申大前徳均錫靈雨實我來麰秀我稌黍穂棲于田粒益于庾為酒為醴永承神祜尚饗
  晉祠謝晴文
  久雨不止涉于積旬汙邪既瀦平原将溢田恐蕪穢民憂墊隘有司恐懼謀請于神聰明感通遽已晴霽水返其壑雲歸於山蔬榖無虧嵗則大熟蒙神之休敢愛牲酒尚饗
  祭雷道矩文
  維年月日陜郡司馬光謹致祭于士友雷君道矩之靈嗚呼道矩氣厚以和行直且方謹畏禮律如循鋒鋩臨義敢决若揮干将無位於朝憂國遑遑發憤抗言忠鯁激昻逺慮萬世引之深長家聲不隕𤍞然有光西戎驕貪蠺食我疆筞馬徑前挺身戰塲敷陳直辭逆折豺狼虜氣方沮斂蹤退藏如何不淑罹此疾殃㣲息垂盡遺音琅琅上嗟王事未畢而亡下痛老母皤然在堂言終而絶云誰不傷嗚呼道矩短長有時不可推移善惡得失繫人施為顯晦窮通云胡可期立身如此可以無悲獨我友生煩寃涕洟恨此膏澤不霑蒸黎奠以薦誠魂乎有知嗚呼哀哉尚饗
  祭江隣幾文
  嗚呼佗人之生憎愛糾紛獨君不然見之者親佗人之死議論交集獨君不然聞之者泣問君何修乃能致此率其誠心無有表裡是宜胡耉光大顯融如何不淑星未五終平日之遊晨往夕來宛其在目誰能不哀念君素懐於物何有叙兹永違無若巵酒尚饗
  三司祭張元常文
  惟君寛裕敦篤外和内直秀眉廣顙盛氣揚休吉徳之報宜蒙遐福骨相之符必享永年如何一朝兩違所望凡在僚友孰不惋傷奠以薦誠庶幾來饗
  初除待制祭先公文
  光聞禄不及親古人所歎重茵列鼎適足增悲光弱冠之初幸塵仕籍罪多福鮮繼招凶釁顧復之恩闕焉靡報痛毒愁辛無忘夙夜誠不自意蒙荷餘休名參侍從身踐世職不肖之質何以似續慙怍戰兢不遑啟處甘旨之養已無所展忠直之風庶幾不墜力自黽勉無忝所生備位諌臣不敢自逺瞻望邱壟涕泗交横尚饗
  祭龐頴公文嘉祐八年五月作
  維嘉祐八年五月丁巳具官司馬光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躬薦於故相國贈司空侍中頴公之靈公茂徳豐功布於四海事存石刻不敢重陳念昔先人久同僚宷越自童齔得侍坐隅撫首提携愛均子姓甫勝冠弁遽䘮所天孤苦惷愚不能自立長號四望誰復顧哀惟公眷憐過於平日既釋縗服還齒簪裾舉首朝端繄公是賴爰加振㧞俾出泥塗讎校祕文討論前載逮公出牧兩託後車推心不疑言皆見納立效甚寡為負實多過若邱山咸加掩覆善如絲粟必見褒揚屢薦其名徹聞天聴遂塵清貫獲備邇臣今日所䝉莫非公力言念恩紀終身敢忘承乏諫垣造請有禁不親杖屦殆将再期豈意一朝忽為永訣儀刑在目訓誨如聞奄去華堂長歸幽壤心焉隕絶言不成章英靈有知臨此薄酹嗚呼哀哉尚饗
  告題祭版文治平四年十月作
  治平四年十月辛酉曽孫具官光敢昭告於曽祖考處士府君曽祖妣夫人伏以春秋祭祀思慕無窮宜有屏攝以伸曕奉謹以良月吉日恭題祭版伏惟尊靈降監昭格是憑是依尚饗
  祭張尚書文熙寧四年
  維熙寧四年月日女壻具官司馬光謹以清酌庶羞祭於故禮部尚書張公之靈公之徳業衆所尊仰始終詳實已載銘文在昔先公與公同省間來問訊延就中堂光時弁髦立侍左右蒙公一見許以成人不卜不謀遂妻以子自惟童騃齒位殊絶未嘗交語從何辱知知已之恩重於姻戚沒身銜戢不敢弭㤀聞訃之初涕零如雨綴於官守走哭無從逺薦醪羞用辭為侑尚饗
  祭吕獻可文熙寧四年八月作
  嗚呼獻可之亡海内歎惜况於親友惋傷可知忠直敢言人人自許誰如獻可始末無虧道不愧心名高於世夀夭不校餘復何言知我之深見於臨沒今兹永訣文不逮情嗚呼哀哉尚饗
  張尚書𦵏祭文
  維熙寧四年八月日女壻具官司馬光謹以清酌庶羞祭於禮部尚書致仕清河恭安公之靈日月徂遷𦵏期已及承乏西臺不敢離局行不執紼奠不操巵引領松楸悲何有極尚饗
  祭錢君倚文
  維熙寧六年七月已未陜郡司馬光謹致祭於君倚舍人之靈嗚呼君倚好賢如親就義若渇非聖不學唯善是為納忠於君恥後堯舜竭力於友志追陳雷推誠而行不疑不畏屢蹈顛沛終殄悔心甲科榮名西掖清貫君倚之美兹不足言始謂吉人必膺遐福如何彫謝曽未二毛我與君倚南北殊鄉哲愚異品中年相值情厚故交飾貌無華發言必盡風迹猶在精爽何之江山阻長醪羞㣲薄惟期惋怛可以潜通嗚呼哀哉尚饗
  祭董少卿文
  維年月日具位司馬光謹致祭於鄰幾少卿董兄之靈兄昔為夏宰西鄙用師賦調雖煩民不告病生齒雖衆訟庭常虚光實夏民目所親睹自兄之去繼者為誰三十年餘屈指無幾兄入佐㑹計出奉簡書厯守别藩所至稱治民懐其惠吏畏其明為時材臣屢當劇任指顧立辧不廢笑談與人遊居雍容愷悌引年據禮納祿辭榮志力精强謂宜遐夀如何不淑奄忽長歸光既舊且親荷知為厚聞訃哀惋始不自勝薄致醪羞維誠是薦尚饗
  祭張宻學文
  惟公幼而孝長而謹以文學從仕以勤力當官入侍禁嚴譽處臺省出敷恵化周流藩宣将漕則蓄積豐衍監邊則民夷懐服慮無㣲而不臻職無煩而不舉朝倚器幹時推精力夀考而終福祿流厚今兹自宋遷周捨卑就燥卜宅得吉祖載及期光等早厠賔客之末晚陪嗣子之遊式陳醪羞用薦衷素尚饗
  祭陳彦升文
  年月日涑水司馬光謹以香酒膳羞致祭于彦升之靈嗚呼光平生取友以道相親如彦升之質直光所心服忽焉棄我惋痛誠深尚饗
  奠李夫人文
  元豐七年十月乙酉具官司馬光謹遣男某官某致祭奠於故李尚書夫人之靈夫人明智而溫柔順而正知古不泥從俗不流禮刑閨門名播鄉曲神明保祐夀考令終光忝預族姻素服懿徳敢陳薄酹式薦㣲誠尚饗改𦵏先令公啟殯祭文以下為丞相作
  某舋惡不天福祐單薄旨甘甫備風樹永違日月貿遷松檟未植夙興夜處心不遑寧是用物土之良諏時之吉改卜宅兆恭啟攅塗屬以備位宰司任隆責大懇祈退避恩指莫從不得臨穴盡哀憑棺取訣永言罪負隕絶復蘇叩心長號五内糜沸
  令公祖奠文
  日月有期靈輀将進逺違故壤遷就佳城惟靈澹泊安閒以時就道山川無壅徒御不驚瞻慕攀號心摧氣結
  令公到墓祭文
  闕塞之陽伊川之涘地形爽塏水脉厚深惟靈去故就新永寧兹宅不騫不圮保固億年涕慕之心昊天罔極
  令公掩壙祭文
  嗚呼祿不逮親古人所歎重茵列鼎誰適為榮掩坎聚墳身不親在羡門既鍵長夜無晨瞻望題和於兹永絶興言念此心爽飛颺觸地號天肝腸寸絶
  貟外啟殯祭文
  惟靈居家孝慈蒞官肅給如何茂徳不享遐年爰擇令辰肇開旅肂遷就祖域永有依歸沃酹不親倍増悲涕尚饗
  貟外掩壙祭文
  日吉時良已就安宅祖禰咸在如從逺歸英靈有知足慰𡨋漠終古永訣臨風涕洟尚饗
  潁川郡夫人焚黄祭文
  夫人胄自徳門無祿蚤世久同困約不與顯榮朝推恩渥追錫嘉命魚軒翟茀燭耀重泉靈而有知歆戴天寵尚饗
  啟殯祭文
  旅官飄颻家無常所槥櫝未瘞久寓西郊逢時之良遷就窀穸撤攅云始取道有期撫事悵然益増感悼
  祖奠祭文
  日月有期輤輿當發川塗寝邈丘壟長歸伉儷之心曷勝悲惋










  傳家集巻八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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