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百九十一 全唐文 卷五百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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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有劉叟者,嘗以御龍術進于魯公,云云。劉叟曰:「歲不雨,無以出終無以入。民枯然視天,卿士大夫絕智,謀山川、禱神祗以祈,咸不應。臣投是龍于尺池之內,不逾晷,雷孚上下,電孚東西,于是先之以風,騰之以云,從之以雨。如君之意,欲一邑足之,欲一國足之,欲天下足之。」魯公曰:「斯龍也其神乎?是則寡人之國非敢用。」劉叟曰:「臣聞避風雨,御寒暑,當在未寒暑乎?是故事至而后求,曷若未至而先備。」于是魯公止劉叟而內龍。明年,果大旱,命劉叟出龍,果大雨。

宋清,長安西部藥市人也。居善藥。有自山澤來者,必歸宋清氏,清優主之。長安醫工得清藥輔其方,輒易讎,咸譽清。疾病疕瘍者,亦皆樂就清求藥,冀速已。清皆樂然響應,雖不持錢者,皆與善藥,積券如山,未嘗詣取直。或不識遙與券,清不為辭。歲終,度不能報,輒焚券,終不復言。市人以其異,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歟?」清聞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謂我蚩妄者亦謬。」

清居藥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數十人,或至大官,或連數州,受俸博,其餽遺清者,相屬於戶。雖不能立報而以賒死者千百,不害清之為富也。清之取利遠,遠故大,豈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則怫然怒,再則罵而仇耳。彼之為利,不亦翦翦乎!吾見蚩之有在也。清誠以是得大利,又不為妄,執其道不廢,卒以富。求者益眾,其應益廣。或斥棄沈廢,親與交視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與善藥如故。一旦復柄用,益厚報清。其遠取利皆類此。

吾觀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棄,鮮有能類清之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嗚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報如清之遠者乎?幸而庶幾,則天下之窮困廢辱得不死亡者眾矣,「市道交」豈可以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鄉黨以士大夫自名者,反爭為之不已,悲夫!然則清非獨異於市人也。

郭橐駝,不知始自何名。病僂,癃然伏行,有類橐駝者,故鄉人號之「駝」。駝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云。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遊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之壽且孳也,以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耳。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而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讎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矣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 『官命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飧饔以勞吏,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問者曰:「嘻,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柳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貨視之。自毁齒以上,父兄鬻賣,以覬其利。不足,則盜取他室,束縛鉗梏之,至有須鬛者,力不勝,皆屈為僮,當道相賊殺以為俗。幸得壯大,則縛取幺弱者。漢官因以為己利,苟得僮,恣所為不問。以是越中戶口滋耗,少得自脫。惟童區寄以十一歲勝,斯亦奇矣。桂部從事杜周士為余言之。

童區寄者,柳州蕘牧兒也[1]。行牧且蕘,二豪賊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虛所賣之。寄偽兒啼,恐慄,為兒恒狀。賊易之,對飲酒醉。一人去為市,一人臥,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縛背刃,力下上,得絕,因取刃殺之。逃未及遠,市者還,得童,大駭,將殺之。童遽曰:「為兩郎僮,孰若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誠見完與恩,無所不可。」市者良久計曰:「與其殺是童,孰若賣之;與其賣而分,孰若吾得專焉。幸而殺彼,甚善。」即藏其尸,持童抵主人所,愈束縛牢甚。夜半,童自轉,以縛即爐火,燒絕之,雖瘡手勿憚,復取刃殺市者。因大號,一虛皆驚。童曰:「我區氏兒也,不當為僮。賊二人得我,我幸皆殺之矣,願以聞於官。」

虛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視,兒幼愿耳。刺史顏證奇之,留為小吏,不肯。與衣裳,吏護還之鄉。鄉之行劫縛者,側目莫敢過其門。皆曰:「是兒少秦武陽二歲,而討殺二豪,豈可近耶!」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款其門,願傭隙宇而處焉。所職尋引、規矩、繩墨,家不居礱斫之器。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高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而群工役焉。舍我,眾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祿嗜貨者。

其後京兆尹將飾官署,余往過焉。委群材,會眾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而左。俄而斤者斫,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慍焉。畫宮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厘而構大廈,無進退焉。既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

繼而歎曰:「彼將舍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為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為徒隸,為鄉師、裏胥;其上為下士;又其上為中士、為上士;又其上為大夫、為卿、為公。離而為六職,判而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連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眾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而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遠邇細大,可手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宮於堵而績於成也。能者進而由之,使無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慍。不衒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眾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經,猶梓人之善運眾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既得,萬國既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勞勤而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謂相而已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為功,以簿書為尊,衒能矜名,親小勞,侵眾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聽聽於府庭,而遺其大者遠者焉,所謂不通是道者也。猶梓人而不知繩墨之曲直、規矩之方圓、尋引之短長,姑奪眾工之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其工,以至敗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

或曰:「彼主為室者,儻或發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雖不能成功,豈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繩墨誠陳,規矩誠設,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狹者不可張而廣也。由我則固,不由我則圮。彼將樂去固而就圮也,則卷其術,默其智,悠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貨利,忍而不能舍也,喪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橈屋壞,則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謂梓人之道類於相,故書而藏之。梓人,蓋古之審曲面勢者,今謂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楊氏,潛其名。

李赤,江湖浪人也。嘗曰:「吾善為歌詩,詩類李白。」故自號曰李赤。遊宣州,州人館之。其友與俱遊者有姻焉。間累日,乃從之館。赤方與婦人言,其友戲之。赤曰:「是媒我也,吾將娶乎是。」友大駭,曰:「足下妻固無恙,太夫人在堂,安得有是?豈狂易病惑耶?」取絳雪餌之,赤不肯。有間,婦人至,又與赤言。即取巾經其脰,赤兩手助之,舌盡出。其友號而救之,婦人解其巾走去。赤怒曰:「法無道,吾將從吾妻,汝何為者?」

赤乃就牖間為書,輾而圓封之。又為書,博而封之。訖,如廁久,其友從之,見赤軒廁抱甕,詭笑而倒視,勢且下入。乃倒曳得之。又大怒曰:「吾已升堂面吾妻。吾妻之容,世固無有,堂宇之飾,宏大富麗,椒蘭之氣,油然而起。顧視汝之世猶溷廁也,而吾妻之居,與帝居鈞天、清都無以異,若何苦余至此哉?」然後其友知赤之所遭,乃廁鬼也。聚僕謀曰: 「亟去是廁。」遂行宿三十里。夜,赤又如廁久,從之,且復入矣。持出,洗其汙,眾環之以至旦。去抵他縣,縣之吏方宴,赤拜揖跪起無異者。酒行,友未及言,飲已而顧赤,則已去矣。走從之,赤入廁,舉其床捍門,門堅不可入,其友叫且言之。眾發牆以入,赤之面陷不潔者半矣。又出洗之。縣之吏更召巫師善咒術者守赤,赤自若也。

夜半,守者怠,皆睡。及覺,更呼而求之,見其足於廁外,赤死久矣,獨得屍歸其家。取其所封書讀之,蓋與其母妻訣,其言辭猶人也。

柳先生曰:李赤之傳不誣矣。是其病心而為是耶?抑故有廁鬼也?赤之名聞江湖間,其始為士,無以異於人也。一惑於怪,而所為若是,乃反以世為溷,溷為帝居清都,其屬意明白。今世皆知笑赤之惑也,及至是非取與向背決不為赤者,幾何人耶?反修而身,無以欲利好惡遷其神而不返,則幸耳,又何暇赤之笑哉?

蝜蝂小蟲也。行遇物,輒持取,卬首負之。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不能起。人或憐之,為去其負。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為已累也,唯恐其不積。及其怠而躓也,黜棄之,遷徙之,亦已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祿,而貪取滋甚,以近於危墜,觀前之死亡不知戒。雖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則小蟲也。亦足哀夫!

維某年月日,前進士虞九皋,字鳴鶴,終於長安親仁里。既克葬于高陽原,二三友生皆至于墓,哀其行之不昭於世,追列遺懿,求諸后土,申薦嘉名,實曰恭甫。乃作誄曰:

吳、虞之分,爰宅上陽。其後優遊,在越為鄉。延、詡輔漢,恢定封疆。東徙之賢,時惟仲翔。曰預曰喜,在晉克彰。義篤斯文,有苾其芳。秘書多能,垂耀于唐。洎于漢陽,世德以昌。毗贊尚父,休徽用陽。惟我先君,並時翱翔。洽主記室,蔚其耀光。實契伯仲,永永不忘。

漢陽元子,實紹其美。傳襲儒風,彪炳文史。克恭以孝,惟禮是履。譽洽于鄉,論為秀士。百郡之選,業于京師。昧沒騰藉,乘凌蔽欺。生之始至,則奮其儀。退默以謙,人悅而隨。名卿是挈,先進咸推。方出羣類,振耀于時。禍丁舅氏,漂淪海沂。捧訃號呼,匍匐增悲。喪有幼主,禮或多違。熟徇于名,而不是思?投袂就道,乘艱若夷。竭誠喪具,申敬裳帷。萬里來復,祗祔于墓。遽不凌節,儉而有度。由其溫恭,守以貞固。行道咨嗟,觀禮興慕。復從鄉賦,焕發其華。克不再舉,聞于邦家。倚閭千里,觀詠斯多。姻族盈門,載笑且歌。君之不淑,名立志沮。慶歸其鄉,身終逆旅。生死已間,壽觴方舉。賀書在途,委骨歸土。哀歡易地,弔慶交戶。神胡不仁?降此大苦。嗚呼哀哉!

惟昔夏口,羈貫相親。通家修好,講道為鄰。既冠於阼,思致其身。升于司徒,及爾繼年。交歡二紀,莫間斯言。愉乎其和,確爾其堅。更為砥礪,咸去韋弦。今則遽已,吾其缺然。嗚呼哀哉!

誄行謀謚,惟古之道。生而無位,沒有其號。惟是友生,徘徊顧悼。爰用壹惠,幽明是告。溫溫其恭,惟德之經。先民有作,今也是旌。嗚呼恭甫,欽此嘉名。

維唐元和六年八月日,衡州刺史東平呂君卒。爰用十月二十四日,槁葬於江陵之野。嗚呼!君有智勇孝仁,惟其能,可用康天下;惟其誌,可用經百世。不克而死,世亦無由知焉。君由道州以陟為衡州。君之卒,二州之人哭者逾月。湖南人重社鄉飲酒,是月上戊,不酒去樂,會哭於神所而歸。餘居永州,在二州中,聞其哀聲交於南北,舟船之下上,必呱呱然,蓋嚐聞於古而觀於今也。君之誌與能,不施於生人,知之者又不過十人。世徒讀君之文章,歌君之理行,不知二者之於君其末也。嗚呼!君之文章,宜傳於百世,今其存者,非君之極言也,獨其詞耳;君之理行,宜及於天下,今其聞者,非君之盡力也,獨其跡耳。萬不試而一出焉,猶為當世甚重。若使幸得出其什二三,巍然為偉人,與世無窮,其可涯也?君所居官為第三品,宜得諡於太常。餘懼州吏之逸其辭也,私為之誄,以誌其行。其詞曰:

麟死魯郊,其靈不施。濯濯夫子,故潔其儀。冠仁服義,幹櫓《書》《詩》。忠貞繼佩,智勇承綦。跨騰商周,堯舜是師。道不勝禍,天固餘欺。鬼神齊怒,妖孽鹹疑。何付之德,而奪其時。嗚呼哀哉!

命姓為呂,勤唐以力。輔寧萬邦,受胙爾國。維師元聖,周以降德。世征五侯,伊祖之則。嗣濟厥武,前書是式。至於化光,爰耀其特。《春秋》之元,儒者鹹惑。君達其道,卓焉孔直。聖人有心,由我而得。敷施變化,動無不克。推理惟公,舒文以翼。宣於事業,與古同極。

道不苟用,資仕乃揚。進於禮司,奮藻含章。決科聯中,休問用張。署讎百氏,錯綜逾光。超都諫列,屢皂其囊。帝殊爾能,人服其智。戎悔厥禍,款邊求侍。盛選邦良,難乎始使。看登御史,讚命承事。風動海堧,皇威以致。來總征賦,甲茲郎吏。制用經邦,時推重器。諸臣之復,周官匪易。漢課箋奏,鮮雲能備。君自他曹,載出其技。筆削自任,群儒革議。正郎司刑,邦憲為貳。糺佞肅邪,諂諛具畏。

遷理於道,民服休嘉。恩疏若昵,惕邇如遐。實閉其閣,而撫於家。載其愉樂,申以舞歌。賦無吏迫,威不刑加。浩然順風,從令無嘩。絲蠶外邑,我繭盈車。雜耕鄰邦,我黍之華。既字其畜,亦藝其麻。鼛鼓斯屏,人喜則多。始富中教,興良廢邪。考績既成,王用興嗟。陟於嶽濱,言進其律。號呼南竭,謳謠北溢。欺吏悍民,先聲如失。逋租匿役,歸誠自出。兼並既息,罷羸乃逸。惟昔舉善,盜奔於鄰。今我興仁,化為齊人。惟昔富人,或賑之粟。今我厚生,不竭而足。邦思其弼,人戴惟父。善胡召災,仁胡罹咎。俾民伊祜,而君不壽。矯矯貪淩,乃康乃茂。嗚呼哀哉!

廩不餘食,藏無積帛。內厚族姻,外賙賓客。恒是懸磬,逮茲易簀。僮無凶服,葬非舊陌。嗚呼哀哉!

君昔與余,講德討儒。時中之奧,希聖為徒。誌存致君,笑詠唐虞。揭茲日月,以耀群愚。疑生所怪,怒起特殊。齒舌嗷嗷,雷動風驅。良辰木偶,卒與禍俱。直道莫試,嘉言罔敷。王佐之器,窮以郡符。秩在三品,宜諡王都。諸生群吏,尚擁良圖。故友谘懷,累行陳謨。是旌是告,永永不渝。嗚呼哀哉!

有周之羸兮,邦國異圖。臣乘君則兮,王易為侯。威強逆制兮,鬱命轉幽。疹蠱膠密兮,肝膽為尤。奸權蒙貨兮,忠勇以劉。伊時云幸兮,大夫之羞。嗚呼危哉!河渭潰溢兮,橫軀以抑。嵩高坼墮兮,舉手排直。壓溺之不慮兮,堅剛以為式。知死不可撓兮,明章人極。

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讒賊。卒施快於剽狡兮,怛就制乎強國。松柏之斬刈兮,蓊茸欣植。盜驪折足兮,罷駑抗臆。鷙鳥之高翔兮,孽狐惴而不食。竊畏忌以群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眾兮,古聖人之所難。矧援羸以威慠兮,茲固蹈殆而違安。殺身之匪予戚兮,閔宗周之不完。豈成城以誇功兮,哀清廟之將殘。嫉彪子之肆誕兮,彌皇覽以為謾。姑舍道以從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賢。

指白日以致憤兮,卒頹幽而不烈。版上帝以飛精兮,黮寥廓而殮絕。朅馮雲以羾愬兮,終冥冥以鬱結。欲登山以號辭兮,愈洋洋以超忽。心沍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慄。圖始而慮末兮,非大夫之操。陷瑕委厄兮,固袁世之道。如不可而愈進兮,誓不偷以自好。陳誠以定命兮,侔貞臣以為友。比干之以仁義類兮,緬遼絕以不羣。伯夷殉潔以莫怨兮,孰克軌其遺塵。苟端誠之內虧兮,雖耆老其誰珍。古固有一死兮,賢者樂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與。嗚呼哀哉!敬弔忠甫。

後先生蓋千祀兮,餘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羅兮,攬蘅若以薦芳。願荒忽之顧懷兮,冀陳辭而有光。

先生之不從世兮,惟道是就。支離搶攘兮,遭世孔疚。華蟲薦壤兮,進禦羔袖。牝雞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環觀兮,蒙耳大呂。堇喙以為羞兮,焚棄稷黍。岸獄之不知避兮,宮庭之不處。陷塗藉穢兮,榮若繡黼。榱折火烈兮,娛娛笑舞。讒巧之嘵嘵兮,惑以為鹹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謂謨言之怪誕兮,反寘瑱而遠違。匿重痼以諱避兮,進俞緩之不可為。

何先生之凜凜兮,厲針石而從之。但仲尼之去魯兮,曰吾行之遲遲。柳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議夫子兮,曰胡隱忍而懷斯。惟達人之卓軌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從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視其覆墜兮,又非先生之所誌。窮與達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義。矧先生之悃愊兮,蹈大故而不貳。沈璜瘞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

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猶仿佛其文章。托遺編而歎喟兮,渙餘涕之盈眶。嗬星辰而驅詭怪兮,夫孰救於崩亡。何揮霍夫雷電兮,苟為是之荒茫。耀誇辭之黨朗兮,世果以是之為狂。哀餘衷之坎坎兮,獨蘊憤而增傷。諒先生之不言兮,後之人又何望。忠誠之既內激兮,抑銜忍而不長。芊為屈之幾何兮,胡獨焚其中腸。

吾哀今之為仕兮,庸有慮時之否臧。食君之祿畏不厚兮,悼爾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俞風之不可去兮,懷先生之可忘。

許縱自燕來,曰:燕之南有墓焉,其誌曰「樂生之墓」。余聞而哀之。其返也,與之文,使吊焉。

大廈之騫兮,風雨萃之。車亡其軸兮,乘者棄之。嗚呼夫子兮,不幸類之。尚何為哉?昭不可留兮,道不可常。畏死疾走兮,狂顧徬徨。燕復為齊兮,東海洋洋。嗟夫子之專直兮,不慮後而為防。胡去規而就矩兮,卒陷滯以流亡。惜功美之不就兮,俾愚昧之周章。豈夫子之不能兮,無亦惡是之遑遑。仁夫對趙之悃款兮,誠不忍其故邦。君子之容與兮,彌億載而愈光。諒遭時之不然兮,匪謀慮之不長。跽陳辭以隕涕兮,仰視天之茫茫。苟偷世之謂何兮,言余心之不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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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柳,一作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