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後漢文/卷九十二

全後漢文卷九十二　清
烏程嚴可均校輯

陳琳

琳，字孔璋，廣陵人。初爲大將軍何進府主簿，後避亂冀州，依袁紹。冀州平，司空曹操㠯爲軍謀祭酒，管記室，徙門下督。有《集》十卷。

大暑賦

土潤溽㠯歊烝，時淟涊㠯溷濁。溫風鬱其彤彤，譬炎火之燭燭。〈《初學記》三。〉

止欲賦

媛哉逸女，在余東濱。色曜春華，豔過碩人。乃遂古其寡儔，固當世之無鄰。允宜國而寍家，實君子之攸嬪。伊余情之是說，志荒溢而傾移。宵炯炯㠯不寐，晝舍食而忘飢。歎北風之好我，美攜手之同歸。忽日月之徐邁，庶枯楊之生梯。欲語言于玄鳥，玄鳥逝㠯差池。 〈二語依《文選》江淹《雜體詩》注補。〉道攸長而路阻，河廣瀁而無梁。雖企予而欲往，非一葦之可航。展余轡㠯言歸，含㦧瘁而就牀。忽假暝其若寐，夢所懽之來徵。魂翩翩㠯遙懷，若交好而通靈。 〈《蓺文類聚》十八。〉

武軍賦〈幷序〉

迴天軍于易水之陽，㠯討瓚焉。鴻溝參周，鹿箛十里，薦之㠯棘。爲建修樐，干青霄，竁深隧，下三泉，飛雲梯，衝神鉤之具。不在孫吳之篇、《三略》、《六韜》之術者，凡數十事，祕莫得聞也。乃作《武軍賦》，曰︰

赫赫哉，烈烈矣，于此武軍。當天符之佐運，承斗剛而曜震。漢季世之不辟，青龍紀乎大荒。熊狼競㠯拏攫，神寶播乎鎬京。于是武臣赫然，颺炎天之隆怒，叫諸夏而號八荒。爾乃擬北落而樹表，晞壘壁㠯結營。百校羅峙，千部列陳，彌方城，掩平原。于是啟明戒旦，長庚告昬，火烈具舉，鼓角竝震。整行按律，決敵中原，八部方置，山布星陳，干戈森其若林，牙旗翻㠯如繪。千徒從唱，億夫求和，聲訇隱而動山，光赫奕㠯燭夜。其刃也，則楚金越冶，棠谿名工，清堅皓鍔，修刺銳鋒，陸陷蕊犀，水截輕鴻。鎧則東胡闕鞏，百鍊精剛，圅師振椎，韋人制縫，玄羽縹甲，灼爚流光。弩則幽都筋骨，恆山檿榦，通肌畼骨，崇縕曲煙，大黃沈紫，直矢輕弦，當鋒摧決，貫遐洞堅。其弓則烏號越棘，繁弱角端，象弭繡質，晢柎文身。矢則申息肅愼，箘簵空疏，焦銅毒鐵，簳鏃鳴𨩀，麗軗撻輈。馬則飛雲絶景，直䰇騧駵，駁龍紫鹿，文的𨆀魚，走駿驚飈，步象雲浮，斂鞚則止，受銜斯游，鉤車轇輵，九牛轉牽，雷響電激，折櫓倒垣。其攻也，則飛梯臨雲，行閣虛溝，上通紫電，下過三壚，蘊隆旣僃，越有神鉤。排雷衝則穨高雉，烈炬然則頓名樓。衝鉤競進，熊虎爭先。墮垣百疊，敝樓數千。炎燧四舉，元戎齊登。若乃清道整烈，按節徐行，龍姿鳳峙，灼有遺英。南轅反旆，爰整其旅。胡馬駢足，戎車齊軌。〈《蓺文類聚》五十七，《初學記》二十二引三條，《御覽》三百三十六，又三百四十七，又三百四十八，三百五十，又三百五十六，三百五十八。〉

神武賦〈幷序〉

建安十有二年，大司空武平矦曹公東征烏丸，六軍被介，雲輜萬乘，治兵易水，次于北平，可謂神武奕奕有征無戰者已。夫闚巢穴者，未可與論六合之廣；游潢汙者，又烏知滄海之深？大人之量，固非說者之所可識也。〈《蓺文類聚》五十九，《書鈔》一百五十八。〉

佇盤桓㠯淹次，乃申命而後征。覲狄民之故土，追大晉之遐縱。惡先縠之懲寇，善魏絳之和戎。受金石而弗伐，蓋禮樂而思終。陵九城而上濟，起齊軌乎玉繩。車軒轔于雷室，騎浮厲乎雲宮。暉曜連乎白日，旂旐繼于電光。旆旣軼乎白狼，殿未出乎盧龍。威淩天地，勢括十衝，單鼓未伐，虜已潰崩。克俊馘首，梟其魁雄。爾乃總輯瓌珍，茵氈幕幄，攘瓔帶佩，不飾雕琢，華璫玉瑤，金麟牙鹿，文貝紫瑛，縹碧玄綠，黼錦繢組，罽毼皮服。〈《蓺文類聚》五十九。〉

神女賦

漢三七之建安，荊野蠢而作仇。贊皇師㠯南假，濟漢川之清流。感詩人之攸歎，想神女之來遊。儀營魄于髣髴，託嘉夢㠯通精。望陽矦而瀇瀁，覩玄麗之軼靈。文絳虯之奕奕，鳴玉鸞之嚶嚶。答玉質于苕華，擬豔姿于𦲋榮。感仲春之和節，歎鳴雁之噰噰。申握椒㠯貽予，請同宴乎粵房。苟好樂之嘉合，永絕世而獨昌。旣歎爾㠯豔采，又說我之長期。順乾坤㠯成性，夫何若而有辭。〈《蓺文類聚》七十九。〉

大荒賦

假龜筮㠯貞吉，問神諗㠯休詳。〈《初學記》二十。〉

迷迭賦

立碧莖之娜婀，鋪綵條之蜿蟺。下扶疏㠯布濩，上綺錯而交紛。匪荀方之可樂，實來儀之麗閑。動容飾而發微，穆斐斐㠯承顏。〈《蓺文類聚》八十一，《御覽》九百八十二。〉

馬腦勒賦〈幷序〉

五官將得馬腦，㠯爲寶勒，美其英采之光豔也，使琳賦之。〈《書鈔》一百二十六，《御覽》三百五十八。〉

譌謠溪之寶岸，臨赤水之朱陂。〈《御覽》八百八。〉

爾乃他山爲錯，荊和爲理，制爲寶勒，㠯御君子。〈《御覽》三百五十八。〉

桺賦

偉姿逸態，英豔妙奇。綠條縹葉，雜遝纖纚。龍鱗鳳翼，綺錯交施。蔚曇曇其杳藹，象翠葢之葳蕤。〈《初學記》二十八。〉

鸚鵡賦

咨乾坤之兆物，萬品錯而殊形。有逸姿之令鳥，含嘉淑之哀聲。抱振鷺之素質，被翠羽之縹精。〈《蓺文類聚》九十一。〉

〈案︰張溥本有《爲袁紹上漢帝書》、《與公孫瓚書》、《拜烏丸三王爲單于版文》。此三篇出琳手，容或有之，但無實證，今編入袁紹文。〉

諫何進召外兵

《易》稱「卽鹿無虞」，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期㠯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㠯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鑪燎毛髮耳。夫違經合道，天人所順，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大兵聚會，彊者爲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㠯柄，功必不成，祇爲亂階。〈《後漢‧何進傳》。〉

答東阿王牋

琳死罪死罪。昨加恩辱命，幷示《龜賦》，披覽粲然。君矦高世之才，秉青萍干將之器，拂鐘無聲，應機立斷，此乃天然異稟，非鑽仰者所庶幾也。音義旣遠，清辭妙句，焱絕煥炳。譬猶飛兎流星，超山越海，龍驥所不敢追，況于駑馬，可得齊足！夫聽《白雪》之音，觀《綠水》之節，然後《東野巴人》，蚩鄙益著，載懽載笑，欲罷不能。謹韞櫝玩耽，㠯爲吟頌。琳死罪死罪。〈《文選》、《初學記》二十八。〉

更公孫瓚與子書

蓋聞在昔衰周之世，僵尸流血，㠯爲不然，豈意今日身當其衝！袁氏之攻，佀若神鬼，鼓角鳴于地中，梯衝舞吾樓上。日窮月踧，無所𦕼賴。汝當碎首于張燕，速致輕騎，到者當起烽火于北，吾當從內出。不然，吾亡之後，天下雖廣，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魏志‧公孫瓚傳》注引《典略》云︰「紹使陳琳更其書云云。」〉

答張紘書

自僕在河北，與天下隔。此閒率少于文章，易爲雄伯，故使僕受此過差之譚，非其實也。今景興在此，足下與子布在彼，所謂小巫見大巫，神氣盡矣。〈《吳志‧張紘傳》注引《吳書》。〉

爲曹洪與魏太子書

十一月五日，洪白︰前初破賊，情奓意奢，說事頗過其實。得九月二十日書，讀之喜笑，把玩無厭，亦欲令陳琳作報。琳頃多事，不能得爲。念欲遠㠯爲懽，故自竭老夫之思，辭多不可一一，粗舉大綱，㠯當談笑。漢中地形，實有險固，四嶽三塗，皆不及也。彼有精甲數萬，臨高守要，一人揮㦸，萬夫不得進，而我軍過之，若駭鯨之決細網，奔兕之觸魯縞，未足㠯喻其易。雖云王者之師，有征無戰，不義而彊，古人常有。故唐虞之世，蠻夷猾夏，周宣之盛，亦讎大邦，《詩》、《書》歎載，言其難也。斯皆憑阻恃遠，故使其然。是㠯察茲地勢，謂爲中才處之，殆難倉卒。來命陳彼妖惑之罪，敘王師曠蕩之德，豈不信然！是夏、殷所㠯喪，苗、扈所㠯斃，我之所㠯克，彼之所㠯敗也。不然，商、周何㠯不敵哉！昔鬼方聾昧，崇虎讒凶，殷辛暴虐，三者皆下科也。然高宗有三年之征，文王有退脩之軍，盟津有再駕之役，然後殪戎勝殷，有此武功，焉有星流景集，飇奪霆擊，長驅山河，朝至暮捷若今者也！由此觀之，彼固不逮下愚，則中才之守不然明矣，在中才則謂不然。而來示乃㠯爲彼之惡稔，雖有孫、田、墨、氂，猶無所救，竊又疑焉。何者？古之用兵，敵國雖亂，尚有賢人，則不伐也。是故三仁未去，武王還師；宮奇在虞，晉不加戎；季梁猶在，彊楚挫謀。曁至眾賢奔絀，三國爲墟。明其無道有人，猶可救也。且夫墨子之守，縈帶爲垣，高不可登，折箸爲械，堅不可入。若乃距陽平，據石門，攄八陣之列，騁奔牛之權，焉肎土崩魚爛哉！設令守無巧拙，皆可攀附，則公輸已陵宋城，樂毅已拔卽墨矣。墨翟之術何稱？田單之智何貴？老夫不敏，未之前聞。蓋聞過高唐者，效王豹之謳，遊雎渙者，學藻繪之綵。閒自入益部，仰司馬、楊、王遺風，有子勝斐然之志，故頗奮文辭，異于他日。怪乃輕其家丘，謂爲倩人，是何言歟？夫綠驥垂耳于林坰，鴻雀戢翼于汙池，褻之者固㠯爲園囿之凡鳥，外廏之下乘也。及整蘭筋，揮勁翮，陵厲清浮，顧盼千里，豈可謂其借翰于晨風，假足于六駮哉！恐猶未信丘言，必大噱也。洪白。〈《文選》。〉

爲袁紹檄豫州

左將軍領豫州刺史郡國相守︰蓋聞明主圖危㠯制變，忠臣慮難㠯立權。是㠯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擬也。曩者彊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汙辱至今，永爲世鑒。及臻呂后季年，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梁、趙，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淩上替，海內寒心。于是絳矦、朱虛興兵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悺、徐璜竝作妖孼，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匄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懿德，𤡑狡鋒協，好亂樂禍。幕府董統鷹揚，掃除凶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于是提劒揮鼓，發命東夏，收羅英雄，棄瑕取用。故遂與操同諮合謀，授㠯裨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輕進易退，傷夷折衂，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脩完補輯，表行東郡領兖州刺史，被㠯虎文，獎䠞威柄，冀獲秦師一尅之報。而操遂承資拔扈，肆行凶忒，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于徐方，地奪于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彊榦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響振，布眾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後會鸞駕反旆，羣虜寇攻。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勛就發遣操，使繕脩郊廟，翊衞幼主。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臺，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羣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寮鉗口，道路㠯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操因緣眦睚，被㠯非罪，㮄楚參幷，五毒僃至，觸情任忒，不顧憲綱。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議有可納，是㠯聖朝含聽，改容加飾。操欲迷奪時明，杜絶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而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躶尸，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遇隳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位，而行桀虜之態，汙國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罾繳充蹊，坑穽塞路，舉手挂網羅，動足蹈機陷，是㠯兖、豫有無𦕼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歷觀載籍，無道之臣，貪殘酷烈，于操爲甚。幕府方詰外姦，未及整訓，加緒含容，冀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摧撓棟梁，孤弱漢室，除滅忠正，專爲梟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孫瓚，彊寇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外助王師，內相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其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爾乃大軍過蕩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質，爭爲前登，犬羊殘醜，消淪山谷。于是操師震慴，晨夜逋遁，屯據敖倉，阻河爲固，欲㠯螗蜋之斧，禦隆車之隧。幕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㦸百萬，胡騎千羣，奮中黃、育、獲之士，騁良弓勁弩之勢，幷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汎黃河而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霆虎步，並集虜庭，若舉炎火㠯焫飛蓬，覆滄海㠯沃熛炭，有何不滅者哉？又操軍吏士，其可戰者，皆出自幽、冀，或故營部曲，咸怨曠思歸，流涕北顧。其餘兖、豫之民，及呂布、張揚之遺眾，覆亡迫脅，權時苟從，各被創痍，人爲讎敵。若迴旆方徂，登高罔而擊鼓吹，揚素揮㠯啟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漢室陵遲，綱維弛絶，聖朝無一介之輔，股肱無折衝之勢，方畿之內，簡練之臣皆垂頭搨翼，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脅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節？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託㝛衞，內實拘執，懼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可不勖哉！操又矯命稱制，遣使發兵，恐邊遠州郡過聽而給與，彊寇弱主違眾旅叛，舉㠯喪名，爲天下笑，則明哲不敢也。卽日幽、幷、青、冀四州竝進。書到，荊州勒見兵，與建忠將軍協同聲勢，州郡各整戎馬，羅落境界，舉師揚威，竝匡社稷，則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矦，賞錢五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廣宣恩信，班揚符賞，布告天下，咸使知聖朝有拘逼之難，如律令。〈《文選》，又見《後漢‧袁紹傳》，又見《魏志‧袁紹傳》注引《魏氏春秋》，竝有刪節。〉

檄吳將校部曲文

年月朔日，子尚書令彧告江東諸將校部曲，及孫權宗親中外︰蓋聞禍福無門，惟人所召。夫見機而作，不處凶危，上聖之明也；臨事制變，困而能通，智者之慮也；漸漬荒沈，往而不反，下愚之蔽也。是㠯大雅君子，于安思危，㠯遠咎悔；小人臨禍懷佚，㠯待死亡。二者之量，不亦殊乎？孫權小子，未辨菽麥，要領不足㠯膏齊斧，名字不足㠯洿𥳑墨，譬猶鷇卵，始生翰毛，而便陸梁放肆，顧行吠主，謂爲舟楫足㠯距皇威，江湖可㠯逃靈誅。不知天網設張，㠯在綱目，爨鑊之魚，期于消爛也。若使水而可恃，則洞庭無三苗之墟，子陽無荊門之敗，朝鮮之壘不刊，南越之旍不拔。昔夫差承闔閭之遠迹，用申胥之訓兵，棲越會稽，可謂彊矣。及其抗衡上國，與晉爭長，都城屠于句踐，武卒散于黃池，終于覆滅，身罄越軍。及吳王濞，驕恣屈彊，猖猾始亂，自㠯兵彊國富，勢陵京城，太尉帥師，甫下滎陽，則七國之軍瓦解冰泮。濞之罵言未絕于口，而丹徒之刃已陷其胸。何則？天威不可當，而悖逆之罪重也。且江湖之眾，不足恃也。自董卓作亂，㠯迄于今，將三十載。其間豪桀縱橫，熊據虎跱，彊如二袁，勇如呂布，跨州連郡，有威有名，十有餘輩。其餘鋒捍特起，鸇視狼顧，爭爲梟雄者，不可勝數。然皆伏鈇嬰鉞，首腰分離，雲散原燎，罔有孑遺。近者關中諸將，復相合聚，續爲叛亂，阻二華，據河渭，驅率羌胡，齊鋒東向，氣高志遠，似若無敵。丞相秉鉞鷹揚，順風烈火，元戎啟行，未鼓而破，伏尸千萬，流血漂樐，此皆天下所共知也。是後大軍所㠯臨江而不濟者，㠯韓約、馬超逋逸逬脫，走還涼州，復欲鳴吠；逆賊宋建，僭號河首，同惡相救，並爲脣齒；又鎭南將軍張魯，負固不恭，皆我王誅所當先加。故且觀兵旋旆，復整六師，長驅西征，致天下誅。偏將涉隴，則建、約梟夷；旍首萬里，軍入散關，則羣氐率服，王矦豪帥，奔走前驅；進臨漢中，則陽平不守，十萬之師，土崩魚爛，張魯逋竄，走入巴中，懷恩悔過，委質還降；巴夷王朴胡、賨邑矦杜濩，各帥種落，共舉巴郡，㠯奉王職。鉦鼓一動，二方俱定，利盡西海，兵不鈍鋒。若此之事，皆上天威明，社稷神武，非徒人力所能立也。聖朝寬仁覆載，允信允文，大啟爵命，㠯示四方。魯及胡、濩，皆享萬戶之封；魯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胡、濩子弟部曲將校，爲列矦將軍已下，千有餘人。百姓安堵，四民反業。而建、約之屬，皆爲鯨鯢，超之妻孥，焚首金城，父母嬰孩，覆尸許市。非國家鍾禍于彼，降福于此也，順逆之分，不得不然。夫鷙鳥之擊先高，攫鷙之勢也；牧野之威，孟津之退也。今者枳棘翦扞，戎夏㠯清，萬里肅齊，六師無事，故大舉天師百萬之眾，與匈奴南單于呼完廚，及六郡鳥桓、丁令、屠各、湟中羌僰，霆奮席卷，自壽春而南；又使征西將軍夏矦淵等，率精甲五萬，及武都氐羌、巴漢銳卒，南臨汶江，搤據庸蜀；江夏、襄陽諸軍，橫截湘沅，㠯臨豫章；樓船、橫海之師，直指吳會︰萬里尅期，五道竝入，權之期命，于是至矣。丞相銜奉國威，爲民除害，元惡大憝，必當梟夷。至于枝附葉從，皆非詔書所特禽疾，故每破滅彊敵，未嘗不務在先降後誅，拔將取才，各盡其用。是㠯立功之士，莫不翹足引領，望風響應。昔袁術僭逆，王誅將加，則廬江大守劉勳，先舉其郡，還歸國家；呂布作亂，師臨下邳，張遼、矦成，率眾出降；還討眭固，辥洪、樛尚，開城就化；官渡之役，則張郃、高奐，舉事立功；後討袁尚，則都督將軍馬延、故豫州刺史陰夔、射聲校尉郭昭，臨陣來降；圍守鄴城，則將軍蘇游，反爲內應，審配兄子，開門入兵；旣誅袁譚，則幽州大將焦觸，攻逐袁熙，舉事來服。凡此之輩數百人，皆忠壯果烈，有智有策，折衝討難，芟敵搴旗，靜安海內，豈輕舉措也哉！誠乃天啟其心，計深慮遠，審邪正之津，明可否之分，勇不虛死，節不苟立，屈身變化，唯道所存，故乃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祿。朝爲仇虜，夕爲上將，所謂臨難知變，轉禍爲福者也。若夫說誘甘言，懷寶小惠，泥滯苟且，沒而不覺，隨波漂流，與熛俱滅者，亦甚眾多，吉凶得失，豈不哀哉！昔歲軍在漢中，東西懸隔，合肥遺守，不滿五千。權親㠯數萬之眾，破敗奔走。今乃欲當禦雷霆，難㠯冀矣。夫天道助順，人道助信，事上之謂義，親親之謂仁。盛孝章，君也，而權誅之；孫輔，兄也，而權殺之。賊義殘仁，莫斯爲甚！乃神靈之逋罪，下民所同讎。辜讎之人，謂之凶賊。是故伊摯去夏，不爲傷德；飛廉死紂，不可謂賢。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宜也。丞相深惟江東舊德名臣，多在載籍，近魏叔英秀出高峙，著名海內；虞文繡砥礪清節，耽學好古；周泰明當世儁彥，德行脩明。皆宜膺受多福，保乂子孫。而周盛門戶，無辜被戮，遺類流離，湮沒林莽，言之可爲愴然。聞魏周榮、虞仲翔各紹堂構，能負析薪；及吳諸顧、陸舊族長者，世有高位，當報漢德，顯祖揚名；及諸將校、孫權婚親，皆我國家良寶利器，而竝見驅迮，雨絶于天，有斧無柯，何㠯自濟？相隨顚沒，不亦哀乎！蓋鳳鳴高岡，㠯遠罻羅，賢聖之德也。鸋鴂之鳥，巢于葦苕，苕折子破，下愚之惑也。今江東之地，無異葦苕，諸賢處之，信亦危矣。聖朝開弘曠蕩，重惜民命，誅在一人，與眾無忌，故設非常之賞，㠯待非常之功，乃霸夫烈士奮命之良時也，可不勉乎！若能翻然大舉，建立元勳，㠯應顯祿，福之上也。如其未能，笇量大小，㠯存易亡，亦其次也。夫係蹏在足，則猛虎絕其蹯；蝮蛇在手，則壯士斷其節。何則？㠯其所全者重，㠯其所棄者輕。若乃樂禍懷寍，迷而忘復，闇大雅之所保，背先賢之去去就，忽朝陽之安，甘折苕之末，日忘一日，㠯至覆沒，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雖欲救之，亦無及已。故令往購募爵賞科條如左。檄到，詳思至言，如詔律令。〈《文選》，又略見《蓺文類聚》五十八。〉

應譏

客有譏余者云︰「聞君子動作周旋，無所苟而已矣。今主君鍾陰陽之美，總賢聖之風，固非世人所能及。遭豺狼肆虐，社稷隕傾，旣不能抗節服義，與主存亡，而背枉違難，耀茲武功，徒獨震撲山東，剝落元元，結疑本朝，假拒羣姦，使己蒙噂沓之𧩂，而他人受討賊之勳，捐功棄力，㠯德取怨。今賤文德而貴武勇，任權譎而背舊章，無乃非至德之純美，而有闕于後人哉？」主人曰︰「是何言也？夫兵之設亦久矣，所㠯威不軌而懲淫慝也。夫申鳴違父，樂羊食子，季友鴆兄，周公戮弟，猶忍而行之，王事所不得已也。而況將避讒慝之嫌，棄社稷之難，愛暫勞之民，忘永康之樂！此庸夫猶所不爲，何有冠世之士哉！昔洪水滔天，汎濫中國，伯禹躬之，過門而不入，率萬方之民，致力乎溝洫，及至《簫韶》九成，百獸率舞，垂拱無爲，而天下晏如。夫豈前好勤而後媮樂乎？蓋㠯彼勞求斯逸也。夫世治責人㠯禮，世亂則考人㠯功，斯各一時之宜。故有論戰陣之權于清廟之堂者，則狂矣；陳俎豆之器于城濮之墟者，則悖矣。是㠯達人君子必相時㠯立功，必揆宜㠯處事。孝靈旣喪，妭官放禍，棟臣殘酷，宮室焚火，主君乃芟凶族，夷惡醜，蕩滌朝姦，清澄守職也。旣乃卓爲封虵，幽鴆帝后，强㠯暴國，非力所討，違而去之，宜也。是故天贊人和，無思不至，用能合師百萬，若運諸掌者，義也。今主君㠯寬弘爲宇，仁義爲廬，若地之載，如天之燾。故當其聞管籥之聲，則恐民之病也；見羽毛之美，則懼士之勞也；察稼穡之不時，則推民之匱也；臨臺觀之崇高，則恤役之病也。是㠯虛心恭己，取人之謨，闢四門，廣諫路，貴讜言，賤巧僞，慮不專行，功不擅美，咨事若不及，求諐恐不聞，用能使賢智者盡其策，勇敢者竭其身，故舉無遺闕，而風烈㝛宣也。」〈《蓺文類聚》二十五。〉

韋端碑

撰勒洪伐，式昭德音。〈《文選‧七命》注。〉

賜進士出身二品銜廣東等處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兼管驛傳事務黃岡王毓藻校刊

《全後漢文》卷九十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