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漢文/卷三十六

卷三十五 全漢文卷三十六 
烏程嚴可均校輯
卷三十七

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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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外親上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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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聞故前將軍蕭望之等,皆忠正無私,欲致大治,忤於貴戚尚書。今道路人聞望之等復進,㠯爲且復見毀讒,必曰嘗有過之臣不宜復用,是大不然。臣聞《春秋》地震,爲在位執政太盛也,不爲三獨夫動,亦已明矣。且往者高皇帝時,季布有罪,至於夷滅,後赦㠯爲將軍,高后、孝文之閒卒爲名臣。孝武帝時,兒寬有重罪繫,案道矦韓說諫曰︰「前吾丘壽王死,陛下至今恨之;今殺寬,後將復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寬,復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寬者也。又董仲舒坐私爲災異書,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蒙不誅,復爲大中大夫、膠西相,㠯老病免歸。漢有所欲興,常有詔問。仲舒爲世儒宗,定議有益天下。孝宣皇帝時,夏矦勝坐誹𧩂繫獄,三年免爲庶人。宣帝復用勝,至長信少府、太子太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若乃羣臣,多此比類,難一二記。有過之臣,無負國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㠯觀矣。

前弘恭奏望之等獄決,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後復視事,天陰雨雪。由是言之,地動殆爲恭等。

臣愚㠯爲宜退恭、顯,㠯章蔽善之罰;進望之等,㠯通賢者之路。如此,太平之門開,災異之原塞矣。《漢書‧楚元王交附傳》︰「更生使其外親上變事,書奏,弘恭、石顯疑其更生所爲,坐免爲庶人。」

條災異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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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前幸得㠯骨肉僃九卿,奉法不謹,乃復蒙恩。竊見災異竝起,天地失常,徵表爲國。欲終不言,念忠臣雖在甽畝,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況重㠯骨肉之親,又加㠯舊恩未報乎!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忠臣之義,一杼愚意,退就農畝,死無所恨。

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鳳皇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四海之內,靡不和𡩬。及至周文,開基西郊,雜遝眾賢,罔不肅和,崇推讓之風,㠯銷分爭之訟。文王旣沒,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德。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當此之時,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內,萬國驩於外,故盡得其驩心,㠯事其先祖。其《詩》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㠯和來也。諸矦和於下,天應報於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又曰︰「飴我釐麰。」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此皆㠯和致和,獲天助也。

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詩人疾而憂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眾小在位而從邪議,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詩》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君子獨處守正,不撓眾枉,勉彊㠯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愬。故其《詩》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嗸嗸!」當是之時,日月薄蝕而無光。其《詩》曰︰「朔月辛卯,日有蝕之,亦孔之醜!」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天變見於上,地變動於下,水泉沸騰,山谷易處。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卒崩,高岸爲谷,深谷爲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霜降失節,不㠯其時。其《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言民㠯是爲非,甚眾大也。此皆不和,賢不肖易位之所致也。

自此之後,天下大亂,篡殺殃禍竝作,厲王奔彘,幽王見殺。至乎平王末年,魯隱之始卽位也,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於魯,而《春秋》爲諱。不言來奔,傷其禍殃自此始也。是後尹氏世卿而專恣,諸矦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閒,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陁二,彗星三見,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一,火災十四。長狄入三國,五石隕墜,六鶂退飛,多麋,有蜮、蜚,鸜鵒來巢者,皆一見。晝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實。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殺菽。大雨雹。雨雪靁霆,失序相乘。水、旱、饑、蝝、螽、螟,𧒒午並起。當是時,禍亂輒應,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矦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也。周室多禍︰晉敗其師於貿戎;伐其郊;鄭傷桓王;戎執其使;衞矦朔召不往,齊逆命而助朔;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復興。

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眾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游寬容,使得竝進。今賢不肖渾殽,白黑不分,邪正雜糅,忠讒竝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膠戾乖剌,更相讒愬,轉相是非。傳授增加,文書紛糾,前後錯繆,毀譽渾亂。所㠯營或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爲黨,往往羣朋,將同心㠯陷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乘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㠯寒心者也。夫乘權藉勢之人,子弟鱗集於朝,羽翼陰附者眾,輻湊於前,毀譽將必用,㠯終乖離之咎。是㠯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軌迹,循詩人之所刺,而欲㠯成太平,致雅頌,猶卻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㠯來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異,無孔子之救,猶不能解紛,況甚於《春秋》乎?

原其所㠯然者,讒邪竝進也。讒邪之所㠯竝進者,由上多疑心,旣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譖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讒邪進則眾賢退,羣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爲《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爲《泰》。《泰》者,通而治也。《詩》又云︰「雨雪麃麃,見晛聿消。」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驩兜與舜、禹雜處堯朝,周公與管、蔡竝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毀,流言相𧩂,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㠯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皆仕於魯,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㠯大亂,汙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旣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踰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讇不當在位,歷年而不去。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拔山。如此,望陰陽之調,不亦難乎!

是㠯羣小窺見閒隙,緣飾文字,巧言醜詆,流言飛文,譁於民閒。故《詩》云︰「憂心悄悄,慍于羣小。」小人成羣,誠足慍也。昔孔子與顏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爲朋黨;禹、稷與皋陶傳相汲引,不爲比周。何則?忠於爲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易》曰︰「飛龍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拔茅茹,㠯其彙,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遠,而眾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竝在交戟之內,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訿,數設危險之言,欲㠯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㠯先戒,災異之所㠯重至者也。

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而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㠯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迹察兩觀之誅,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歷周、唐之所進㠯爲法,原秦、魯之所消㠯爲戒,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㠯揆當世之變,放遠佞邪之黨,壞散險詖之聚,杜閉羣枉之門,廣開眾正之路,決斷狐疑,分別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眾祥竝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

臣幸得託肺附,誠見陰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竊推《春秋》災異,㠯效今事一二,條其所㠯,不宜宣泄。臣謹重封昧死上。《漢書‧楚元王交附傳》︰「更生見周堪、張猛在位,幾己得復進,懼其傾危,乃上封事諫。」

極諫用外戚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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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術也。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爲害者也。昔晉有六卿,齊有田、崔,衞有孫、甯,魯有季、孟,常掌國事,世執朝柄。終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崔子弒其君光;孫林父、甯殖出其君衎,弒其君剽;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㠯《雍》徹,竝專國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筦朝事,濁亂王室,子朝、子猛更立,連年乃定。故《經》曰「王室亂」,又曰「尹氏殺王子克,」甚之也。《春秋》舉成敗,錄禍福,如此類甚眾,皆陰盛而陽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書》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孔子曰︰「祿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矦及涇陽、葉陽君,專國擅埶,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權重於昭王,家富於秦國,國甚危殆,賴寤范睢之言,而秦復存。二世委任趙高,專權自恣,壅蔽大臣,終有閻樂望夷之禍,秦遂㠯亡。近事不遠,卽漢所代也。

漢興,諸呂無道,擅相尊王。呂產、呂祿席太后之寵,據將相之位,兼南北軍之眾,擁梁、趙王之尊,驕盈無厭,欲危劉氏。賴忠正大臣絳矦、朱虛矦等竭誠盡節㠯誅滅之,然後劉氏復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矦驕奢僭盛,竝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汙而寄治,身私而託公,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㠯爲威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筦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游談者助之說,執政者爲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遠絕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己分權;數稱燕王、蓋主㠯疑上心,避諱呂、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磐互。歷上古至秦漢,外戚僭貴,未有如王氏者也。雖周皇甫、秦穰矦、漢武安、呂、霍、上官之屬,皆不及也。

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爲其人微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仆桺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卽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𠚏地中,雖立石起桺,無㠯過此之明也。事埶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竝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爲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爲皁隸,縱不爲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樂昌矦權,所㠯安全之也。

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遠外戚,毋授㠯政,皆罷令就第,㠯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㠯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策,田氏復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爲後嗣憂,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圖,不可不蚤慮。《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唯陛下深畱聖思,審固幾密,覽往事之戒,㠯折中取信,居萬安之實,用保宗廟,久承皇太后,天下幸甚。《漢書‧楚元王交附傳》︰「時上無繼嗣,政由王氏。向遂上封事極諫。書奏,天子召見向,㠯爲中壘校尉。」

理甘延壽陳湯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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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㠯百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損重,羣臣皆閔焉。陛下赫然欲誅之,意未嘗有忘。西域都護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靈,總百蠻之君,㩜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矦之旗,斬郅支之首,懸旌萬里之外,揚威昆山之西,掃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萬夷懾伏,莫不懼震。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鄕風馳義,稽首來賓,願守北藩,累世稱臣。立千載之功,建萬世之安,羣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爲宣王誅獫狁而百蠻從,其《詩》曰︰「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蠻荊來威。」《易》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言美誅首惡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今延壽、湯所誅震,雖《易》之折首、《詩》之雷霆不能及也。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司馬法》曰︰「軍賞不踰月。」欲民速得爲善之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吉甫燕喜,凡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千里之鎬猶㠯爲遠,況萬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壽、湯旣未獲受祉之報,反屈捐命之功,久挫於刀筆之前,非所㠯勸有功、厲戎士也。昔齊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後有滅項之罪,君子㠯功覆過而爲之諱行事。貳師將軍李廣利損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毋鼓之首,猶不足㠯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㠯爲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遂封拜兩矦、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今康居國彊于大宛,郅支之號重于宛王,殺使者罪甚于畱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德百之。且常惠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猶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長羅,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宜㠯時解縣通籍,除過勿治,尊寵爵位,㠯勸有功。《漢書‧陳湯傳》。

諫營昌陵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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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㠯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故賢聖之君,博觀終始,窮極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喟然歎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于子孫,是㠯富貴無常;不如是,則王公其何㠯戒愼,民萌何㠯勸勉?」蓋傷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雖有堯舜之聖,不能化丹朱之子;雖有禹湯之德,不能訓末孫之桀紂。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昔高皇帝旣滅秦,將都雒陽,感寤劉敬之言,自㠯德不及周,而賢於秦,遂徙都關中,依周之德,因秦之阻。世之長短,㠯德爲效,故常戰栗,不敢諱亡。孔子所謂「富貴無常」,蓋謂此也。

孝文皇帝居霸陵,北臨廁,意悽愴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㠯北山石爲椁,用紵絮斮陳漆其閒,豈可動哉!」張釋之進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雖無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爲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墳。

《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㠯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樹。後世聖人易之㠯棺槨。」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葬於橋山,堯葬濟陰,丘壠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蒼梧,二妃不從。禹葬會稽,不改其列。殷湯無葬處。文、武、周公葬於畢,秦穆公葬於雍橐泉宮祈年館下,樗里子葬於武庫,皆無丘壠之處。此聖帝明王賢君智士遠覽獨慮無窮之計也,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

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於防,稱古墓而不墳,曰︰「丘,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識也。」爲四尺墳,遇雨而崩。弟子修之,㠯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聞之,古者不修墓。」蓋非之也。延陵季子適齊而反,其子死,葬於嬴、博之閒,穿不及泉,斂㠯時服,封墳掩坎,其高可隱,而號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魂氣則無不之也。」夫嬴、博去吳千有餘里,季子不歸葬。孔子往觀曰︰「延陵季子於禮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茍爲儉,誠便於禮也。宋桓司馬爲石槨,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呂不韋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義,皆明於事情者也。

逮至吳王闔閭,違禮厚葬,十有餘年,越人發之。及秦惠文、武、昭、嚴襄五王,皆大作丘隴,多其瘞臧,咸盡發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其高五十餘丈,周回五里有餘;石槨爲游館,人膏爲燈燭,水銀爲江海,黃金爲鳧雁。珍寶之臧,機械之變,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又多殺宮人,生薶工匠,計㠯萬數。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往者咸見發掘。其後牧兒亡羊,羊入其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臧槨。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閒,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

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無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隴彌高,宮廟甚麗,發掘必速。繇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周德旣衰而奢侈,宣王賢而中興,更爲儉宮室,小寢廟。詩人美之,《斯干》之詩是也,上章道宮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孫之眾多也。及魯嚴公刻飾宗廟,多築臺囿,後嗣再絕,《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魯、秦如此而絕,是則奢儉之得失也。

陛下卽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埤爲高,積土爲山,發民墳墓,積㠯萬數,營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怨氣感動陰陽,因之㠯饑饉,物故流離㠯十萬數,臣甚惽焉。㠯死者爲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說,㠯示眾庶則苦之;若茍㠯說愚夫淫侈之人,又何爲哉!陛下慈仁篤美甚厚,聰明疏達蓋世,宜弘漢家之德,崇劉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顧與暴秦亂君競爲奢侈,比方丘隴,說愚夫之目,隆一時之觀,違賢知之心,亡萬世之安,臣竊爲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覽明聖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觀賢知穆公、延陵、樗里、張釋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墳薄葬,㠯儉安神,可㠯爲則;秦昭、始皇增山厚臧,㠯侈生害,足㠯爲戒。初陵之橅,宜從公卿大臣之議,㠯息眾庶。《漢書‧楚元王交附傳》。

復上奏災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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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詩》曰︰「殷監不遠,在夏后之世。」亦言湯㠯桀爲戒也。聖帝明王常㠯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畱神察焉。

謹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蝕三十六,襄公尤數,率三歲五月有奇而壹食。漢興訖竟𡩬,孝景帝尤數,率三歲一月而一食。臣向前數言日當食,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㠯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而聖人所㠯斷疑也。《易》曰︰「觀乎天文,㠯察時變。」昔孔子對魯哀公,並言夏桀、殷紂暴虐天下,故厤失則攝提失方,孟陬無紀,此皆易姓之變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時,日月薄食,山陵淪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經天而行,無雲而雷,枉矢夜光,熒惑襲月,㜸火燒宮,野禽戲廷,都門內崩,長人見臨洮,石隕於東郡,星孛大角,大角㠯亡。觀孔子之言,考暴秦之異,天命信可畏也。及項籍之敗,亦孛大角。漢之入秦,五星聚於東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時,有雨血,日食於衝,滅光星見之異。孝昭時,有泰山臥石自立,上林僵桺復起,大星如月西行,眾星隨之,此爲特異。孝宣興起之表,天狗夾漢而西,久陰不雨者二十餘日,昌邑不終之異也。皆著於《漢紀》。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變,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復風之報。神明之應,應若景嚮,世所同聞也。

臣幸得託末屬,誠見陛下有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㠯崇劉氏,故懇懇數奸死亡之誅。今日食尤屢,星孛東井,攝提炎及紫宮,有識長老莫不震動,此變之大者也。其事難一二記,故《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是㠯設卦指爻,而復說義。《書》曰︰「伻來㠯圖。」天文難㠯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閒,指圖陳狀。《漢書‧楚元王交附傳》︰「元延中,星孛東井,蜀郡岷山崩雍江。向復上奏,其辭曰。」

奏劾甘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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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漢書‧李尋傳》。

對成帝甘泉泰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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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尚不欲絕種祠,況於國之神寶舊畤!且甘泉、汾陰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祇感應,然後營之,非茍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禮敬敕僃,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舊位,誠未易動。及陳寶祠,自秦文公至今七百餘歲矣,漢興世世常來,光色赤黃,長四五丈,直祠而息,音聲砰隱,野雞皆鴝。每見,雍太祝祠㠯太牢,遣𠊱者乘一乘傳馳詣行在所,㠯爲福祥。高祖時五來,文帝二十六來,武帝七十五來,宣帝二十五來,初元元年㠯來亦二十來,此陽氣舊祠也。及漢宗廟之禮,不得擅議,皆祖宗之君與賢臣所共定。古今異制,經無明文,至尊至重,難㠯疑說正也。前始納貢禹之議,後人相因,多所動搖。《易大傳》曰︰「誣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獨止禹等。《漢書‧郊祀志》下︰「初罷甘泉泰畤,作南郊日,大風壞甘泉竹宮,折拔畤中樹木十圍㠯上百餘。天子異之,㠯問劉向。向對。」

日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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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交於五月,月同孝惠,日同孝昭。東井,京師地,且旣,其占恐害繼嗣。《漢書‧五行志》下之下︰「河平元年四月己亥晦,日有食之,不盡如鉤,在東井六度,劉向對。」

說成帝定禮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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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隆雅頌之聲,盛揖讓之容,㠯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禮,禮㠯養人爲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人也。刑罰之過,或至死傷。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救時務也。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爲其俎豆筦弦之閒小不僃,因是絕而不爲,是去小不僃而就大不僃,犬不僃,或莫甚焉。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是舍所重而急所輕也。且教化所恃㠯爲治也,刑法所㠯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㠯致太平也。自京師有悖逆不順之子孫,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絕,繇不習五常之道也。夫承千歲之衰周,繼暴秦之餘敝,民漸漬惡俗,貪饕險詖,不閑義理,不示㠯大化,而獨驅㠯刑罰,終已不改。故曰︰「導之㠯禮樂,而民和睦。」初,叔孫通將制定禮儀,見非於齊魯之士,然卒爲漢儒宗,業垂後嗣,斯成法也。《漢書‧禮樂志》︰「成帝時,犍爲郡於水濱得古磬十六枚,議者㠯爲善祥。劉向因是說上。」

誡子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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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歆無忽,若未有異德,蒙恩甚厚,將何㠯報?已上據《御覽》補改。董生有云︰「弔者在門,賀者在閭。」言有憂則恐懼敬事,敬事則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賀者在門,弔者在閭。」言受福則驕奢,驕奢則禍至,故弔隨而來。齊頃公之始,藉霸者之餘威,輕侮諸矦,虧跂蹇之容,故被鞍之禍,遁服而亡。所謂「賀者在門,弔者在閭」也。兵敗師破,入皆弔之,恐懼自新,百姓愛之,諸矦皆歸其所奪邑。所謂「弔者在門,賀者在閭」。已下據《初學記》、《御覽》補。今若年少,得黃門侍郎,要顯處也。新拜皆謝貴人叩頭,謹戰戰慄慄,乃可必免。《蓺文類聚》二十、《初學記》十二,《御覽》二百二十一引《劉向集》,又四百五十九、五百四十三。

賜進士出身二品銜廣東等處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兼管驛傳事務黃岡王毓藻校刊

《全漢文》卷三十六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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