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冠陽集
卷十九
作者:李匡德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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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事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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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再食則飢。一歲不得衣則寒。飢寒廹死則去而爲盜賊。請問萑蒲之莊者。翳桑之病者。孰甞身絲而食玉。乃欲敺凍餓而嚮太古之化。使遊爲治。使明爲佐。吾猶知其難得。五畒之宅。樹之以桑。百畒之田。深耕易耨。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而况於百里之野。五里之郭。一夫耕而十口飽。一婦織而十人燠。至於萬民富庶。四海安樂。其始乃一絲一粒之積也。右農桑成。

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商者願藏於市。農者願耕於野。昔之襁屬而流離者。今何歡謠之雷起也。昔之蒼烟而荒棘者。今何墻堵之錯午也。如水之汨乎欲㱕也。如草之欝乎欲茂也。又加以壑以納之。雨以潤之。誠若是也。日撻而使去。其孰去耶。不拊孰燠。不哺孰飽。載培載漑。又勿擾之。瞻彼曠野。有氓如蟻。堯衢之老。賈父之子。右戶口增。

自周之衰。禮崩而樂墜。庠序之制。絃誦之風。旣已蕩爲寒灰。荒爲茂草矣。而况於揖遜登降之容乎。又况於作成樂育之義乎。後之君子。倀倀乎守空言於千載之後。有其器而無其具。有其具而無其義。築半壁之宮。裁方領之衣。吾見其迤邐而高者矣。踉蹡而趍者矣。何不見其洋洋而起者矣。此學校之所難修也。雖然。甞試思之。惟人心之必仁。譬火熱而水冷。水不以閱川而改溫。火不以易薪而反淸。何時俗之薄阨。謂古今之異性。先死于我者。同此心也。後生于我者。同此性也。因其性之所同得。求其心之所同安。則匏絃山罍。桓冕大輅。盖必有不蘄能而能矣。此學校之所易興也。右學校興。

目不辨㫌旗之色。耳不節金皷之聲。口不講奇正之法。足不踐魚麗之行。有峩其巾。坐嘯于堂。不知者以爲書生之謾戎。知之者以爲儒者之知兵。何者。仁義惟患不施。敎化惟恐不明。苟二者之素講。爲吾民者。又何往而無油然之誠。用可以以爲刃。居可聯以爲城。詩書禮樂之敎。可以皷三軍之怒氣。出悌入孝之心。可以撻秦楚之堅利。彼子玉之無禮。乃戮人而貫耳。非聖人之所貴。請君子之誠。右軍政修。

惟信可以息天下之詐。惟廉可以絶天下之貪。惟讓可以解天下之紛。故有不信千乘之國而要仲由之片言者。寧捨數畒之田而不忍入王彦方之里門者。古之仁人。自修而及物。不言而感人。盖如此而已矣。故曰怒而威之。不如敎而止之。敎而止之。不如嘿而化之。與其是此而非彼。不如彼此之俱直也。與其扶甲而抑乙。不如甲乙之兩得也。設五刑而待有罪。不如折桁楊毁囹圄而民自服也。知此義者。可以踐無訟之訓。可以致刑措之理。况乎治百里之邑者。譬猶一吷已。右詞訟簡。

井田之法壞而經界之政熄。經界之政熄而均賦之制汨。徇於譽而寡收之者貊也。縱於欲而多取之者桀也。秦吏之箕斂虐也。道州之繫獄拙也。小民撓之以謗則惑焉。長官震之以威則奪焉。奸氓設詐而免焉則矇焉。豪族恃勢而亂焉則屈焉。非貊非桀。無虐無拙。知則不惑。強則不奪。明則不矇。直則不屈。其施也。若維鳩哺而七子俱飫。其斂也。若大壑平而百流齊會。孔子曰。不患寡患不均。嗚呼。能均之者。其惟仁人乎。右賦役均。

良善吾民也。奸猾亦吾民也。譬人有子。若七若八。六七皆善。暴者有一。惟一暴者。欲害衆善。衆善不寧。乃謼乃怨。乃有厥考。必呵責止。呵而不止。必怒捶止。自父母視。善惡俱有。非有偏愛。豈有私怒。此誠不禁。可哀彼善。惟時暴者。聞厥考訓。一朝投誠。悲悔痛恨。厥考乃笑。霽怒爲懽。撫頂置膝。與衆均善。嗚呼。爲太守者。不可不作厥考之心。則可以懲奸民之罪。而弗可閉奸民之悔悟。爲奸民者。不可不識厥子之義。則可以感太守之意。而不可慍太守之威怒。蛇虺豺狼。雖不可不遠放於山藪。而荊棘榛莽。亦豈可不與沾於雨露也。右奸猾息

具參判宅奎畵像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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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性五交四十年。始見其淸揚雋麗。矯矯乎玉樹霞標也。俄見其齒壯髮茂。堂堂乎豫章干霄也。又見其蒼者白丹者黝。頹然若驥倦而思放。松老而向凋。自此以往。凍梨鷄皮。當不知其幾變也。則今將執一時過去之影。輒謂之性五之眞。此豈眞性五也耶。甞記性五自少已具老成器度。儼然其拱。則淵乎可以弘包美惡。瞠然其睇。則瞭乎可以理析絲縷。恒河雖可改。此相當如故。善觀者盍以此求之。若夫齒髮壯衰一時過去之影。皆非眞性五也。

題李君書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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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不見李君。見李君之書。輒能說李君之爲人。李君書。有積累之工。是其人必篤志。尤喜臨古人帖。其人必尙古。李君久受寫官祿。而其書不類寫官字。其人必遺俗。未甞變筆取時俗憐。一切用晉人法度惟謹。其人必淡於利而嚴於義。尤其命筆撰字。有冲雅閑逸之氣橫生腕下。未甞不在於䂓矩繩墨之內。而未甞不出於䂓矩繩墨之外。必其人跡拘而神王。雖其身可以俯仰於世。乃其心有儻然不可撓者則一。取以寄之於毫楮硏墨之間。不知者以爲書之妙也。知之者以爲人之奇也。見其書者。可以不見而知其人。見其人者。亦可以不見而知其書。予見如何。余言必不誣矣。壬寅十月下浣。聖賴題臨遺敎經帖後。

題沈君畵葡萄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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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沈君畵葡萄八幅。葡萄西域之種也。按西域距中國。殆數驛出凉州。數月乃到流沙。而西域又當在流沙西幾萬餘里。三代以前。堯舜之盛。詩書所稱。俱不紀西域。而禹治洪水。舟車橇𥌦之所及。往往在於四海九州之外。聲敎之所曁亦廣矣。然不至於所謂西域諸夷者。遠方珍味如荊揚橘柚之屬。咸記之詳矣。亦無所謂葡萄者。當是時。民之所種者五糓。所嗜者芻豢蔬果常食之物。皆味不足而飽有餘。皷腹而嬉。四方各安其生。至漢武帝。使張騫通西域。得葡萄而㱕。其後使者往來百餘年。及明帝時。又得佛法而來。自是民始得葡萄而甞之。盖三代所未有之奇味。然亦世被佛者之害。起于漢魏之間。歷齊梁隋唐。及于宋元以來。邪道充斥。凾夏大亂。君臣父子之倫壞。而夷狄禽獸之禍肆。民於其時。雖有粟。將不得食之。而况葡萄之可論乎。書曰不貴遠物。遠物貴則邇物必賤。人始有騖遠尙奇之心。而凡人生日用經常之事。必有以邇且賤而見忽者矣。故葡萄至而天下之味爽。佛法來而聖人之道廢。亦可悲也歟。

廣慈庵新建勸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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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者持福田利益之說。遍告閻浮羅衆生。衆生聞之。踴躍歡喜。樂以金帛錢貨投與之。儒者譏之曰。誑辭也誣民也。是欲罔人財而取之也。且天堂地獄。十玉二十八相。人孰見而孰傳之也。嗚呼。此儒與佛不相知之過也。人之貪戀財物者。欲以養父母育妻子也。今佛者有是乎。其次以美衣服厚資奉。而今佛者有是乎。佛者携七尺之軀。翩然出家。衣則壞色。食則糗蔬。持一杖齎一盂。雲遊行脚於四海之內。雖積黃金高如北斗。於我何哉。頭而髮頷而髭。恒人之所得而有也。尙且以爲煩惱苦緣而削去之。况財貨外物。此豈異於塵土垢穢耶。特以衆生剛狼貪饕。喩於利而不喩於義。喩於利。故有愛其寸金尺帛。踰於頭目髓腦者。不踰於義。故有其父母親戚。從而乞一爪一髮。不可得者。原其千罪萬業。不是他病。秪有愛吝不捨而已。佛有大慈。深悲衆生之迷頑不悟。隨設方便。託爲福田利益之說。以告其財之可捨而不可吝。夫佛者路人也而猶可施。則於親者近者可知也。於財乎旣無所利。則其漸趍於義亦可知也。人果能樂施赴義。如佛者言。而庸有不善者乎。故佛之自貪。盖所以勸天下之不貪也。今貧道等。皆佛之徒也。方募建數椽蘭若於開城之金烏山下。以爲講此法之所。謹以此說。告語世界諸善男子。諸善男子。無以佛者利人財也。財除一分。罪除一分。善積一分。財除十分。罪除十分。善積十分。嗚呼。此佛者之大慈也。

記鄭次三朴泰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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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之疫。湖南之氓。多有死而復甦。能言冥司事者。鄭次三全州吏也。病且死。見一使者持官牒。追次三去詣一大府。府前羣吏聚坐。皆全州吏死者。次三心知爲冥府。問我父當在此。今奚往。曰。恨若不早來。若父纔出使去矣。因問次三所來之由。相與驚悲惋傷者久之。顧曰。次三事誰所掌者。傍有老吏年可五十許。不識面。乃曰吾自所禀追矣。諸吏交爲次三請解。老吏拒之。良久。次三取小紙。書厚紙八束綿布八端以示之。老吏卽起入。小頃復出曰。事解可去矣。次三辭諸吏。㱕路。見二人迎慰。其一狀若羅卒。卽次三同里人也。指其笠而言。此笠弊矣。我有舊笠。近借從兄。願傳語吾家。使取燒於墳前。自當至吾所矣。又一人。次三曾爲檢田吏時所役者。言我生時。私買城下水田八頃。我死後。我大兄諉以我父舊田而奪之。我妻子無以生矣。爲我語我兄。速㱕我妻子田也。次三皆許諾。遂蘓。已三日矣。急取紙布如券數焚之。以報老吏之德。因往問羅卒家。卒果有笠。從兄某方借矣。使卒妻卽持焚之。又往役者家。問城下田有無。方爲其兄所攘矣。次三卽呼其兄告以故。使㱕之。皆如死時所諾者。

尼山幼學朴泰和病少愈數日。忽謂其妻促俱飯善飭饌。吾將死矣。冥府召我爲日影宮討賊大將。以今丑時去矣。及死又曰。我無罪。冥府必許我㱕。期十日毋斂我以待也。死五日。其兄之在遠者治具來哭。欲斂而棺。其妻不聽。雖肌肉臭爛。屍汁湧流。而猶固待也。凡十日。始微動。又十五日動言。言初入冥府。有王者服者迎謂曰。地方盜賊甚盛。煩公一往。泰和辭以書生無將帥材。不許。賜駿馬一匹。發卒數千人。使泰和將之。泰和率兵馳到日影宮。野濶川曠。如全州兩井浦。然霧靄間。有鬼兵數千迎戰。泰和獨騎馬。大呼入賊陣。斬賊大將首而㱕。冥王大喜。勞謝丁寧焉。遂許送還。此後泰和亦不能記。同時鎭安獵者鄭仁先。別武士鄭起仲。亦患疫死。數日復起。自言入冥司云。曰自佛氏入中國。始有冥府十王天堂地獄之說。然自朱程諸大儒先生。皆力辨之以爲無有。而世之人。實有死而見之者何也。顧事皆出於愚媍庸夫。未聞有正人君子或一至冥府。見所謂十王者。豈十王之力。只能治愚媍庸夫之鬼。而至於正人君子。其氣已上爲星辰。下爲山岳。雖有十部鬼卒。不可得以係獻之歟。此誠可疑也。然史記。趙簡子死七日而生。見上帝賜以翟犬。秦穆公亦遊帝都。受鶉首之墟匀天之樂。此或後人所謂冥府者歟。非歟。病熱人。例多狂妄怳惚。眼見雜物。又豈可眞知其有無也。全州吏生而嗜錢。死猶受鄭次三之賂。其習性可惡。然冥官猶不斥此吏。可知非聦明鬼。而陽界陰界。果無一步公平地。無錢者死。亦奈何。

咸鏡異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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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肅肅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說詩者曰。文王之世。化行俗美。賢才輩出。雖中逵中林罝兔椓杙之野人。莫不能爲公侯好仇干城之材。夫視乎中逵中林。則其在朝者之多才可知也。言乎兔罝椓杙。則其爲爪牙笠轂者之益賢。尤可知也。然其罝兔椓杙者。亦未使甞終老。彷徨於中逵中林而已。必文王竟拔而用之。如太公望之一朝起於釣屠漁樵之中。不然。文王爲遺賢之主。周無成帝王之業也。而且文王雖或不求。然彼以䧺武飛騰之氣。生遇功名際會之秋。豈肯甘心自安於林居野獵。而終不奮臂投袂於牧野檀車之戰也哉。及後中世。常主溺於湛溢之欲。驕於盈成之業。一切以干城武夫。爲無所用而莫之求也。彼干城武夫。亦旣見其不求。又自羞於苟衒也。則或結想於西方。或起詠於北風。而衡門考槃之侶。山嶅從狼之倫。遂往往有老死不用之才矣。盖世未甞無其人。而天下有事則此輩重。天下無事則此輩輕。其不用也。雖未必非天下之福。而若急賢之主。愛才之相。則終不忍捨而不求也。

姜楚傑謂余曰。楚傑聞於南原李翁。咸鏡之北。實有異人云。始翁與同里方翁。俱以新及第。防戍北邊。取代㱕常。暮抵深山間。投一田舍。有婦人獨應焉。及昏其丈夫㱕。肩負乕豬獐鹿凡幾隻投於庭。若丘山焉。見客趍拜。甚備禮。顧謂妻。尊客遠來。曾爲燒肉設夕饌否。婦人曰。已供客飯與馬芻豆矣。曰善。卽自取飯一大盆。熾火於庭。持大劒。取割乕豬獐鹿。且䏑且啗。須臾盡。客相顧大驚以爲異物奇鬼也。天明。又持獵具出門。謂客且勿發。待我㱕也。客恐不敢動。第待之。其夕久不㱕。其妻出望。遽有大乕玃去。俄而其丈夫始㱕。視妻不在。問客。客言其狀。大怒曰。此畜當死久矣。以其新乳也。姑忍之。今不可赦矣。促飯喫。起呼客曰。方先達㥘。李先達從我。李先達恐亦不敢拒。且強行。各持一條索縛腰。時夜半天深黑。屋後諸峯。皆峻發奔騰。大木奇石錯崿不可上。李翁蹶不能進。以手力攀其人腰索。步迅而索勁。勢若躡鳥翼而乘疾風也。旣上山徘徊。無所見。曰姑未來矣。少頃。微聞山下有恼恼聲。卽起曰來矣。飛步下山。客則愈懼潛身。上大木顚。下見黑陰中有物。迭上下往來。而喘息之氣。哮吼之聲。俱若雷霆焉。已而其人左手曳死虎。右手掖婦人屍上山。李翁翁使守之。又下山。取乕三子來。解腰索縛乕及死婦人。自負之。又手乕一子。其二乕子則使李翁負之。李翁力不勝。則又自取幷負之。然其行步愈迅速不可及也。當此時。李翁以少年武士。平居鄕里。亦甞喜奮拳矜語。及見此丈夫。每顧視其身。若蟣蝨之微動也。語楚傑時。亦手按其胸曰。此心至今淫淫然也。余曰。壯士。然婦人死可悲也。楚傑曰。初乕之攫婦人也。欲㱕啖其子。未甞傷之。而人自驚死耳。驚乕死者。置之燠室。按以熱肌。法當復生云。婦人旣生。釃濁酒刲大肉盛盤。丈夫燃松明火。出見客勞之。客壯其勇。又詳視其容貌。愈可畏。及其飮酒嚼肉之狀。愈益䧺猛。不可形言。然其待客更恭謹。類執禮人也。楚傑又曰。南原李翁。老而頗忠實。非誑語者。余曰然。非誑語也。我李氏有朝鮮今且四百年。鴨水以東數千餘里。德敎之所培養。風化之所蒸育。雄剛英偉之氣。磅礴充塞。其必溢以爲奇怪驚世之材。如文王之化行。而野人多賢。不可誣也。則咸鏡必有異人矣。而世之太平。顧久矣。俗又尙文不尙武。雖大男子。務以嬰兒折之。則吾意其奇怪驚世之材。必不乾沒競進。而將隱遁自放。必不爭名逐利於朝市之間。而將耕樵射獵於窮山極海之濱。伐狐兔搏乕豹。以以爲戱樂而自散其不遇難平之懷矣。楚傑曰。子之說是也。咸鏡異人之心必如此。余曰。楚傑。今聖上愛才好士。揚仄如不及。爲我語李翁。使勸咸鏡異人以必出仕也。必大用矣。楚傑曰。楚傑之聞於李翁。今十餘年。距李翁之見異人。又三十餘年。其時異人。已幾三四十或四五十許。則計異人必已死矣。余曰。嗚呼。果不用而死耶。惜哉惜哉。遂作咸鏡異人傳。

駁仲弟責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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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方之奴迷甚。君方怒而逐之。旋悔而留之。余君方必仁愛惻怛。以人子而善遇之。如陶公忠恕寬厚。謂何不少忍其憤。如程先生。及讀其文。迺以爲奴主無兩善之理。彼若善則我當惡。而今愚者爲奴。而善者爲主。則幸我之免。而欲忘彼之不肖焉。其言甚似不知理者。夫天之所以畀予人者。惟善與惡兩端而已。幸而善者相値。而爲奴主君臣父子兄弟。則爲奴主君臣父子兄弟俱善。不幸而惡者相値。而爲奴主君臣父子兄弟。則爲奴主君臣父子兄弟俱惡。其或幸或不幸而一善一惡者相値。則爲奴惡而主善。臣惡而君善。抑父善而子惡。兄善而弟惡矣。是其賦於上者。如太空之撒雨。國廩之分糶。盖未甞有意於其初。而受於下者。如乘鳧之聚散。浮萍之離合。又未甞有定於其間。故陶侃之胡奴。舜,禹之臯夔。文王之子武王。伯淳之弟正叔。此善之相値者也。不義,彭寵之奴。惡來,商受之臣。祿山,慶緖之相繼。檮杌,饕餮之幷稱。此惡之相値者也。霍光之忠而有子都。帝堯之聖而有共工。石碏之父子。象之兄弟。此一善一惡之或幸或不幸者。前八者之跡。旣如彼其甚著。則謂善惡之必分背而不合者。似傷於誕。而後四者之事。又若此其難誣。則謂善惡之必會萃而無舛者。復近於迂。迂固通儒之所甚拒。而誕豈君子之所可取者哉。故傳曰。物之不齊。物之性也。今君方目力端。不能通知二者之故。欲執一隅而經蔽之。雖或可免於迂。而豈可不謂之誕乎。雖然。君方若曰善惡聚散。誠不可常矣。旣幸而免於俱惡俱善。又不可必。則與其彼善而我不善。毋寧我善而彼不善云爾。則或將有憐其志者矣。

謝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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斲木爲枕。長一尺五寸。廣五寸。厚三寸。支腦而卧。鼻息齁齁然甚適也。晝則擠之擲之。或撑尻而踞之。其夜。枕也怒見於夢曰。子之鼾睡之聲。夜撼棟宇。而吾不之苦。子之頑顱厚額。重如山岳。而吾不之勌。涎流沫濺。垢膩漸染。而吾不敢穢之也。吾之有勞於子大矣。而子之辱我。噫何甚也。余叱曰。汝退。汝木也。嶺之南北。杞榟松柟之林。上干雲日。下蔽牛馬。執鉅而截之。揮斤而斲之。一朝而成。則如汝者。可得萬數。况又支離輪囷之異質。瑞彩斑爛之文木。風蕩雨震。折而爲朽壤者。抑不可勝計。則汝旣幸而獨見取於人。又幸而薦之堂上。用爲元首之器。汝之榮極矣。一時之辱。汝何倖倖也。灌夫三木。絳侯書牘背。李廣困於醉尉。禍福榮辱之一往一來。君子猶且不免。汝之怒也。不▣於不自反乎。旣言而寐。旋自念尤曰。余之詬枕則是也。然余年三十。尙爲布衣。人之賤且蹴之者宜矣。讀古人之書不爲少。窮天下之理不爲淺。能言禍福榮辱之說。不爲不詳。而行於世。受人一言之忤。輒不能無勃然動乎心。怫然見於面。則是何勵於躬者甚薄。而責於物者已苛也。吾爲士而不能得士之職。木爲枕而顧能備枕之用。吾之受忤而撼者誠妄。而枕之見薄而怒者。抑不悖矣。於是扶枕而人立之。與之語而慰之曰。使汝非木。乃金乃玉。玻瓈爲材。瑪瑠爲質。文繡爲匣。翠羽爲餙。其於支腦而卧。鼻息齁齁然。則均乎其適也。取用則無貴賤之殊。施禮則有厚薄之異。枕何尤。余過矣。余過矣。

瑞興貢生金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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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遊瑞興縣。縣貢生金廷三頗小心。伏侍余久而不懈。爲之著文曰。金廷三服我勞甚勤。廷三非吾役也。非愛我也。我非有大恩德於廷三。使之感激奔走也。吾特以勢臨廷三。廷三亦以勢畏我。畏者外也。其內則固傑然不服矣。試思吾爲廷三。廷三乃以勢役我。則吾雖低首唯唯。左右奉使令惟謹。其心卽必曰彼於吾何哉。且不反面戟罵者難矣。吾以此知廷三之不能無硜硜於我也。天之生民。初未甞有孰厚孰薄。而人也區區自相爲上下分數於其間。幸而生於上者。名曰士大夫。挾其素貴之勢。儼然正顔色而號令小人。一號而不應則叱。再呼而不應則鞭撻已隨之矣。同禀於天。均爲天民。智謀才力。彼不必不及於此。而形勢之所加。貴賤殊倫。嗚呼。此豈天之心哉。佛者有輪廻報應之說。信斯言也。廷三當反爲士大夫。而吾且給事於汝。姑默默少待他生也。

伏惟聳出千仞。並立一雙。巋然山河。邈爾▣▣。旣爲如來現世之相。則凡世之人。皆可籲呼。盖是女媧補天之精。則惟天之機。亦幾參用。肆敢疾聲而仰訴。或冀興感而垂慈。某尋摘謏才。硏槧薄技。意則甚篤。本欲肆力於文章。業乃不專。每患奪志於科擧。方將棄鷄筋而猶惜。盖欲兼熊掌。而未能一朝揚名。如得摘髭之喜。十▣屈首。庶盡刺股之功。伏望特憐區區之心。爰施冥冥之祐。假南昌之風颿。可占鶯遷。修江瀆之廟廊。秪思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