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三藏記集/卷十五

卷十五

法祖法師傳第一(法祚 衛士度)

道安法師傳第二(法和)

慧遠法師傳第三

道生法師傳第四

佛念法師傳第五

法顯法師傳第六

智嚴法師傳第七

寶雲法師傳第八

智猛法師傳第九

法勇法師傳第十

○法祖法師傳第一(法祚 衛士度)

帛遠,字法祖,本姓萬氏,河內人也。父威達,以儒雅知名,州府辟命皆不行。祖少發道心,啟父出家,辭理切至,其父不能奪,遂改服從道。祖才思俊徹,敏朗絕倫。誦經日八九千言,研味方等,妙入幽微,世俗墳索,多所該貫。乃於長安造築精舍,以講習為業。白黑稟受,幾出千人。晉惠之末,太宰河間王鎮關中,虛心敬重,待以師友之禮。每至閑辰靜夜,輒談講道德。於時西府初建,俊乂甚盛,能言之士,咸服其遠致。

祖見群雄交爭,干戈方始,誌欲潛遁隴右,以保雅操。會張輔為秦州刺史,鎮隴上,祖與之俱行。輔以祖名德顯著,眾望所歸,欲令反服,為己僚佐。祖固誌不移,由是結憾。先有州人管蕃與祖論議,屢屈於祖,蕃深銜恥恨,每加讒構。祖行至縣,忽語諸道人及弟子曰:「我數日對當至。」便辭別,作素書分布經像及資財都訖。明晨詣輔共語,忽忤輔意,輔使收之行罰,眾咸怪惋。祖曰:「我來畢對。此宿命久結,非今日事也。」乃呼十方佛:「法祖前身罪緣,歡喜畢對。願從此以後,與輔為善知識,無令受殺人之罪。」遂鞭之五十,奄然命終。輔後具聞其事,方大惋恨。

初,祖道化之聲被於關隴,崤函之右奉之若神。戎晉嗟慟,行路流涕。隴上羌胡率精騎五千,將欲迎祖西歸,中路聞其遇害,悲恨不及。眾咸憤激,欲復祖之讎,輔遣軍上隴,羌胡率輕騎逆戰,時天水故帳下督富整,遂因忿斬輔。群胡既雪怨恥,稱善而還,共分祖屍,各起塔廟,輔字世偉,南陽人,張衡之後。雖有才解,而酷不以理,橫殺天水太守封尚,百姓疑駭,因亂而斬焉。管蕃亦卒以傾險致敗。

後少時有一人,姓李名通,死而更蘇,云:「見祖法師在閻羅王處,為王講《首楞嚴經》。雲講竟應往忉利天。又見祭酒王浮,一雲道士基公,次被鎖械,求祖懺悔。」昔祖平素之日,與浮每爭邪正,浮屢屈。既意不自忍,乃作《老子化胡經》以誣謗佛法。殃有所歸,故死方思悔。孫綽《道賢論》,以法祖疋嵇康。論云:「帛祖釁起於管蕃,中散禍作於鐘會。二賢並以俊邁之氣,昧其圖身之慮,棲心事外,輕世招患,殆不異也。」其見稱如此。

祖既博涉多閑,善通胡漢之語,嘗譯《惟逮》、《弟子本起》、《五部僧》等三部經,又註《首楞嚴經》。又言別譯數部小經,值亂零失,不知其名。

祖弟法祚亦少有令譽,被博士徵,不就。年二十五出家,深洞佛理,關隴知名。時梁州刺史張光,以祚兄不肯反服,輔之所殺,光又逼祚令罷道。祚執誌堅貞,以死為誓,遂為光所害,春秋五十有七。註《放光波若經》,及著《顯宗論》等。光字景武,江夏人,後為武都氐楊難敵所圍,發憤而死。

時晉惠之世,又有優婆塞衛士度,譯出道行波若經二卷。士度本司州汲郡汲人。陸沈寒門,安貧樂道,常以佛法為心。當其亡日,清凈澡漱,誦經千餘言,然後蓋衣屍臥,奄然而卒。

○道安法師傳第二法和

釋道安,本姓衛,常山扶柳人也。年十二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至陋,不為師之所重。驅使田舍,至於三年,執勤就勞,曾無怨色。篤性精進,齋戒無闕,數歲之後,方啟師求經。師與《辯意經》一卷,可五千餘言。安賫經入田,因息尋覽。暮歸,以經還師,復求餘經。師曰:「昨經不讀,今復求耶!」對曰:「即已暗誦。」師雖異之,而未信也。復與《成具光明經》一卷,可減萬言,賫之如初,暮復還師。師執經覆之,不差一字。師大驚嗟,敬而異之。後為受具戒,恣其遊方。至鄴,入中寺,遇佛圖澄。澄見而嗟嘆,與語終日。眾見其形望不稱,咸共輕怪。澄曰:「此人遠識,非爾儔也。」

初,經出已久,而舊譯時謬,致使深義隱沒未通。每至講說,唯敘大意,轉讀而已。安窮覽經典,钅句深致遠。其所註《般若》、《道行》、《密跡》、《安般》諸經,並尋文比句,為起盡之義,及《析疑》、《甄解》,凡二十二卷。序致淵富,妙盡玄旨。條貫既敘,文理會通,經義克明,自安始也。

又自漢暨晉,經來稍多,而傳經之人,名字弗記。後人追尋,莫測年代。安乃總集名目,表其時人,銓品新舊,撰為經錄。眾經有據,實由其功。

四方學士,競往師之,受業弟子法汰、慧遠等五百餘人。及石氏之亂,乃謂其眾曰:「今天災旱蝗,寇賊縱橫,聚則不立,散則不可。」遂率眾入王屋女機山。頃之,復渡河依陸渾,山棲木食修學。俄而慕容俊逼陸渾,遂南投襄陽。行至新野,復議曰:「今遭凶年,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又教化之體,宜令廣布。」咸曰:「隨法師教!」乃令法汰詣揚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風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閑」。安與弟子慧遠等五百餘人渡河,夜行值雷雨,乘電光而進。前得人家,見門裹有一雙馬昂,昂間懸一馬篼,可容一斛。安便呼林伯升。主人驚出,果姓林,名伯升。謂是神人,厚相禮接。既而弟子問何以知其姓字?安曰:「兩木為林,篼容百升也。」遂住襄陽。

習鑿齒聞而詣之。既坐而稱曰:「四海習鑿齒。」安曰:「樂天釋道安。」時人咸以為名答。鑿齒嘗餉安梨數十枚。正值講坐,便手自割分,梨盡人遍,無參差者。高平郗超遣使遺米千石,修書累紙,深致殷勤。安答書曰:「損米彌覺有待之為煩!」鑿齒與謝安書曰:「來此見釋道安,故是遠勝,非常道士。師徒數百,齋講不。無變化會術可以惑常人之耳目,無重威大勢可以整群小之參差,而師徒肅肅,自相尊敬,洋洋濟濟,乃是吾由來所未見。其人理懷簡衷,多所博涉,內外群書,略皆遍觀,陰陽算數,亦皆能通。佛經故最是所長,作義乃似法蘭、法祖輩,統以大無,不肯稍齊物等智,在方中馳騁也。恨不使足下見之!其亦每言思得一見足下。」其為時賢所重如此。

安在樊沔十五載,每歲常再遍講《放光經》,未嘗廢闕。桓沖要出江陵,朱序西鎮,復請還襄陽。苻堅素聞其聲,每云:「襄陽有釋道安是名器,方欲致之,以輔朕躬。」後堅攻襄陽,安與朱序俱獲於堅。堅謂僕射權翼曰:「朕以十萬之師取襄陽,唯得一人半。」翼曰:「誰耶?」堅曰:「安公一人,習鑿齒半人也。」既至,住長安城內五重寺,僧眾數千人,大弘法化。

初魏晉沙門依師為姓,故姓名不同。安以為大師之本,莫尊釋迦,乃以釋命氏。後獲《增一阿含經》,果稱四河入海,無復河名;四姓為沙門,皆稱釋種。既懸與經符,遂為後式焉。安外涉群書,善為文章。長安中衣冠子弟為詩賦者,皆依附致譽。與學士楊弘仲論《詩風雅》,皆有理致。

初,堅承石氏之亂,至是民戶殷富,四方略定,唯有東南一隅,未能抗服。堅每與侍臣談話,未嘗不欲平一江左,欲以晉帝為僕射,謝安為侍中。堅弟平陽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紹並切諫,終不能回。眾以安為堅所敬信,乃共請曰:「主上將有事東南,公何能不為蒼生致一言耶?」會堅出東苑,命安升輿同載。僕射權翼諫曰:「臣聞天子法駕,侍中陪乘,道安毀形,寧可參廁乘輿!」堅懍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將舉天下而不易。雖輿輦之榮,乃是為其臭腐耳!」即敕翼扶之而登輿。俄而顧謂安公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陟會稽而觀滄海,不亦樂乎!」安對曰:「檀越應天禦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棲神無為,與堯舜比隆。今欲以百萬之眾,求厥田下下之土;且東南地卑氣癘,昔舜、禹遊而不反,秦皇適而弗歸。以貧道觀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陽公懿戚,石越重臣,並謂不可,猶尚見拒;貧道輕淺,言必不允。既荷厚遇,敢不盡誠耳!」堅曰:「非為地不廣,民不足治也。將簡天心,明大運所在耳!順時巡狩,亦著前典,若如來言,則帝王無省方之文乎?」安曰:「若鑾駕必動,可暫幸洛陽,抗威畜銳,傳檄江南。如其不服,伐之未晚。」堅不從,遂遣平陽公融等精銳二十五萬為前鋒,堅躬率步騎六十萬。到頃,晉遣征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拒之。堅軍大潰,晉軍還逐北三十餘里,死者相枕。融馬倒殞首,堅單騎而遁,如所諫焉。堅尋為慕容沖所圍。時安同在長安城內,以偽建元二十一年二月八日,齋畢無疾而卒。葬五級寺中。

未終之前,隱士王嘉往候安。安曰:「世事如此,行將及人,相與去乎?」嘉曰:「誠如所言,師且前行,吾有小債未了,不得俱去。」及姚萇之得長安也,嘉故在城內。萇與苻登相持甚久,萇患之,問嘉曰:「吾得天下不?」答曰:「略得。」萇怒曰:「得當言得,何略之有?」遂斬之,嘉所謂負債者也。萇死,其子略方得殺登稱帝,所謂「略得」者也。嘉字子年,隴西人。形貌鄙陋,似若不足,滑稽好語笑,然不食五穀,清虛服氣,人咸宗而事之。往問善惡,嘉隨而應答,語則可笑,狀如調戲,辭似讖記,不可領解,事過皆驗。及嘉之死,其日有人於隴上見之。法師之潛契神人,皆此類也。

初,安聞羅什在西域,思共講析微言,安勸堅取之。什亦遠聞其風,謂是東方聖人,恒遙而禮之。初,安生,便左臂上有一皮,廣寸許,著臂如釧,捋可得上下,唯不得出手而已。時人謂之印手菩薩。安終後二十餘年而什方至。什恨不相見,甚悲恨焉。初,安篤誌經典,務在宣法,所請外國沙門僧伽跋澄、曇摩難提及僧伽提婆等,譯出眾經百餘萬言。常與沙門法和銓定音字,詳核文旨,新出眾經,於是獲正。孫興公為《名德沙門論目》云:「釋道安博物多才,通經明理。」其見述於世如此。

釋法和,冀州人。凝靜有操行,少與安公同師受學,善能標明論綱,解悟疑滯。安公所得群經常共校之。後遊洛陽,又請提婆重出《廣說》等經。居陽平寺,年八十餘,為偽晉公姚緒所請,集僧齋講。敕其弟子曰:「俗網煩惱,苦累非一,無常甚樂。」乃整衣服,繞塔禮拜,還詣座所,以衣蒙首,忽然而卒。時人謂之知命。

○慧遠法師傳第三

釋慧遠,本姓賈,雁門樓煩人也。弱而好書,珪璋秀發。年十三,隨舅令狐氏遊學許、洛,故少為諸生。博綜六經,尤善《老》、《莊》,性度弘偉,風鑒朗拔,雖宿儒才彥,莫不服其深致焉。年二十一,俗渡江東,就範宣子共契嘉遁。值王路屯阻,有誌不果。乃於關左遇見安公,一面盡敬,以為真吾師也。遂投簪落{髟采},委質受業。既入乎道,厲然不群,常欲總攝綱維,以大法為己任,精思諷持,以夜續晝。沙門曇翼每給以燈燭之費,安公聞而喜曰:「道士誠知人矣!」遠藉慧解於前因,資勝心於曠劫,故能神明英越,機鑒遐深。無生實相之玄,般若中道這妙,即色空慧之秘,緣門寂觀之要,無微不析,無幽不暢。誌共理冥,言與道合,安公常嘆曰:「使道流東國,其在遠乎!」

後隨安公南遊攀、沔。晉太元之初,襄陽失守,安公入關。遠乃遷於尋陽,葺字廬嶽。江州刺史桓伊為造殿房。此山儀形九派,峻聳天絕,棲集隱淪,吐納靈異。遠創造精舍,洞盡山美。卻負香爐之峰,傍帶瀑布之壑,仍石壘基,即松栽構,清泉環階,白雲滿室。復於寺內別置禪林,森樹煙凝,石逕苔合。凡在瞻履,皆神清而氣肅焉。

遠聞北天竺有佛影,欣感交懷。乃背山臨流,營築龕室,妙算畫工,采圖寫。色疑積空,望似輕霧,暉相炳曖,若隱而顯。遂傳寫京都,莫不嗟嘆。於是率眾行道,昏曉不絕,釋迦餘化,於斯復興。既而謹律息心之士,絕塵清信之賓,並不期而至,望風遙集。彭城劉遺民、雁門周續之、新蔡畢穎之、南陽宗炳,並棄世遺榮,依遠遊止。遠乃於精舍無量壽像前,建齋立誓,共期西方。其文曰:

惟歲在攝提,秋七月戊辰朔,二十八日乙未,法師釋慧遠,貞感參見冥,宿懷特發。乃延命同志,息心清信之士百有二十三人,集於廬山之陰,般若臺精舍阿彌陀像前,率以香華,敬薦而誓焉。

惟斯一會之眾,夫緣化之理既明,則三世之傳顯矣;遷感之數既符,則善惡之報必矣。推交臂之潛淪,悟無常之期切,審三報之相催,知趣之難拔。此其同志諸賢,所以夕惕宵勤,仰思攸濟者也。

蓋神者可以感涉,而不可以跡求。必感之有物,則幽路咫尺;茍求之無主,則渺茫何津?今幸以不謀,而僉心西境,叩篇開信,亮情天發,乃機象通於寢夢,欣歡百於子來。於是靈圖表輝,景侔神造,功由理諧,事非人運。茲實天啟其誠,冥數來萃者矣,可不克心重精,疊思以凝其慮哉!

然其景績參差,功福不一,雖晨祈雲同,夕最悠隔,即我師友之眷,良可悲矣。是以慨焉。胥命整襟法堂,等施一心,亭懷幽極,誓茲同人,俱遊絕域。其有驚出絕倫,首登神界,則無獨善於雲嶠,忘兼全於幽谷。先進之與後升,勉思匯征之道。然後妙覲大儀,啟心貞照,識以悟新,形由化革。藉芙蓉於中流,蔭瓊柯以詠言,飄雲衣於八極,泛香風以窮年。體忘安而彌穆,心超樂以自怡,臨三塗而緬謝,傲天宮而長辭。紹眾靈以繼軌,指大息以為期,究茲道也,豈不弘哉!

司徒王謐,護軍王默等並欽慕風德,遙致師敬。謐修書曰:「年始四十七,而衰同耳順。」遠答曰:「古人不愛尺璧而重寸陰。觀其所存,似不在長年。檀越既履順而遊性,乘佛理以禦心,因此而推,復何羨於遐齡耶?想斯理久已得之,為復酬來訊耳。」

初經流江東,多有未備,禪法無聞,律藏殘闕。遠大存教本,憤慨道缺,乃命弟子法凈等遠尋眾經,逾越沙雪,曠載方還。皆獲胡本,得以傳譯。每逢西域一賓,輒懇惻諮訪。屢遣使入關,迎請禪師,解其擯事,傳出《禪經》。又請罽賓沙門僧伽提婆出數經。所以禪法經戒,皆出廬山,幾且百卷。初關中譯出《十誦》,所餘一分未竟,而弗若多羅亡,遠常慨其未備。及聞曇摩流支入秦,乃遺書祈請,令於關中更出餘分。故《十誦》一部,具足無闕,晉地獲本,相傳至今。蔥外妙典,關中勝說,所以來集茲土者,皆遠之力也。外國眾僧咸稱漢地有大乘道士,每至燒香禮拜,輒東向致敬。其神理之跡,固未可測也。

常以支竺舊義,未窮妙實,乃著《法性論》,理奧文詣。羅什見而嘆曰:「邊國人未見經,便暗與理合,豈不妙哉!」遠翹勤弘道,懍厲為法。每致書羅什,訪核經要。什亦高其勝心,萬里響契。姚略欽想風名,嘆其才思,致書殷勤,信餉歲通。贈以龜茲國細鏤雜變石像,以申款心。又令姚嵩獻其珠像。

《釋論》初出,興送論並遺書曰:「《大智度論》新訖,此既龍樹所作,又是方等旨歸,宜為一序,以宣作者之意。然此諸道士咸相推謝,無敢動手。法師可為作序,以貽後之學者。」遠答云:「欲令作《大智論序》,以申作者之意。貧道聞懷大非小渚所容,汲深非短綆所測。披省之日,有愧高命。又體羸多病,觸事有廢,不復屬意已來,其日亦久。緣來告之重,輒粗綴所懷。至於研究之美,當復寄諸明德。」其名高遠國如此。遠常謂《大智論》文句繁積,初學難尋,乃刪煩剪亂,令質文有體,撰為二十卷,序致淵雅,以貽學者。

後桓玄以震主之威,苦相延致。乃貽書騁說,勸令登仕。遠答辭堅正,確乎不拔,誌逾丹石,終莫能屈。俄而玄欲沙汰眾僧,教僚屬曰:「沙門有能申述經誥,暢說義理;或禁行修整,足以宣寄大化。其有違於此,皆悉罷遣。唯廬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簡之例。」初成帝時,庾冰輔政,以為沙門宜敬王者。尚書令何充奏不應敬禮。官議悉同充等。門下承冰旨為駁,同異紛然,竟莫能定。及玄在姑孰,欲令盡敬。乃書與均勻,具述其意。遠懼大法將墜,報書懇切,以為袈裟非朝宗之服,缽盂輩廊廟之器。又著《沙門不敬王者論》,辭理精峻。玄意感悟,遂不果行。其荷持法任,皆此類也。

臨川太守謝靈運,負才忄敖俗,少所推崇,及一相見,肅然心服。自止居廬阜,三十餘載,影不出山,跡不入俗,故送客遊履,常以虎溪為界焉。義熙末卒於廬山精舍,春秋八十有三,遺命露骸松下,同之草木。既而弟子收葬,謝靈運造碑墓側,銘其遺德焉。初,遠善屬文章,辭氣清越,席上談論,精義簡要。加以儀容端雅,風采灑落,故圖像於寺,遐邇式瞻。所著論、序、銘、贊、詩、書,集為十卷,五十餘篇,並見重於世。

○道生法師傳第四

竺道生,彭城人也。家世仕子。父為廣戚令,鄉里稱為善人。生幼而穎慧,聰悟若神。其父知非凡器,愛而異之。於時法汰道人德業弘懿,乃攜以歸依,遂改服受學。既踐法門,俊思卓拔。披讀經文,一覽能誦,研味句義,即自解說。是以年在誌學,便登講座,探賾索隱,思徹淵泉,吐納問辯,辭清珠玉。雖宿望學僧,當世名士,皆慮挫辭窮,莫能抗敵。雖楊童之豫《玄》文,魯連之屈田巴,無以過也。年至具戒,器鑒日躋,講演之聲,遍於區夏。王公貴勝,並聞風造席;庶幾之士,皆千里命駕。生風雅從容,善於接誘,其性烈而溫,其氣清而穆,故豫在言對,莫不披心焉。

初住龍光寺,下帷專業。隆安中,移入廬山精舍,幽棲七年,以求其志。常以為入道之要,慧解為本。故鉆仰群經,斟酌雜論,萬里隨法,不憚遠。遂與始興慧睿、東安慧嚴、道場慧觀,同往長安,從羅什受學。關中僧眾,咸稱其秀悟。義熙五年還都,因停京師,遊學積年,備總經論。妙貫龍樹大乘之源,兼綜提婆小道之要,博以異聞,約以一致。乃喟然而嘆曰:「夫象以盡意,得意則象忘;言以寄理,入理則言息。自經典東流,譯人重阻,多守滯文,鮮見圓義。若忘筌取魚,則可與言道矣!」於是校練空有,研思因果,乃立《善不受報》及《頓悟義》,籠罩舊說,妙有淵旨。而守文之徒,多生嫌嫉,與奪之聲,紛然互起。

又六卷《泥洹》先至京都,生剖析佛性,洞入幽微,乃說阿闡提人皆得成佛。於時《大涅盤經》未至此土,孤明光發,獨見迕眾。於是舊學僧黨,以為背經邪說,譏忿滋甚,遂顯於大眾,擯而遣之。生於四眾之中正容誓曰:「若我所說反於經義者,請於現身即表癘疾;若與實相不相違背者,願舍壽之時,據師子座。」言竟,拂衣而逝。星行命舟,以元嘉七年投跡廬嶽,銷影巖阿,怡然自得。山中僧眾,咸共敬服。俄而《大涅盤經》至於京都,果稱闡提皆有佛性,與前所說,若合符契。生既獲斯經,尋即建講。以宋元嘉十一年冬十月庚子,於廬山精舍升於法座。神色開明,德音駿發,論議數番,窮理盡妙。觀聽之眾,莫不悟悅,法席將畢,忽見塵尾紛然而墜,端坐正容,隱几而卒,顏色不異,似若入定。道俗嗟駭,遠近悲涼。於是京邑諸僧內慚自疚,追而信服。其神鑒之至,徵瑞如此。仍葬於廬山之阜。

初生與睿公及嚴、觀同學齊名,故時人評曰:「生、睿發天真,嚴、觀窪流得。慧義彭亨進,寇淵於默塞。」生及睿公獨標天真之目,固已秀出群士矣。

初沙門法顯於師子國得《彌沙寒律》梵本,未及譯出而亡。生以宋景平元年十一月,於龍光寺請罽賓律師佛大什執梵文,于闐沙門智勝為譯。此律照明,蓋生之功也。關中沙門僧肇始註《維摩》,世咸玩味。及生更發深旨,顯暢新異,講學之匠,咸共憲章。其所述《維摩》、《法華》、《泥洹》、《小品》諸經義疏,世皆寶焉。

○佛念法師傳第五

竺佛念,涼州人也。弱年出家,誌業堅清,外和內朗,有通敏之鑒。諷習眾經,粗涉外學,其《蒼》、《雅》詁訓,尤所明練。少好遊方,備貫風俗。家世西河,洞曉方語,畢戎音義,莫不兼解。故義學之譽雖闕,而洽聞之聲甚著。

苻堅偽建元之中,外國沙門僧伽跋澄及曇摩難提入長安,堅秘書郎趙政請跋澄出《婆須蜜經》胡本,當時名德莫能傳譯,眾咸推念。於是澄執梵文,今譯漢語,質斷疑義,音字方明。曇摩難提又出《王子益壞目因緣經》,念為宣譯,並作經序。至建元二十年,政復請曇摩難提出《增一阿含》及《中阿含》,於長安城內集義學沙門,請念為譯,敷析研核,二載乃訖。《二含》光顯,念之力也。至姚興弘始之初,經學甚盛,念續出《菩薩瓔珞》、《十住斷結》及《出曜》、《胎經》、《中陰經》,於苻、姚二代,為譯人之宗。自世高、支謙以後,莫逾於念。關中僧眾,咸共嘉焉。後卒於長安,均勻近白黑,莫不嘆惜。

○法顯法師傳第六

釋法顯,本姓龔,平陽武陽人也。顯有三兄並齠齙而亡。其父懼禍及之,三歲便度為沙彌。居家數年,病篤欲死,因送還寺,信宿便差。不復肯歸,母欲見之不能得,為立小屋於門外,以擬去來。十歲遭父憂,叔父以其母寡獨不立,逼使還俗。顯曰:「本不以有父而出家也。正欲遠塵離俗,故入道耳。」叔父善其言,乃止。頃之母喪,至性過人。葬事既畢,仍即還寺。嘗與同學數十人於田中刈稻,時有饑賊欲奪其谷,諸沙彌悉奔走,唯顯獨留。語賊曰:「若欲須谷,隨意所取。但君等昔不布施,故此生饑貧,今復奪人,恐來世彌甚。貧道預為君憂,故相語耳!」言訖即還。賊棄谷而去。眾僧數百人,莫不嘆服。

二十受大戒,誌行明潔,儀軌整肅。常慨經律舛闕,誓誌尋求。以晉隆安三年,與同學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發自長安,西度沙河。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四顧茫茫,莫測所之。唯視日以準東西,人骨以標行路耳。屢有熱風惡鬼,遇之必死,顯任緣委命,直過險難。有頃,至蔥嶺。嶺冬夏積雪,有惡龍吐毒,風雨沙礫,山路艱危,壁立千仞。昔有人鑿石通路,傍施梯道,凡度七百餘梯。又躡懸ㄌ過河數十餘處。仍度小雪山,遇寒風暴起,慧景噤戰不能前,語顯云:「吾其死矣!卿可時去,勿得俱殞。」言絕而卒。顯撫之號泣曰:「本圖不果,命也奈何!」復自力孤行,遂過山險。

凡所經歷三十餘國,至北天竺。未至王舍城三十餘里,有一寺,逼暮仍停。明旦,顯欲詣耆闍崛山,寺僧諫曰:「路甚艱,且多黑師子,亟經啖人,何由可至?」顯曰:「遠涉數萬,誓到靈鷲。寧可使積年之誠,既至而廢耶?雖有難,吾不懼也!」眾莫能止,乃遣兩僧送之。顯既至山中,日將曛夕,遂欲停宿。兩僧危懼,舍之而還。顯獨留山中,燒香禮拜,翹感舊跡,如睹聖儀。至夜,有三黑師子來蹲顯前,舐唇搖尾。顯誦經不輟,一心念佛,師子乃低頭下尾,伏顯足前。顯以手摩之,咒曰:「汝若欲相害,待我誦竟;若見試者,可便退去。」師子良久乃去。明晨還反,路窮幽深,榛木荒梗,禽獸交橫,正有一逕通行而已。未至里餘,忽逢一道人,年可九十,容服粗素,而神氣俊遠。雖覺其韻高,而不悟是神人。須臾進前,逢一年少道人。顯問:「向逢一老道人是誰耶?」答曰:「頭陀弟子大迦葉也。」顯方惋慨良久。既至山前,有一大石橫塞室口,遂不得入。顯乃流涕,致敬而去。

又至迦施國,精舍裹有白耳龍,與眾僧約,令國內豐熟,皆有信效。沙門為起龍舍,並設福食。每至夏坐訖日,龍輒化作一小蛇,兩耳悉白。眾咸識是龍,以銅盂盛酪,置於其中,從上座至下行之,遍乃化去。年輒一出,顯亦親見此龍。

後至中天竺,於摩竭提巴連弗邑阿育王塔南天王寺得《摩訶僧律》,又得《薩婆多律抄》、《雜阿毗曇心》、《糸延經》、《方等泥洹》等經。顯留三年,學梵書梵語,躬自書寫。於是持經像,寄附商客到師子國。顯同侶十餘,或留或亡,顧影唯己,常懷悲慨。忽於玉像前見商人以晉地一白團扇供養,不覺淒然下淚。停二年,復得《彌沙塞律》、《長阿含》、《雜阿含》及《雜藏》本,並漢土所無。

既而附商人大舶還東。舶二百許人,值大暴風,舶壞水入。眾人惶怖,即取雜物棄之。顯恐商人棄其經像,唯一心念觀世音,及歸命漢土眾僧。大風晝夜十三日,吹舶至島下,治舶竟前。時陰雨晦冥,不知何之,唯任風而已。若值伏石及賊,萬無一全。行九十日,達耶婆提國。停五月日,復隨他商侶東趣廣州。舉帆月餘日,中夜忽遇大風,舉舶震懼。眾共議曰:「坐載此沙門,使我等狼狽,不可以一人故,令一眾俱亡。」欲推棄之。法顯檀越厲聲呵商人曰:「汝若下此沙門,亦應下我,不爾便當見殺。漢地帝王奉佛敬僧,我至彼告王,必當罪汝!」商人相視失色,黽勉而止。既水盡糧竭,唯任風隨流。忽至岸,見藜藿菜依然,知是漢地,但未測何方。即乘小舶入浦尋村,遇獵者二人,顯問:「此何地耶?」獵人曰:「是青州長廣郡牢山南岸。」獵人還,以告太守李嶷。嶷素敬信,忽聞沙門遠至,躬迎勞。顯持經像隨還。

頃之,欲南歸。時刺史請留過冬,顯曰:「貧道投身於不返之地,志在弘通,所期未果,不得久停。」遂南造京師,就外國禪師佛馱跋陀羅,於道場寺譯出六卷《泥洹》、《摩訶僧律》、《方等泥洹經》、《糸延經》、《雜阿毗曇心》未及譯者,垂有百萬言。顯既出《大泥洹經》,流布教化,咸使見聞。有一家失其姓名,居近楊都朱雀門,世奉正化,自寫一部,讀誦供養。無別經室,與雜書共屋。後風火忽起,延及其家,資物皆盡,唯《泥洹經》儼然具存,煨燼不侵,卷色無異。揚州共傳,咸稱神妙。後到荊州,卒於辛寺,春秋八十有二。眾咸慟惜。其所聞見風俗,別有傳記。

○智嚴法師傳第七

釋智嚴,不知何許人。弱冠出家,便以精勤著名,納衣宴坐,蔬食永歲。誌欲廣求經法,遂周流西域。進到罽賓,遇禪師佛馱跋陀羅,誌欲傳法中國,乃竭誠要請。跋陀嘉其懇至,遂共東行。於是逾涉雪山,寒苦絕,飲冰茹木,頻於危殆。綿歷數載,方達關中。常依隨跋陀,止於長安大寺。頃者,跋陀橫為秦僧所擯,嚴與西來徒眾並分散出關,仍憩山東精舍,坐禪誦經,力精修學。

晉義熙十二年,宋武帝西伐長安,克捷施旆,塗出山東。時始興公王恢從駕,遊觀山川,至嚴精舍。見其同志三僧,各坐繩床,禪思湛然。恢至,良久不覺。於是彈指,三人開眼,俄而還閉,不與交言。恢心敬其奇,訪諸耆老,皆云:「此三僧隱居積年,未嘗出山。」恢即啟宋武,延請還都,莫肯行者。屢請懇至,二人推嚴隨行。道懷素篤,禮事甚備。還都,即住始興寺。嚴性虛靜,誌避囂塵。乃於東郊之際更起精舍,即枳園寺也。

嚴前還於西域,得胡本眾經,未及譯寫。到宋元嘉四年,乃共沙門寶雲譯出《普耀》、《廣博嚴凈》及《四天王》凡三部經。在寺不受別請,遠近道俗敬而服之。其未出家時,嘗愛五戒,有所虧犯。後入道受具足,常疑不得戒,每以為懼,積年禪觀,而不能自了。遂更泛海,重到天竺,諮諸明達。值羅漢比丘,具以事問羅漢。羅漢不敢判決,乃為嚴入定,往兜率宮諮彌勒。彌勒答稱得戒。嚴大喜躍,於是步歸。行至罽賓,無疾而卒,時年七十八。外國之法,得道僧無常,與凡僧別葬一處。嚴雖苦行絕倫,而時眾未判其得道信否,欲葬凡僧之墓。抗舉嚴喪,永不肯起,又益人眾,不動如初。眾咸驚怪,試改向得道墓所,於是四人輿之,行駛如風,遂得窆葬。後嚴弟子智羽、智達、智遠從西域還,報此消息訖,俱還外國。

○寶雲法師傳第八

釋寶雲,未詳其氏族,傳云涼州人也。弱年出家,精勤有學行。誌韻剛潔,不偶於世,故少以直方純素為名。而求法懇惻,忘身徇道,誓欲躬睹靈跡,廣尋群經。遂以晉隆安之初,遠適西域。與法顯、智嚴先後相隨,涉履流沙,登逾雪嶺,勤苦艱危,不以為難,遂歷于闐、天竺諸國,備睹靈異。乃經羅剎之野,聞天鼓之音,釋迦影跡,多所瞻禮。雲在外域,遍學胡書,天竺諸國音字詁訓,悉皆貫練。後還長安,隨禪師佛馱跋陀羅受業,修道禪門,孜孜不怠。俄而禪師橫為秦僧所擯,徒眾悉同其咎,雲亦奔散。會廬山釋慧遠解其擯事,共歸揚州,安止道場寺。僧眾以雲誌力堅猛,弘道絕域,莫不披衿諮問,敬而愛焉。

雲譯出《新無量壽》,晚出諸經,多雲所譯。常手執胡本,口宣晉語,華戎兼通,音訓允正。雲之所定,眾咸信服。初,關中沙門竺佛念善於宣譯,於苻、姚二世,顯出眾經。江左譯梵,莫逾於雲。故於晉、宋之際,弘通法藏,沙門慧觀等咸友而善之。雲性好幽居,以保閑寂。遂適六合山寺,譯出《佛所行贊經》。山多荒民,俗好草竊,雲說法教誘,多有改惡,禮事供養,十室而八九。頃之,道場慧觀臨卒,請雲還都,總理寺任。雲不得已而還。居歲餘,復還六合。以元嘉二十六年卒,春秋七十餘。其所造外國,別有記傳。徵士豫章雷次宗為其傳序。

○智猛法師傳第九

釋智猛,雍州京兆郡新豐縣人也。稟性端明,礪行清白。少襲法服,修業專至,諷誦之聲,以夜續晝。每見外國道人說釋迦遺跡,又聞方等眾經布在西域,常慨然有感,馳心遐外,以為萬里咫尺,千載可追也。遂以偽秦弘始六年,戊辰之歲,招結同志沙門十有五人,發跡長安。渡河順谷三十六渡,至涼州城。既而西出陽關,入流沙,二千餘里,地無水草,路絕行人。冬則嚴厲,夏則瘴熱。人死,聚骨以標行路。負糧,理極辛阻。遂歷鄯鄯、龜茲、于闐諸國,備觀風俗。

從于闐西南行二千里,始登蔥嶺,而同侶九人退還。猛遂與餘伴進行千七百餘里,至波淪國。三度雪山,冰崖皓然,百千餘仞,飛ㄌ為橋,乘虛而過,窺不見底,仰不見天,寒氣慘酷,影戰魂栗。漢之張騫、甘英所不至也。

復南行千里,至罽賓國,再渡辛頭河,雪山壁立,轉甚於前。下多瘴氣,惡鬼繼路,行者多死。猛誠心冥徹,履險能濟。既至罽賓城,恒有五百羅漢住此國中,而常往反阿耨達池。有大德羅漢見猛至止,歡喜贊嘆。猛諮問方土,為說四天下事,具在其傳。猛先於奇沙國見佛文石唾壺,又於此國見佛缽,光色紫紺,四邊燦然。猛花香供養,頂戴發願:「缽若有應,能輕能重。」既而轉重,力遂不堪,及下案時,復不覺重。其道心所應如此。

復西南行千三百里,至迦惟羅衛國,見佛發、佛牙及肉髻骨,佛影、佛跡,炳然具在。又睹泥洹堅固之林,降魔菩提之樹。猛喜心內充,設供一日,兼以寶蓋大衣,覆降魔像。其所遊踐,究觀靈變,天梯龍池之事,不可勝數。

後至華氏城,是阿育王舊都。有大智婆羅門,名羅閱宗,舉族弘法,王所欽重。造純銀塔高三丈,沙門法顯先於其家已得六卷《泥洹》。及見猛,問云:「秦地有大乘學不?」答曰:「悉大乘學。」羅閱驚嘆曰:「希有希有,將非菩薩往化耶!」猛就其家得《泥洹》胡本一部,又尋得《摩訶僧律》一部,及餘經胡本,誓願流通。

於是便反,以甲子歲發天竺,同行四僧於路無常,唯猛與曇纂俱還於涼州。譯出《泥洹》本,得二十卷。以元嘉十四年入蜀,十六年七月七日於鐘山定林寺造傳。猛以元嘉末卒。

○法勇法師傳第十

釋法勇者,胡言曇無竭,本姓李氏,幽州黃龍國人也。幼為沙彌,便修苦行,持戒諷經,為師僧所敬異。嘗聞沙門法顯、寶雲諸僧躬踐佛國,慨然有忘身之誓。遂以宋永初之元,招集同志沙門僧猛、曇朗之徒二十有五人,共賫幡蓋供養之具,發跡北土,遠適西方。

初至河南國,仍出海西郡,進入流沙。到高昌郡,經歷龜茲、沙勒諸國,前登蔥嶺雪山。棧路險惡,驢駝不通,層冰峨峨,絕無草木,山多瘴氣,下有大江,浚急如箭。於東西兩山之脅,系索為橋,相去五里,十人一過。到彼岸已,舉煙為幟,後人見煙,知前已度,方得更進若久不見煙,則知暴風吹索,人墮江中。行蔥嶺三日方過。復上雪山,懸崖壁立,無安足處,石壁皆有故弋孔,處處相對。人各執四弋,先拔下弋,手攀上弋,展轉相代。三日方過,乃到平地相待,料檢同侶,失十二人。

進至罽賓國,禮拜佛缽。停歲餘,學胡書竟,便解胡語。求得《觀世音受記經》梵文一部。無竭同行沙門餘十三人,西行到新頭那提河,漢言師子口。緣河西入月氏國,禮拜佛肉髻骨,及睹自沸水船。後至檀特山南石留寺,住僧三百人,雜三乘學。無竭便停此寺,受具足戒。天竺沙門佛陀多羅,齊言佛救,彼方眾僧雲其已得道果。無竭請為和上,漢沙門誌定為阿闍梨。於寺夏坐三月日。

復北行至中天竺,曠絕之處,常賫石蜜為糧。其同八人路亡,五人俱行,屢經危棘。無竭所賫《觀世音經》,常專心系念。進涉舍衛國,中野逢山象一群,無竭稱名歸命,即有師子從林中出,象驚怖奔走。後渡恒河,復值野牛一群鳴吼而來,將欲害人。無竭歸命如初,尋有大鷲飛來,野牛驚散,遂得免害。其誠心所感,在克濟,皆此類也。後於南天竺,隨舶泛海達廣州,所歷事跡,別有記傳。其所譯出《觀世音受記經》,今傳於京師。後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