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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大漢五年十一月八日,項王自刎而死,年三十一歲。贈項王詩曰:

    刀劍垓心夜不停,楚歌散盡八千兵。

    潰圍破敵三更出,失路都無百騎行。

    單劍指呼猶斬將,萬人辟易尚何驚。

    不言決死天亡楚,四海干戈卒未寧。

  曹道衝讀史至此,作一絕句詩曰:

    憑仗威雄勢已休,只因不用直臣籌;

    可憐八尺英雄體,一旦分張付五侯。

  史官學士司馬遷曰:「吾聞周生曰:『周士賢人言,舜目有重瞳,以為羽亦是聖人也。』羽布衣起於隴畝之中,遂將五諸侯兵滅秦。五諸侯道:趙,燕,齊,楚,韓也,按劍面分列。天下諸侯,皆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致終,自古以來未有也。項王經營天下,爭戰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烏江上,不覺悟也。」司馬遷言曰:「項王不知己,不能用賢人,失天下。言天亡項王,非戰罪,豈不謬哉!」

  西漢君臣論言:馬司遷論項王失人甚也,不審項王為人,則司馬遷以為過矣。

  夫項王有八德:起於隴畝,威服天下者,英雄之致,一也;斬宋義而存報國,斷之明,二也;大小七十餘陣,未嘗敗,勇略之深,三也;與仇敵,而不敵人之父者,仁之大矣,四也;割鴻溝而不質漢之妻子,言之厚,五也;勢力屈,言天亡我,是知其命者,六也;至烏江而不肯渡者,羞見父老,有恥之,不愛其生,七也;引劍自殺者,知死有分定,八也。細察項王之事,有終有始,功以多矣,過以寡矣。項王言:「天亡我!」非為謬也。

  時項王既死,王翳等五人見漢王,將項王頭各爭功,言已誅項王。漢王親視項王首,哭曰:「誰殺吾弟?」漢王見五侯功已不定,故如此哭之。王翳等曰:「非臣等所殺,項王自刎而死。」漢王封五侯:呂馬童中水侯,王翳射行侯,楊喜赤泉侯,楊武吳防侯,呂勝混陽侯。漢王既封五侯,漢王傳令於眾軍曰:「若得項王家屬,無得驅虜殺害,與吾家屬無異矣。」

  天下已定,大小軍兵將士還於洛陽,封其功賞:大者列土而王,有功者為列侯,次者量材任用。乃下令軍中,準備行裝,來日而起班師。諸軍欲準備行裝,有人止之曰:「不可還矣,今天下未定,不伏漢者多矣。」王視之,乃子房也。問曰:「不服寡人者,誰也?」子房曰:「今魯人堅守,城不可下,魯乃聖人之國也。昔周公封於魯,教以詩書禮樂,有名儒知古今,若與賢明之士,閉門拒守百日,所患非細。王率精兵伐魯破矣,然後還兵未晚。今魯未下,不可還兵。」漢王曰:「然。」大賞三軍。

  次日,遂進至魯。將士拒城。城中諸儒士講習禮樂,弦歌之聲不絕;儒者樂聖人之道義,雖亂世,鼓琴而樂聲不絕。聞漢王兵至城下,皆相率而見於城樓上。子房令人於城下呼之曰:「今漢大兵至此,若不降,必屠其城!魯者仁義之國,豈不從於天下人變?若不降,禍必至矣。」魯將士曰:「若開門降漢,項王兵至,必滅矣。」魯人不知項王已死,更欲拒城,以待楚兵來援之。言未畢,漢王曰:「騎士呼城。」再叫曰:「今項王已殺訖!」怕不信,乃以項王頭轉城上去看者。魯將士卒認的是項王頭,方猶豫之際,漢人言曰:「今天下已定,何不早降?」魯王遂開門出迎漢王。

  魯國既降,漢王召魯王葬項王於谷城。羽塚在谷城東一十五里。封項王為魯國公。漢王為羽發喪三日而去。

  楚既滅,魯王百姓皆降,漢王令諸侯皆歸關中,入洛陽,商議封賞功臣。時韓信至定陶,信既滅楚將,漢王亦將兵至定陶。百姓擁道,士民夾路,旗槍映日,兵士相睹,盡看駕。早晨過其縣,望見一營壁壘雄壯。漢王問左右曰:「何營也?」左右曰:「乃齊王韓信之營。」漢王停驂視之,久看信營。當日漢王心中疑慮,而密問子房曰:「項氏已滅,韓信尚執天下兵權,其信之略,威震四海,天下無敵,吾實畏之。」子房愕然驚恐謂曰:「方今天下初定,大王不宜有此疑心,恐有泄漏。信若有變,非羽之敵也。信之威畏,王自思之。」漢王問曰:「自古喪大業宗禋者,其所斬有由矣。三世以嬖色取禍,嬴氏以奢虐政失,西京自外戚失祚,東都緣閹尹傾國。」

詩云:

    見有春秋傳,誰人賽霸王。

    到頭難比福,隨分莫爭強。

    看遍英雄傳,多因名利亡。

    全身能遠害,唯有漢張良。

又詩:

    拔山力盡戰無休,蓋世英雄不自由。

    帝業不成非智淺,皇天亦輔漢炎劉。

  韓元帥到定陶縣下營定,漢王宣元帥。元帥與眾官見帝。漢王言曰:「朕以齊國與太子劉長也,今封爾為楚王。」元帥不喜。漢王曰:「楚有十年糧,十萬勇兵,何有不如齊國也?」信見漢王不悅,信方受楚王之印,謝恩畢。又宣彭越為達成侯,宣英布封九江王。各受印謝恩訖。漢王傳旨:「其餘眾將,寡人還長安之日,有功者遷賞。」來日軍行,駕至泗水,諸將等上疏云:

  楚王韓信頓首拜上:陛下聖文神武,治亂安危。臣等一生忠義,千古功名,以死戰於垓前,施智謀於陣上。戰必勝,功必取。方今天下平定,干戈已息,非士卒之功,皆陛下洪福。臣等謹上疏,請陛下立尊號,放大赦,以慰天下民心。有功者宜加獎賚,錄用子孫。信等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謹疏。

  高祖聽奏,大喜曰:「寡人到長安再共文武商議。」眾官各歸營。

  有日,駕到咸陽,高祖歸宮,眾將各歸宅。第三日,漢王升殿,聚大臣,放赦遍行天下。子房,蕭何等眾官上賀:「自垓下滅楚之後,有功者封官,無功者受賞。天下亦定。」漢王曰:「未定。」子房奏曰:「臣不達上意。」王曰:「雖然楚滅,朕恨二人不得,吾乃不安。」子房曰:「何人?」帝曰:「楚臣司馬鐘離昧,季布二人未獲,朕仇不解。」子房奏曰:「懼者乃項王也。今楚滅,何愁二匹夫乎?我王降詔,遍行天下,若藏鍾離昧,季布者,滅九族;若獲到官,千金賞,萬戶侯。」子房奏畢,高祖即行聖旨詔行天下,拘刷鍾離昧,季布二人。不因行此聖旨,致使君臣失義;信有十大功勞,變作斬鬼!

  今有富民朱長者,閒坐自思:漢王行詔刷鐘離昧,季布二人,若有隱藏之家,九族遭誅。今家中有一人,隨喚問之:「爾莫非鐘離昧,季布乎?」其人言曰:「然。」長者心亂。布曰:「佐楚之將,與漢冤仇。今日楚滅,無處安身,自貨其身於宅中。今聞漢王詔書,千金賞,萬戶侯,布乃謝主公恩養一載,縛布到官,願主公請功受賞。」長者曰:「既足下國之將,吾爭忍受此之名利?你且只隱吾宅中,今長安我探虛實。」

  長者謁夏侯嬰,到長安,共嬰相見。嬰曰:「恩兄何來?」朱公曰:「吾有少事告尊兄。」嬰曰:「何事?」朱公曰:「今季布見在我宅中,如何救之?」嬰半餉不語,多時,告:「兄可休憂慮。」茶飯酒畢。

  至來日,百官朝帝。夏侯嬰出班奏曰:「王可尋思?」帝曰:「但奏,寡人隨之。」「臣問帝詔遍行天下,拘刷鍾離昧,季布二人,至今不得;切恐刷得緊急,別生事端,如之奈何?莫若陛下放赦二人,決得其人。」帝曰:「善。」即日遍行大赦,書云:

  楚之臣鍾離昧,季布二人,赦到投首到官者無罪,官職依舊封之。如一月出者,依封;月外出者,復罪如先;依詔治罪。

  嬰出朝到宅,見長者。朱公問:「奏帝如何?」嬰言:「帝與之專赦二人。」朱公既得言,回說與季布,乃謝長者。長者修書與季布見夏侯嬰。

  次日,見漢王,奏曰:「有季布投赦來謝恩。」漢王大喜,即宣季布至。王曰:「卿既為亡國之臣,合當萬死,是各佐其主。今放大赦,免卿等二人。卿在楚封右司馬,今依楚封,為漢司馬。」季布頓首再拜:「臣乃亡國之臣,禮當萬死,今謝陛下聖恩。卻依楚封官職,無可報王之恩。」

  有一日,駕坐有怒色。子房奏曰:「天下太平,萬民安業,陛下何怒?臣不達上意。」帝曰:「朕昨放赦,免楚二將之罪,季布來朝,鐘離昧為何不至?」季布聽言,出班奏曰:「今有楚王韓信,懷大王奪印之冤,齊王改楚王之恨,詔赦楚將,二次刷季布出來。有鐘離昧不出,被韓信藏之,請大王聖鑒不錯。」諕高皇魂不著體,歎曰:「官高職貴,上有謀心,忘其乞食漂母,為胯下之人!」帝拂袖而歸宮,文武皆退。

  使傳旨宣子房,蕭何入內見帝。帝具說韓信藏鐘離昧之事:「要設一計捉韓信,二相勿推。」子房,蕭何二人皆頓首請罪,奏曰「陛下新立韓信為楚王,方今天下大事既定,豈有別意?今陛下見此小可之人,便欲擒之,逼之太急,此人必反,若反,漢之天下未能保也。請陛下慢圖之。」帝不從,二人且退。

  陳平於相府院才坐,忽有使命至,奉帝詔陳平。陳平既隨使入內。帝問平曰:「胯夫私藏鍾離昧,有欺朕之意。朕今欲擒之。」平曰:「信有萬變之術,鬼神不測之機,量平機見,怎謾信。」再問平,平無言可答。

  帝令近人監伴三日不放出內。帝亦不朝。至四日,漢王宣陳平問:「卿爾不言一計,當殿先斬爾身,後滅九族。」陳平再奏曰:「釣鼇須憑香餌,打虎只要游子,不得二,鼇虎不能近也。今料信計難矣。陛下親行,信可得也。」帝曰:「計將安出?」陳平曰:「陛下先教頒詔,遍行天下言巡遊,信可得也。」帝曰:「卿言甚當。」放平出內。

  子房,蕭何議帝四日不朝,陳平三日不放出內,有甚事?正念間,人報曰:「陳平至。」二人迎平而問曰:「公與帝三日議何事?」平曰:「漢王巡遊。」子房歎曰:「楚韓信休也!」

  隨駕巡遊去軍吏官員人等,收拾行裝,鬧卻咸陽。天下太平常有細作,離亂豈無奸人?今有大夫孫安在咸陽,密聽漢王行事,聞天子巡遊,唬殺孫安:「捉我王公去也!」

  孫安急來報,楚韓信見孫安咸陽而來,問曰:「何事?」孫安曰:「天子巡遊。」韓信離坐,仰告天曰:「四海晏然,萬民樂業,此乃帝之恩德,親臨撫恤,真難得也。」孫安奏曰:「大王錯矣。非撫萬民,專來擒大王。」信見此言,驚而問曰:「為何?」孫安曰:「近有季布,帝赦其罪,為大王私藏鐘離昧,無計取之,詐稱巡遊,來就大王。大王可熟思之。」韓信道:「無此事!我不曾負漢,漢不負我。」

  左車言曰:「漢王三次負大王之功,王常言漢不負王,因為私藏鐘離昧否?」信曰:「然。二次詔赦,隱不出,合得甚罪?」左車曰:「罔君欺上,果有振主之威。據此可出兵二十萬,駐於徐州之西。主為坐寨而問不動,使漢更有機謀,不敢正視楚國。」韓信曰:「若依公語,使信疑漢,不盡忠孝之心。」周叔告楚王曰:「觀漢王謀心多日矣,左車高論長也。願王思之。」使信心亂不隨。

  有一日,人報曰:「漢王提兵三十萬,今在徐州西下營。」唬韓信心不知高下:果有此事,如何決矣!

  一人出,乃鐘離昧,告楚王曰:「今時難悔,君疑王有振主之威。見今天下太平,焉用大王?大王休愁,今昧不怕死,願從大王獻與帝梟首,終不免大王之罪。雖漢王提兵駐徐州,不敢犯楚。王若依左車之言,今晚出兵二十萬,我王萬無一失。如別思之,國破家亡,彼時悔之晚矣。」韓信曰:「吾豈不自知,漢王不負我,我豈能負漢乎?」左右將鐘離昧斬訖。

  韓信引百官,將鐘離昧首級獻與漢王,至帳下立。漢王問信:「爾藏鐘離昧,今你雖斬首,爾合得甚罪?」令左右監押韓信還咸陽,便要斬首。子房知,急諫漢王曰:「韓信有蓋世功名,滅楚王。我王為帝,掌握天下,享富貴,皆是韓信也。我王思之。」漢王沉吟半晌:「朕思卿累有欺吾之心,合當斬首;為卿有立國之功,免卿死罪。去大楚之軍權,封卿為淮陰侯,只於咸陽住坐,不令去下邳。」韓信點首慚惶,羞懶而歸。到彼安下處,甚是消疏,感心不能進食。每日獨言獨坐,並無一人相問,衣食不給。長歎曰:「自罵懊恨。懊恨不聽蒯通,左車,孫安,周叔之言,果有今日!」韓信自作一絕,詩云:

    收秦燕趙略三齊,破楚封王事得宜。

    不用蒯通周叔計,遭擒削職悔時遲。

  時有子房獨坐思想:高祖將韓信欲斬之,更奪了軍權,雖亦免罪,久後不免死於漢王之手。

  話分兩頭。大漢九年夏六月,大番軍入界,見至代州北下寨。教急入長安報與閣門大使。使奏曰:「今有番軍入界。」漢王不悅,問眾人:「誰可為大將軍征敵番軍去?」陳平奏曰:「欲要番軍退,必用武騎將陳豨。」漢王准奏,宣陳豨受印於樞密院,交兵二十萬,將韓信應用兵器衣甲吩咐與陳豨。陳豨於朝內謝恩,出朝來,因從韓信宅門前過。陳豨思惟,就向楚王求一計。至宅門下馬,豨見信,禮畢,豨曰:「特來大王求一小計。」楚王歎嗟不止。陳豨思上心來:吾若退訖番軍,有多少勛業?想楚王有十大滅楚功名,坐家致仕。信曰:「陳豨休說。」陳豨將楚王手相從出門,避信上馬。豨執鞭而問信曰:「豨就於雁門興業,謀奪劉氏江山?」信曰:「爾能為拼死乎?」豨問曰:「的實從焉。」即領大軍二十萬星夜北行。

  數日,早至代州城。逢番軍,戰於大野。番軍大敗,各各逃生。收兵罷戰。陳豨得勝,領兵入城,與眾官升廳,置酒飲宴。茶飯畢,陳豨執盞乃告眾官曰:「番軍大敗,皆賴眾官員也,非吾之功。今問眾將士,想漢王有始無終,損滅諸侯,思新忘舊。昔日楚王韓信蓋世之功,至今坐家致仕。久後咱都如此也!咱眾官員就此處買馬積草,共同謀奪劉氏江山。」眾將大悅,都稱其反。手下五十萬軍,屯於代州,閉門不出,自稱雁門王。周圍阻路,不通往來,商旅告知太原魏王。魏王寫表,奏知高皇。

  高皇將表看之不盡,說高祖龍顏失色:朕思之,陳豨造反,多因為寡人與陳豨軍屯衣甲器物,是他韓信執用的物件,以此上仇寡人之冤。韓信與陳豨臨出征,就他宅上同謀反之情。高皇即宣陳平:「今有陳豨反,誰可敵之?」陳平曰:「英布,彭越二將可亦敵之,除此無人可敵。」

  聖旨未曾宣二將,有人報韓信:「今高皇宣英布,彭越出征陳豨。」韓信先修書與英布,彭越:「不可還朝。」信與奸細人於梁王宅下書。梁王見其書上,韓信坐家致仕,袖手無言,嗟歎不止。有人報曰:「高皇聖旨,今雁門陳豨反了,宣梁王。」梁王不悅,茶飯畢,送使還朝。梁王言:「我還朝,吾與韓信一般!」

  高皇宣英布。英布已知韓信書中啟覆,不受詔敕。高皇見二將不來,□生疑心。韓信坐家,作念:高皇,爾乃徐州豐沛人也,畝隴生計,好酒及色;少為亭長,因解罪囚到芒蕩山,得逃避罪,斷其白蛇,亦何豪強。與項羽兵分兩路,收秦二世江山。漢楚同議,先入關者,秋毫無犯,約法三章,再定新律五刑。還兵東歸,立諸侯弘振。項羽將勇,范增輔謀,左遷諸侯之權,自立西楚霸王。漢王南過棧道,於褒州仗著蕭何三箭之功,舉信一人之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赫燕收趙,涉西河,虜魏豹,擒夏悅,斬章邯。趕田橫於海島,逼霸王到烏江。立帝之基。滅楚以來,四海安寧,民皆快樂,萬里聞風,一鼓而收之。信望衣錦食肉,誰指望奪印懷仇,不似芒蕩山下累求良士。今日成帝業後,看大臣有如泥土。早知你有始無終,且不如楚項羽前提牌執戟。謾圖五載,創的大功,卻坐家致仕,無由所訴。自作詩一絕,嗟歎云:

    韓信功勞十大強,懸頭無語怨高皇。

    早知負我圖勞力,悔不當初順霸王。

  話分兩頭。高祖升殿設朝,問群臣:「朕思陳豨代州霸城造反,誰能敵之?」見班部中蕭何奏曰:「陳豨兵機深厚,謀計多能,不在韓信之後,有鬼神之機。在朝將相,盡皆老矣。楚滅以來,諸侯各分地面,治宰救民,天下平定,不習劍戟,穩坐琴堂。有武藝者去其軍權,在朝文武不無呂望之機,回顧韓信之人。我王聖鑒,欲擒陳豨,除非韓信也。」高皇慎恐:「蕭何,寡人懷韓信追楚王之權,若用此人,與陳豨同謀。朕觀班中臣宰,多半而鬢髮斑白,無人掌帥,寡人御駕親征,迎敵陳豨,除河東萬姓之災,免黎民塗炭之苦。」敕令呂后設治國事,蕭何監理朝綱,周勃為招討使,王陵封受大將軍,灌嬰為合後,使酈商,柴武左右將,樊噲為前步先鋒。御林兵五十萬,選吉日行兵。

  駕入後宮,呂后接駕入明陽宮。呂后與高皇對坐。須臾樂奏,樽酒畢,御膳罷。至天晚,鳳燭齊明。呂后再進樽酒與高皇。高皇意下如何?有詩為證。詩曰:

    懶顧杯中酒,頻思塞上憂。

  呂后見高皇龍顏不悅,問:「大王,方今天下和平,四海來朝,萬民樂業,五穀豐登;秦楚疆封,盡屬劉氏社稷。豈不想,足者常足也,禍莫大於不知足。大王懷愁者甚也?」高皇曰:「今有太原魏豹寫表來申,代州陳豨反矣,自稱雁門王,手下有數員戰將,更挑了寡人上駟軍二十萬,朝野無人可敵。朕當御駕親征。胸懷二憂也:外有陳豨之患,內有韓信之憂,內外困心。所以朕之煩惱。爾敢持內罪殺信乎?」呂后曰:「臣願領陛下聖旨。」

  高皇一宵無寐,至天明,御兵征行。呂后,蕭何文武百官,送高皇上路。於前者先鋒使樊噲,合後者略陣將灌嬰,大將軍王陵,招討使周勃二人,次序著高皇車駕,五十萬雄兵,雁翅而分行;三百戰將,魚鱗似相逐。五萬軍青紅遍野,雜彩旗映日遮天。人行動疾如流水,馬驟時緊似飛騰。前後數日,至於汾陽。曉夜行程不住,直至代州西四十里下寨。

  高皇坐龍寶帳,兩下排列文武百官。高皇問大臣曰:「朕欲來討陳豨,怎生用兵?」陳平奏曰:「陳豨足智多謀,若便用兵,不知地面,恐落反賊奸計。使宣隨何將金齎賞招請去,如受者職主加封;如不受,用兵殺之。」高皇:「依卿所奏。」

  隨何齎金千兩,將敕詔到於代州城下,見城門緊閉。聽得城裡鼓樂喧天。隨何使近人報知城上人道與陳豨:「今有高皇敕詔金帛招豨。」小卒報知陳豨。陳豨上城與隨何打話:「吾乃為千金賣我性命!上大夫隨何,爾退!」隨何曰:「不受千金,受取官爵。」陳豨冷笑:「吾受漢君命□大夫尋思,楚王韓信如之何?鞍不離馬,甲不離身,南征北討,東蕩西除,葉諸侯四海之內皆歸於劉氏。推項羽十件大功,立漢王萬載興龍之地。他有疑心,言作功臣,交楚王坐家致仕,卻做閒人。吾思此上,故於代州,仗手下二十萬雄兵,與漢君爭都。如漢君勝,吾甘心而死。如豨勝,與漢下大臣出一口氣也!」

  隨何見陳豨不肯順漢,回見高皇,備說此事。高皇聞知:「叵耐反臣,誓與決戰!」言訖,八月十三日,高皇宣陳平定計。陳平奏曰:「若要捉陳豨,來日王陵領三千騎,於代州城下搦戰。陳豨出城,敵做詐輸,即便回走。陳豨必來追趕,令照會領兵三萬,於深水口川泥彎埋伏,可擒陳豨。」高皇大悅:「真賢才也,依卿所奏。」即便準備來日計謀。

  話分兩頭。陳豨與手下眾將安排,賞設三軍,連夜飲酒。至二更初,見碧天銀河耿耿,寶帳上玉露零零。又見賊星犯於北斗,此乃注兵犯入代州境界。「來日不可放軍出城,必有坑陷,戰則不利我軍也。若戰,必待天時。」陳豨傳令,告布諸將,嚴守城壘。眾官應諾,亦省會通知,合執兵器。至天明早辰,忽見東南上一隊軍馬,約到三千餘騎,如勝也似來,認旗上字是王陵,領兵至代州城下搦戰。陳豨號令省會諸軍,無得與王陵打話,牢守城門。陳豨見王陵不動。

  至八月十三日,陳豨傳令:來日與漢軍決戰。先令副將劉武正東五里蘆水北岸,引軍二萬,分作五隊,於營前安青旗二面決勝敗,如果不利,截旗營前,以定勝敗驗之。又令武騎將李德,將馬軍二萬,代州七里灘埋伏,分為五寨,營前安紅旗四面,不利即將旗截倒以驗之。又令宋公達引馬兵二萬,離中寨正西北裡以來雁門曲河岸,暗軍二萬,分作五寨,營前安白旗四面,不利將旗截倒,以驗法相救。又令牙將陳產引馬步軍二萬,離中營十里以來正北曲路埋伏,兵分為五隊,於營前安皂旗四面,恐軍不利,截旗為號,即救應外助。令弟陳招於代州城內守把堤備,管勾內外,救應外營提點使,若用汝兵,即倒錦旗二面,如截之,即來救助。又令在城百姓丁壯,盡要上城守護,無得失誤。

  陳豨言曰:「我管營中,統領上駟軍一十萬,盡用全副執袋弓弩,四面而埋伏。」長槍短劍,押手而奔,吞五方旗鎮,營四位寨。各有陣法。旗幡腳映日遮天,軍馬動萬丈塵埃。外轅門對著裡轅門,中軍帳前先鋒,後有玄武護尉。左有青龍助勢,右有白虎盤營。戰塵鬱鬱,殺氣騰騰,遮籠四野,蔽塞五方,帳西南取條鹿巷。長計人陳豨正鋪謀定計,已早天明。

  寅時左右,豨見正南上旗號遮天映日,征鼓振地喧天,兵馬如飛。都無一飯間,漢兵至正北面,見龍虎旗引路,五十萬御兵隨帝,相對著五七里下營。黃羅旗蓋下,見三千個錦衣,簇擁二百員戰將,遮護高皇,宣周勃排甲馬,點勘軍兵。

  周勃領聖旨,即排一陣,名蛟龍混海。勢如蟠蚖,屈屈兩口,壓陣四面旗,睹軍前排長槍當鋒,後列弓弩攻威。周勃向軍陣前便罵:「反賊怎敢無端!漢王有甚虧你,教你前退番軍,卻向此處造反!吾特來伐罪。」陳豨聞言罷,不語,又見蛟龍陣,心生怒了,即便排一陣,名大鵬金翅陣。頭如鏵嘴,兩翅似征旗遮陣,閃出雜彩旗,點布青紅白黑黃,陣圓如飛鵬振翅,軍馬似竹筍。準備與漢軍交戰。

  周勃傳令,交先鋒出陣,躍馬直取陳豨,二十萬御軍一齊打陣。兩家未見勝敗。步軍開弓蹬弩,馬將舞劍輪刀。怎見得如何廝殺?有詩為證:

    人逢短箭高張口,馬中長槍不起頭。

    血如流水屍橫算,日月無光天地愁!

  陳豨殺的漢軍數萬餘人,盡皆亂走。周勃阜高處見漢軍大敗,蹤馬來奏高皇。高皇大驚,敕令眾諸侯將五十萬兵一齊助殺陳豨。

  舉旗號,四面見,一齊掩殺。當日兩家大兵,雁門東河曲大戰,天愁地暗,日月無光。狂風颯颯,殺氣騰騰。刀舉處人頭落地,槍搠處馬早翻身,箭如雨點,旗腳翻風。陳兵,漢兵,不分勝敗。

  陳豨恐本軍不利,急向營前再索軍號,混來救應。先截西方庚辛金白旗,劉武到來撞開,分作兩隊,又截紅旗,李德軍到來殺漢軍;又截青旗,宋公達軍馬到來上陣,又截皂旗,正北上,程彥雄領馬軍來殺漢軍。被陳豨五處兵攻擊,救頭不救尾,漢軍大敗,向那西南路上走。被陳豨約到三十餘里,教漢皇叫苦不迭。

  陳豨收軍還於代州,點檢兵數,約折勾一百兵人。陳豨排宴賜賞,三軍受賞快活。

  話分兩頭。高皇升帳,又宣陳平曰:「朕軍與陳豨交戰,三次不勝,倒殺寡人一陣。似此怎生的擒這反賊?」陳平奏曰:「我王何憂?雖折軍五萬,須要正本。陳豨有兵二十萬,以後再無續添之兵。於我取軍如大海之水,已有續添,取百萬之軍,亦小可哉。先教太原魏王處軍十萬,再與陳豨決戰。」高皇知陳豨奸雄,足智多謀,恐用兵偷侵長安,遍行隨處堤備,嚴設人兵,守把關口,恐落賊臣奸便。高皇贊陳豨一絕詩云:

    元是寒門一壯夫,窮通文武有規模。

    料爾福緣名分薄,何能端坐鎮方隅。

  按《漢書》云:呂后送高皇回來,常思斬韓信之計,中無方便。若高皇征陳豨回來,必見某過也。呂后終日不悅。駕去早經二月有餘,令左右請蕭何入內。呂后問丞相曰:「高皇出征,臨行曾言子童與丞相同謀定計,早獲斬韓信,要其僽過,問丞相有計麼?」蕭何聞言,心中大驚,暗思:韓信未遇,吾曾舉薦他掛印,東蕩西除,亡秦滅楚,收伏天下。今一統歸於劉氏,今作閒人坐家致仕。今亦要將韓信斬首。呂后逼吾定計,不由我矣,實可傷悲。韓信好苦哉!蕭何哽咽未對,呂后大怒曰:「丞相不與朝廷分憂,倒與反臣出力!爾當日三箭亦保韓信反乎?」蕭何急奏曰:「告娘娘與小臣三日暇,限於私宅中思計如何?」太后准奏。

  還於私宅,悶悶而不悅,升廳坐間,有左右人來報,楚王下一婦人,名喚青遠,言有機密事要見相公。蕭何曰:「喚來。」青遠叩廳而拜:「告相公:妾有冤屈之事。韓信教唆陳豨造反,卻把妾男長興殺了。因此妾狀告相公。」蕭何聽婦人言其事,諕得蕭何失色,暗引婦人青遠入內見太后。蕭相言其韓信教唆陳豨謀反。呂后大驚,問蕭相如何。蕭何言:「牢中取一罪囚,貌相陳豨,斬之。將首級與使命於城外,將來詐言高皇捉訖陳豨斬首。教使將頭入宮,韓信聞之,必然憂恐。更何說韓信入宮,將他問罪,與女人青遠對詞證之。」太后曰:「此計甚妙。」

  即日聞之,殺了陳豨,更聽有使命至,將陳豨首級入宮。韓信大怒:打即匹夫,我教你恁的,如何卻反了!自作念之間,左右人報與韓信,有蕭相門外下馬,韓信急忙接著蕭相上廳,各序尊卑,禮畢而坐,數巡酒,禮終。蕭何言曰:「今有使命到來,將陳豨首級進入宮來,太后設宴,眾諸侯群臣盡要入內。楚王今日與吾相同入內,吾於太后行保大王,於楚地依元舊職鎮守,如何?」信大悅。

  二人出宅,並馬而相逐入內來。韓信豈知是賺他之計?至內門裡,韓信到蕭牆左右,回頭不見蕭何,韓信拍馬言曰:「吾中蕭何之計也,不能復去,吾之命逡巡之間亡矣!」俗諺有云:

    韓信將軍智略多,蕭何三箭定山河。

    不知勛業翻成怨,成也蕭何敗也何!

  卻說呂太后令武士從一壁轉過,將信擒下。那金瓜武士推擁著韓信,在呂后殿前。韓信見呂后,執手難言,兩淚交流,言聲「屈死」。太后笑曰:「高皇有甚虧你處,唆使陳豨雁門造反者?」韓信言曰:「小臣並無此意。」呂后喚那女人青遠證言韓信。呂后不容分訴,即傳令武士,金瓜簇下。韓信言:「等高皇回朝,臣死也未遲,且看垓下苦戰之時。」呂后不從。韓信罵:「無端賤婢,你宮中暗藏沈孛私通,偏無欺君之罪!」

  武士押信至未央宮下,建法場。信問曰:「誰為監斬官?」劊子答曰:「蕭何為監斬官。」蕭何不來,別委監官到來,言曰:「大王知罪三件麼?」信曰:「不知三罪。」監官曰:「前南梁盜官馬一也。」隱藏鐘離昧二也。教唆陳豨反三罪也。」韓信懊悔言道:「我不聽蒯通之言,鐘離昧之語,誤我落在賤人之手!」呂后傳令教疾忙下手,賜韓信而死。後有胡曾詩二首為證:

    可惜淮陰侯,曾分高祖憂。

    三秦如席捲,燕趙刻時收。

    夜堰沙囊水,舒斬逆臣頭。

    高祖無後幸,呂后斬諸侯。

  大漢十年九月十一日,韓信歸世。其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長安無有一個不下淚,哀哉,哀哉,四方人民嗟歎不息:「可惜枉壞了元帥!」人皆言蕭何共呂后定計。當日蕭何三箭,登壇拜將。今日成敗都是蕭何用機,人皆作念怨之。

  大漢十一年二月初九日,與陳豨滬紫寨河灘西,被陳豨二十萬大兵,分為七隊,殺漢軍大敗,向西南而走。劉武,李德追高皇至近,武把高皇用刃刺之。劉武見紅光罩體,紫霧遮身,不能刺之。二將還營,高皇收兵點檢,約折兵三萬餘人。高皇苦苦痛嗟歎不止。升寶帳設群臣問:「朕手下恁這二十員戰將,無一個敵得陳豨!」悶悶不悅:「似這般怎生收伏這反賊!」

  陳平奏曰:「我王無慮。臣有一計,名曰小會垓也。陛下差使命齎擎宣詔牌印金帛,招收陳豨手下副將劉武,李德,宋公達,程彥雄等四人,若得外攻裡應,恁時必得陳豨。」高皇聞奏大悅。

  當日,即修詔牌印金帛,夤夜使奸細人謁見劉武等四人去。已至代州東,半夜前後,奸細人至於劉武宅,使人報知。劉武迎至廳上坐。使命言:「小官非是陳豨手下人,吾是漢皇使命。吾將高皇宣詔牌印金帛,欲來招伏四將軍。」劉武言:「俺元是漢之臣,焉能肯扶陳豨?」劉武受詔牌金帛了,即請宋公達,李德,程彥雄共同商議。四人受賜賞,各要與漢王建功。使回奏高皇。高皇大喜,即便來日準備外合裡應,拿捉陳豨。

  當夜,陳豨心神恍惚,臥不安寧。豨出戶觀其乾象,見賊星背於鬥牛,四內將星,背入宮外,兼帝星明朗,戰敵之辰,注內反外,必有死亡之事。又三日前,打聽得長安斬訖韓信也。豨仰面大哭數聲,無言覽膝,悶悶而不悅。

  陳豨思上心來,想:「高皇天子洪福不可共敵。」豨與弟將親卒老小共三千人馬,私地夤夜往北投番國去了。

  高祖約會捉陳豨,外攻裡應,欲殺之次,不見陳豨。有一人來報曰:「今陳豨領三千人馬,亦過雁門關,投番國去了,不能捉之。」

  高皇入代州城內,傳聖旨,但是陳豨手下反軍,盡皆在赦下,免其罪。安撫百姓。將四將加官:「第一劉武,雁門關節度使;宋公達,代郡安撫使;李德,代州節度使;程彥雄,忻州刺史。」加四人官了,四人拜舞謝恩。

  高皇加陳平左丞相,兼授代州魏王,陳平謝恩,敕令劉武等統二十萬上駟軍,永鎮北番。高皇駕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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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相平話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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