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四年 出使英法俄國日記
光緒五年
光緒六年 

光緒五年 编辑

光緒五年元旦早五十一度,夜五十四度,晴陰半。辰初起,整理衣飾。辰正,率僚屬在大廳向闕行朝賀禮。禮畢,更衣受賀良久。茶食後,與蘭亭久談。巳正,內眷妝飾既畢,在中廳設案,望空行禮。相慶後,坐談良久。飯後,督仆從清撿衣服極久。夜飯後,蘭亭來,談極久。子正睡。

初二日早四十四度,夜五十一度,大雪。辰初二刻起,清撿書籍、文具。茶食後,剃頭。清撿文具、紙張及公私文件極久。飯後,在上房久坐。蘭亭來,久談。申初,偕內人、仲妹率兒女至蘭亭之妹李柏門家坐極久,酉初三刻歸。鬆生先往英國,下樓送之,立談片刻。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清撿裁料。小睡片刻。亥正,偕蘭亭、蓴齋、眉叔赴勒立色宮,謁見伯理璽天德。子初,同至德裏色樸斯家赴茶會。即此間講格致之學者,鑿空蘇愛斯新河,分歐羅巴、亞細亞洲與阿非利加洲為二者也,立談極久。子正歸,入上房一坐。醜正睡。

初三日雪。辰初起,清撿文具。蘭亭來,一談,茶食後,複久談。清撿文具。核計存款英磅、法佛郎之屬。飯後,在上房久坐。清撿裁料。蘭亭來,久談。夜飯後,在上房久坐。酉正,偕蓴齋、蘭亭同車至輪車公司,久坐。戌初三刻登輪車。隨行者:左子興、聯子振、曹逸齋、李芳圃暨武弁汪席臣、王遠耀也。送者:法蘭亭、日意格、蓴齋、省齋、眉叔,皆俟展輪而返。餘登車小坐即睡。

初四日雪,天明止。醜初一刻,行抵加利海濱,登舟而渡,波浪頗大,幸熟睡不以為苦。寅初,渡畢。抵德福爾,冒大雪登岸,複登火車開行。卯正三刻,抵倫敦維多利亞車棧,筠仙丈率僚屬來迎。同至使館。與筠丈談極久,飯後,複談極久。午正,筠丈派隨員李荊門齎送關防,衣冠拜印,望闕謝恩。寫一函寄內人。小坐甚久,夜飯後,複坐良久。核改謝恩摺稿。亥初睡。

初五日陰。辰正起,核閱函牘。茶食後,與馬清臣久談。飯後,左子興來,一談。鳳夔九、張聽帆先後來談。筠仙丈來,久談。清撿案頭。夜飯後,與清臣談極久,與姚彥嘉談極久,與鬆生久談。子正睡。

初六日陰。辰初三刻起,茶食後,登樓察看房屋。與鬆生談極久。寫一函寄餘佐卿,未畢。飯後,見客,禁鴉片煙公會總辦德爾乃勒,禁買黑奴公會總辦司土耳其,談極久。萬國公法公會總辦都意斯暨參讚堅鏗,各一談。醫生馬克勒衣、稅務司金登幹先後來談,遂曛黑矣。寫致佐卿函畢。用洋紙連印之法摘鈔初三、四兩日日記,分寄四叔父、九叔父、四妹、劉伯固暨女兒廣璿,凡五分。夜飯後,與筠丈一談,與陳莘耕一談,李湘浦來,談極久。寫信封麵數枚。核對摺片。與鬆生一談。子正睡。

初七日陰。辰初三刻起,截摺片餘紙。茶食後,與馬清臣久談。飯後,與李湘浦談極久。核改函稿三件。傅蘭雅來,久談。清撿案頭。夜飯後,鳳夔九來,一談。偕夔九至其所寓一坐。歸與清臣久談。□□□筠丈談極久。姚嶽望挑唆播弄,餘與筠文各有怒聲,幸筠丈知姚之詐,未至成釁。寫一函寄朱雨田。子正睡。

初八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與清臣談極久。飯後,與莘耕清查票據等項。核改函牘零稿。未正二刻,偕筠丈、鬆生、清臣至外部,坐極久,見尚書沙力斯伯理侯,一談。歸後,靜坐良久。戌初,公餞筠丈,宴飲良久。席散,複久談。封一摺兩片,接印謝恩,繳銷木質關防,分派駐英人員也。寫一函寄李相,甚長。醜初睡。

初九日微雪。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與鳳夔九一談,與李湘浦久談。寫一函寄思臣弟,一函諭女兒廣璿,一稟呈四叔父,添寫致譯署總辦函一段。飯後,清撿應發各函牘。與莘耕清寫票根簿。未正,偕子興步行遊於苑囿,觀獅、虎、豹、熊及諸鳥獸,申正二刻歸。寫一函寄內人,未畢。馬清臣來,一談。湘浦來,久談。夜飯後,寫致內人函畢。姚彥嘉、張聽帆來辭行,一坐。登樓與筠丈談極久。醜初睡。

初十日陰。卯正二刻起,靜坐良久。展初,筠仙丈啟行,送至車靈克羅斯車棧,視其展輪而後返。登樓看屋,囑洋仆灑掃房間。籌思安置從官之法,人多屋少,苦無術也。剃頭。與逸齋、湘浦等久談。飯後,滬局寄《申報》、新報來,閱看良久。至清臣室久談。申正,偕至金登幹處,談極久,夜歸。飯後,偕鬆生、莘耕步遊市肆。歸,看中外新報、《萬國公報》。清臣來,談極久。子正睡。

十一日陰,夜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督仆役移箱篋登樓,住於筠仙丈簽押房中,清撿書籍文件良久。飯後,偕馬清臣至本街四十九號看一新宅,極久。歸,與清臣及引進人久談。羅伯遜來,一談,曾任廣東總領事者也。寫一函寄李眉生,甚長。清臣來,談甚久。核閱公文良久。夜飯後,與李湘浦久談。閱上海曹潤甫所著《英字入門》。子初睡。

十二日陰。辰正起,茶食後,刪電信新法字數數葉。批新加坡領事官胡璿澤申文,構思良久未成。出洋學生侯官嚴宗光號又陵者來,談極久。未初乃飯。飯後,批稟良久。清臣來,談極久。李湘浦來,一談。夜飯後,與鬆生談甚久。刪減電信新法。看《聊齋誌異》良久。亥正睡。

十三日陰,微雨雪。辰正起,茶食後,刪減電信新法。看《聊齋誌異》良久。清撿書籍、文具,飯後,複清良久。清臣來,久談。清撿零件。寫西字函答法蘭亭。與鬆生一談。看《聊齋誌異》,夜飯後,複看良久。亥正睡。

十四日離英都十許裏,見日,仍有陰雲。卯正起,茶食後,與鬆生一談。辰初,至遮靈克洛斯車棧小坐,旋登火車,辰正,展輪。隨行者:曹逸齋、聯子振、李芳圃也。巳正,至德福爾登舟,午正,渡畢。登車複行,在車小睡數次。酉正,抵巴黎,從官皆出迎,旋乘馬車,戌初,抵使館。與蘭亭久談。至上房談極久,飯後,複久談。是日車中惟食麵包二次,夜乃得飯也。清撿行篋。子正睡。

十五日陰,夜大雨。辰正起,茶食後,核閱文件。與蘭亭久談,與湘浦一談。至上房久坐。飯後,在上房久坐,蘭亭來,一談。羅豐祿號稷臣自德國來送筠丈,來謁,久談。夜,偕蘭亭乘車遊市肆。有大鋪,售賣各色衣服、裁料及諸零物、玩器,如中國極大圩場,屋大樓高,燈火繁密,使人至三千餘名之多,真偉觀也。其店主引觀各廳極久,戌初歸。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在客廳、花圃各久坐。子正睡。

十六日陰。辰正起,茶食後,核改函、牘稿數件,致粵東劉峴帥、俊星東榷使暨稅務司,添購應存官書也:與內人、仲妹久談,飯後,複談良久。蘭亭、日意格先後來,談甚久。偕蘭亭出拜日意格,不晤。遊於市肆。見銅器鋪,甚壯闊,鑄鳥獸仙靈形模極多。巴黎為西國著名富麗之所,各國富人巨室,往往遊觀於此,好虛糜巨款,徒供耳目玩好,非盡能摶心壹誌以攻有益之事也。夜歸。核函稿一件。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清撿書籍。子正睡。

十七日陰,微雨。辰正起,茶食後,入上房一坐。核改文件。剃頭。入上房坐甚久。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蘭亭來,一談。核閱函稿。偕蘭亭拜穆納暨舊伯理璽天德馬克孟,均不晤。至咖啡店一坐,飲冰少許。至蘭亭家謁其母,談極久。言德國地瘠民貧,民多出而謀食,不足深畏雲雲。蓋法人以破國之仇,上下一心,臥薪嚐膽以思雪恥。其言德人不足畏,正其怨毒之深,而冀幸其衰也。夜歸,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李湘浦來,久談。子初睡。

十八日陰晴半,酉刻微雨。辰正起,茶食後,清撿案頭。寫一函寄鬆生。入上房久談,飯後,複談極久。與蘭亭一談。未正,偕蘭亭、仁山、春卿詣勒立色宮,謁新伯理璽天德格嘍斐。西國於各國公使,以四等為序,同等者,又以到國之先後為序。餘蒞使任不久,班於二等之末。各國公使朝服環立,伯理璽天德出廳,自至各公使前,免冠握手為禮。公使又各以其從官見之。俄頃禮畢,退出,儀文簡而肅。各公使皆朝服,伯理璽天德則常服也。歸,在上房坐極久。體中不適,不欲治事。夜飯後,清撿紙張及往日所書屏、聯等件。與內人、仲妹久談。登樓觀仁山所清書籍,核公文稿一件。子正睡。

十九日陰晴半。辰初二刻起,茶食後,核查已辦案牘。至上房坐甚久。飯後,閱上海寄來文牘、《申報》等件良久。蘭亭來,一談。偕之出遊,酉初歸。寫摺扇一柄。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寫宮扇一柄。子初睡。

是日,蘭亭談及:新任下議政院首領剛必達,人甚公平,不肯袒庇教士,宜與結交,則以後遇事牽涉教堂者,易於了結。餘聞昔者法皇拿破侖之後,最重教士,故當時教案最為棘手。自更民主之後,教士之勢漸衰,詆毀之者漸不乏人。餘在「阿馬鬆」舟次,有法國水師副將白某,詆教堂中無一正人,蘭亭與船主提疊皆責其言之太過。既而蘭亭私語餘曰:教堂中善男信女誠不多覯,惟白公於稠人廣眾中斥言其惡,座上英人太多,故吾輩不得不駁其說。其實教士之可惡,吾法人皆能知而惡之矣。以此卜之,此後教案庶有豸乎?

二十日晴雨半。辰正二刻起,作七律一章。首二聯構成經旬,至是乃足成之。題曰《泊紅海盡處,登舵摟乘涼,見舟人所蓄白鴟》。茶食後,繕畢。核查已辦文牘良久。飯後,在上房清撿服飾。申刻出門,因內人、仲妹欲觀圓屋畫景,本日聞無遊客,乃率婦孺至其處,縱觀極久。車繞至博琅大花園池傍一觀。歸途繞至電氣燈處一觀,夜歸。飯後批各員弁領字。靜坐假寐。亥正即睡。

是日,在車與蘭亭久談。英、法人皆好自譽其國,而譏議他國之俗。蘭亭之譏英人,亦猶馬清臣之譏法人也。中華人來歐洲者,有二事最難習慣:一曰房屋太窄,一曰物價太貴。西人地基價值極昂,故好樓居,高者八、九層,又穴地一、二層為廚室、酒房之屬,可謂愛惜地麵矣。然至其建造苑囿林園,則規模務為廣遠,局勢務求空曠。遊觀燕息之所,大者周十餘裏,小者亦周二、三裏,無貿微愛惜地麵之心,無絲豪苟簡遷就之規。與民同樂,則民不怨,暗合盂氏之遺說焉。此兩國之所同也。英人善營運以取財,法人喜奢靡而耗財。善取財則物雖苦窳而價值不貶,喜耗財則泰侈成俗而百貨騰踴,此兩國之所異。而客居之不便,則亦同也。

廿一日晴陰半。辰正起,看小說。茶食後,複看良久。

寫一函致鬆生,言筠仙丈意在撙節經費,故屢議另賃房屋或購置使館,而終未辦成,亦未自購器具。餘思租價如此之昂,十一、二年賃值,即可購一佳屋,永為我有。又西洋於公使之寓,例不收稅,然須使者自購器具,乃享免稅之利,否則與住客店相等。國家所稅於屋主,屋主仍攤之於賃值之中。而器具損汙,又有勒索賠償遠逾原價之弊,極不合算。是名為撙節,而實耗費也。刻下經費不裕,能否援美國之例,自置使館,尚不可知。而舊館既窄狹,不能安插多人,則另覓一屋,自購器具之策,斷不可緩。聞英倫有一種屋宇,可長租三、四十年,而租價少於買價者。如譯署複函不欲買屋,則相機尋一長租之屋,亦甚合算。囑鬆生與清臣、夔九,隨時留心覓訪,俟餘回英再決也。

核查已辦文牘。飯後,偕蘭亭、春卿、仁山出門拜客。因巴黎各部尚書,近多更換,擇新授者拜之,凡八處,惟兵部尚書格來思立處入談,餘皆不晤。酉初歸,看閑書良久,與蘭亭一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廿二日陰,微雨。辰初二刻起,看閑書。茶食後,核查已辦文牘。剃頭。飯後,偕蘭亭同出,至照相館影相,凡九易鏡乃罷。西洋人最好名,必欲多影數式,俟曬成,候人自擇也。自相館出,拜外部侍郎熱格路,坐談良久。過皮箱店,欲購一大篋盛緊要文件,為往來英、法兩國之用。篋每隻索銀十餘兩、廿餘兩不等,猶不能包支三年,於以見西國諸物價值之昂,亦見火輪舟車其敗壞器物亦與馬車等耳。

酉初,歸途中見大戲館,規模壯闊逾於王宮。昔者法人為德人所敗,德兵甫退,法人首造大戲館。既糾眾集資,複蠲國帑以成之,蓋所以振起國人靡苶恇怯之氣也。又集巨款建置圓屋畫景,悉繪法人戰敗時狼狽流離之象,蓋所以鼓勵國人奮勇報仇之誌也。事似遊戲,而寓意甚深。聞此二事皆出於當時當國者之謀也。

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閱吳平齋所贈《古銅印存》。醜初乃睡。

廿三日陰。辰初起,看閑書,茶食後,複看良久。核查已辦公像牘。與李湘甫商議公文清擋之法。至上房久坐。飯後,蘭亭來,一談。以西字開列英國使館中員弁工役名單,囑蘭亭繕之。因英外部沙侯,前有函來索取名單,是以錄寄。

西人之俗,公使所寓,如其本國轄境,不歸主國地方官管理。館中人役,亦不受主國官衙約束。有在外犯法者,詢屬某國人,即交其國公使訊治,主國不侵其權。然必確係寓居使館、派有職事之人乃然,所謂公使應享之權利也。若其人不隸使館,而為某國寄寓者,即仍由地方官管轄,不在優待權利之中。是以公使初蒞使任,外部必函請開列從官姓名、職業,雲以備宴會時致柬邀請,蓋禮文賁飾之詞也。餘兼使兩國,擬以半年駐法,半年駐英,分派員弁雖經奏定,然除參讚外,其餘各員,仍有隨帶往來以辦公務者,不得不於開單之時詳為核定。

核單畢後,體中不適,小睡,成寐。酉初起,寫一函致劉伯固,一函寄介石、符卿兩弟,一函寄女兒廣璿。夜飯後,稅務司以照影賽奇會中中國屋宇、貨物圖十餘幅見贈,披覽良久。核致譯署總辦函稿。子正睡。

廿四日陰,微見日。辰初起,茶食後,靜坐良久,因夜臥感寒,頸痛喉腫故也。巳刻,率兒女至照相館影相良久,午正二刻歸。飯後,體中不適,偃臥成寐。申初起,偕蘭亭至外部,拜瓦定敦之夫人。西洋達官之妻,見客皆有定期。瓦夫人以禮拜五見客,各國公使多往謁之。餘亦從俗一往,坐談片刻。拜外部侍郎麥朗一談。蘭亭之弟沙爾為外部司官,晤談良久,酉刻歸。體中仍不適,不能治事。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核查已辦公牘。子正睡。

廿五日陰,夜微雨。辰正起,茶食後,批記衣服簿,命仆役將留存巴黎者及帶赴倫敦者,分別撿收,又清撿書籍之應帶者。飯後,偕內人、仲妹至照相館,影相良久,申初歸。那威勇來,一談。與蘭亭談甚久。接李丹崖函牘,以學生艸枼祖珪、劉步蟾事,囑斯恭塞克為餘擬英文照會稿,照複英國外部。餘意微有不符,核改牘稿良久。此次未挈英文翻譯,故須自核之也。夜飯後,清撿洋書之應帶者。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廿六日晴雨互見。辰正起,茶食後,清撿書籍。督仆役清撿衣物,收撿室中零件。黎蓴齋、馬眉叔送筠仙丈至拿波裏而歸,與談極久。看《申報》,飯後,複看良久。至蓴齋室一談。法蘭亭之母率其兒婦、女兒來謁內人,傳話極久。體中不適,偃臥片刻。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廿七日陰雨,夜微霰。辰初起,茶食後,核閱已辦文牘。寫一函致鬆生,寄去華、英文照會各一件,由鬆生、清臣對讀後,達之外部沙侯也。清撿書籍暨諸零件。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核閱已辦文牘。蘭亭來,談極久。夜飯後.看閑書。子正睡。

廿八日陰晴半,微雨。辰正起,核閱已辦文牘,茶食後,複閱良久。蘭亭之弟沙爾來,一談。梳發。飯後,日意格來,談極久。與蘭亭暨外部侍郎熱格路談甚久。熱君好收中國古錢,談論甚詳。問曆代因革損益之製,舉大端以告之。篋中攜有《古泉彙》,清出借與之,歡謝而去。夜飯後,至蘭亭家赴席。亥正,至吏部尚書馬勒色爾處赴茶會,始見男女跳舞之禮。華人乍見,本覺詫異,無怪劉雲生之譏笑也。子初歸,清撿案頭。醜初睡。

廿九日陰,夜微雨。辰正起,茶食後,核閱已辦文牘。觀樹大銘穿數珠良久。入上房一坐。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開寫應帶赴英國書箱、零物、衣服、佩飾單。看閑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亥初,偕參讚、翻譯至伯爵恭乃爾家赴茶會。亥正三刻,至德國公使王爵賀韓羅家赴茶會。前一家客甚少,主人曾遇餘於前伯理璽天德馬克孟處,又遇餘於德勒色樸斯處,款接言笑,極為殷勤。後一家則賓客極多,四大廳無立足處。新伯理璽天德格勒斐、外部尚書瓦定敦之夫人,皆在其家。思一晤談,人多擁擠,不克進而止。子正歸,醜初睡。

三十日大雪。辰正起,核改電報字句。茶食後,剃頭。接倫敦信,馬清臣言:前辦洋文照會沙侯,論劉步蟾、葉祖珪兩生事者,與筠丈前次照會,微有參差。乃與李湘圃商改華文照會稿,又取前後來往洋文,細閱良久,然後定稿。飯後,小睡,未成寐。與蘭亭久談。小睡片刻。夜飯後,在上房一坐。蓴齋、湘浦、眉叔、春卿定官座,請餘看戲,又別定間壁官座,內人、仲妹率兒女同觀,戌正入坐,子初三刻歸。醜初睡。

二月初一日陰,微雨,偶見日影。辰正起,茶食後,編電報。清撿書籍,飯後,複清良久。至上房,將長、幼影相選擇批記。至蘭亭室一坐。夜飯後,至蘭亭家赴席,蘭亭之母與妹,請內人、仲妹、兒女等便飯。飯後,觀演幻術者極久。子正歸,醜初睡。

初二日陰。辰正起,茶食後,為楊仁山書《華嚴偈頌》楷字二百六十。核閱公項用數簿。至上房一坐。清撿宮扇可送人者,將攜往英倫也。飯後,在上房一坐。

偕蘭亭、蓴齋、子振至小賽奇會一觀。法國磁器、絲繡,日精一日,而家家皆酷嗜中國古磁、顧繡,其理不甚可解。人方欣羨吾之所有,自愧弗如而日事探討,蓋不獨民間好之,國之官長亦留意經理,為政務之一大端,頗有周官考工之遺意。若中國有留心時事者,於此等細微器物,亦肯整理而精進焉,或亦富民通商之一助也。

申初二刻,至伯理璽天德格勒斐家謁其夫人,前數日發帖約期者也。申正歸。

日意格來,談極久。以吾所挈機器學生謝先任、王世綬二人,托其擇地安插學習要件。清撿應帶大小筆。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小睡,成寐。亥初,至法蘭亭家,坐極久。

子初,至跳舞場,觀男女跳舞極久,亦前數日下帖迎請者。西人婚姻,皆男女自主之,跳舞會之本意,蓋為男女婚配而設。官民常設公會勸捐,以拯困窮,多以跳舞為題。本日跳舞會,係法國兵部尚書主政,其題則捐錢以助義塾,中國使館亦捐一百佛郎,約銀一十三兩有奇也。子正二刻歸,醜初睡。

初三日陰。辰正起,茶食後,清撿文具及佩飾等件,清撿日記數本,將攜赴英國備翻查也。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多件。

飯後,偕蘭亭出門,拜下議政院首領剛必達。自法國改為民主之邦,國之事權,皆歸於上下議院。兩院首領,邦人亦稱之曰「伯理璽天德」,而總伯理璽天德但主畫諾而已。如中國各直省公事,先由布政、按察兩司具詳,然後督撫據而行之。顧督撫有劾黜兩司之權,意所欲為,猶可授意兩司令其具詳,兩司不敢違拗;伯理璽天德則並此勢力而無之,位雖尊崇,權反不如兩院。下議政院首領駐巴黎,餘訪得其友,請其先容,訂於本日往拜。晤談時,意甚殷摯,其弦外之音以為:中國與法國交涉,他無辨難棘手之處,有時齗齗相持,意見不睦,但因教士無理取鬧故耳。本首須素不以教士橫恣為然,對餘隱約論之,謂:此後遇有民教交涉之事,定當主持公道,斷不偏袒教士、神父,務使中法之好,日益親睦雲雲。言之可信與否,良不可知。然去冬在「阿馬鬆」輪船,即聞法之副將白某昌言詆毀教士,本日剛必達複為茲語,意者教焰漸有衰耗之機耶?

申正歸。勒色樸斯來,久談。言蘇愛斯開河已著成效,現在美國亦議於東西相隔處另開一河,以通舟楫。群議方始,未能遽定,遲三月當有大會,各陳己見以便采擇。約餘亦遣官入會,與聞其議。餘答以中國北方,連歲災歉,若欲捐集股分耗民資財,則非使臣所敢擅許;若僅欲遣官與聞閎議,則固使者所甚欲也。勒色樸斯言:各國公使入會論議,亦無捐助資財之說,但以事體重大,期於廣集眾智,折衷一是,不問相距之遠近及有無幹涉也。餘乃忻然許之。

客去後,與蘭亭談極久。清撿零件。寫一函致介石、符卿兩弟,一函致思臣弟。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子初睡。

初四日陰。辰正起。茶食後,寫一函寄栗弟。因是日為祖考光祿公、顯考文正公忌辰,在中廳設座,素服行禮,與內人、仲妹久談。飯後,寫一函寄李相,未畢。蘭亭來,談極久。寫寄李相函畢。拜土國公使薩非巴遮,立談片刻而歸。與蘭亭久談。夜飯後,上議政院首領馬爾特爾來,一談。餘昨日既拜下議院首領,歸而作函,詢馬公何時可以接見。馬公言:初五、六、七皆有公事,又聞餘將於初八日前赴英倫,故於本日抽閑先來見也。

上議院首領馬爾特爾言:歐洲以法國為秉禮之國,亞細亞以中國為秉禮之國,兩國有交際而無傷害,甚願永遠和好。又言法人深羨中華人物,是以巴黎富室巨紳,家家皆庋置中華磁器、古玩、絲繡之屬,以為榮觀。但恨相距太遠,所盼輪車、鐵路漸可通行,則往來更便耳。又謂巴黎人聞餘奉旨來法,甚以為喜,嫌餘赴英太速。餘告以使臣奉旨兼使兩邦,應半年駐英,半年駐法,以示平等。刻下赴英呈遞國書,即當駐彼數月,初秋當複旋法,亦有半年停寓。感法人相待之殷,但才識有限,時虞隕越,尚冀列位官長念兩國之友誼,匡其不逮而恕其不周,則幸甚矣。

戌初,偕蓴齋、蘭亭往日意格家赴宴,亥正席散。至巴黎府尹赫羅爾德家赴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是日,土國公使稱中國為天朝,言歐洲及俄、美、日本等邦,皆有天朝公使,土國□□甚欲與中國結好雲雲。餘答以將來必有通好遣使之一日。蓴齋歸言:在英之土國公使亦曾向郭筠翁談及,欲與中國通好,欲得天使俯臨其邦,以為榮也。

初五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校閱逸齋等所鈔餘之日記。至上房坐甚久。飯後,清撿文牘等件。與蘭亭久談。日意格來,談極久。論「蚊子船」不便遠出大洋,不如鐵甲船之適用,亦自有理。又論福建船廠之辦有成效,利多而弊少。人言藉藉,不足據也。寫一函致三妹、四妹、季妹,一函寄女婿李幼仙。至上房坐甚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初六日雪。辰正起,茶食後,清撿衣服。督仆從移置箱櫃等件,清撿文具零件。飯後,蘭亭來,久談。廈門稅務司達那來,一坐。因其所摯侍僮廈門人曾壽,犯事斥遣之後,流落巴黎,窮極無聊,竊物負債,經巡捕捉獲監禁,餘與同官欲設法資遣回籍。蓴齋寄語達那君,攜幼僮出洋,似不可任其流落,亦宜稍助路費。達那言,自挈此僮來法,耗費業已不貲,不欲更出多錢。餘因囑達那為之料理搭船等事,其途費則當另為計較,達那允諾而去。未正三刻,偕仲妹率女兒、甥女至李柏門之夫人處辭行,傳語良久。申正歸,在上房久坐,清撿零件。登樓與蓴齋、湘浦、眉叔一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習字二紙。子初睡。

初七日晴。辰正起,清撿零件,寫西字函致法蘭亭。菜食後,剃頭。料撿皮冠等物。入上房一坐。

巴黎槍炮匠首達司南,以新式後門槍來求售,每表一秒能發十八響,靈便堅致,似甚適用。餘允為作函寄華一詢,而語以中國目前各處機器局所造槍炮,已屬裕如,是否尚可添購,不能預定。

飯後,蘭亭來,一談,蓴齋來,談甚久;師紹勤來,談極久,此人曾至中國,能操華語也。偕蘭亭出門,至紙質偽器店一坐,至藥餅店購補胃糖餅。謁蘭亭之母,談極久,酉正歸。夜飯後,寫署門小匾額,為仁山題觀音畫像簽二紙。清撿隨身文具。亥正,偕蘭亭至伯理璽天德格勒斐處謁見,告以將赴英倫,專往話別,伯理璽天德款接甚殷。晤土國公使,談片刻。子正歸、睡。

初八日陰。卯初二刻起,清撿行李。飯後,偕內人、仲妹率兒女啟行。從官隨行者:劉開生、李湘浦、曹逸齋、李芳圃、曾省齋、法蘭亭暨武弁三人也。辰初二刻,輪車發軔,未初至卡利海濱登舟,申正渡畢。自德福爾展輪複行,酉正,安抵倫敦。是日,無雨無雪,舟行亦未遇風,故無所苦。到英後,與鬆生、蘭亭久談。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亥正睡。

初九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與左子興一談。清撿書籍文具。督仆從安置內外什物等件。飯後,與蘭亭談甚久。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等件。偕蘭亭至清臣室,談極久。清撿文具衣飾。至上房坐甚久,批核案頭函牘。至上房與內人、仲妹一談。戌初二刻,偕清臣至英國官醫馬克勒依處赴宴,因同席有赫德、金登幹,故特往晤談也。席散、複談極久。子正歸,醜初睡。

初十日晴。辰正起,茶食後,取日記繕本,刪削尋常瑣事。午初,偕清臣至赫德處,談極久。歸,飯後,刪日記。內人、仲妹來書室久談。至清臣定談極久。夜飯後,胃中不適,嘔吐良久。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是日與赫德商議,中國使館器具,宜稍言儳用中國之物。餘欲購置次等之貨,但求堅固,不須華美。赫德以為,運華物出洋,定須最精之品,使西人稱羨乃佳,否則有損。又言,中國器物精者,包運出洋,價值僅與西人尋常器具相等。清臣亦言,西人所以有賽珍會,有博物院,意欲使遠國慕而購之,所以廣貿易而厚民生也。使館稍置中華精致之器,所費雖多,而暗中益處甚大。餘以經費漸形支絀,猶豫未決,請赫德回華時,相機圖之。

十一日晴雨半。辰正起,為李眉生篆牙章良久。茶食後,至仲妹室一坐,複篆牙章。偕清臣、蘭亭至布蘭司登街看房屋,因使館過窄,翻澤官、隨員有數人另寓一屋,所費不貲,將別移一館也。新屋凡六層,約三十餘間,可遷就寓居,囑經手人詢問價值。未初歸。飯後,與清臣一談。公平洋行亨柏理來,一談。畫屋樣良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十二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與清臣商議賃屋事,購買器具事,餞赫德事,談良久。核閱舊辦公牘。飯後,赫德來,久談。蘭亭來,久談。前駐華公使奧科克之夫人來見內人,傳語良久。寫摺扇一柄,赫德求書,以贈印度總按察使葛爾斐之夫人者也。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寫一函寄靜弟。子正睡。

十三日陰晴半。辰正起,為眉生篆牙章。茶食後,剃頭。蘭亭來,久談。清臣來,一談。飯後,偕鬆生、清臣、蘭亭至本街四十九號房屋中,再行閱視良久。歸,與蘭亭一談。寫一函寄女兒,一函寄劉伯固,一函答蓴齋,一函寄栗弟。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亥正,與清臣一談,偕清臣至外部沙侯家赴茶會。未遞國書,例不得與各官酬應,緣沙侯為外部丞相,曾經通拜,與他署微異,是以特往。沙侯接待賓朋甚殷勤,其平日於餘處事務,凡所謂公使應享之權利者,無不準依故事,固未嚐以使者未遞國書,稍存歧視之心也。子正歸,清撿案頭。醜初睡。

十四日晴。辰正起,看閑書。茶食後,為赫德畫扇一柄,扇麵用雞皮為之,殊不受色。馬清臣來,一談。飯後,畫扇。蘭亭來,久談。寫一函致譯署總辦。清臣來,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十五日晴陰半,下午黃霧四塞。辰正起,茶食後,清撿應發上海、京城函件,將封交赫德帶去也。與清臣一談。寫零字。飯後,蘭亭來,久談。將寫一函答許竹雲,略具腹稿。入上房坐甚久。夜飯後,至對門街口客店,與劉凱生、李湘浦、鳳夔九先後久談。歸,在仲妹室坐極久。子正題。

十六日陰晴半。辰正三刻起,茶食後,寫致許竹雲函,仍未畢。清臣來,一談。寫許函畢。飯後,在上房久坐。蘭亭來,談甚久。至飯廳,與清臣商議台灣輪船漏稅事。督仆役安置行李、書籍等件,自撿文具。入上房一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寫零字良久。看《申報》、新報。子正睡。

十七日晴。辰初二刻起,茶食後,編電報成語門。清臣來,一坐。飯後,至清臣室一坐。偕之往赫德家便飯,申初席散。歸,偕內人、仲妹率兒女至萬生園,觀虎、豹、獅、象之屬良久,酉初二刻歸。有印度人畢柏刻詩來,談良久,言俄人之貪詐,又言沙侯城府極深,嬉笑閑談,皆宜留意。入上房一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編電報成語。子正睡。

十八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閑書,編電報成語。飯後,英國前任將軍馬爾恭之夫人來拜內人,陪坐傳語良久。與蘭亭久談,與清臣一談。左子興引醫士駱滋來見,德子固之友也。其人不能華語,而好譯中國書籍。講求呼吸吐納之本,即以治人疾病,為西人新開一種法門,與談良久。中華服氣煉形、養生卻病之書,汗牛馬而充棟梁,殊少驗者,餘生平不喜觀之,以為近於荒誕不經,不意西人乃有篤信之者。渠輩好為幻眇深玄之思,或又將生出無數途徑,則亦化臭腐為神奇之一端也。與蘭亭談極久。夜飯後,撿收巴黎寄來影相良久。清撿案頭。子正睡。

十九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寫一函寄李相,一函寄劉伯固,一函寄長女,皆不甚長。又寫片函致黎蓴齋,皆托赫鷺賓帶去也。飯後,封發各函。有老嫗裴隱士者,故英國世爵裴隱士之夫人,年八十四矣,曾於道光、咸豐年間至中國,寓居澳門甚久。其宅甚近使館,好與華人過從,而年老不能出門,遣其女解柏生、孫女裴隱士來謁內人,陪坐傳語良久。客去後,與內人、仲妹一談,與清臣久談.蘭亭來,久談。編電報成語。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編電報成語。頭痛甚劇。子初睡。

二十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批使館書籍單。編電報成語。飯後,偕蘭亭至木器店,自訂貨堅而價廉者數十件。至紙店一觀,至茶館久坐。歸,有西儒名京者來,一談。與清臣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編電報成語。子正睡。

廿一日晴。辰正起,茶食後,編電報成語。飯後,與清臣一談。編電報成語。申刻,偕內人、仲妹出門,至裴隱士夫人處久坐。至馬爾恭家,內人、仲妹在上房久坐,餘在書室與馬公一談。至奧科克夫人處,一坐。歸,過蠻德費兒街,下車與清臣看屋宇二棟,均不甚愜意。其一太小,其一甚大而客廳不便,二屋之同病則皆新造未成,搬入時濕氣必重也。到家已上燈矣。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編電報成語。子正睡。

廿二日陰,雨雪。巳初起,茶食後,編電報成語,與清臣久談。飯後,觀逸齋、介生清撿官、私書籍。與清臣、蘭亭一談。移住客廳中,讓出一間以為書塾。督仆從安置器物,自撿書籍良久。與清臣、蘭亭談極久。夜飯後,清撿書籍。

偕鬆生、清臣、蘭亭至小學公會中,縱觀良久。中華所謂小學,有古今之分,漢學家以文字、聲音、訓詁為初學津梁,古小學也;宋學家以灑掃、應對進退為童蒙基址,今小學也。西人所謂小學,則以顯微鏡察驗纖細幺麼之物,以助格致家考究萬物材質凝動之分,生死之異,動植之類,胎卵濕化之所以別。由細而知巨,由表以驗裏,由無用以求有用,由同種以察異種。以此為小學,與光學、電學之屬,爭奇而並重,設公會邀人觀覽,亦集思廣益之意也。亥正歸。

閱外部函,知君主已訂本月廿八日,在溫則行宮接見中國使者。清撿書籍及諸函件。醜初睡。

廿三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清撿書籍。編電報成語。賀蘭德來,久坐,倫敦租賃房屋之經紀也。與議波德蘭四十九號暨沙遜洋行房屋兩處,或賃或買章程。飯後,清撿裁料極久。有醫士安布勒之妻來謁內人,與談極久。編電報成語。傍夕,在上房久坐。夜,與鬆生一談。

鬆生言:西人政教多與周禮相合,意者,老子為周柱下史,其後西到流沙,而有周之典章法度,隨簡冊而俱西,但苦無確證耳。其說甚新而可喜。

餘謂歐羅巴洲,昔時皆為野人,其有文學政術,大抵皆從亞細亞洲逐漸西來,是以風俗文物,與吾華上古之世為近。嚐笑語法蘭亭雲,中國皇帝聖明者,史不絕書,至伯理璽天德之有至德者,千古惟堯舜而已。此雖戲語,然亦可見西人一切局麵,吾中國於古皆曾有之,不為罕也。至於家常日用之器物,無一不刻鏤繪畫,務求精美,則亦吾華尊、罍、斝、盞、棜、禁、坫、洗之遺意也。或者謂火輪舟車、奇巧機械,為亙告所無。不知機器之巧者,視財貨之贏絀以為盛衰。財貨不足,則器皆苦窳,苦窳,則巧不如拙。中國上古,殆亦有無數機器,財貨漸絀,則人多偷惰而機括失傳。現今日之泰西,可以知上古之中華;觀今日之中華,亦可以知後世之泰西,必有廢巧務拙,廢精務樸之一日。蓋地產有數,不足以供宇宙萬國之繁費,則由精而入粗者,勢使然也。

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醜初睡。

廿四日早雨,下午晴。辰正起,茶食後,編電報成語,與蘭亭一談。頭痛不欲治事。飯後,小睡,成寐。步行至李湘浦、劉凱生處,一坐。歸,在上房靜坐良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編電報成語。安插影相簿。子正二刻睡。

廿五日陰。微雨。辰正起,茶食後,清撿篋中攜來書畫,欲於移寓時補壁,以省洋畫之費也。編電報成語。與清臣久談。飯後,與蘭亭久談。申初,偕鬆生、蘭亭、清臣看沙遜洋行房屋,頗愜意,酉初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作七律未成。子正睡。

廿六日晴陰半,上午微雨。辰正起,將昨夜七律足成。茶食後,寫四體書屏四幅,寫片緘致湘浦。新報館安吉而來,久談。與清臣一談。飯後,編電報成語。安布勒來,一談。寫摺扇一柄。編電報成語甚久。戌正,至呰娜家赴宴。席散,複談極久,亥正三刻歸。編電報成語。醜初睡。

廿七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寫一函寄蓴齋,一函致湘浦。與清臣談極久。金登幹來,一談。飯後,閱上海寄來《申報》、新報、函牘等件。蘭亭來,談甚久。偕之至大書店一觀。又至蠟人館,縱觀極久。以蠟塑諸名人及各國君王之像,多能亂真。出,至零物場肆遊觀良久,酉正歸。入上房一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編電報成語。子正睡。

廿八日晴。辰初二刻起,茶食後,看文正公批牘。剃頭。編電報成語。與清臣一談。飯後,偕清臣至巴定敦車棧,展閱國書,束縛嚴整。未初二刻,偕外部丞相沙裏斯柏裏侯暨英公使自土爾其歸謁君主者,法國、皮魯國新遣公使來遞國書者同登火車,即時開赴溫則行宮。未正二刻停輪,乘君主所遣雙馬朝車入宮。與其侍衛大臣、世爵、命婦同席小宴。席散,至殿廊立候良久。因君主之第三子娶德國公主者,攜新婦方來朝謁,故接見外客較遲也。申初三刻,法國公使先入覲見,禮畢,餘乃入覲。

君主在偏殿小室立待,第四公主侍立其後。沙侯立餘之左少前,清臣立餘之右少後。餘入門三鞠躬,君主亦鞠躬以答。餘手捧國書,宣讀誦詞,清臣以英語再為宣讀。沙侯承君主之命,宣讀答詞,清臣複譯讀之。大約言:君主與中國大皇帝同心,欲令兩國永遠和好,民人長享太平之福,又敬問大皇帝安好。答詞既畢,餘與沙侯、清臣皆鞠躬退出。皮魯使畢斐達兒,入覲出,在朝廊立談良久。侍衛大臣出簿,請各公使自書銜名、生日,餘以華文書之。

申正二刻,朝車既駕,複乘至公司棧房以登火車,即時展輪,酉初二刻至倫敦。拜沙侯申謝,未晤。歸,在上房一坐。夜飯後,與鬆生一談。蘭亭來,一談。偕鬆生、蘭亭步遊市肆,子初二刻歸。醜初睡。

廿九日陰。辰正起,茶食後,核改致劉雲生函稿。作摺稿,報覲見英國君主、呈遞國書日期。蘭亭來,久坐。飯後,偕清臣出門,拜各國二等公使及本城各部尚書。惟金登幹家、裴隱士夫人家順道入坐,一談,餘皆到門而已。酉初,至沙遜房屋一觀。歸,核改致威妥瑪、廣薆堂兩函。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核改致斐式楷、朱山園、朱靜山各函。子正睡。

三十日陰,雨小如霧。辰正起,有西人以姓名求譯以華音而書之者,為寫篆、楷兩式而詮解之。茶食後,繕畢。閱《申報》、新報等件甚久。因先妣歐陽太夫人六十四歲冥誕,衣冠至廳中行禮。馬夏禮來,一坐。飯後,寫一函致李相,未畢。偕馬清臣出門,拜土、法、德、奧、義五國頭等公使,俄國署公使各一談。觀英人所立大像銅石牌坊,以頌君主之夫者。君主之夫像範以銅,餘刻諸名人像百許,皆以石,又於四隅刻四大洲土人之像各五六人,偉觀也。酉正歸。蘭亭之幼妹自書塾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寫致李相函畢。寫一函寄李幼仙,一函寄介石弟,一稟呈九叔父。醜初睡。

三月初一日雪,下午微晴。辰正起,茶食後,寫一函致李質堂,兩國寄總署。德公使來,一談。飯後,胃中不適,近火靜坐良久。清撿摺扇及諸佩飾。土公使來,久談。寫摺扇四柄。夜飯後,在上房談極久。寫一函寄伯固,一函寄栗弟。子正睡。

初二日晴。辰正起,茶食後,翻閱英國字典良久。與蘭亭、清臣先後久談。梳發。飯後,內人來書室,談良久。

未正,偕參讚、翻譯暨隨員李荊門,公服赴森金司宮殿朝會。先與各國公使在殿外立待片刻。殿門既辟,魚貫而入。公使頭等者第一班,二等者第二班,署公使在後,各以到任先後為序。餘班在美國之後,皮魯之前。以美使因事未至,故進次波斯使之後。從官各從公使而進。至英太子前,禦前大臣唱名,公使鞠躬,太子亦鞠躬以答。各使見畢,以次立於殿中,各部尚書負牆序立。然後英國官紳旅進謁見,皆入左門而出右門,不得儳立殿中停留片刻也。太子之視朝,代君主也。其諸弟暨妹婿,以次立於其左,禦前大臣立於其右。自其諸弟以及各國公使、各部尚書,皆為受朝之人,是以得留立於殿中。然有時朝謁人多,則須鵠立兩三點鍾之久,必須朝罷,太子點首而退,各尚書與公使乃得散歸。禮數雖優,亦頗勞也。申正歸。

率兒女至裴隱士夫人家,祝其八十六歲生日,談極久。酉正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封緘寄京、滬、湘、皖各函。子正睡。

初三日雪。辰正起,茶食後,核對法國翻譯寄來新報。清臣來,久談。與賃房經手人荷蘭一談。飯後,有英人泰洛爾,言各國博弈之事,可以考察上古土民、客籍分合源流,求觀中國圍棋、象戲之屬,與子興、蘭亭各演式以示之。與鬆生、蘭亭談極久。編電報成語。夜,與蘭亭久談。偕鬆生、蘭亭至戲場觀踏繩、尋橦諸技,又見池中所畜海狗及能食之花。子初歸,小食後,在上房一坐。醜初睡。

初四日雪。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閱英人啟蒙文字良久。蘭亭、清臣先後來,談極久。飯後,在上房久坐。核函稿。申正,偕鬆生、子興、蘭亭至水族院遊觀極久,酉正二刻歸。夜飯後,在上房一坐,寫零字良久。亥正一刻,偕鬆主、開生、清臣至沙侯家赴茶會。子正歸,醜初二刻睡。

初五日陰,見日。辰正起,茶食後,剃頭。作七律一章,題曰《緝園》,餘鄉居園名也。編電報成語。

午正,偕鬆生、開生、清臣拜英國大丞相畢根士費爾得。其人有定力卓識,年逾七十而神觀不衰,英人倚為長城。清臣在車中談及:俄、土之相持也,土人已力絀求和,聽俄人之所為,既立約矣。英人不利俄之得誌於土,以兵助土而脅俄,皆畢相國之謀。當時巨卿議紳,不欲用兵,皆不韙畢相之說,或以去就爭之。而畢相不顧也,遣將發兵,示必戰之勢;俄人震懾,卒如英約,斂軍退歸。於是畢相之名益著。每議國政,老幼婦孺隨而觀之,聽其談論,瞻其豐裁,無不嘖嘖稱歎,頗手頌祝。畢相老病而事繁,公使往見,皆先發一函約訂期日。餘往拜候,亦畢公所示期也。容貌藹然可親,而詞令簡嚴,寒暄良久而歸。飯後,在上房一坐。

申初,清臣、鬆生、凱生同赴柏京邯宮殿,朝見英太子妃暨他宮眷。君主命太子妃代為視朝,前一月即頒發諭旨,雲朝見太子妃與朝君主同也。班行之序,進退之節,與森金司宮殿朝儀略同;惟彼處有男無女,此則女多而男少也。申正三刻歸。

酉初一刻,至達爾畢格立斐家赴茶會,戌初歸。夜飯後,在上房久坐。核函牘三件。子正睡。

初六日晴。辰正起,茶食後,編電報成語,細閱烏石山焚毀教堂案卷。飯後,蘭亭來,久談。酉初,偕清臣至日本公使吳耶娜處,談極久。吳公以英國公事延宕為苦,疾首蹙額而言之。據稱每具一牘至外部,往往數月不得複音;而巴夏禮之於日本外部,則朝發一牘,夕索回報,其不恕如此。戌初歸。夜飯後,偕蘭亭、鬆生出觀車、馬、獅、象之戲。亥正二刻歸,子正睡。

初七日晴,未、申間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因各國皆有箋紙印記,載之字典,而中國獨無,將畫龍以為記。自草一稿,諭學生楊淦繪之。賃屋經紀荷蘭來,一談。議定本街四十九號一宅。飯後,在上房久坐。蘭亭之妹來謁內人,傳語良久。申初二刻,偕清臣出門,拜勒夫洛衣夫婦,談極久。始以中國二印章拓本及寶尊繪本見示,為之剖析源流;繼以磁器繪《無雙譜》人物者來問,為述謝太傅、諸葛武鄉侯、伏生、江東孫郎故事。約一時許乃辭出。至宋德布力奇家答拜,談極久。歸,與清臣久談。

夜飯後,偕清臣、鬆生、逸齋、湘浦、省齋至戲園觀劇。所演為丹國某王弑兄、妻嫂,兄子報仇之事。於初乃散。歸,清撿案頭。醜初睡。

初八日陰,微雨。巳初起,茶食後,閱《自邇集》。核函稿一件。

清臣來,談極久。論天主、耶穌兩教甚詳。餘言:教者,所以束縛凡民,使不為惡。賢智拔萃者創其說,而邦國之君師,因之以勸懲百姓。舉天下為天堂、地獄之說者,立旨雖異而本源實同。上智不為教所縛,然亦不肯昌言攻之,以其有益於政治,可以補賞罰之不足也。清臣自言:平生讀教書甚熟,然於其荒誕不經、愚蒙可笑之語,常腹誹之,顧不敢公言其惑於稠人廣坐之中,亦不肯使子弟習為背教之語,所談與餘意大略相合。末談化學良久。

飯後,蘭亭來,談極久。中正,偕清臣至畫師蔡法立勒家,觀其所作畫幅。渠將送赴畫館,先請人品題之也。酉正歸,與清臣談極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寫零字。子正睡。

初九日晴。巳初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清臣來,談極久。飯後,複與清臣、蘭亭久談。申初,偕內人、仲妹至各國公使門前投刺親拜。至來德布力奇家,入談良久,酉正歸。夜飯後,偕內人、仲妹率兒女至馬戲場,觀馴獅、舞象、馳馬、賽車、踏繩、尋橦諸技,子初歸。看文正公批牘良久,啖粥後,複看良久。醜初睡。

初十日陰。巳初起,茶食後,剃頭,看《自邇集》,看文正公批牘。寫一函答黎蓴齋。飯後,在上房久坐。至仲妹室久談。寫零字,看批牘。清臣、蘭亭來,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寫零字極久。子正睡。

十一日陰,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自邇集》,看文正公批牘,閱肄業學生嚴宗光所呈文三篇。飯後,蘭亭、清臣來、一談。同至本街四十九號看房屋,內人、仲妹亦往觀焉。申初歸,在上房一坐。偕清臣、鬆生至奧特威家赴茶會,聽樂良久。拜客二家,不晤,歸。夜飯後,偕莘耕、湘浦步遊市肆。歸,在上房久談。看文正公批牘。子正睡。

十二日陰,微雨。巳初二刻起,茶食後,看《自邇集》。與清臣一談。寫零字。

午初三刻,偕清臣至倫敦畫報局,觀印書畫各種機器。器之靈巧,工程之捷速,不勝紀述。最奇者,能取中國字跡,照影上板,而後刷印,亦能豪忽無差,形神畢露,印千萬紙如新落筆者。又有整幅紙,長逾中國十二裏,卷為一筒,徑二尺許。以筒登架,則機器自印自切,而自釘成冊。鬼斧神工,真可怪詫。未初二刻歸。

飯後,蘭亭來,一談,偕之遊於市肆,避雨而歸。馬爾恭來,一談。日本公使之夫人來拜內人,傳話良久。至上房一坐。

夜飯後,偕清臣、蘭亭至耶穌廟學館中,觀幼童晚餐。初到,與會首阿爾克洛福、教師金恩士一談。同至飯廳,幼童八百人倚食案排列立迎。餘與會首、教師及諸分教之師,坐於台上,清臣、蘭亭傍餘而坐。幼童之長,登欄宣講福音一段,樓頭大風琴奏樂,闔堂大眾,歌讚頌上帝耶穌之詩,童子跪伏坐立,部勒不紊。歌畢而食夜餐,人僅麵餅、牛乳、乳油之屬,雲童子不令燈後食肉也。食畢,複跪伏坐立,歌頌如禮。禮畢,皆繞至台前鞠躬,以謁會首、教師。每班約二十人,以最幼者執雙燭為班首引導,以一婦人護之,班中皆二人並立,魚貫而進退。會首於其鞠躬,坐而頷之。戌正一刻,退盡。餘與會首下台,至別廳小坐而歸。聞是館已設三百餘年,館中學徒有文事武功得令名者,則鑄銅像以肖之,食則陳之案也。學徒皆青袍黃襪,赤皮為帶。教師著青氅,持綠杖,列坐而臨觀焉。章服如一,無閑雜服飾。所肄之業,則希臘之文詩,曆代之史策,水師之軍製,皆其大端;軍旅之樂,亦為專習之業,文事與武功並重也。亥初歸。在上房一坐。清撿案頭。子正睡。

十三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核改答肄業學生嚴宗光一函,甚長。宗光才質甚美,穎悟好學,論事有識。然以郭筠丈褒獎太過,頗長其狂傲矜張之氣。近呈其所作文三篇,曰《饒頓傳》,曰《論法》,曰《與人書》;於中華文字,未甚通順,而自負頗甚。餘故抉其疵弊麵戒勵之,愛其稟賦之美,欲玉之於成也。

清臣來,談極久。飯後,內人來書室一坐。申正,偕清臣、湘浦至外部,坐候良久,乃見沙侯,將烏石山及台灣輪船私貨兩案,約略一談,酉初二刻歸。在上房久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看文正公批牘,寫零字。子正睡。

十四日陰,微雨。巳初起,茶食後,閱《出使章程》案卷,看文正公批牘。偕蘭亭遊於市肆。歸,在上房一坐。飯後,寫零字良久。

日本駐英公使吳雅娜來談極久,言日本□□□華通商之□益,彼此同享,視與口洋各國通商,更為緊要。餘言:歐羅巴洲諸國,幅員皆不甚廣,所以能強盛者,同心壹誌以禦外侮,得古人合從之義。中華與日本皆在亞細亞洲,輔車依倚,唇齒毗連,中華之富庶,日本之自強,皆歐洲之所敬畏也。是宜官民輯睦,沆瀣一氣,中華財產,足以沾潤於東鄰;日本兵力,足以屏蔽於東海。邦交既固,外患可泯,蓋不獨通商之利而已。吳雅娜深然之。

又談及高麗、琉球諸國。餘言:西洋各國,以公法自相維製,保全小國附庸,俾皆有自立之權,此息兵安民最善之法。蓋國之大小強弱,與時遷變,本無定局。大國不存吞噬之心,則六合長安,幹戈可戢。吾亞細亞洲諸國,大小相介,強弱相錯,亦宜以公法相持,俾弱小之邦足以自立,則強大者亦自暗受其利,不可恃兵力以淩人也。

客去後,看文正公批牘。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寫一函寄湯小秋。翻閱《綱鑒正史約》。子正睡。

十五日陰,微雨,巳初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清撿印章。

飯後,清臣來,談極久。言法國律度量衡之法,為天下第一。以地球周徑四千萬分之一,為一「美德」,合中華工部營造尺三尺一寸;千美德為一裏;十分美德之一,為「地西美德」;百分之一,為「桑的美德」;千分之一為「密利美德」,此度名也。地西美德立方容量之物,為一「立德」,以為升;十立德為「地立」,以為鬥;百立德為「桑立」,以為石,此量名也。桑的美德立方容蒸汽為「喀馬」,以為分;〔編者按:此處有誤,應為一桑的立方厘米的水重量為喀馬克,而不是蒸汽。〕十喀為「地喀」,以為錢;百喀為 「桑喀」,以為兩;千喀為「密喀」,以為斤,此衡名也。歐羅巴洲學者,以其合於天度,多遵信之。英國議政院,亦有欲據法尺以改英之度量衡者,議之而未定也。

麥西哥總領事餘斐勒來,談極久,於植物之學,剖析入微。蘭亭來,談極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看《自邇集》。子正睡。

十六日晴。巳初起,茶食後,剃頭。閱滬局寄來公牘、《申報》良久。至清臣室一談。飯後,在上房久坐。蘭亭來,一談。看荷蘭德洋店氈毯樣。醫士馬勒依來診鑾兒,與談甚久。蘭亭來,談甚久,偕之出遊市肆。歸,核翻譯所譯新報。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核新報字句。子正睡。

十七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看《自邇集》。飯後,清臣來,極久。蘭亭來,一談。醫士馬勒衣來診鑾兒,與談極久。蘭亭複坐談良久。申正二刻,偕清臣至林則家赴茶會,酉正歸。途中拜客數家。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清撿書籍。寫零字。子正睡。

十八日陰。卯初起,茶食後,偕清臣、夔九、湘浦至遮靈克羅斯車棧,迎候駐德署使李丹崖觀察。

丹崖本令翻譯官羅豐祿由電報知會鳳夔九,請餘不必出迎。餘因去冬崇宮保行經伯林,令丹崖迎於客店,跪請聖安,大開店門,萬目共睹,閱日遂有新報言中國署使跪迎頭等公使雲雲。歐洲視署使本與參讚無異,又於形跡疑似之間,啟其輕慢藐視之心,於崇公無益,而於公事有損。餘是以特著衣冠迎於車棧,以示中國體製實任與署事分際相等也。

丹崖與羅翻譯卯正到錢,餘與同車,至使館稍南之客寓,丹崖入賃房間,餘遂乘車回館。辰初,丹崖來談,至巳初乃去。閱新報,言中國駐德署使李公,至英、法兩國考驗學徒,兼購船炮。餘聞西人有譏中國於晉、豫饑饉之際,不宜專耗貲財購不急之船炮者,因囑清臣函告新報館,辨明李公親購船炮之說,乃傳聞失實也。

小睡。飯後,與清臣談極久。申初,拜丹崖,久談。以影印輿圖見示,精細明晰,極為可喜。拜客三家,不晤。歸,在上房小坐。酉初,偕鬆生步至蘭亭處一談,歸。夜飯後,閱丹崖日記。子正睡。

十九日雨。巳初起,茶食後,看《自邇集》。寫一函致譯署總辦。閱丹崖日記。飯後,與清臣久談,與蘭亭久談。至達爾畢格立斐家赴茶會。歸,步行至丹崖處久談,歸。夜飯後,寫一函寄李季泉。核辦穆哈馬德刊求釋妻、女一案。清撿案頭。與清臣談極久。醜初睡。

二十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李丹崖來,談極久。飯後,批閱電報書。劉凱生來,一談。蘭亭來,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看小說良久。子正睡。

廿一日雪。辰初二刻起,茶食後,看《敏軒雜著》,看公牘、《申報》等件。增減電報書字數。飯後,至清臣室談良久。蘭亭之幼妹自書塾來見內人,傳話極久。與內人久談。看《敏軒雜著》。清臣來,一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增減電信字數。清撿銅鐵器。子正睡。

廿二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閱小說,批電報字數。與清臣久談。督仆役騰檢飯廳,安置什物。午正二刻,陪丹崖、稷臣小宴,陪之者:鬆生、凱生、清臣、夔九、湘浦也。申初客去。蘭亭來,久談。核公牘稿三件。英前任兵船主李德來,一談。與清臣談極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增刪電報字數。子正睡。

廿三日雨,微雪。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溫英語。增刪電報字數。飯後,在上房久坐。蘭亭來,一談。在上房吃麵碗許。蘭亭又來,一談。

酉初三刻,偕清臣至倫敦城主處赴宴。英之各城,皆有城主,能賞罰城中之民,猶美、法等國公舉伯理璽天德以治其國。惟每城歲一易主,瓜期較促,與伯理璽天德微異耳。倫敦之自毀其城而更為守險之局也,留一門不毀以為古跡,闍胥具,而無昕夕啟閉之限。君主車駕將入門,則城主闔門而故為詰問之詞,前驅告以乘輿來幸,然後啟門。城主奉黃金管鑰以獻於君主,君主曰:「卿總轄此城甚善,其仍掌管鑰如故。」城主受鑰,鞠躬免冠以謝,君主乃驅車而入焉。蓋相承之儀文如此。城主自有宮室,從官有不敬於城主者,為失禮於倫敦之民,眾之所共忿也。

本日,城主以耶穌再生節,特設大宴。主人、主婦中座,請男女客二百二十四人。奧國公使以諸使之長,餘以新蒞使任,皆與焉。法國公使亦新至,以節序乞假回巴黎,署使某在座。肴核既畢,上座客十餘人,以次起為頌謝之詞,工師間以樂歌。奧公使先為各國公使申謝,然後自謝倫敦捐資賑濟奧國水災難民之事。餘之謝詞則曰:

奧國公使既為各公使申謝,各公使可以無言矣。本爵初蒞使任,當為中國致謝英國。上年山西、河南旱災,承英人慷慨好善,捐資甚多,救濟饑民,不可勝數。捐賑者出於至誠,惻怛之懷,非以邀譽而望謝也。然而受茲重惠者,豈可默不一言。本爵敬舉此觴,為本國大皇帝致謝,為本國執政大臣致謝,為受賑之饑民致謝,且為吾叔父巡撫山西者致謝焉。語畢,滿堂拊掌稱善。亥正席散,車馬擁塞待於門,良久乃得歸。醜初睡。

廿四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語。與清臣久談。核閱新報。飯後,核函稿,未畢。清臣來,談極久。夜飯後,偕陳莘耕步行至格致書院,觀覽良久。亥正歸,濯足。增刪電報字數。靜坐假寐。子正睡。

是日新報言,左相借洋款三百五十萬,以供西北餉項,不知確否。此事有可為長太息者二焉。一則八厘行息,西洋無此比例,以中華之脂膏,暗填重息,以飽他人。一則中國借民債,往往脫空欺騙,使蚩蚩之氓,聞風畏懼,遇有緩急,不得不貸諸洋商。夫洋商豈真運海外之財,以濟吾華之窘哉,仍購募股分,取諸華民耳。一轉移間,而使中國之巨款,公私皆不獲其利,顧以子母之息,歸諸居間之洋商,謂之得計,可乎?清臣述埃及國近事,言其借貸英、法兩國款項甚巨,不以興辦鐵路、礦務、學校、耕農有益之政,而耗費於玩好、炮械可緩之事,以致隨貸隨盡,無可償還。英、法以其政治之失當也,乃各派能員代之經理,複湊款而貸之,意至善也。埃及王既得借款,而斥退兩國經理之員,大有賴債之意。英、法執政大臣以下,莫不忿怒,將來恐不免興問罪之師。中國力大物博,區區借款雖不至於受累,然自強之事,固有更急於船炮軍兵者。急其所緩而緩其所急,謂之得計,可乎?

廿五日雨,微雪。辰初二刻起,溫英語。茶食後,傍爐靜坐良久。增刪電報字數。飯後,清臣來,久談。蘭亭來,一談。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鑾兒,陪談片刻。申初二刻,偕清臣出門,至俄使館,晤署使巴德洛密,談極久。

電報俄京有賦以手槍狙擊俄皇不中。昨日,英二世子偕其妻俄公主,詣俄國教堂叩謝天神,俄署使暨各國公使知其事者,集於堂而候問焉。中國使不詣教堂,故本日特往使館慰問。巴德洛密言:東方之國君,皆深居簡出,是以自古無起意戕賊之事。今亦有之,咎由西洋諸國警蹕不嚴,賊民易啟殺機,前事多師,俄人亦效尤也。問中國於古有之否,告以秦始皇博浪沙椎中副車事,在二千年前。又問中國於史事可考者,年數若干?告以自黃帝八年,大撓初作甲子,至本年為四千五百七十六年。巴德洛密語馬格裏雲:五大洲中,立國最早,聲名文物可考見者,蓋無出中國之右者矣。

至馬格帥爾家,談極久。餘答拜數家,過門投刺而已。酉正二刻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看地球圖良久。靜坐假寐。子正睡。

廿六日晴雨半,雨中仍有雪霰。辰初二刻起,茶食後,溫英語,修整畫圖器具,增刪電報字數。清臣來,一談。

與金登幹談甚久。言新造之「蚊子船」四艘,西曆六月杪可以竣工,李相囑丹崖選派學生護送,本欲令學生曆練海上風雲沙線之術。而金登幹則言:船未至中國,不能作為中國兵船,亦不能升懸英國兵船旗號。例須仿照英國商船章程,乃為順便。蓋所雇用英國水手,沿路須有章程以約束之。中國學生所肄未精,又無資格,不能派以舟中緊要職業;若所派過於輕微,又於體製未合。該學生隻能作為搭附商船,俟抵華時再派職事。如本人在舟勤學好問,亦可微有進益。所言不為無見,當與丹崖妥商辦理也。又論台灣輪船夾帶私貨案情良久。飯後,增刪電報字數。

巴西國公使男爵白乃多來,談極久。前數日新報言,巴西欲遣派兵船數隻東行,與中國換約通好,擬招華人至其國墾辟田地雲雲。本日白乃多來拜,首言巴西幅員廣闊,與歐羅巴全洲相等,物產甚富,分運他邦,源源不窮。立國才五十年,初時人民僅三兆,今則十五兆有奇,蓋南亞墨利加洲極大之國。昔屬蒲桃牙,今則自主也。君主深欲與中華立約和好,而事屬創始,無人為之先容,諭其拜中國駐英公使訂一和約。餘答以中國與各國訂約,皆係該國遣使詣華,而中朝特派大臣相與商訂,斷無兩國公使冒昧訂約於他國京都之理。無論中國無此辦法,即歐洲諸國亦無此辦法;無論密你司德勒無此權柄,即安巴沙多勒亦無此權柄;無論中國駐英、法之使不宜擅專,即中國駐美國之使亦不宜擅專。反複辨難甚苦。白乃多乃言:「巴西欲通好立約之說,貴爵能為轉達總署乎?」答以:「使者職在通達中外之情,貴公使若具牘來詢,使者斷無不為轉達之理。但允許與否,則非使者所能決也。」問:「具牘奉詢,而貴爵轉達貴國,■時可得回音,能否由電報往詢,以便巴西船隻趕早啟程。」答以:「初議通好,何事汲汲?茲事重大,必須詳細商酌,不能由電報往詢也。」問:「未得總署複音,巴西船隻可先開赴中國否?」答以:「通好之說,尚未議定,貴國先開船隻赴華,有何用處?」

白乃多於餘之答詞,似已了然明曉,而於開船之遲早仍反複辯論不休。窺其意,似別有為難之處,豈其船幫業已啟碇,不能中止耶?將來中國不與訂約,必有徑遣兵船前往挾製之事;果與訂約,亦不免多費口舌之爭。瀕行時,又堅問:「貴爵揣度,總署能速與敝國訂約否?」答以:「據貴公使之牘,以轉達於總署,吾之職也。至於事之允否,事之遲速,則總署自有權衡,非出使大臣所能參議。以事勢揣之,茲事不能甚速。緣西洋各國現多屆修約之期,當年所訂之約,中國百姓亦有不甚便者,如果修約,難免有更正之處。貴國換約如在各國修約之後,則參酌各國條約而立一約,可期一勞永逸若;若匆匆辦理,則各國修約方有變更,貴國此時何所適從乎?」

送至樓門,又問:「巴西船隻,將來可以出入無禁否?」答以:「日國古巴則招華工,美國舊金山則議逐華人,各邦意見不齊如此。今貴國複有招工之說,吾不知貴國民情土俗,究竟如何?若船隻專為載工,而招工之事有悖於中國定章,則豈徒中國不能應允,即英、法諸國議禁販奴者,亦將行其近年所訂之例,主持公道以相阻截。若招工事別無隱秘苛虐之意,本國於貴國之船,自當照通商各國之船一律看待。」白乃多之英語不甚熟練,餘與清臣皆不全懂。其法語較明白,因呼法蘭亭來幫同傳譯。

申正,偕清臣赴諦盤生家茶會,酉初二刻歸。偕內人、仲妹至日本公使吳耶娜夫人處答拜,不晤,戌初歸。夜飯後,閱地球圖良久。子正睡。

光緒五年三月廿七日陰。辰正起,茶食後,看《自邇集》。刪削日記瑣事。與清臣一談。飯後,丹崖來,談極久。「蚊子船」調派肄業學生押解之說,餘與金登幹皆不以為然,丹崖亦欲中止。議作一函答複李相,陳述調派學生之不能有益,及此間具文調派之非宜也。蘭亭來,談極久。與清臣談化學極久。增刪電報字數。夜飯後,偕蘭亭至格致書院,見演劇者影照各種輕氣球之式,子初歸。刪削日記瑣事。核閱譯官所譯新報。醜初睡。

廿八日晴陰半。巳初乃起,茶食後,看《自邇集》,增刪電報字數。閱上海寄來之總理衙門佛字一號函,述與法公使白羅呢往複辯難絲斤厘捐之事,附及烏石山教堂一案,英商赴浙采買蠶繭一案並各鈔件。飯後,閱京報、《申報》等件極久。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鑾兒,與談片刻。

與馬清臣談極久。清臣言:「中國若改絲捐而稅桑樹,則厘課無虧,而西人無可置喙。」其說甚有智術。餘答以:「中國自古迄今,皆以勸課農桑為重。稅桑樹,猶之加田賦也。百姓不知桑稅之本意,士庶將群起而嘩噪焉。策雖甚善,未易行也。」清臣又言:「修約之事,宜由中國發端。明告西洋各國,雲某年之約,有不便於吾民者,現定於某年某月約期屆滿之時截止,不複遵行。則各國必求頒一新約,易就範圍。西洋諸小國,以此術更換英、法之約者屢矣。惟發函於各公使,須在截止之前一年許,庶彼國商人得以預為料理,不致臨時以改約而受累焉。」此說赫德亦曾言之,蓋係西洋通例。如此,雖蕞爾小邦欲向大國改約,大國均須依從,斷無恃強要挾久占便利之理。蓋壤地之借屬,如香港、九龍司之類,則係長約不變。其餘通商章程,與時遷變、盡可商酌更改以求兩益,並非一定不易者。主人尋客,名正言順,無所庸其顧忌也。

達爾畢格立斐次夫人暨阿爾福夫人來拜內人,傳語良久。蘭亭之幼妹來謁內人,傳語極久。批記各函牘。皮魯公使畢斐達兒來,一談。酉正二刻,偕鬆生至蘭亭之寓赴宴,坐良久乃入席。席散,聽房東之侄女二人奏樂極久,年十三、四而指法精熟。蓋西洋幼女,肄業以彈琴為要務之一端,故多能者。亥正歸。核譯官所譯新報字句。腹脹,運氣良久。醜初睡。

廿九日陰雨。巳初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批字典。剃頭。飯後,與清臣談極久。清臣論述英國婚姻之禮甚詳。從父姊妹可以為妻,而妻之姊妹不許續弦,俗之最異者也。增刪電報字數。酉正二刻,至丹崖寓中赴宴。同席有英之詩人傅理蘭,談吐甚有風趣。其人立誌欲取各國從軍之詩譯為一書,將使人觸目警心,勝殘去殺。願雖難償,而其心可嘉。又以中國訓詁、聲音之學相問,為略舉六書之要旨及篆、隸、章、草相嬗之源流,與雙聲、疊韻、音和,類隔之大端以告之。亥正歸。腹脹,運氣良久。醜初睡。

閏三月初一日陰。辰初二刻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批字典。與清臣談甚久。飯後,蘭亭來,久談。內人以畫扇贈蘭亭之妹,蘭亭求書數字,為題七絕一章。增刪電報字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清臣來,談極久。子正二刻睡。

初二日陰,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批字典。清臣來,一談。飯後,蘭亭來,一談。未正,偕內人、仲妹出門拜客,阿爾福家、達爾畢格立斐家、金登幹之夫人家、諦盤生之夫人家,各久坐,酉正歸。與清臣久談。夜飯後,核譯官所譯新報。靜坐良久。戍初二刻,偕清臣赴羅林蓀家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初三日陰,微雨。辰正起,茶食後,核定照會法外部稿,請其轉飭法駐京公使白羅呢,不必幹預中國絲捐之事。反複經營,久而後定。旋思此事由吾華作主,吾所不允,則白使雖告知外部,亦無如我何。且外部有谘商中國總署之件,必須由駐法公使轉達,餘俟其來問然後折辯,乃無流弊。若先因白使有告之外部之言,遂遽與外部商辯,反示弱矣。擬以此意還詢總署,暫不具牘;即晤外部官,亦以暫不談及為是耳。

又核公文稿一件。吳子登、吳禮堂來,一坐。陳荔秋宗丞來,談極久,未正乃去。飯後,蘭亭來,一談。至清臣室久坐。申正,偕蘭亭赴奧特威家茶會。酉正,拜荔秋、子登,一談。歸。與清臣一談。夜飯後,小睡,成寐。亥初二刻起,偕清臣赴巴爾洛家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是日遣清臣至巴西駐英公使白乃多處,語之曰:「聞貴國將派兵船五艘前赴中華,曾侯命餘來詢,此事是何意見。若貴國遣派商船多隻赴華貿易。則中國各海口向章,本容無約之國商船出入,其經商納稅等事,統由中國稅務司經理。若通好立約之事,果蒙本國總理衙門允許,貴國公使必須乘坐兵船以示體製,則用兵船一艘足矣,何必遣派多艘,以驚沿海之百姓乎?」白乃多言:「巴西新立水師一軍,共船五艘,將使遊曆各洋麵,練習海上風雲沙線。如曾侯之意,不以驟遣多艘悉赴中華為然,則將囑其酌留數艘在新嘉坡一帶停泊,亦無不可。」

清臣又曰;「曾侯言,中國於西洋各國一視同仁。據使者懸揣事勢,隻要貴國諸事均講情理,本國總理衙門亦未必堅執不允通好立約之請。但聞貴國現時仍有黑奴,茲言信否?」白乃多曰:「誠然。我國國王立意釋放黑奴,但舊黑奴不可驟釋。譬如鳥雀久閉樊籠,乍出不能自覓飲食,轉致餓斃。此事英國曾行之而目睹其弊矣。我國以為宜行之,以漸不宜過於急迫,俟能籌集巨款,乃可一概資遣。刻下我國有舊黑奴,無新增者,此可訪察而知也。」

清臣又曰:「曾侯前言現屆各國修約之期,恐總理衙門禾必遽允貴國新訂一約。但亦另有一說,中國與各國立約,所急欲刪改者,惟‘一國倘有利益之事,各國一體均沾’之語,最不合西洋公法。緣有時乙國以事求於甲國而蒙允許,丙國亦欲同沾利益;其實,交際情形並不相同,無益於丙國而徒有損於甲國也。中國與日斯巴尼亞訂有古巴華工條款,與秘魯亦經訂有條約,於華工一事嚴立規條。或雲‘除兩國人民自願往來居住外,別有招致之法均非所準’,或雲‘不得收留中國逃人,及另有拐賣不法情事’,訂約可謂詳細。然試辦之初,利弊猶不可知。貴公使前言貴國亦有招募華工之意,將來總理衙門如果允許貴國通好立約,當擇可許者許之。如有礙難照辦之事。雖業經允許他國,而貴國情形不同,即亦不能援引他國為辭,希圖一體均沾之語。」白乃多言:「此事自當斟酌兩國交涉情形,以定章程。將來不載一體均沾之條,盡可任憑中國之意。」白乃多旋出其寫寄巴西國王一書以示清臣,備錄前月廿六日在餘處問答辯難之辭,■無一字遺漏者。強記如此,洵可畏也。

聞巴西國王之遊曆歐洲各國也,每日黎明即起,遍覽公私各處有益政事,孜孜汲汲,殆無暇晷。新報戲言:「巴西國王如最堅之機器,運轉不息。」蓋欽服之詞也。今其臣又盡心為國如此,巴西之國殆將興乎。當該公使在餘處辯論之時,持議頗嫌固執。清臣、蘭亭皆譏其愚。餘語清臣:「彼此言論可謂極其明晰,渠雖愚鈍,不至難曉。如此,必有難言之隱,不可造次自達,故佯為未解也者。」清臣見其所錄問答語,乃信餘言。

初四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自邇集》。與李湘蒲久談。陳荔秋之從官七人來謁,一談。飯後,蘭亭之幼妹來謁內人,傳語良久。丹崖設宴於力起門德園中,午初三刻登車,未正一刻乃到,荔秋及其從官複至。申初入席,申正散歸,酉初二刻到家。作一函寄譯署總辦。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子初睡。

初五日陰,微雨。巳初乃起,茶食後,封寄總署函。寫一函諭女兒廣璿。看《自邇集》。請荔秋、子登、丹崖等飲宴,未初入席,申初散。與子登、丹崖各一談。與蘭亭談極久。至上房久坐。清臣來,談極久。夜飯後,胃中不適,運氣良久。子初二刻睡。

初六日晴陰半,下午微雨。辰初起,茶食後,剃頭。看《自邇集》。金登幹偕律師赫乾滋來,談台灣輪船夾帶私貨案情甚久。與清臣、蘭亭一談。飯後,與清臣、蘭亭商定新屋置辦器具事。偕蘭亭至梅布爾店,查驗所訂器具良久。歸,與清臣一談。至丹崖處一談。偕丹崖至荔秋處,參議古巴華工條款事良久。歸,與鬆生一談。靜坐片刻。夜飯後,小睡,成寐。亥正起,至清臣室一坐。子初同赴印度部尚書克蘭布洛克處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初七日陰晴半,上午微雨。辰初二刻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核譯官所譯新報。飯後。清臣來,談極久。荔秋、丹崖來,談極久。客去,遂曛黑矣。夜飯後,教內人、仲妹、女兒英語。清撿案頭。子初睡。

初八日晴陰半。辰初起,茶食後,看《自邇集》,批字典。吳子登來,久坐。閱上海寄來《申報》、新報及福建函牘論烏石山事者。按季妹函,言女兒廣璿在李家被惡姑頑婿淩虐萬端。自抵歐洲以來,未接女兒稟函,蓋其姑與婿不許寄函也。餘夫婦時時念之。季妹所報,久在意中,但不知女兒能禁此摧殘,不至有性命之憂否,鬱悶何似?飯後,與蘭亭久談。禧密立來,一談。清臣來,一談。酉正,偕清臣至威力飯館,赴前任駐中國公使奧爾科克之宴。

宴罷,至倫敦大書院輿地會,聽教士馬嘉諦宣講遊曆四川、貴州、雲南之事。講罷,奧公因署會中首領,起為頌辭。餘亦讚頌數語,言:「地球各國漸聯為昆弟之歡,歐洲有人遊曆中土,以考察利益之事,亦中華之所甚願。吾尤喜馬教士所雲,長途六千里,未嚐一遇輕漫之事、橫逆之人。由此觀之,是後兩國百姓,更可相信相安矣。」言畢,同坐百餘人拍手稱善良久。馬嘉諦言:「罌粟、鴉片,雲貴尤多。貴州家有一槍,雲南則室有一槍。」又言:在騰越買雞子數枚,賣主即殺馬嘉理凶犯之母,方舉前事為言,馬嘉諦急止之,言:「華英業已通好,前案不必更提也。」

亥正,赴娜爾蠻羅吉雅勒家茶會。主人精於天文,以所照日月諸影見示。子正歸,醜初睡。

初九日晴陰半。辰初起,茶食後,看《英華初學》良久。蘭亭來,久談。飯後,複談良久。核致沙侯公牘一件,論中國學生在英國水師學習者,支領薪俸之事。羅伯遜來,一談。申初,催內人、仲妹拜沙爾芒之夫人。申正,拜羅林蓀之夫人。酉初,拜安白爾之妻。酉正二刻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初十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英語一段,批字典。飯後,清臣來,一談。

倫敦議禁黑奴公會紳士司丟爾其等二十三人來謁。內有議政院紳士八人。司丟爾其誦說帖一篇,論古巴虐待華工之事。前此會紳曾謁郭筠丈,呈說帖甚詳。筠丈寄交陳荔秋宗丞,未見更改,故複節前冊之要以示餘。內有一紳克羅福爾德,寓彼處三十四年,知之最詳。謂中國新訂條款,未能盡防其弊雲雲。本訂陳荔秋宗丞來餘處,偕同接見諸紳。荔秋既自訂日時,而因事未來,故特對餘誦之。餘允為具牘轉致陳公,且告以凡訂一條約,初行總不能入細,難免有弊。俟陳公到彼設立領事,自能隨時訪察情形,妥為料理。須是斟酌於條約之中,以防其弊,不必遽議修改條約。無論日國悍戾,未易與言,且訂約未行而驟更之,亦未必盡中肯綮也。有紳士覺爾其甘布爾問餘雲:「中國人民眾多,各洲曠土亦甚廣闊,何不令人民挈眷出洋,兩得其利?各國皆以為華民之出洋,不挈眷屬,無意久居,稍得利益仍複回華,是以情意終屬隔膜也。」答雲:「自中國康熙年間,諭旨停止編審,戶口雖增而丁稅永不複加,深仁厚澤,曠古無比;然亦有一小弊,曰戶口之數不甚可考。然以幅員之綿邈,人煙之稠密,約略估計,現時不下四萬二千萬人。孳生日繁,則食用不能甚裕,天道然也。民人有願出洋謀生者,憲章之所不禁;顧隻能順民之情,未嚐定法製以強之。民情安土重遷,苟非生計極窘,斷無肯輕去父母之邦、遠遊數萬里之外者。其自願出洋,皆係貧民,一身資斧尚慮不敷,安所得資費以挈眷屬耶?」

客去,與清臣久談。未正,偕之至丹崖處送行。至油畫公會,縱觀極久,申正三刻歸。荔秋來辭行,談極久。夜飯後,小睡,成寐。亥初,偕清臣至敕建博物會,見各種電器及光學器具、傳聲之器,晤博物士十數人,立談極久。子初乃出,赴達爾畢格立斐次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一日雨。卯初二刻起,茶食後,與清臣一談。辰初,偕清臣至車令克洛斯車棧,送荔秋、子登之行。辰初二刻,火車展輪。歸,複偃臥。巳正起,看英語。飯後,剃頭。蘭亭來,一談。未正,偕清臣乘火車,送銓兒至城外塾中稍學英文。女師名嘉本德爾,清臣之二子皆從授讀,銓兒與之同塾,較方便也。乘馬車歸,在上房久坐。夜飯後,至對街客寓,與凱生、湘浦談極久。歸,在上房一坐。子正睡。

十二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看英語極久。飯後,路克之妻來謁內人,傳語良久,白德勒之姨也。蘭亭來,久坐。核台灣輪船私貨案洋文照會稿,未畢。清臣來,一談。夜飯後,在上房久坐。內人、仲妹來書室,一坐。靜坐假寐良久。亥正三刻,偕清臣步行赴妥瑪司多格勒師麥立之夫人處茶會,聽樂極久。醜初乃歸,旋睡。

是日太姆士新報論日本吞據琉球事,語含譏訕,閱之憤懣。

十三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英語故實,批字典。飯後,與內人一談。未正,偕清臣公服詣森金司宮殿,赴英國大太子衛爾思王朝會,儀節同前。申初二刻歸。蘭亭來,久談。有女客鬆乃爾姊妹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又伯爵林則伊之夫人暨其表妹、侄女等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客去,與內人、仲妹一談。夜飯後,小睡,成寐。亥正起,偕清臣赴沙侯夫人茶會,達爾畢格立斐次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四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英文良久,批字典。核改致外部照會稿畢,論台灣輪船夾帶私貨事也。飯後,閱譯官所譯巴西公使來文。與清臣久談。傍夕。核改答新嘉坡領事稟批稿,答粵東紳士林桐芳等呈請禁煙函牘稿。夜飯後,寫一函寄李相。與清臣談甚久。子正睡。

十五日晴。辰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閱上海寄來《申報》等件,飯後,閱畢。巴西公使來,一談。寫一稟呈九叔父。核改致何小宋製軍函稿。蘭亭來,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女兒受李家淩折事甚久。亥初,偕清臣赴娜爾蠻羅吉雅勒家茶會。有客海白沃爾此狄格師恩,問中國古今樂律、樂器甚詳,為之畫圖而演說之。主人以光學器具見示極久。子正歸,醜初睡。

十六日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金登幹來,久談。寫一函寄譯署總辦,一稟呈四叔父。飯後,寫一函寄劉伯固,未畢。未正二刻,公服詣柏金邯宮殿赴君主朝會。同去者:鬆生、凱生、清臣也。君主申初視朝,儀節亦與太子夫婦代視朝者略同。宰相暨各尚書先入,各公使夫人次之,各公使次之。既,於廳中謁見君主,占位序立,然後英人男婦得入朝者,魚貫入覲,覲畢即出。曾經入朝者,鞠躬而已。初次入朝者,禦前大臣於唱名時奏聞,君主伸其右手,朝者跪一足,捧君主之手而吮之。獨英民行此禮,他國人則否也。君主立五刻許,以廳中人多熱甚,退入內殿。太子妃代為接見後至命婦百許人。酉初朝罷,歸。與清臣久談。夜飯後,小睡,成寐。子初起,寫致伯固函畢。子正二刻睡。

十七日陰雨,夜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函寄女婿李幼仙。清臣來,久談。飯後,核公牘稿數件。寫一函寄栗弟。蘭亭來,久談。申正,偕清臣、蘭亭至裏堅次花圃觀百花會。主人引導至各玻璃房,周覽各種花卉。地中皆有暗爐,以寒暑表時其冷熱之度而蒔藝之。蓋緣倫敦地氣,多寒少熱,植物常賴人力,非火不為功也。酉正歸,至四十九號新賃之館中,查閱房主人修葺汙損之工程。歸,寫一函寄王璞堂。夜飯後,寫一函寄四妹、季妹。內人、仲妹來書室久談。亥正,偕清臣赴海部尚書師密次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八日晴陰半。辰初三刻起,茶食後,核封京城、天津、安慶、山西、湖南、福建等處函牘。誦英文,批字典。飯後,內人、仲妹來,一談。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鑾兒,與談片刻。公服詣柏京邯宮殿朝見君主,馬格裏隨行。申初入班,酉初歸,更衣換車。酉正,偕清臣拜嘉德林吉而得兒,不晤,歸。夜飯後,步行至凱生處久談。歸,核閱子興所譯新報。默寫樂章一闋。子正睡。

十九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在上房一坐。飯後,蘭亭來,久談。清臣來,同坐良久。申初二刻,偕清臣至海德花園聽樂,酉初歸。誦英文。夜飯後,偕內人、仲妹率兒女等至格致書院,觀光影變幻之術。子初歸,子正二刻睡。

二十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梳發,誦英文,批字典。飯後,接上海寄來文報,內有李季泉親家函及女兒廣璿安稟,欣慰之至。閱各函牘及《申報》、新報等件良久。法蘭亭之幼妹來謁內人,傳語良久。申初,偕清臣赴師波狄司務德家茶會,沙侯及英國大太子與太子妃先後至,觀傳聲機器及作書電報。至丹國太子處親拜。酉初歸,批字典。與內人久談。夜飯後,小睡,成寐。亥正起,偕鬆生、清臣赴土國公使麥瑣拉司處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廿一日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偃臥良久。批字典。飯後。與鬆生、蘭亭談甚久。核譯官所譯禁奴會條陳,古巴、秘魯華工事宜及各鈔件。夜飯後,教內人、仲妹英語良久。與左子興久談。寫一函寄許仙屏,未畢。子正睡。

廿二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批字典。清臣來,久談。蘭亭將返巴黎,餘具酒肴餞之,陪者鬆生、凱生也。午正入席,未正散。申初,偕清臣、子興赴吉密師倍氐茶會。申正,至德依洛爾夫人家,聽議論數段。英國敬重婦女,相習成俗,他國視之已為怪詫,而婦人猶以不得服官、不得入議院預聞國政為恨。甚矣,人心之難饜也!酉正歸,偕鬆生步行至蘭亭處送行,一談。夜歸。飯後,教內人、仲妹英語良久。批字典。子正睡。

廿三日晴陰半,下午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清臣來,談甚久。核閱法國使館譯來新報。寫一函答黎蓴齋。飯後,偕內人出門,拜鬆乃爾姊妹,一談。拜伯爵林則伊之夫人,談極久。酉正歸。夜飯後,至謝智卿室,與黃玉屏等立談良久。核改胡領事稟報抽收船牌噸費數目及稟請添設隨員批稿。核改夔九所譯秘魯虐待華工日報。子正睡。

廿四日雨。辰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一談。批字典。飯後,有女客伊立來謁內人,傳語良久。至謝智卿室,觀電氣鍍金機器。核公文稿三件。至四十九號新宅查閱工程。歸,夜飯後,教內人、仲妹英語。小睡,成寐。亥正起,偕清臣赴戶部尚書娜爾此可德茶會。街道極窄,候車良久。子正歸,醜初睡。

廿五日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一談。核公文一件,函稿一件。飯後,批字典。蘭多夫刻勒衣之夫人來謁內人,傳語良久。至客廳,與其夫蘭多夫刻勒衣、子某,同坐一談。客去,與清臣一談。偕曹逸齋至新宅,待於門良久,不得入而歸。夜飯後,教內人、仲妹英語。批字典。摘阮良久。寫致許仙屏函畢。子正睡。

廿六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櫛發,與清臣談極久。飯後,複至清臣室久坐,談及刑亂國須用重典之理。

香港民庶龐雜、奸宄逋逃,曆任總督皆治之以嚴。今總督亨乃西,自懲其曾仕數處,皆以嚴而召亂也,蒞香港乃改而從寬,笞撲日輕而牢獄益滿,英人上下鹹毀之。又雲,前總督於華人、英人一律看待,不存歧視之心,是以相安無事。亨乃西待華人較優,轉致華、英分為二黨,識者亦以是咎之。二說固是。實則英國君臣皆崇耶穌教,亨乃西獨崇天主教,毀之者蓋自書院之教士始焉,一唱百和,瑕疵日聞,病根蓋在於是,清臣所說未足以盡之也。

觀清臣所製新式日晷。昔年在金陵時,見其試作是物,屢成屢改,冥思力索,今始成也。隨時皆可取影,不必定在午正,又能察視分杪,故與常晷為異。

本街績學之士狄拉那夫婦來謁,其夫人登樓謁內人,傳語良久;旋至客廳,與狄君一談。客去,偕內人、仲妹至四十九號新宅中,看定房間,商議極久。歸,與清臣一談。夜飯後,教內人、仲妹英語。畫新宅房間,派定從官分住、醜初睡。

廿七日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飯後,偕清臣至嘉德密畫館,看倫敦名畫極久。至梅布爾器具店,看所訂什物,申正歸。師本色爾倍爾母女來謁內人,傳語良久。醫士馬克勒衣偕太醫院世爵簡乃爾來診鑾兒,與談甚久。有與戈登同姓者,夫婦偕來,其夫人登樓謁內人,傳語良久;又至客廳,與其夫同坐一談。與清臣一談。夜飯後,小睡,成寐。亥正二刻起,偕清臣赴英國禦前大臣世爵簡布楞家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廿八日雨。展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飯後,核夔九所譯新報極久。體中不適,小睡,成寐。酉初起,批字典。夜飯後,寫一函寄李季泉,一函寄女兒廣璿。子正睡。

廿九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剃頭。與清臣一談。閱上海文報局寄來軍機處寄回批摺、譯署函牘、閩中公牘及各處函件、《申報》、新報等件。飯後,與清臣久談。偕清臣赴吉密師倍氐家茶會。拜禦前大臣簡布楞、印度回人麥爾沙畢爾布克施,皆不晤,戌初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三十日陰,微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因鑾兒泄瀉太久,羸弱日甚,在上房撫視良久。飯後,與清臣久談。偕至新宅,商定部署一切瑣事。歸,核公文稿數件,核譯官所翻新報,夜飯後,複核良久。醜初睡。

四月初一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飯後,與清臣久談。有命婦牽布爾來謁內人,陪坐傳話;又有嘉得林吉而得兒母女來謁內人,亦為傳話良久。寫一函寄譯署總辦。夜飯後,寫樂章數篇以示英人談音樂律呂之學者。與清臣談極久。亥正二刻,偕清臣赴沙侯茶會。座上有德國皇後,有英國二世子妃,有比利時君主之弟婦,是以沙侯特請各國公使以成盛會也。子正歸,醜初睡。

初二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核封寄滬文報數件。飯後,小睡,成寐。申初,偕清臣赴吉而得兒家茶會,小坐一談。辭出,車行二十裏,赴牽布爾家茶會,倫敦舊家也。有花園甚開展,廳堂房屋,陳設精美,而非暴發家賣弄華麗之習。所居地境,亦幽靜可喜。茶會有跳舞,立觀良久。酉正歸。夜飯後,登樓與鬆生、湘浦、逸齋、省齋等同坐久談。核改答饒雲卿函稿,寫一函奪湯小秋。子正睡。

初三日晴雨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小睡良久。飯後,清臣來,談極久。因鬆生所挈彭仆,悍戾不馴,致仲妹惱怒哭泣,為詰訊而笞責之。批字典。夜飯後。小睡片刻。亥初,偕清臣赴倫敦太學會聽講電報同時傳遞四報之理。聽畢,與會中學者立談良久。子初歸,醜初睡。

初四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閱上海寄來軍機處奉寄批摺、譯署函牘、《申報》、新報等件,飯後,閱畢。清臣來,談極久。批字典。有命婦卡司德爾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傍夕,小睡。夜飯後,沙侯因英國君主六十二歲生辰,請各國公使大宴,公服赴之,戌正二刻入席。傍沙侯坐者為丹國太子、比利時國王之弟、瑞典國太子,以下則朝官數人暨各國公使也。亥正二刻散,至外部赴沙侯夫人茶會。子初二刻歸,醜初睡。

初五日雨,午前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靜坐良久。看《東華錄》。飯後,小睡極久。與清臣談極久。

清臣言:中國民人流落英法兩國者,時時有之。宜仿西洋各國之例,由本國國家籌款交公使,隨時收留而資遣之。說雖有理,然譯署肆應各國,經費方苦不敷,茲事未易舉行也。餘嚐謂:中國辦洋務,必須多得通達外國情形之人,並於中國設立學塾,聘洋人以教中國子弟之好西學者。又宜於英、法、德等國設立中國學塾,擇中華績學之士,以教洋人子弟之向華學者,久則聲氣相孚。可以抉幽洞微,暗獲助益。而所費僅塾師之束脩,賃屋之價值耳,其效甚速而遠。然當此經費不敷之際,亦隻能托諸空言。

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初六日晴,夜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至上房一坐,因事生氣,飯後,永坐良久。未正,偕清臣赴柏金邯宮殿朝會,大太子衛爾思王代君主視朝也。申正散朝,歸。體中不適,靜坐極久。與仲妹一談。夜飯後,小睡片刻。偕清臣赴庚辛墩博物院茶會。觀電機暨新船、新炮各式。亥正三刻,赴二世子妃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初七日雨,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談極久。飯後,複談片刻。未正二刻,偕仲妹率女兒廣珣答拜女客五家,內人因病未行也。狄拉盧司、本色爾、蓓爾阿依力三處各一坐;諦盤生、裴隱士兩處坐極久,酉正歸。夜飯後,看《東華錄》,核新報,核公牘稿三件。核照會沙侯稿甚久,論烏石山事也。醜初睡。

初八日陰,夜雨甚大。辰正起,茶食後,核改烏石山案英文照會稿極久。飯後,誦英文。

申正,偕鬆生、清臣赴水龍總局茶會,得觀一切救火器具。局中共用工役四百餘人,以軍法部勒之,極為整肅。人執一業,熟練敏捷。總辦傳令啟龍,表行二分而兩龍齊出矣。器具以鶴頸梯最為得力,梯聯綴而上,高十餘丈,以備猛火封門時接救樓上人者,十人運之,其行如飛。西洋房屋極高,非此不為功也。總辦卡拍磴沙(水龍局總辦亦謂之卡拍磴)為餘言:自有煤氣燈以來,倫敦常有火災,密者日四五警。凡物有甚利者常有甚害,煤氣燈其明徵也。酉正二刻歸。

夜飯後,偕清臣赴太學會,觀格致新器良久。亥正二刻赴命婦林則伊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初九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剃頭。寫一函致湘浦。偕逸齋、智卿、省齋、清臣至新宅,巡視極久,歸。飯後,與清臣一談。寫西字函答法蘭亭。湘浦、清臣、夔九設筵於水晶宮,請餘與眷屬同往遊觀。申初,乘馬車至維多利亞車棧,申正到棧,登火車,展輪前進。酉初到宮,遊觀良久。戌初飲宴,餘與眷屬另室一席,主人與鬆生、凱生、子興、省齋諸君別設一席。亥初宴罷,觀放煙火甚久。子初歸,更啖飯少許。醜初睡。

初十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小睡甚久。飯後,與清臣一談。

清臣言:英、法兩國借貸子息,常例三厘有半,重者不過四厘。中國借洋款,子息一分,銀行經手者得用費二厘,債主得八厘,蓋子息之最重者。其故有二:一則經手不得其人,無為國省費之心;二則借得之財以供軍餉,而不甚講求礦務、鐵路興利之政。西人以為有出無入,故不敢放手借出,非貪重息者不放債也。其說良是。自吳淞拆毀鐵路之後,西國有心人無不竊笑,乃至婦人、孺子時時於茶會酒筵間推問其故,餘赧然無以應之,托詞支吾而已。蓋有執中國借券,聞鐵路之毀,而疑券之不可恃者。西人於謀生理財之道,思深慮遠,不視一時之窘裕以為進退也。

有命婦庚巴爾夫人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偕莘耕步遊市肆,酉正歸。夜飯後,小睡,成寐。亥正起,偕清臣赴克來闌德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一日晴陰半,巳、未雨二陣。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清臣來,談甚久。飯後,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等件。批字典。酉初,偕清臣赴命婦挨力師家茶會。拜本街客數家,酉正歸。夜飯後,偕省齋至對門客寓,與凱生久談。歸,以動影鏡畫示仲妹、內人暨兒女等。與清臣一談。子正睡。

十二日陰雨。辰初二刻起,茶食後,開寫內人、鑾兒病證,將以示醫生也。誦英文。與清臣談極久。飯後,批字典。醫士馬修師董庚來診內人、鑾兒,與談良久。該公牘稿三件,致劉芝田函稿一件。在上房久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至智卿室久坐。子正睡。

十三日雨竟日。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飯後,批字典。日本公使吳雅娜之夫人來謁內人,傳語良久。登樓至智卿室一坐。與清臣久談。夜飯後,核新報,與智卿、子興等一談。子正睡。

十四日雨晴互見。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陪凱生診視內人、鑾兒之病。飯後,寫一函寄譯署總辦。與清臣一談。至四十九號新宅一觀。看《閱微草堂筆記》。夜飯後,與內人、女兒一談。核法館所譯新報。子正睡。

十五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批字典。與清臣一談。飯後,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各件。複與清臣一談。偕莘耕步至梅布爾器具有,閱視器具良久,至新宅一觀,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與清臣談極久。醜初睡。

十六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批字典。與清臣一談。飯後,金登幹偕紐卡色爾威廉阿爾姆司特龍船局委員楞德爾來,談極久。請餘於中曆五月十一、二、三赴紐色卡爾,驗該局為中國新造之「蚊子船」四艘,且觀局務,許之。至新宅查看什物良久。歸,寫一稟呈四叔父,一函寄介石、符卿兩弟,一函寄季妹,一函寄郭筠仙丈,一函寄女兒廣璿。小食後,偕清臣赴日本公使吳雅娜之請。戌正二刻入席,亥正二刻散,子初二刻歸。醜初睡。

吳雅娜以換約之事,奉召回國,設宴以為別也。換約者,當時泰西各國與日本訂約,以東西刑律不同,故於日本設按察使,俾按察與領事共理東西人爭訟之事。其法與中國同,與西洋各國互守本國權利之局,則迥然兩歧。日本現語西洋各國,言日本刑律久已改從西洋之式,欲將前訂條約更改數處,俾西人犯法者即由日本地方官辦理,不令領事等官與聞。英國已顯拒之,然日本此議未息,召駐英、法、德之各公使回國,將大議此條,期於必行也。

十七日晴陰半。巳初一刻起,茶食後,頭暈頸痛,靜坐良久。與清臣一談。飯後,至新宅部署諸務甚久。歸,小睡,成寐。申正,偕內人、仲妹拜庚巴爾之夫人,酉正歸。寫片函寄譯署總辦,以巴黎天文館所寄照影日光黑氣圖,托日本公使吳雅諾帶至香港轉遞也。至新宅部署良久,歸。夜飯後,複至新宅二次。靜坐極久。亥正二刻,偕清臣赴嘉樂師馬克內卡家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八日雨。卯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至新宅部署諸事。飯後,率眷屬、從官遷入新宅。

未初,偕清臣赴格林尼誌天文館,看儀象諸器。見最大遠鏡一,正指南方,以測過中之星。旁設顯微鏡,以視其分杪。設電線以報星過之時刻,閱電者記之。一,度以圜屋,四面上下,旋轉應手。環屋窗門,皆以機栝啟閉之。設水運之機,使鏡筒隨星而運。設座於鏡架,觀者坐之,亦隨機而轉也。精巧如神,不可思議。惜雨大不能遍觀。

酉初歸,在新宅部署什物,遍觀從官之室。夜飯後,複督仆役安置器具。亥正二刻,偕清臣赴達爾畢格立斐次夫人茶會。子初二刻歸,醜初睡。

十九日晴雨互見。辰正起,茶食後,清撿書、畫、屏、聯等件,督仆役張掛客廳。督仆役搬移幾案、櫥架等件。自撿書籍,分類庋閣之。飯後,與清臣一談。櫛發。清撿函牘、文具等件。

申正,偕清臣至日本公使吳雅諾處送行,談甚久。問中國新製兵船事極詳。清臣言:此公於中國兵船事最留意,向郭筠翁處亦屢次詢訪矣。其言「蚊子船」炮法,能練上下遠近之準的,而不能照應左右雲雲。餘在天津見此船時,亦以此事為疑。蓋船小炮大,炮左右移則船將偏側難勝,是其病也。餘語清臣:「蚊子船」但可名之曰「水炮架」,而不必謂之兵船。清臣言,英人亦如是說也。

至奧爾科克之女命婦倍立家一談。歸,登樓與湘浦、永興等談甚久。夜飯後,偕內人、仲妹至飯廳及早客廳久坐,又同至廚房巡視良久。清撿文具。子正睡。

廿日晴雨半。辰初二刻起,茶食後,至廚房間視良久。梳發。至四十五號舊宅,與清臣久談。偕清臣至梅布爾店,看器具極久。歸,飯後,靜坐良久。酉初,偕清臣赴吉密師倍氐茶會,戌初歸。夜飯後,登樓,看從官什物。核牘稿、函稿各一件,致李丹崖也。小坐良久。將友人所繕致丹崖函自繕一過。核夔九所譯新報。子正睡。

廿一日晴。辰正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清撿兩客廳陳設之物。與凱生、湘甫一談,與清臣久談。飯後,與仲妹久談,至鬆生室一坐。偕莘耕步行至梅布爾器具店一觀,又閱舊貨店兩處。歸,與清臣一談。夜飯後,鬆生來,談甚久。在上房靜坐良久,與清臣一談。子正睡。

廿二日雨晴互見。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清撿書籍、文件。與清臣一談。飯後,安置什物。申初,偕清臣至德國公使處投刺,賀德皇與其後五十年重諧花燭之喜。赴命婦福馬來爾處茶會。酉初歸。命婦翕爾率其女三人、女友二人來謁內人,傳語良久。

夜飯後,偕清臣至倫敦老城裁縫會赴宴,其名如此,而與成衣無涉也。蓋當時或有業是藝者,集資立會,其後會中生息日盛,遂聯諸紳,為議事公所,而仍其舊名焉。會建四百餘年,會紳之意,皆主保守成法,不許輕事紛更,謂之保堂。與他紳議主變更舊製,名為公堂者,旗鼓相當,雖不至相為敵仇,然遇事齗齗。兩不相下。本日大宴,請泰克公爵暨餘傍主人上座,各紳以次列坐。賓主一百四十三人。酒闌,主人起立陳詞數段,先頌君主,次頌大太子暨妃,次頌英國武將兵勇,次頌諸客。最後,頌會中理事諸紳。頌詞皆間以樂歌,歌如頌詞之意。每頌詞一段畢,有答者。其頌諸客,則泰克公與餘先後起而答之。餘之言曰:

本爵承主人寵召,得與倫敦數百年之老會,欣幸無已。係列上座,宜為在席諸賓代謝主人。中國為保守成法之國,本爵既為中國使臣,與茲會諸紳,氣誼相孚,是以隔數萬里而可以聯結友誼也。本爵頗好留心西學,誌欲使中國商民,仿效歐洲富國強兵之術,格物致知之學。若使中國有公堂、保堂之分,則本爵宜列於公堂。然在中國,雖列於公堂,卻與倫敦保堂紳士意見適能相合。竊欲吾華士大夫、商民孳孳汲汲以成一切利益之事,庶成法可以長保也。言畢,賓主拊掌稱善良久。又奏樂三章而散。

歸,換公服,偕鬆生、清臣赴德國公使茶會。因德皇重諧花燭吉禮,故賓主皆著公服。子正歸,醜初睡。

廿三日早雨,午後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飯後,命婦解柏生暨其友覺德來爾來謁內人,傳語良久。醫士安布勒之妻來謁內人,傳語良久。攜次女、鑾兒至命婦翕爾家答拜,坐極久。酉正歸。夜飯後,看小說極久。子正睡。

廿四日晴陰半,夜微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靜坐良久。看《閱微草堂筆記》。清臣來,一談。飯後,偕清臣至公爵威司特明師特爾處看屋,未入。至滿卡克西處看畫,申正歸。偕內人至命婦裴隱士處送行,談極久。至命婦覺德嘞爾暨命婦葉立處,均不晤。歸,登樓與凱生、鬆生,湘浦一談。與清臣一談。夜飯後,看小說良久。亥正,偕清臣赴閨秀鬆乃爾姊妹處茶會。又赴命婦哈爾狄家茶會,室廬壯闊,與外部衙署相等。子正歸,醜初睡。

廿五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櫛發,誦英文。清臣來,一談。飯後,體中不適,小睡,成寐。申初,偕清臣赴篩拉柏倫哈爾德畫館茶會,又赴樸羅費色爾傅老外爾師茶會。會設外科醫館,遍觀人、獸、魚、鳥骨骼。酉初二刻歸。連日因體中不適,案頭積壓文件甚多。歸來,小愈,乃清厘之。核新報十餘紙,核牘稿二件。夜飯後,偕清臣赴韓阿福爾司貴爾克勒布博學會會館聽樂。亥正二刻,同赴妥瑪司多格勒師麥立夫人處茶會。晤法人開河總辦德勒色樸師,一談。子正歸,醜初睡。

廿六日早雨,晝陰,傍夕見日。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看小說良久。飯後,小睡極久。印度回人麥爾沙畢爾布克施夫婦同來,其婦先謁內人,傳語甚久。又陪至客廳,與其夫同談良久。客去,與清臣久談。核公文稿一件。夜飯後,登樓與鬆生、凱生、湘浦久談。作摺稿,言法國新鑄銀錢請通行中國之事。子正睡。

廿七日陰,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各處函牘、《申報》、新報。飯後,看小說。小睡片刻。太常樂卿久列司本聶狄克來,談樂律良久。偕清臣拜德勒色樸斯,不晤。至醫士馬克勒衣處問疾,久談。酉正歸,核文稿二件。夜飯後,更公服,偕鬆生、夔九、清臣詣柏京柑宮殿聽樂。醜初歸,醜正睡。

廿八日晴陰半。辰正三刻起,茶食後,與清臣一談。匠人豎餘室中屏風,督視良久。飯後,看小說,核公文三件。剃頭。酉初,偕清臣赴命婦費滋洛伊處茶會,酉正二刻歸。戌初二刻,偕清臣至閨秀鏗乃狄處赴宴,前任香港總督鏗乃狄之堂妹也。戌正入席,子初散。聽命婦戈登奏樂。子正歸,醜初睡。

廿九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核公牘數件。與清臣、子興、湘浦久談。寫一稟呈九叔父,飯後,畢。偕清臣赴裏乾茨囿,觀賽花會良久,酉初歸。酉正,偕清臣赴萬葛蘭會館大宴。戌初入席。子初乃散,甚以為苦。宴禮亦如梅約勒暨成衣會兩處儀文,酒闌有頌詞、樂歌,是以久也。赴董納爾德客立茶會,其人駕輪船、常赴阿非利加之南,其船最速而穩,蓋精於航海之術者。嚐獻議於議院政府,言蘇愛斯新不可恃,一有阻塞,關係匪淺。英人改製船式,專主行內海之計,而於經行大洋之舟,不複措意,是為失策。所論亦甚有理,與吾華論海運雖通而不可遂廢河運者,思深慮選,異曲同工。子正歸,閱上海寄來文報,未畢。醜初睡。

三十日陰。巳初成,閱文報局寄來各處函牘。茶食後,閱《申報》、新報。寫一函寄介況、符卿弟,一函致劉伯固、康侯兄弟。飯後,寫一函寄李相,一函寄李幼仙,一函寄栗諴、思臣、嶽鬆諸弟,一函寄王璞堂。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清撿書籍。清臣來,談極久。加寫致栗弟函一片。醜初睡。

五月初一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封發上海文報。飯後,清臣來,談極久。

金登幹暨所聘管帶,新釘「蚊子船」船主郎姓來,久談。餘在天津,見「蚊子船」有二病:一曰船小炮大,炮口前向不能環顧,左右則不甚靈,必須船頭轉運便捷,方可中的,則是舵工當與炮兵相應,如臂指之相使,較他種兵船更難精熟也;一曰船艙窄狹,不能載兵勇多名,船中雖列洋槍,當有事之時直虛設耳,蓋炮兵專顧大炮,無暇兼顧洋槍,有時敵人小劃逼近,恐有坐困之勢,必須稍展艙間,略添兵勇。金、郎皆以為然,言新式船已略增艙間矣。

客去,督仆役整修什物之不甚合用者。夜飯後,登樓,在智卿室久坐。在湘浦室與鬆生、凱生、湘浦、子興談極久。與仲妹、內人一談。亥正二刻,偕清臣赴本德爾家茶會。子初一刻,赴命婦奧特威家跳舞會,子正歸,醜初睡。

初二日雨,陰,傍夕微晴。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校閱電報成語。飯後,清臣來,談甚久。小睡,成寐。校電報語句。登樓,在曾省齋室久談。在鬆生室久談。夜飯後,摘阮。校電報語句。寫請客單。醜初睡。

初三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清臣來,談極久。太常樂卿久列司本乃狄克來,談樂律極久。飯後,漢口前領事官瓦爾德京來,久談。登樓,看楊如齋之病,在智卿室久坐。核照會沙侯英文稿,論烏石山教堂案,未畢。夜飯後,登樓,在凱生室談極久,在上房一坐。核照會稿,仍未畢。子正二刻睡。

初四日晴陰半。辰正三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與鳳夔九一談。清臣來、一談。飯後,醫士馬克勒衣之弟子修魏爾來,談楊如齋之病,宜送之醫館為便也。核致陳荔秋函稿,又核公牘稿三件。登樓與謝智卿等一談,與李湘浦久談。看《勼異錄》良久,夜飯後,複看良久。子正睡。

初五日陰晴互見,午、酉大雨二次。辰正起,衣冠至大客廳,諸從官來賀節也,旋登樓,答參讚、翻譯官、隨員之拜。茶食後,與清臣久談。至上房,與仲妹、內人相賀,一談。陪諸從官及請議政院紳十數人,宴飲良久。席散,至上房久談。與清臣一談。小睡。法國人禧德來,一談。偕清臣赴覺得勒爾家茶會,戌初歸。夜飯後。與仲妹、內人一談。小睡,未成寐。亥正二刻,偕清臣赴畢拉西茶會,英之富紳,自製輪船繞行地球者也。本日以英金一百二十磅招一法國名優,演劇一折以娛賓。英之富紳巨室,往往作此等豪舉,中國俗諺所謂「冤大頭」也。醜初二刻乃得歸,寅初睡。

初六日陰。上午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飯後,清臣來,一談。未正,偕清臣赴森金司宮殿大太子朝會。申正歸,體中不適,身熱頭昏,小睡甚久。夜飯後,在上房靜坐良久,濯足。偕清臣赴庚辛墩博物院技藝公會。會分兩種:一曰有用之藝,宮室、器物、燈燭、道路、城堡之類,成於金、木等匠者也;一曰耳目之玩,繪畫、雕刻、音樂、絲繡之屬,成於石、漆等匠者也。事屬匠役,而皆有讀書博物之士以維持之,知其所無,勿忘其所能。歲有公會一次,縱本國、他國之人入院遊觀。凡舊學新知,皆有圖畫式樣分類陳列,洵巨觀也。匆匆一覽,目不暇給,略識大概而已。末見鼓鐸奏曲者,長幾,設大小鐸百許枚,五人分主而搖之,宮商高下,指臂相應,與中國編鍾、編磬之意大致相仿,但合眾以奏之,又置而不懸、搖而不擊,斯為異耳。子正歸,醜初睡。

初七日陰,午前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核新報,誦英文。飯後,小睡極久。清臣來,久談。子興來,一談。至上房久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在客廳談甚久。亥正二刻,偕清臣赴羅楞師盛福茶會,複招法國名優演劇。餘不解法語,不樂觀劇,與主人寒暄後,小坐即行,必有嗤為殺風景者,聽之而已。到家恰子正矣。校閱電報成語少許。醜初睡。

初八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櫛發。誦英文。清臣來,一談。

飯後,偕清臣赴病院,省視學生楊淦之病。楊淦於兩年前在華得內癰之症,月來漸次增劇。因使館人役伺應不甚勤謹,請召洋醫診視,亦不甚方便,兼因諸醫皆言病勢甚危殊難施治,恐其或有不測,則樓頭逼窄,諸事棘手,故於兩日前送入院中。據醫士首領親診之,雲其無複生理,但可展延時日而已。聞之憫惻,陳難為懷,自視而撫慰之。觀其神思清爽,應答明晰,尤可憐也。

拜客數家。酉初歸,至上房一坐。體中不適,頭痛身熱,小睡片刻。夜飯後,偃臥,未成寐。亥正,偕鬆生、清臣赴庚辛墩博物院茶會。子初歸。赴公爵阿次俄爾家跳舞會,醜初歸。閱上海寄來文報良久。寅初睡。

初九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閱《申報》、新報良久,批函牘各件,誦英文。飯後,小睡甚久。觀匠役安煤氣燈管。校閱電報成語。清臣來,一談。夜飯後,偕清臣赴隔壁葉立斯茶會,觀跳舞良久。歸,小坐。複出赴茶會三處:一曰命婦林則伊;二曰戈登夫婦,昔年長勝軍統帶官戈登之本家也;三曰許師德爾家,醜初乃歸。核公牘一件。醜正二刻睡。

初十日晴陰半,上午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寫一稟呈四叔父,一函致劉伯固,一函寄介石弟。誦英文。飯後,太常樂卿久列司本聶狄克來,談樂極久。為人寫名片戳。登樓,至智卿室坐極久。至上房一坐。夜飯後,摘阮良久,至湘浦室久談,核公牘五件。子正睡。

十一日晴。巳初起,茶食後,剃頭,看地圖良久,與鬆生一談,與清臣久談,核公文稿三件。飯後,核公文稿畢。偕仲妹率兒女至吉而得兒家,坐極久,戌初歸。夜飯後,至智卿室談極久,核新報極久。子正睡。

十二日上午雨,午後睛。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飯後,小睡,成寐。核公文數件。作函稿寄譯署總辦,未畢。偕清臣赴世爵勒夫洛衣茶會,聽樂良久赴海部尚書師密次茶會,戌初歸。夜飯後,作譯署函稿畢清撿案頭。亥正,偕鬆生、清臣赴□□□□□□茶會。赴本街四十七號挨立斯茶會,五十三號槐德茶會。醜初歸,醜正睡。

十三日雨,見日三次。辰正起,茶食後,作劄稿一件,諭隨員。誦英文。飯後,丹國公使布羅之夫人偕其友閨秀法國生來謁內人,傳語極久。申初,偕清臣赴茶會二處:曰狄羅衣德爾家,曰海部尚書師密次家,各立談良久,酉正歸。偕內人、仲妹率兒女至立乾子花圃觀賽花會,戌初歸。夜飯後,小睡,未成寐。亥初一刻,偕清臣赴賽花會,赴沙侯夫人茶會,赴太醫院茶會,手藝會茶會,命婦德理登夫人茶會。應酬之繁,以本日為最。清臣言:郭筠丈在此時,未嚐如此。蓋中國使署建立稍久,賓主之情意益洽也。醜初歸,醜正二刻睡。

十四日陰雨。巳初起,茶食後,日意格來,談極久。核新報。寫一函致李相,一函致李季泉,均不甚長。飯後,清臣來,一談。

萬國公法會友土愛師來,談極久。言東方諸國未入公法會,中人深願中國首先倡導雲雲。餘答以中國總理衙門現已將公法一書擇要譯出,凡遇交涉西洋之事,亦常徵諸公法以立言,但事須行之以漸,目下斷不能輜錙銖必合者。公法之始,根於刑律,公法之書,成於律師。彼此刑律不齊,則意見不無小異。要之,公法不外「情理」兩字,諸事平心科斷,自與公法不甚相悖。至於中國之接待邊徼小國朝貢之邦,則列聖深仁厚澤,乃有遠過於公法所載者,西洋人詢諸安南、琉球、高麗、暹羅、緬甸之人,自能知之。土愛斯問:大辟之刑,一死足矣,何以有淩遲、斬、絞之分?答以:罪有輕重,則刑有等差,非獨以處犯者,亦欲使齊民知所儆畏也。

客去,複與清臣一談。日意格來辭行,一談。偕內人、仲妹至命婦司本色爾柏爾家坐極久,酉正歸。核改致李丹崖函牘稿。在清臣室一談。夜飯後,小睡,成寐。亥正二刻,偕清臣出門,赴茶會三處:曰多爾色衣家,曰羅巴爾子家,曰本街柏爾納爾德家,各立談片刻。子正二刻歸,醜正睡。

十五日陰雨,見日數次。巳初起,茶食後,梳發,誦英文,與清臣久談。加寫一函致李丹崖。飯後,偕清臣、省齋、智卿、欽軒,至農器賽奇會觀覽。泥濘極深,不能舉步,僅視作乳油、乳餅之器而已,酉正歸。在清臣室談極久。登樓,至智卿室一談。夜飯後,寫摺扇二柄。登樓,在凱生室一談。至夔九室,與夔九、湘浦一談。閱上海寄來文報良久。醜初睡。

十六日陰雨,微見日月。巳初起,茶食後,閱《申報》、新報,誦英文,與清臣一談。飯後,小睡,成寐。申正,偕清臣赴倫敦教主甲克生家茶會。遊其花園,有大樹數百株,皆數百年物,其屋名曰「福洛姆宮殿」,亦千年勝跡也。酉亞歸。飯後,偃臥良久。偕清臣赴議政院紳德理福羅楞師家飲宴,戌正入席,子初散歸。醜初睡。

十七日陰,微雨,夜雨稍大。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作七律一章,書於曹逸齋扇頭。飯後,太常樂卿久列司本聶狄克來,談樂極久。與清臣久談。登樓,至智卿室久坐。王仲妹室中一談。夜飯後,在客廳與內人、仲妹一談。寫摺扇二柄。子正睡。

十八日雨,辰刻止,陰晴半。巳初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清臣來,一談。

飯後,偕清臣赴阿爾倍德戲園捐助會。阿爾倍德者,英國君主之夫。英人於其沒後,為豎極高牌坊,範銅為像,又刻石肖四大洲土人形像百許以睘之,即餘二月晦日遊觀處也。牌坊之前,建絕大圓屋戲園一所,即以君主之夫之名名之,以示民不能忘之意。本日,法國公使設捐助會於其中,收集貲財,以供法國病房經費。病房兼收各國病人,以故各國公使咸集焉。收費之法,有倫敦、巴黎命婦數十人,各搭一彩棚,陳設器玩,以與遊觀之人為市。鮮花一朵,可索十圓;磁盂一枚,可索百金。賣者捐物,而買者出重價以購之,即為捐貲。各國公使夫人亦有設棚售物者。大太子與其妃亦遊觀一時許。餘與清臣應法國公使之招,往遊其處。以英金二十磅捐入會中,僅為使館置一範銅之盤,盤大七寸許,若於市肆購之,不過值銀一兩餘耳。蓋勸善之舉,而以嬉戲之局成之者也。

赴丹國參讚葛希家一談。赴吉密師倍氐茶會,酉正歸。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小睡片刻。亥正二刻,偕清臣赴莫爾司瓦次家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九日陰,微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清臣來,一談。飯後,偕清臣攜鑾兒至醫士麥理家,診視良久。歸,清撿上房英、法金錢存款極久。小睡成寐,酉正一刻起,至鬆生室一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亥正二刻,偕鬆生、清臣赴茶會三處:曰卡爾德爾家,曰吉而得兒家,曰畢衛克家,各立談良久。醜初歸,醜正睡。

廿日陰雨,微見日。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至上房一坐。飯後,與清臣一談。清臣之表妹布郎來謁內人,傳語良久。申正二刻,偕清臣赴丹國參讚葛希家茶會。至議政院,欲觀會議情形,以上院議紳本日停議,下院議紳議畢將散,遂歸。夜飯後,核公文稿三件,函稿四件。寫一函致蓴齋。子正睡。

廿一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與清臣一談,誦英文。飯後,梳發。理雅各來,談極久。其人為倭格師福爾德書院教師,專教中國學問,即前寓廣東三十餘年、曾譯五經四子書者也。自言諸經皆能通曉大意,惟《周易》難於解說。餘告以:《周易》係夥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大聖人精神所注,篇簡無多,而賅備宇宙萬物之理,古今萬世之事,是以精奧難通。中國曆代先儒詮解,亦是仁者謂仁,智者謂智。不能窮微測妙,豁然貫通,無論西人也。

理雅各、馬格裏皆疑餘□大言欺之,又調《易》為卜筮之書,無關學問。餘答之曰:《易》之深處未易驟談,請為君舉淺處三數事以證之,可見西洋人近日孜孜汲汲以考求者,中國聖人於數千年已曾道破。如西人不信五行,而言水、火、氣、土以為創論,不知《易》以乾、坤、坎、離為四正,即水、火、氣、土也。革之象曰:「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曆明時。」即大地全體,中心皆火,火力相攝,斡旋不息,故得自轉以成晝夜,繞日以成歲之說也。「雲雷經綸」,聖人預言電線之理。「出入無疾,七日來複「,聖人預存西醫之說。蠱言「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巽言「先庚三日,後庚三日」,震喪具言「七日得」,既濟喪茀亦言「七日得」,然則禮拜之數,亦聖人之所前知也。西人紀數碼號,九與六顛倒相背,當時製字必有意義。《易》則九為老陽,六為老陰,凡爻之陰陽皆以九六別之。水火既濟、火水未濟二卦。皆言「曳其輪」,皆言「伐鬼方」;未濟又言「利涉大川」,則火輪汽機,以製舟車,以勤遠略,聖人亦於數千年前燭見之矣。《易》於中國學問,仰觀天文,俯觀地理,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探賾索隱,鉤深致遠,誠未易言。即西學而論,種種精巧奇奧之事,亦不能出其範圍,安得謂之無關學問哉!

理雅各心折,因言,翻譯諸經,限於來歲告成;求常常來謁,剖問疑義。許之。

申正三刻,偕清臣赴公爵叟撐布爾家茶會。花園數頃,古木千章,視倫敦教主所居,益壯闊也。戌初三刻歸。夜飯後,核封寄滬各函。亥正二刻,偕清臣赴畢拉西茶會,觀劇聽樂。子正二刻歸,醜初二刻睡。

廿二日辰正起,茶食後,寫昨日日記良久。誦英文。與清臣談極久。飯後,至智卿室久坐。申正,偕清臣赴議政院,坐聽議事。先觀下院,主議者中座,議紳列坐兩廡,百餘人。新報館書記環坐後樓,觀議者環坐前樓,紳士爭競與喝采之聲甚為喧嚷。繼至上院,主議者為英國諸官之長,位在宰相之上。堂中有禦座,君主惟開會堂、散會堂時一至,餘時虛設也。主議之座,設於禦座之前,各部丞相、尚書列坐右廡,餘世爵百許人,各占位而坐。議事者免冠,立而陳說。餘官靜聽,肅然無欬唾之聲。議紳或駁主議,或詰丞相,或咎沙侯,或問印度部尚書。問者坐,然後答者免冠起立,以酬對之。有爭辯,而無鬩哄龐雜之聲,視下院迥別也。餘未俟詞畢而出,赴阿喜柏力家茶會。戌初歸。夜飯後,內人、仲妹來書室,談極久。為閨秀達拉師篆扇骨一柄。子正睡。

廿三日陰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金登幹來,談甚久。偕清臣攜鑾兒至醫土麥理家,診視極久。歸。飯後,法蘭亭自巴黎來。談極久。申正,偕鬆生、清臣赴賀得更生家茶會,酉正歸。至智卿室久談。夜飯後,寫一函寄靜臣弟,寫一稟呈九叔父,未畢。亥正,偕清臣赴海部物料所總辦馬克哈爾狄家茶會,又赴戶部尚書娜爾次可特家茶會。子正二刻歸。醜初二刻睡。

廿四日雨,午後止。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法蘭亭及其妹婿李柏門來,談極久。飯後,蘭亭之妹來謁內人,傳語良久。閱上海寄來文報。寫稟呈九叔父畢。登摟,至智卿室一坐,至李芳圃室一坐。夜飯後,核閱電報成語,核公文二件。蘭亭未,談極久。子正睡。

廿五日陰,微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閱《申報》、新報極久。與清臣、蘭亭久談。誦英文。飯後,體中不適,偃臥片刻。清臣來,一談。剃頭。蘭亭來,久談。登樓,至智卿室一坐。體中不適,嘔吐良久。寰瀛畫報館主麥類暨其友賴比利亞之駐英領事官色德蘭德來,談極久。夜飯後,偃臥甚久。子正睡。

廿六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一談。飯後,體中不適,小睡良久。申初,偕內人、仲妹至清臣之表妹布郎家答拜,坐良久。至命婦奧科克家,坐極久。酉正歸。戌初,陪蘭亭兄妹暨李柏門、傅理蘭、清臣、鬆生、凱生飲宴,亥初二刻散。靜坐良久。亥正二刻。偕清臣赴巴西公使白乃多茶會。子正歸,醜初二刻睡。

廿七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函致劉伯固。飯後,有英人畢詹暨衛爾森赴華遊曆,求餘頒給護照,來謁,一談。清臣來,久談。酉初,偕清臣赴布路刻茶會,戌初歸。夜飯後,小睡片刻。偕鬆生、凱克、子興、清臣赴柏京邯宮殿聽樂。醜初二刻歸,醜正睡。

廿八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函寄栗弟,甚詳。一函寄惲小山,一稟呈四叔父。清臣來,久談。飯後,後一函寄女兒廣璿。至智卿室、凱生室各一坐。申正,偕內人、仲妹至丹國公使夫人諦布羅家,久談。拜意大利公爵美爾西夫人,不晤。酉正歸,與清臣一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在客廳談極久。校核電報成語。子正睡。

廿九日陰,微見日。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鬆生來,一談。金登幹來,談極久。飯後,小睡,成寐。清臣來,一談。梳發。申正二刻,偕清臣攜鑾兒赴命婦塞立文家茶會,酉正二刻歸。夜飯後,小坐良久。戌正,偕清臣至師本塞爾倍爾家赴宴,子初散,子正歸。醜初睡。

六月初一日陰,未、申間大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至上房一坐。英人折密生來,一談;曾在燕台、福州等處充任領事官者也。飯後,小睡,成寐。申初二刻起,清臣來,談極久。夜飯後,至智卿室久談。與內人、仲妹一談。亥正,偕清臣赴諦盤生茶會,赴哈爾德門茶會。子正二刻歸,醜初一刻睡。

初二日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一談。飯後,偕內人、仲妹率兒女遊理檢滋苑囿,觀各種禽獸極久。酉初歸,與清臣談甚久。湘浦為餘擬函稿答李質堂軍門,甚詳而佳;潤飾字句,良久乃畢。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登樓,在逸齋室一坐。在芳圃室與鬆生、子興久談。至湘浦室談極久,鬆生亦在坐。子正二刻睡。

初三日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飯後,看《博物誌》。清臣複來,談甚久。登樓,至智卿室一坐。酉初,偕清臣赴吉密師倍氐茶會,戌初歸。夜飯後,在上房靜坐良久。亥正,偕清臣赴格露福勒爾卡洛裏畫館觀畫,應主人林則伊之請也。赴阿喜柏力茶會。子正歸,閱上海寄來文報。醜初睡。

初四日陰晴半,午刻微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閱《申報》、新報極久。與清臣久談。飯後,小睡。泰洛爾來,約訂查看「蚊子船」日時,坐談良久。核改致李丹崖函稿。夜飯後,與清臣一談。登樓,與凱生、湘浦久談。至上房一坐。寫一函寄李相,未畢。子正雲刻睡。

初五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剃頭。寫致李相函畢,極詳。清臣來,一談。飯後,登樓至湘浦室一談。申初,偕內人至閨季司怕爾令家久坐,主人年將六十,待客極為殷勤。至命婦倍立家,不晤。歸,與清臣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初六日早雨,巳刻以後晴。辰初起,飯後,與清臣一談。清撿文具。巳初,偕鬆生、清臣、湘浦、子興、夔九、莘耕赴英國水師隘口波爾子茂次,閱看中國新製之「蚊子船」。車至瓦德爾路車棧,偕英國兵部官二員、海部官三員,同登火車。午正,抵波爾子茂次海口,炮台戰艦甚多,以時日迫促,不能處處細觀,將俟異日更來一次。未初,乘兵部之小輪舟,行二十餘裏以登「蚊子船」。稅務司金登幹及造船匠頭某,與新船主拉翁等接待使館諸人。金登幹之夫人,請女客數人亦登舟遊觀焉。

船凡四艘,船身長一十二丈五尺。餘與清臣乘第一艘,鬆生、子興乘一艘,湘浦、莘耕乘一艘,夔九乘一艘,出洋演試。餘登舟後。與金稅務司等同飯。飯後,試炮。炮重三十五噸,噸合中國一千八百斤,計重六萬三千斤;炮子重五百三十五斤,食藥二百三十五斤。炮之進退高下以及裝藥盛子,皆以汽機運之,啟閉其機極為靈便,不過用斤許力耳。第一炮裝藥、盛子、進炮,皆餘自啟其機。船進退各燃一炮。燃炮以電機,炮聲不甚震耳。子出,高者行三十餘裏乃需於水,複奮起三、四次,乃落海中。第二船之炮燃二次,皆金登幹之妻持電發機。古人稱婦人在軍,兵氣不揚,英人殆無是說。四船,進退各燃二炮。畢,餘船磨旋三次,第一次專使暗輪,第二次專使前舵,三次專使後舵。計方邊或圓徑三十丈之地,足以旋舟。舟旋一次。時表三分五杪。水兵再加練習,當更速也。

演炮畢,回舵而歸。餘解衣至艙底,閱水兵所居及藏貯火藥之所,皆極慎密。得良將精兵駕之,以防禦海口,自是一種利器。各國公使派專習查看船炮者數人,同在舟次,尚無異議。英國兵、海二部官亦謂為□用之物。閱畢,複乘小輪舟。申正,登岸乘火輪車。戌初到家,清臣請便飯。

飯後,偕子興、逸齋、芳圃至遮靈克羅司車棧登火車以赴巴黎,使館諸從官送至車棧。戌正二刻展輪,亥正二刻,登舟而渡多發海口,醜初登岸,複乘火車。餘在舟車,屢次偃臥,成寐。

初七日晴。卯正二刻。車抵巴黎使館。諸從官迎於車棧。辰初到館,與蓴齋、蘭亭等久談。飯後,與春卿、仁山、子振等一談。清撿器物,小睡良久。飯後,偕春卿出門,拜白羅呢,談極久,為總理衙門致意謝之。至外部,拜尚書瓦定敦及侍郎堆布類熱路等,均不晤。至小賽奇會,縱觀良久。拜法蘭亭於其新宅,不晤。歸,至蓴齋室談甚久。夜飯後,看小說良久。寫一函致介石、符卿弟,一函致女婿李幼仙,一稟呈九叔父。楊仁山來,談甚久。蘭亭來,一談;偕至其新宅一觀。歸,批從官領字。子初睡。

初八日晴。辰正起,茶食後,看閑書良久。午初,偕春卿至禮部。觀法蘭亭成婚禮。官據案而坐,先有成婚者七家,乃及蘭亭夫婦。其禮,新郎新婦麵官而坐,兩家尊長坐於其左右,證盟者四人坐於阼階。中坐官問夫婦是否心願,夫婦皆起立點首稱諾。左官宣講法律禁令,以誡諭之;右官頒發印據,令其收執。左右官各有大簿,書載婚者姓氏、居址,夫婦各自署名其上,證盟者次第署名。蘭亭之證盟四人,餘與白羅呢,暨外部兩侍郎也。署名畢,出至天主堂。教師為之誦經祈福,亦宣講耶穌語以誡諭之。觀禮者坐於其後,分為二行,東廡皆男家親友,西廡皆女家親友。宣講既畢,在堂男婦皆投錢於囊,以為香燈之費,而酬謝教師之資不與焉。酬謝多者數千金,少者數百、千金,新郎新婦湊合其財也。禮畢至別廳,新郎新婦暨證盟四人。又各署名於簿,然後散。教師祈禱,手舞足蹈,秉鐸揮麈,默誦經咒,間以樂歌,與中華僧道大致相同。或言天主教緣飾佛教,殆有據世。未正歸。

飯後,登樓,與蓴齋、仁山久談。戌初,偕蓴齋、春卿、子興、仁山至大酒館赴宴。蘭亭夫婦為主人,有客男、婦三十餘人,席散有跳舞會。餘率從官先歸。子正到家,醜初睡。

初九日晴。辰正三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清撿聯紙等件。飯後,蓴齋、春卿、子興來,一談。小睡,成寐。誦英文良久。夜飯後,看《冷廬雜識》,桐鄉陸以田著也。寫摺扇三柄。子正睡。

初十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看《冷廬雜識》。飯後,小睡,成寐。申初,偕春卿出門,拜李柏門,一坐。拜蘭亭之母,不晤。至紙貨店一觀。拜蘭亭,不晤,歸。夜飯後,偕蓴齋、春卿、子興、子振、逸齋、芳圃至倭必拉官戲園觀劇。子正歸,醜初二刻睡。

十一日晴。辰正三刻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文牘及《申報》、新報等件。核公牘稿二件。蘭亭來,談甚久。飯後,核公牘稿一件,核寄譯署總辦函稿。督仆役搬移器物,清撿書案屜中紙張、文具及諸零物。夜飯後,登樓,與仁山談極久。寫一函寄黎簡堂。看小說良久。子正睡。

十二日晴。辰正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蓴齋來,談甚久。飯後,寫一函致劉伯固,自封各緘。體中不適,睡甚久。清臣之弱女,將於明日隨餘赴英,日意格之弟送之來署,坐談片刻,因署中無內眷,仍令往寓日君之宅,訂明晨會齊於車棧也。看小說片刻。清撿行李、文具。至蘭亭宅中便飯,飯後,歸。看小說片刻。亥正睡。

十三日晴陰半,日中微遇雨。卯正起,飯後,與蓴齋一談。偕子興、仁山、逸齋、芳圃自法館啟行。辰初一刻,至車棧。館中僚屬鹹送至棧。率馬清臣之女登輪車。未初,至卡利登舟。申初三刻,渡海畢。申正,複乘輪車。酉初三刻,抵倫敦。體中不適,在舟車皆偃臥。然渡海時波平如鏡,視秋冬間又安穩多矣。酉正二刻到館。夜飯後,與鬆生一談,至凱生等處一談,與清臣久談。清撿行囊。子初睡。

十四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清撿行囊。陳設客廳器物。閱上海寄來文報及《申報》、新報等件。飯後,小睡,成寐。至清臣室,請其發一電報至滬,托黃詠清寄函皖中探問女兒病狀。申初二刻,偕清臣至外部,與侍郎世爵鄧德登談烏石山案良久。至沙侯家,投刺而歸。與清臣談琉球事甚久。至上房久坐。夜飯後,登樓與王欽軒久談。至凱生室一談。倚欄與湘浦立談良久。入上房久坐。子正睡。是日,因聞女兒廣璿四月中旬、下旬病勢沉篤,殊為係念,心忡不能治事。

十五日晴陰半,夜雷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至上房一坐。飯後,與清臣談極久。校函稿、牘稿各一件。命婦達爾畢格立斐次來謁內人,傳語良久。看小說。心中鬱悶,不能治事。與內人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子正睡。

十六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飯後,太常樂卿久列師本聶狄克來,談樂極久。清臣來,談極久。至上房久坐。登樓至湘浦室,與凱生、湘浦久談。夜飯後,至智卿室,與仁山等久談。與內人、仲妹談極久。醜初睡。

十七日晴陰半。辰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小睡極久。飯後,清臣來,談極久。清臣之兒女來室一坐,求聽中國音樂,為吹簫、摘阮良久。頭暈,偃臥成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寫零字。子正二刻睡。

十八日陰,下午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剃頭。清臣之女將遊海濱,來辭行,一坐。清臣來,一談。飯後,習草書三紙。小睡半時許。登樓,至智卿室、湘浦室各久談。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習草書二紙。子正睡。

十九日晴雨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鬆生學英文,譯《莊子》「倏忽渾沌」一節,為之核改字句。誦英文。飯後,偃臥片刻。清臣來,談極久。鬆生來,一談。習草書一紙。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習草書一紙。體中不適,子正睡

二十日晴雨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核公文稿四件。清臣來,談極久。登樓,至智卿室久坐。夜飯後,偕子興至四十五號屋中,視楊如齋之疾。歸,在上房久坐。小睡。成寐,醜初。解衣睡。

廿一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至飯廳,與清臣談極久。飯後,小睡良久。登樓,至智卿室坐極久。至仲妹室久談。夜飯後,核函稿五件。子正二刻睡。

廿二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清臣來,久談,以安吉爾新報見示,述白羅呢使於中國,賓主相得之歡,及總理衙門盛情惜別之文,與餘此次特往法都晤謝之事,纖悉畢載。餘於數日前麵告之,本日乃登記也。英人若留心觀之,不無小益。閱滬上寄來函牘及《申報》、新報極久,飯後乃畢。接李季泉親家五月朔日來函,知女兒廣漩之病尚未痊愈,焦灼殊甚。至清臣室一談。觀小汽機式樣。為省齋寫冊頁二幅,夜飯後,寫三幅。與內人、仲妹一談。子正睡。

廿三日陰晴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為省齋寫冊頁十一幅畢,共行書千餘字,錄唐子山《尊射賦》也。飯後,誦英文。與鬆生久談。小睡片刻。省齋來,一談。夜飯後,憑欄乘涼,寫摺扇二柄。登樓,至凱生室一談,鬆生、逸齋同坐。寫零字良久。子正睡。

廿四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習草書二紙。至清臣室一談。飯後,小睡,成寐。申初起,誦英文,習草書一紙。夜飯後,接生媼羅柏子來謁內人,傳語良久。與清臣一談。登樓,與智卿一談。寫零字良久。子正睡。

廿五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接康侯電報,知女兒廣璿病已大愈,為之忻慰。與清臣一談,飯後,複談極久。小睡,未成寐。習草書一紙。核函稿、牘稿各一件。登樓,至智卿室一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亥初二刻,偕清臣至倫敦老城赴萬國公法茶會,子正歸。張聽帆自上海歸,來謁,一談。醜初二刻睡。

廿六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核新報十餘紙。飯後,與清臣一談。寫一函寄李季泉。甚長;一函寄李幼仙甥,一函諭女兒廣璿,一稟呈九叔父,一函寄介石、符卿兩弟,一函寄劉伯固。核公牘一件。至上房久坐。夜飯後,加寫致湯小秋函數行。至飯廳,與聽帆談甚久。登樓,至智卿室久坐。與內人、仲妹一談。子正睡。

廿七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至清臣室一談。嚴宗光來謁,一談。陳設大廳拜牌之處。登樓,至智卿室一坐。夜飯後,寫零字良久。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廿八日晴。今上萬壽聖節。卯初起,朝服率僚屬在大廳向闕行禮。卯正,解衣複睡。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至清臣處久談。誦英文,看小說。清臣來,議台灣輪船走私一案。又談:禁黑奴會查明,巴西國雖定一律釋放黑奴,然其法遲緩,必須五十年後乃能淨絕根株也(「株也」下接另紙)。夜飯後,登樓至湘浦室,與鬆生、凱生、仁山、莘耕、湘浦談極久。寫零字。子正睡。

廿九日晴雨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文牘,閩中大吏谘送烏石山供單,極長,閱視最久。閱新報、《申報》,誦英文。櫛發。飯後,金登幹來謁,商論台灣輪船走私一案。餘意沙侯陰深持重,斷非一二牘所能了結,擬安排駁辯之語,分為數牘紆而與之委蛇。金意深以為然。即日將召律師,照餘口授之意,備第二牘詰之也。誦英文,習草字二紙。清臣來,一談。寫摺扇二柄。夜飯後,與清臣談極久。子正睡。

三十日陰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寫零字。飯後,至清臣室談極久。寫摺扇三柄。誦英文。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坐,至鬆生處久談。為仲妹書《桃花源記》及詩一通。醜初睡。

七月初一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剃頭。習草書二紙。飯後,錄《文心雕龍》讚,計半寸行楷四紙,凡三百六十字。閱英文良久。複寫行楷四紙。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談極久。寫行楷二紙。酉正睡。

初二日陰雨,微日。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衣冠至仲妹處,賀其三十七歲生日,坐談良久。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核牘稿致沙侯,論台灣輪船走私一案。清臣來,久談。溫英文,寫行楷四紙。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寫行楷五紙,錄《文心雕龍》讚畢。醜初睡。

初三日陰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清臣來,談極久。至上房一坐。溫英文。夜飯後,寫一說貼與從官,商訂使館醫藥章程。緣學生楊淦用藥極多,凡使館所備公用之藥及餘所攜藥物皆已罄盡,而館中又有本無疾病而好服補藥者。故定備價購買之章,以示限製而昭公允。小睡,成寐。寫零字。醜初睡。

初四日陰雨,下午微見日。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寫摺扇一柄。登樓,至仲妹室一談,至智卿室一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寫摺扇二柄。看《春秋》良久。醜初睡。

初五日晴,夜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清臣來,久談。習草書二紙。飯後,登樓,至湘浦、凱生、智卿三處各一坐。溫英文。清臣來,談極久。夜飯後,核函稿一件,牘稿二件。至上房一坐。醜初睡。

初六日雨,午後止。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櫛發。飯後,鬆生來,久談。清臣來,一談。寫摺扇二柄。登樓,至仲妹室久談。至鬆生處,與鬆生、子興一談。至智卿室一坐。夜飯後,核函稿一件。至凱生室談極久,鬆生、湘浦、仁山、省齋同坐。子正睡。

初七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小睡,成寐。申正起,核閱支應所賬目、領字等件。寫一函致郭筠仙丈,未畢。核改函稿一件。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至湘浦室一談。至智卿室,與仁山久談。寫筠丈函畢。子正睡。

初八日晴雨半。辰正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習草書二紙。與清臣一談。飯後,偕清臣、聽帆至照相館,館中為餘影相四次,為清臣影二次,申正歸。至上房久坐。清臣來,一談,試糖膠印字之法,演拓極久。夜飯後,寫一函致丁雨生節帥,未畢。子正睡。

初九日陰晴半,午刻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與清臣久談。核改函稿二件。核閱譯官所譯禁黑奴會函件。寫致丁雨帥函畢。寫一稟呈四叔父。核函稿二件,夜飯後,畢。寫一函致劉伯固。至清臣室一談。子正睡。

初十日雨。辰初二刻起,茶食後,閱英文良久,未成誦。習草書二紙。閱《申報》、新報。飯後,清臣來,談極久。寫一稟呈九叔父,一函寄女兒廣璿,一函致栗弟暨思臣、嶽鬆兩弟,一函致三妹,四妹、季妹。核改購買公用藥材單。夜飯後,登樓,至智卿、玉屏室各一談。核電報應添語句。登樓,至凱生室久坐,鬆生、逸齋同坐。核對應發各函。子正睡。

十一日雨,午後止。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閱英文,誦之上口。習草書二紙,溫英文,飯後,畢。寫一函致李相。清臣、子興來,一談。與逸齋演試糖版印字之法。清撿影相。寫一函致聯春卿。夜飯後,登樓,至湘浦室一坐,鬆生、清臣同談。寫零字良久。子正睡。

十二日晴陰半,微雨。卯初二刻起。卯正,偕僚屬在大廳向闕行禮,恭祝慈安端裕康慶昭和莊敬皇太後聖壽。禮畢,小睡。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極久。飯後,與清臣及英國太常樂卿久列師本聶狄克談極久。(「極久」下接另紙)登樓,至智卿室一坐。清臣、仁山來,談極久。夜飯後,畫摺扇一柄。閱上海寄來文報極久,子正睡。

十三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閱《申報》、新報。習草書二紙。飯後,至清臣室談極久。至鬆生處一談。寫摺扇二柄。梳發,濯足。至清臣室,一談。夜飯後,在上房與內人、仲妹一談。翻閱類書,坐而假寐。子正睡。

十四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至清臣室一坐。作七律二章,寄李申夫方伯。飯後,溫英文。至鬆生室、凱生室各一談,至智卿處一坐。夜飯後,寫一函答李申夫。與內人、仲妹一談。子正睡。

十五日晴。辰正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與清臣一談。因昨日寫寄李申夫函頗多脫誤,改繕一過,又繕七律二章。日本署公使太娜士刻來謁,一談。寫片緘寄湯小秋;片緘寄郭筠仙丈。檢點分寄中國地圖畫冊等件。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一談。寫寄物封麵數紙,開單寄譯署總辦。子正睡。

十六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與清臣一談。溫英文。至清臣室一坐。清撿案頭零件。夜飯後,裝盛寄華各物,開單交文報局。體中不適,在上房閑坐良久。子正睡。

十七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體中不適,小睡,未成寐,嘔吐良久。與清臣一談。閱英人所刻鳥、獸、草、木、蟲、魚圖。夜,湘浦請小宴。宴罷,複閱動植圖良久。子正睡。

光緒五年七月十八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核公文稿三件。梳發。飯後,偕鬆生、清臣,仁山、子興、玉屏、智卿。欽軒暨仁山之子楊小園名自新者,至車欞克羅師車棧。未初,登火車。

未正,至烏裏治炮局。拜總辦雍赫師班不晤,晤其參讚特伊洛爾,遣工頭一人,引觀製造各廠。局中地麵之大,縱約五、六裏,衡約二、三裏。有小火輪車十餘乘,鐵路回環相通。共長一百八十裏。大煙通二十四管,皆矗立幹雲,如極高浮圖。煙通皆開旁門,略泄火焰,故火旺而輕。若煙出過重,使四境居民不便者,則局官有罰。然熔鐵大爐,大抵燒煤者少,而燃煤氣者多,既使精鐵不粘渣穢,亦令濁煙大減。蓋雖著此令,而局官固不至受罰也。

機器百千萬種,中國曆年所購,皆已具體而微。前在金陵、上海、天津各局已屢見之。昔僅耳聞而本日始得親睹者,約有數事:一曰已製之炮最大有一百噸者,計重一十八萬斤。精鋼為膛,熟鐵為殼。高六尺半,長三丈六尺,前口徑一十七寸,後膛徑一十九寸,皆英尺也。英尺一十二寸,每尺較工部營造尺短四分有奇。食藥三百三十斤,子重一千四百九十斤,則以中國權衡計之。子行,能於十三英裏外,擊穿三尺厚之鐵板。炮一泣,值金磅一萬六千;燃炮一次,則子藥之費需金磅四十。自八十磅以下至三、五十磅者數十尊。物力遞減,精鋼為腹而熟鐵為殼,則大抵略同。熟鐵皆揉令極碎,為絲為板,然後熔煉為一。譬諸屈大鐵條以箍束炮身者,層層包裹,陰陽相錯,蓋於堅剛之中寓柔韌之力焉。其他小炮不可以數計,有純鋼者,有兼用精鋼與熟鐵者,製法小異,然為前門,為來複,則大小一式。英人以前門為佳,德人則主後膛,皆能堅持其說而不變、精進其製法而不己者,軒輊之說,固未易定也。

一曰屈鐵之機。大爐容鐵條長者二十五丈,機軸轉而卷之,俄頃即成螺旋圓箍;複熔而錘之,則成圓筒。中國局中亦有之,不過容數丈之條耳。

一曰捶條之機。大輪徑三丈許,旋轉如飛,撥機令左右轉,不盡一手之力而輪齒遂已改向,蓋亦以汽機改之,故省力也。鐵塊高廣數尺,以機運大鉗夾之出爐,輦而送於兩軸相壓之處,推挽而壓之。平置之則成鐵板,側臥之則成鐵條,鐵塊愈大則條板愈長,蓋以推壓之力代錘擊之力也。

一曰錘鐵之機。紅鐵塊重數萬斤,出爐之後,十餘人以機鉗之,推送巨錘之下。高下在心,方圓如意,亦俄頃而成坯焉。錘鐵機中國有之,而運用未熟,不明移砧之法,則不能錘大鐵。捶條機則尚無之,此機力省而功多,果欲製造大器,殆不可不備也。

一曰鋸鐵之機。解三四寸厚之鐵板,如以利刃剪紙,屈曲如意。本日匆匆所覽,此數者最奇而最適用。

旋觀「吞鋒羅」兵船炸壞之炮,蓋因複裝子藥致有疏失。以鐵條箍破處,庋置局中,繪圖貼說以示大眾。前口糜碎而後膛仍完好如初,亦可證煉熟鐵之得法也。

工頭雲:局中共用工匠萬許人,遇有軍務急需,則晝役萬八千人,夜役萬二千人,晝夜共用三萬工,而他處大局廠,如阿摩斯通等局所製者不與焉。此局製子彈之處,一大廳容二千餘人,各司一機;小廳容數十百具機輪者,不可勝計。蓋其規模,亦合通國人士之智力,積數十年之曆練,耗無數之財賦而後成焉。故閎博精微,兼擅其勝也。

酉正歸,倦甚,小坐。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十九日陰晴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習草書一紙。飯後,誦英文,習草書一紙。清撿屜中紙張、請帖、發票等件,良久乃畢。牙醫麥門立來,與談片刻。夜飯後,登樓至凱生室、智卿室各一談。子正睡。

二十日陰晴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與清臣一談。飯後。寫楷書摹本數紙,以糖印之法印之,給使館武弁人等臨習。夜飯後,核公文五件。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廿一日陰晴半,午後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寫楷書及行楷如一紙,紙八十字。飯後,以糖印之法印之,各廿紙。清臣之女至內人室一談,陪坐良久。清臣來,談極久。閱上海寄來文報。核公文稿三件。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為鬆生寫冊頁一幅,寫零字良久。子正睡。

廿二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閱《申報》、新報,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清臣來,一談。接生媼羅柏子來謁內人,傳語良久。與清臣談極久。寫冊頁二幅。核公文二件,核致李丹崖函稿。夜飯後,與仲妹、內人一談。自粘夾相冊。子正睡。

廿三日陰雨,微見日。卯正醒,為虼蚤所擾,久複成寐,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與清臣一談。寫冊頁一幅。飯後,核函稿三件。清臣之女至內人室久坐,陪談良久,以動影鏡示之。夜飯後,與仲妹一談。登樓,與仁山久談,與智卿一談。寫冊頁四幅。子正睡。

廿四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體中不適,骨痛頭昏,蓋感受風寒也。靜坐良久。與清臣談極久。飯後,金登幹來,久談。偕清臣至萬生園遊觀,鑾兒暨清臣之女愛力師同去,酉初歸。體中仍不適,小睡,成寐,戌初起。夜飯後,與清臣談甚久。渠將赴蘇葛蘭省親,來辭行也。核函稿寄譯署總辦。與內人、仲妹一談。子正睡。

廿五日陰晴半。巳初起,體中仍不適。茶食後,閱上海寄來文報、《申報》、新報。寫家報通話一篇,分寄四叔父、九叔父、栗、思、嶽三弟,三、四、季三妹,劉伯固暨女兒廣璿。飯後,複閱文報一起,習草書一紙,寫冊頁十三幅。登樓,至仲妹室一談。夜飯後,登樓,至湘浦室,與夔九一談。至凱生室談極久。內人、仲妹來書室久坐。閱動植圖良久。子正睡。

廿六日陰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為李眉生篆印章數方。飯後,誦英文。登樓至逸齋室、智卿室各一坐。巴西公使白乃多偕其國派往中國之使喀拉多來,久坐。(「坐」下接另紙。)校閱電報書四本。篆印章二方。夜飯後,體中不適。看小說良久。寫摺扇一柄。子正睡。

廿七日陰雨。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梳發,習草書二紙。飯後,篆李眉生印章畢,共十五方。子興來,一談。體中仍不適。看小說良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寫零字。子正二刻睡。

廿八日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登樓至仲妹室,與鬆生一談。至逸齋室、湘浦室、子興室、智卿室各一談。閱英文。夜飯後,在上房久坐。為逸齋篆印章十三方。子正睡。

廿九日晴。巳初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習草書二紙。

飯後,稅務司葛德立自粵東乞假歸,由日本、美邦以達倫敦,來謁,與談琉球事及各國招工事,極久。兼談及雅古貝之子孫被官軍俘獲者,長者十餘歲,極小者五歲。左相援照叛逆子孫之例,奏請閹割為奴。西人不以為逆裔,而以喀什噶爾為再亡之國,以該逆子孫為亡王之裔,是以於西陲官場定罪之議,極口詆毀,到處嘩然。又西人最惡宮刑,目為殘忍。近日新報長篇累牘,至言中國既遣使於外洋,使者即宜將外洋論議,轉達朝廷,否則謂之屍位。餘告葛君,以中國宮刑流傳已久,本朝刑罰最為詳慎,尤不輕決大辟。肉刑之中,惟宮刑不能廢者,以中國宮掖與歐洲各國迥異故也。宮刑究竟下於大辟一等。雅古貝稱兵作亂,戰鬥多年,殺人無算,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其子孫孑遺,不坐殊死之典,而科以應得之刑,西人乃羼入而袒庇焉,名為好仁,實多事耳。葛德立亦為喟然。

誦英文。金登幹之妻來謁內人,傳語良久。清撿案頭。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看小說,寫零字甚久。子正睡。

八月初一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在上房久坐。鳳夔久將廿六日巴西公使白乃多、喀拉多見餘問答之語,敘述成篇,曹逸齋以洋墨繕之,餘自用糖印之法印如幹紙,將分寄譯署、南北洋暨沿海關道也。登樓,至智卿室久談。夜飯後,核公文稿二件。與內人、仲妹久談。子正睡。

初二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安吉爾之子自中國歸,來謁,久談。飯後,鬆生來,一談。核公文、函稿共七件。看小說。核新報七紙。夜飯後,楊仁山來稟辭,將以明日回巴黎也。登樓至湘浦室,與鬆、凱、仁、湘久談。核電報書一冊。子正睡。

初三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封緘要函六件,為巴西赴華訂約事也。看小說。登摟,至智卿室坐極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談極久。核電報書一冊。子正睡。

初四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張聽帆自愛丁布爾歸,來謁,一談。飯後,閱上海奇來函牘、《申報》、新報甚久。核電報書一冊。看小說。夜飯後,看小說。登樓,至智卿室一談。與內人、仲妹久談。看小說。子正睡。

初五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體中不適,左脅{疒}痛,蓋風邪所侵也,靜坐良久。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飯後。脅痛益甚,小睡。成寐。申正起,看小說,核函、牘稿各一件,夜飯後,畢。登樓,至凱生室久坐,至智卿室一坐。看小說。清臣自蘇葛蘭德歸,來談片刻。子正睡。

初六日陰晴半。辰正三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習草書二紙。體中不適,胃痛大作,嘔吐二次。偃臥,成寐。飯後,複睡片刻。看小說。靜坐良久。與內人、仲妹久談。亥初,啖飯少許。清臣來,一談。子正睡。

初七日陰晴半。巳初起,寒疾增劇,頭暈身倦,靜坐良久。茶食後,剃頭。肄業學生林旭台(慶升)自巴黎來謁,一談。清臣來,一談。飯後,屢次偃臥,或寐或醒。申正起,與清臣一談。夜飯後,看小說良久。子正睡。

初八日陰雨。辰正二刻起,寒疾稍愈,仍疲倦不能治事。茶食後,寫一函寄李季泉。靜坐良久。飯後,寫一稟呈九叔父。又寫短函數件,一致介、符兩弟,一致栗、思、嶽三弟,一致三、四、季三妹,一致劉伯周。與清臣談極久。夜飯後,登樓至湘浦室,與湘浦、玉屏暨林旭台一談。核閱前數月日記冊,未畢。子正睡。

是日,清臣談及意大利國千餘年前,有一處火山噴出灰埃,散落如雪,數日之間,平地填壓數丈,城郭室廬皆被掩埋,人畜死者無算。近者,彼處人民掘得當日填壓之處,城郭室廬如舊完好,幾案、器物亦有存者。人、畜、餅、餌尚存形質,瓶、盎、杯、盞堅致無恙。考古者借以校證當時風俗,言有數百人斃於祆廟之中,皆遇灰災而禱天求救者也。又庖廚中,往往鑄雙蛇以為灶神。

又言埃及、波斯諸國,皆喜鑄繪蛇形,因問中國好龍起於何時。餘答以:史事可考者,以龍紀官與黃龍負舟為最早而有據。清臣言:華人所稱龍德,能巨能細,能飛能潛,西人以為無據。餘答以:古有豢龍禦龍之官,必是確有其物。《周易》以龍為陽氣取象,則然,不必定有其物。然江海中,雨前水柱上升,華人稱為龍上水者;暨雨後黑影懸空夭矯,華人稱為「龍掛」者,西人皆以為水氣、電氣激薄而成,卻與《周易》暗合。但水族伏處,幽潛不可考見者,蓋億萬種,不可以西人未嚐見龍,遂以為無是物也。清臣甚以為然。因又言:博物院有大物骨骼,形體似鼉、似鱷,有翅能飛,翅如蝙蝠之翼,蓋上古之物,今無之矣。餘告之曰:中國謂龍有九種,君所言,似華人所稱應龍者,既有骨骼更可證龍之必有也。

初九日晴雨半,午刻雨雹。辰正三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核函牘稿各一件。飯後,加寫片緘致李季泉。體中不適,靜坐良久。寫一函寄譯署總辦。聞電報言四川、陝西、山西地震,又言中國、日本將有戰事,鬱悶久之。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逸齋室各一談。子正睡。

初十日晴陰半。辰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一談。新報又論中國刑罰過嚴,語涉侮辱,閱之憤懣。

清臣則言:歐洲各國,最不以宮刑為然。謂叛逆子孫,若於戰鬥之際,或於俘獲之頃,遽蒙誅戮,西人必不譏為殘忍。今事定而科以穢辱之刑,是以嘩噪不休。餘笑謂清臣:性命總算第一要緊,英人之論,若謂與其宮之,無寧殺之者,此說終不圓足。清臣亦囅然而無以應也。

飯後,督仆從移置幾案。核譯官所譯新報字句。偕清臣出門,拜巴西使者白乃多、喀拉多,拜葛德立,均不晤。至畫相館一觀,歸。夜飯後,寫一函寄李相。自封寄華各函。醜初睡。

十一日晴。辰正起,茶食後,寫零字甚久。閱上海寄來函件。飯後,閱《申報》、新報。與清臣久談。

因本日新報言,俄軍在覺克體柏為該處部落所敗。清臣因言:俄國不僅外患,將有內憂。緣亂黨甚眾,而並非下賤愚民。入其會者,大半士大夫之流。雖目前遏抑未發,日久終將潰決也。俄國新報言,法國昔年之亂,是下等人求作上等人;今俄國亂黨皆上等人,殆將求作下等人也。雅謔可發一粲。

德相畢司馬克遊於奧大利,奧人尊奉之,如接國君之禮。清臣言:畢司馬克嚐語人雲:「凡勝一國,可取其財帛,不可貪其土地。取其地則長留痕跡,仇怨無窮。今德、奧之所以能結歡者,以當年德人勝奧不取奧之士地也」。方畢相高論時,座有英人為驚訝之狀。畢相顧之曰:「汝疑我既持此論,何以向者勝法,而留其阿爾薩司及羅勒音兩省耶?留兩省本非餘意,當時大將莫爾刻戰勝而歸,與議和約,謂得要隘美磁之地,則歲可省防守精兵十萬人,建議必取美磁,而傍取阿爾薩、羅勒音等處以輔衛之。戰功出於莫爾刻,安得不從其言。」聽者唯唯。清臣言:近者,德皇遊經阿爾薩司省,市肆商民倨坐不起,亦不免冠示敬。公主及他皇族偶有問於商民,皆默然不肯酬對。兩省人情不服如此,法國上下怨德至深,益可徵矣。

誦英文。夜飯後複與清臣一談。在上房一坐。子初睡。

十二日晴。醜初起,在上房照應內人臨蓐諸事。卯正,內人生一子,大小平安。餘至辰初二刻,乃出上房。茶食後,僚友仆從來賀,酬應良久。與仲妹一談,巳正即飯。飯後,與清臣一談。小睡,成寐。熱甚,起更衣。清臣來,一談。葛德立來,久談。夜飯後,與收生媼羅柏子一談,與仲妹一談。子初睡。

十三日晴。醜正起,因初生小兒啼饑,用牛乳膏調水哺之,照應良久。寅正,和衣偃臥,不甚成寐。辰初,至清臣室一談。茶食後,在上房久坐。候仲妹梳妝下樓後,在花廳設案,恭奠先妣歐陽侯太夫人。是日,先妣五周年忌日也。飯後,倦甚,在上房照應瑣事。看小說良久。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談。在上房久坐。子初睡。

十四日寅正起,調牛乳良久,複睡。辰初起,倦不能支,加被而臥。巳正乃起,茶食後,羅柏子之女賀兒師來,權作乳媼,在上房傳語良久。剃頭。清臣來,一談。飯後,複至上房照應極久。校電報書一冊。夜飯後,至清臣室久談。至上房照應乳媼甚久。腹饑神倦,啖粥一碗許。以箋紙書三兒名字,將俟十六日敬告祖先。兒名廣鍚,字曰驤倫,號曰慶博。入上房照應良久。子正睡。

十五日陰,夜雨。醜初、卯初起,調牛乳二次。巳初起。茶食後,僚友仆從賀節,酬應良久。又至各處答拜,不晤。校函稿二件。陪僚友十六人宴飲。席散,至上房久坐。校電報書良久。與羅柏子母女一談。夜飯後,登樓至湘浦室,與凱生、湘浦、林旭台一談。日意格來,談極久。偕至清臣室,複談良久。入上房一坐。子正睡。

十六日雨,午後止。醜正、卯正起,調牛乳二次,複睡。巳初起,茶食後,入上房久坐。午初,衣冠謁告祖先。仲妹抱鍚兒洗畢,至花廳行禮。午正,陪日意格暨使館僚友飲宴,未正散。在上房與仲妹一談。倦甚,靜坐良久。酉正,陪仲妹暨馬姑娘在上房飲宴。核函稿一件。閱新報及蓴齋所作遊記。入上房一坐。子正睡。

十七日晴雨半。辰正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新報,寫一稟呈九叔父,一函寄李季泉,一函寄李幼仙甥,一函寄栗弟。飯後,以糖印法印一函寄諸妹,一函寄劉伯固。寫一函寄介石、符卿弟。登樓,至凱生室一談。夜飯後,至清臣室一談。至湘浦室,與鬆生、聽帆、玉屏一談。至智卿室一坐。核函稿一件,核電報書十餘葉。清撿案頭。子正睡。

十八日陰。辰正起,茶食後,胃中甚不適,偃臥良久。因內人忽然畏寒,至清臣室問醫治之術。飯後,肄業學生張金生(號麗□)、林日章(號仲敏)來謁,一談。體中益不適,偃臥極久。夜飯後,屢臥屢起。亥正,解衣睡。身熱如焚,竟夜不甚成寐。

十九日陰晴半。辰正起,體中仍不適,屢臥屢起。寫一函致黎蓴齋。飯後,清臣來,一談。小睡甚久。夜飯後,核函稿一件。子正睡。

二十日陰。辰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在上房一坐。偃臥,未成寐。飯後,登樓,至仲妹室一談。至智卿室一談。至凱生室久談,湘浦同坐。

餘論林文忠之貽誤事機而獲美譽。當時宣宗睿鑒,責其欺罔,無顏震怒,予以嚴譴。而林公冠服不改,懸旗升炮以遊於江淮之間,逢人訴冤,即此一端,已非純臣氣象。然輔弼諸公,乃力諍於廟廊之上。至今士大夫猶有極口讚歎,謂林文忠而在,外患當不至此極者。蓋亦純采虛聲,不核其實,一唱百和,牢不可破耳。方西人之初入華境,固皆恭順馴良,不敢稍肆,有敬畏之意,無猖獗之容。文忠初議禁煙,以茶葉若干箱易煙土若干箱,既成約矣。而承辦茶艸枼之官,以劣茶雜惡草、粗紙予之,英商始有違言,然猶未決裂也。既而議違禁販煙者,治以中國死刑,英人滋不悅,終亦勉強應允。而文忠複言:販煙之船,他貨亦當充公,全船人眾皆當治罪,始致激成戰事。戰則我之艇船遇炮粉碎,傾覆死者甚眾,莫能嬰其鋒者。而林公乃以大戰獲勝,斃敵無算入告。其後,事跡破露,宣宗赫怒,乃是天經地義。然聖心仁慈,雖惡之至極,而不肯宣言其罪,但於舉薦之疏,批駁紅勒而已。諸臣不識事實,昌言為之訟冤,至有以屍諫者。天下是非、毀譽不易明白,此其證也。凱生、湘浦亦相與喟歎久之。

倫敦有蠟人館,以蠟塑各國聞人之像。林文忠之像,實守門戶。自有中國公使,英人乃撤其像而藏之。聞英人之譏議林公,以其諱敗為勝,猶有稱譽之者,則亦以焚埋煙土一事。然則英人固非以其私怨而譏之也。

清臣來,一談,以英國最初派赴中國頭等公使馬嘉尼之像見贈。當高宗純皇帝八旬聖壽,召馬公使朝於熱河。是時朝臣及直隸總督紛紛以跪叩之禮為言,馬公使堅執不從,諭旨特命以謁見英國君主之禮朝覲大皇帝。又召對數次,恩禮極優。初覲之日,賜以禦酒,諭之曰:「汝勿以為中國皇帝常觀演劇也,今日乃朕八旬壽辰,特與天下臣民共樂耳。朕平日寅刻即起,一日萬幾,未嚐須臾暇逸也。」馬公使歸而載之日記,清臣以示紀澤,恐史官不及備載,因恭記當日聖言,見巍巍之德,與天比崇焉。

夜飯後,至清臣室一坐。校電報書十葉。至上房一坐。子正睡。

廿一日晴陰半。寅初,因內人有病,起而照應兼撫鍚兒。天明複睡,成寐。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至清臣室一談。閱英文。飯後,至清臣室久談。在上房坐極久。夜飯後,至逸齋室談極久。至凱生室一坐。校電報書十葉。子正睡。

廿二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體中不適,靜坐極久。接新嘉坡胡領事電報,言楊淦已歿,為之愴然。至清臣室一談。閱類書。飯後,體中不適,小睡,成寐。英紳那迪吉來謁,一談;因其子赴華遊曆,懇給護照與書函也。夜飯後,閱夔九所譯新報,核改字句良久。核牘稿二件,函稿一件,校電報書十葉。子正睡。枕上作一聯挽李竹浯師,醜正乃成寐。

廿三日陰。辰初起,茶食後,誦英文。將昨夜所作挽聯錄出,雲:「執經負笈,指顧三十三四年,塵榻對遺編,通精誠在鬥酒隻雞而外;航海梯山,往還七萬七千里,天衢無閡境,瞻靈爽於尻輪神馬之間。」封題寄華函件,交那迪吉齎行,與清臣商題英字以標識之。飯後,與清臣一談。小睡,成寐。登樓,至智卿室小坐。核函稿二件。夜飯後,在上房坐甚久。清臣來,久談。校電報十葉,寫零字良久。子正睡。

廿四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飯後,與清臣一談。寫一稟呈九叔父,一函致介、符兩弟,一函致劉伯固,一函致三、四季諸妹,一函致栗、思、嶽諸弟,一函諭女兒廣璿,一函致七妹。夜飯後,封各函良久。登樓,至智卿室一坐,至凱生室一坐。寫一西字函諭廣銓兒。醜初睡。

廿五日陰。巳正乃起,茶食後,改畫師所繪女兒廣璿之相。因女兒已嫁,未能隨來,以其照映之相繪為大幅也。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新報,未畢。飯後,與清臣久談。清臣之女至內人室一坐,傳語良久。閱《申報》畢。核公文二件。夜飯後,校電報書數葉。至智卿室久談。至清臣室一談。校電報書二十葉。子正睡。

廿六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函致黎蓴齋。華商李月芳來謁,久談。飯後,清臣來,談極久。夜飯後,登樓,至智卿處一坐。寫諭帖,戒署中文武員弁、仆從工役,不許在外滋事。校電報書十葉。至清臣室一談。子正睡。

廿七日陰霧,晝晦。辰正三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至上房久坐。飯後,與清臣一談。校電報五葉。至上房一坐。夜飯後,登樓,至湘浦室一坐,夔九、莘耕同坐。至智卿室一坐。校電報八葉。體中不適,蓋感寒也。入上房一坐。子正睡。

廿八日陰,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為李眉生修改牙章一枚。飯後,清臣來,一談。校電報書十葉。修改牙章一方。夜飯後,校電報書五葉。清臣來,一談。胃中不適,靜坐良久。子正睡。

廿九日陰,夜遇雨。巳初起,茶食後,清撿文牘等件。體中不適,靜坐良久。飯後,收撿行囊。清臣來,久談。至上房撫視鍚兒良久。夜飯後,與內人、仲妹久談。戌正,啟行至車棧,清臣率其女隨行。戌正二刻,自棧展輪,子初,至多福爾,冒雨登舟,和衣睡。風浪甚大。

九月初一日晴。醜初二刻,渡畢,登岸,至卡利車棧登車。醜正展論,和衣複睡。卯正,車抵巴黎,從官出迎。辰初,偕入使館,談良久。茶食後,料理本日應治瑣事。陳麗秋宗丞、崇地山宮保先後來,同談極久。飯後,清撿行囊應存各件,清撿衣飾。

未正,偕參讚官黎庶昌、翻譯官聯芳、兼辦法文翻譯官法蘭亭,公服同詣勒立色宮。法國伯理璽天德格勒斐,立迎於殿門。紀澤入門鞠躬,格勒斐握手為禮,參讚擎國書立於後。紀澤顧取國書,捧而呈遞,因陳詞曰:

中國大皇帝聞法國上堂、下堂公舉伯理璽天德登禦寶位,聖心嘉悅,命使臣曾紀澤恭遞此函,謁見稱賀。願兩國從此益敦睦誼,永慶升平。聯興以法語譯達。伯理璽天德受書,複握手為禮而答曰:

蒙大皇帝寄書致賀,不勝感謝之至。予亦深願彼此邦交日篤一日。

法蘭亭以華語譯過。伯理璽天德負屏而坐,延紀澤坐於其右,從官以次列坐。問:「英國公事是否辦畢?何時可移駐巴黎?」對曰:「此次專為恭遞國書而來,即日仍須返英,遲月許當移駐巴黎。」主人曰:「從前雖見二次,未及暢敘,移駐之後,願常得晤談。」紀澤稱謝起立,主人複握手為禮,送出第四重門,乃入。於例,隻送至第一重門,此次蓋破例以示優隆也。

初,得外部複文言:本日未正二刻謁覲遞書,係屬宴見,伯理璽天德不著公服,使者亦無須誦詞。然是日,適值教皇所派新頭等公使克薩吉蒞任謁見,故宮門內外仍列馬步兵隊,舉奏軍樂,伯理璽天德暨外部尚書仍著公服。餘與蓴齋、春卿、蘭亭商訂之誦詞太長,未用,僅臨時略誦數語,以符外部來文,且不欲耽延其迎接教皇公使之儀也。

出,拜接引大臣穆拉,不晤。拜外部尚書瓦定敦,一談。拜崇地山,不晤。拜陳荔秋,久談。申正二刻歸。飯後,收撿行囊,蕩秋之從官陳嵩良、曾耀南、呂祥來謁,一談。荔秋來,一談。酉正三刻,偕清臣至車棧,荔秋枉送,同車一談。戌初二刻登火車,三刻展輪,子初,至阿密陽下車,至咖啡館小坐。登車複行,偃臥成寐。

初二日晴,晨霜甚寒。醜初,至卡利登舟,複睡。風浪極大,窗外時有浪花濺擊之聲,餘安臥不顧也。寅初二刻渡海,至多福爾登車,複睡。寅初醒,寒甚,不敢複睡。卯正一刻,車抵倫敦,從官出迎於棧。辰初,入使館,更衣後,在上房久坐。飯後,金登幹來,談台灣輪船走私一案板久。在上房久坐。飯後,前任漢口英領事休師來,一談。核公文稿二件。夜飯後,至清臣室久談。至凱生室,與凱生、湘浦久談。清撿案頭。亥正睡。

初三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體中不適,靜坐良久。清撿帶來照影之畫,將裝潢成冊,陳設廳中以示賓客,揀擇畫幅極久。飯後,至清臣室一談。醫士馬克勒衣來診內人,陪談甚久。校電報書五葉。複至清臣室一談。核公牘二件。夜皈後,至智卿室一談。校電報書七葉。子正睡。

初四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至上房撫視鍚兒。飯後,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新報等件。清臣來,久談。至上房一坐。至清臣室一談。夜飯後,核公文二件。至湘浦室一坐,至智卿室久坐。編次影相各冊。子正睡。

是日,閱譯署寄來鈔錄各堂與威公使、璧翻譯兩次問答之詞,於「煙台條約」洋藥加稅一事,尚未議定。因思西洋各國,無論大小、強弱,其於稅餉之改,皆由主人自定,頒示海關,一律遵照辦理。客雖強而大,不能侵奪主國自主之權。英、法稅則皆重,聞美國於進口貨,乃有征至四分之三者,客商雖非之,然固不能違也。威公使駐華,顧欲與聞稅則之輕重,外部亦從而助之,可謂不公之甚。若吾華徑行文於各使,言舊約屆滿應修之期,某項稅則,議加若干,雖洋藥每箱加至百金,較西洋各項煩苛之稅,猶為輕減,況六十金乎?加稅之權,操之在我,固可不問公使,不問外部。且洋藥販運入華,英之士紳多以為恥。雖吾華悍然不顧,遽加其稅,斷不至因此肇釁。但須約期在一年前後,使印度商人不至臨時失望,則渠不得借商人虧本之詞,以相訛索,此亦西洋各國之通術也。

初五日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至上房久坐。飯後,與清臣久談。登樓,至智卿室一坐。核公文稿二件。夜飯後,校電報書十葉。至上房一坐。

閱中西輿地圖良久。因聞崇宮保與俄人訂約交還伊犁,頗失要隘,為英法人所竊笑,故披圖考察地形。去歲,嚐與友人談論崇公使俄,本是艱巨之任,然須經由伊犁等處,親覽形勢,乃與訂約,方為一勞永逸,先難後獲,否則恐為所欺,崇公取道海上,徑達俄都,事雖神速,暗中不能不小有損失。今英人譏訕日聞,然餘未接明文,不能深知事實。晤崇公,卻言:事已了結,十分周妥。但願餘言幸而不中,不願不幸而言中也。。

初六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與湘浦,莘耕一談,與清臣一談。飯後,在上房一坐。醫士馬克勒衣來診內人,與談良久。申正,偕清臣至老城瓦特盧箋紙公局,閱視各種工程及各種機器。印字機器最多,與畫報館所用者大同小異。此局中通共役使男女三千人,亦偉觀也。主人瓦特盧曾任倫敦城主,且得寶星,導觀各廳。時日迫促,粗覽大略而已。酉正歸。夜飯後,在上房一坐。校電報書十葉。子正睡。

初七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葛德立來,談極久,與論台灣輪船案,又論日本吞並琉球之事。飯後,核閱新報。寫一函稿寄譯署總辦,未畢,夜飯後,寫畢。核閱夔九所譯新報,未畢。登樓,至湘浦室談極久。看小說良久。子正睡。

初八日陰。辰初二刻起,茶食後,核夔九所譯新報畢。誦英文。飯後,體中不適,偃臥成寐。申正起,閱上海寄來函牘及《申報》、新報各件。夜飯後,核公文稿一件。清臣來,久談。登樓,至莘耕室一坐,智卿室一坐,清臣室久坐。寫一稟呈九叔父。醜初睡。

初九日陰,夜微雨。辰正起,茶食後,寫一稟呈九叔父,一稟呈四叔父,一函致劉伯固,一函致三、四、季諸妹,又另致季妹一函,寫一函致介石弟。開單送穀與銀錢分寄年禮。清臣來,一談。飯後,金登幹來,談極久。珠寶店戈登以徑寸之珠及大金剛石等物來見示,又有黑珠二顆,蓋即吾華所謂元珠,英人亦甚珍之。諸物價皆數百磅、數千磅,西洋人之奢麗無謂,蓋又遠過吾華焉。寫一函寄栗弟,一函寄李幼仙甥,一函諭女兒廣璿。醫士馬克勒衣來診內人,陪談片刻。夜飯後,登樓,至凱生室、智卿室各一坐。寫一函寄賀宅老媼楊胡氏,寫一函寄李相,極長。清撿所寫各函。醜初睡。

初十日陰,夜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加寫片緘寄李相。試新式糖印之法良久。封昨日所寫各函。稅務司吉羅佛來謁,一談。飯後,在上房久坐。登樓,至湘浦、玉屏、逸齋、智卿各室,一坐。至省齋室,立談良久。清撿書籍,寫號書檔。與清臣一談。夜飯後,寫零字。至清臣室久坐。核電報書十葉。醜初睡。

十一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櫛發。誦英文。至清臣室久坐。飯後,核函稿一件。偕清臣出門,拜稅務司休士、稅務司吉羅佛暨威公使妥瑪之夫人,均不晤。歸,校電報書五葉。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坐。至凱生室,與凱生、省齋、逸齋一談。左子興偕鬆生遊蘇葛蘭歸,與子興在凱生室一談,至鬆生室一談。校電報書五葉。看小說極久。醜初睡。

十二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清檢所攜摺箑。體中不適,頭目昏眩,靜坐極久。飯後,與內人、仲妹在客廳坐談極久。看小說。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久坐。校電報書十葉。子正二刻睡。

十三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至清臣室一談。飯後,偕清臣、智卿、欽軒至水晶宮,觀華商李月芳等販來木器、磁器等物,貨劣而價昂,甚無謂也。又遊覽各廳一周,申正二刻歸。酉初二刻到署,登樓,至智卿室久談。核函稿三件,公文一件。醜初睡。

十四日陰,夜微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將昨夜所核函稿添改數處。誦英文。飯後,清臣來,一談。醫士安布勒之妻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寫一函寄湯小秋。登樓,至智卿室一坐。夜飯後,核公文稿二件。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鍚兒,與談良久。至清臣室一坐。校電報書十葉。醜初睡。

十五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小說,誦英文。飯後,內人、仲妹來書室,談甚久。登樓,至智卿室、凱生室、聽帆室各一坐。與清臣久談,夜飯後,複談極久。核電報書十葉。醜初睡。

十六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至清臣室一坐。核對繕正之□□餘封。看小說。飯後,清臣來,□談。加寫一函寄周荇農丈,寫片緘寄嶽鬆弟。金登幹之夫人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夜飯後,調印泥良久。登樓,至湘浦室,智卿室各一談,至清臣室談甚久。校電報書十葉。醜初睡。

十七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看小說。飯後,清臣來,一談。穩婆羅柏子來視鍚兒,與談良久。至清臣室坐極久。命婦翕爾暨其女李次布力奇、孫女二人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坐。校電報書十葉。看小說良久。醜初睡。

十八日陰。辰初二刻起,茶食後,梳發。誦英文。體中不適,小睡良久。飯後,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新報等件。清臣來,久談。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鍚兒,與談良久。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坐。校電報書十葉,看小說良久。校函牘稿四件。醜初睡。

十九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一談。至上房撫視鍚兒良久。飯後,校電報書廿葉。登樓,至智卿室一談。夜飯後,至清臣室久談。寫摺扇三柄,看小說良久。醜初睡。

二十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飯後,清臣、鬆生來,一談。校電報書雜俎門。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談。至凱生室一談,鬆生同坐。寫摺扇二柄,寫零字。試以鹽強水書於木版、牙片之上,以觀其跡。看小說良久。五初睡。

廿一日陰。寅初,體中煩躁,不能成寐,起坐良久,複睡。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看小說極久。飯後,至清臣室一談。核閱新報,校電報地輿類數葉。夜飯後,至智卿室一談。核牘稿三件、函稿二件,甚久。校電報,看小說。子正睡。

廿二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與清臣久談。飯後,寫一稟呈九叔父,一稟呈四叔父,一函寄諸妹,一函寄劉伯固,一函諭女兒廣璿。夜飯後,寫一函寄栗弟。閱上海寄來函牘、《申報》、新報。核改寄譯署函稿。清臣來,一談。子正睡。

廿三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閱張聽帆所作遊蘇葛蘭筆記。至上房撫視鍚兒良久。飯後,誦英文。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鍚兒,與談極久。因以長女廣璿病狀語之,請其懸擬一方。誦英文,看小說。至逸齋室、湘浦室各一談。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莘耕室各一談。核公牘三件。至清臣室久談。核電報輿地門。鬆生赴日本使署飲宴歸來,談甚久。腹饑,小食餅粥。子正二刻睡。

廿四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看閑書極久。誦英文。飯後,韓伯理來,談極久。其人在上海多年,貿易致富,房產在洋涇浜者極多。郭筠仙丈遊意大利,曾宿其家,近者黎蓴齋、馬眉叔亦曾主焉。本日來謁,情意殷摯,論煙台條款及中國借洋款事甚細。客去後,至清臣室一談。看閑書。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坐甚久。寫零字為兒輩摹本。校電報輿地門。醜初睡。

廿五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梳發。寫摹本良久,以糖印之。飯後,清臣、鬆生來,久談。誦英文,至上房久坐。看閑書良久。清臣來,久談。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久坐。校電報輿地門。醜初睡。

廿六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寫楷書百字為兒輩摹本。誦英文。飯後,校電報輿地門。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鑾兒,與談良久。清撿案頭。至上房撫視鍚兒。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一坐,至清臣室一談。調紫泥甚久。寫一函呈譯署。至上房一坐。醜初睡。

廿七日陰。巳初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飯後,偕鬆生、清臣、子興至老城門,觀倫敦新城主蒞任。儀仗極盛,觀者如堵,與吾湘城隍會約略相似,惟遊戲之物較少耳。餘於午正二刻即至紐敦之店,未正,城主始過。觀畢,下樓,觀店中光學器具極久。又觀抽氣機器暨礦所用寒暑表。紐敦者,即算學家所稱柰端,開店者其裔孫也,店中售賣光學、氣學所用器具,畫圖、測算之筆尺、規矩,視遠、顯微、映畫諸鏡,無所不備。本日借其樓小坐,因得縱觀諸物。主人健談,述諸物之體用,頗入精奧,且得要領。惜吾弟栗諴未來,來必大獲益也。申初二刻,歸。在上房久坐。看小說良久。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與鬆生一談。至清臣室一談。醜初睡。

廿八日陰,夜雨。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至清臣室一談。家鄉寄蔬菜種子來,清撿良久。飯後,體中不適,靜坐良久。核改函稿三件。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清臣來,久談。見巴西新報,載首相可恩在上議院談論招致華工及與中國通商和好之事,鈔寄總署一閱而批其眉焉。清撿案頭,洗筆最久。頭痛甚劇,胃中惡逆,蓋寒疾也。醜初睡。

廿九日陰。巳初起,體中不適,茶食後,圍爐靜坐良久。誦英文。飯後,清臣來,一談。小睡甚久。

申初,德國人倭吉格士來謁,談至酉初乃去。論英、法、德人皆用黃金,中國用銀,通市不便,議欲鑄萬國通寶銀錢,定黃金、白金之價,較銖兩、尺寸之數,折衷一是,以為標準。餘稱其命意甚善,然一時不能通行中國。緣中國近雖攙用外國銀錢,隻是商民私相授受。既不入於稅餉,則未立法律以防私鑄。私鑄不止,則無論何國銀錢,皆止能通行於通商海口慣使洋錢、善辨真偽之人,而不能流通於內地省分、鄉曲隱僻之處。倭吉格士謂英、法等國,錢法最善,絕無私鑄,中國盡可收之入於稅餉雲雲。餘答以:中國幅員廣遠,通商各埠,不過域中百分之一耳。國家豈能為此百分之一之商民,而使彼九十九分者皆改其舊習以用洋錢乎?既用者少,不用者多,則中國國家必不設局自鑄銀錢。國家既無官鑄之銀錢,而以外國入口之銀錢充入稅餉,無是理也。既不入於稅餉,而忽設法律以防私鑄,亦無是理也。法律不設,則英、法等國錢法雖佳,而難保中國之奸民不私鑄以牟利,且難保英、法等國之奸商不藏於中國各埠私鑄以牟利;則英、法等國雖無私鑄之弊,而其錢之不能見信於鄉曲隱僻之處如故也。

倭吉格士又問:「麥西哥之銀錢,行於中國久矣。法國外部尚書瓦定敦,既允商人之請,欲鑄法文銀錢以行於中國。既輕重輪郭,胥仿麥錢之式,雖徑鑄而徑行之,中國既不禁麥錢,亦必不禁法錢明矣,瓦尚書何必諄諄具牘以問乎?」餘答之雲:「瓦尚書之問,一係恭敬之意,一與麥線微有不同。蓋麥錢雖行於中國,然至今不入稅餉。瓦尚書之牘,蓋注重在欲使法錢入於稅餉,其大不同處在此。刻下中國國家已將瓦尚書所請,交外省各大臣會議。餘意法錢允行中國與否,尚不可知,入稅餉一層,則斷不能允。即足下欲鑄萬國通寶銀錢,隻要銀色、銖兩、斠若畫一,久之,中國海口商民亦或可以行用。然雲欲入稅餉,亦萬萬不能允也。」倭吉格士性頗堅愎,仍以前說反複辯論良久,而後去。

餘頭痛益劇,■不能支。送客後,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餘及鑾兒之病。夜飯後,摘痧良久,頭痛稍減。亥初即睡,不甚成寐。

三十日晴。辰初二刻起,茶食後,圍爐久坐。作一函稿呈譯署各堂。至清臣一談。飯後,核改函稿一件,印鈔件甚久。馬克勒衣來診,一談。夜飯後,登樓至智卿室久坐。寫昨日日記。子正睡。

十月初一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開一單寄女兒廣璿。因向馬克勒衣問得藥方數條,將內服外敷之法,詳書一單,將與藥同寄也。誦英文。寫對聯六副。飯後,清臣來,一談。寫對聯四副,橫幅篆書三十餘字。頭痛甚劇,至上房久坐。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清臣室一坐。寫摺扇二柄。清撿各種鈔件。寫零字良久。子正睡。

初二日晴。巳初起,茶食後,將寄女兒之藥物逐瓶標記。閱上海寄來函牘。梳發。閱《申報》、新報。飯後,清臣來,一談。葛德立來,談極久。言及胡雪岩之代借洋款,洋人得息八厘,而胡道開報公項則一分五厘。奸商明目張膽以牟公私之利如此其厚也,壟斷而登,病民蠹國,雖籍沒其資財,而科以漢奸之罪,殆不為枉。今則聲勢日隆,方見委任。左相,大臣也,而瞻徇挾私如此,良可慨已。核函稿一件,賀陳荔秋轉副憲。寫一函寄李季泉。夜飯後,至智卿室一坐。至凱生室,與凱生,湘浦、芳圃一談。至鬆生室久坐。寫一稟呈九叔父,一函致介石、符卿弟,一函寄諸妹,一函寄劉伯固,一函寄栗弟。醜初睡。

初三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飯後,至清臣室一談。體中不適,靜坐良久。夜飯後,胃痛大作,嘔吐後,小愈。小睡片刻。至智卿室一談。寫零字,調墨盒。醜初睡。頭痛身燒,不甚成寐。

初四日陰,夜雨。辰正二刻起,體中不適,靜坐良久。茶食後,清撿行李之宜先發往巴黎者。鬆生來,一談。飯後,清臣來,一談。未正,偕清臣至羅尼顏料店一觀。歸,在上房久坐。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寫一函寄女兒廣璿,將所寄之物開一詳單與之。督仆役裝盛寄皖諸物。醜初睡。

初五日晴。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剃頭。清臣來,一談。飯後,督仆役收撿箱篋。寫摺扇二柄。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清撿文具。清臣來久談。子正二刻睡。是日,作一聯自箴,擬書而懸之齋壁。雲:「濡耳染目,靡麗紛華,慎勿忘先子儉以養廉之訓;參前倚衡,忠信篤敬,庶可行聖人存而不論之邦。」

初六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清撿文具。金登幹、赫乾滋來,談台灣輪船案良久。言英國議院以前議定,海關案件與此案相類者,凡一千六百餘件,訟師皆須一一查考比校,乃可具牘。又雲:船主不知情之說,勢在必爭。緣和約中有雲:「海關稅務司未經會同開艙,而船主先開艙發貨有罰。」若此次以「不知情」三字兔罰,則將來或有貨船抵埠,關吏未來,船主駕小舟離船,副船主以下有擅開艙發貨者,船主亦得以「不知情」求免,則流弊不可勝言也。其說良是。餘於秋間晤外部鄧侍郎,亦嚐言之矣。飯後,醫士馬克勒衣來診鍚兒,談片刻。申正,偕清臣至外部,拜侍郎鄧德登,一談。至沙侯家投刺辭行,夜歸。飯後,至智卿室一談。督仆從收撿行李。子正睡。

初七日大雪,下午乃止。辰正起,茶食後,清撿行李。飯後,寫一函致李相,核函稿二件。清撿行李。至智卿室一談。夜飯後,清臣、鬆生來,久坐。再至智卿室一談。子正睡。體中不適,不甚成寐。

初八日大雪。巳正乃起,靜坐良久。茶食後,督仆從清撿行李。與鬆生談極久。飯後,封應發各函件。與清臣久談。靜坐甚久。夜飯後,收撿應帶零物。□□登樓,至凱生室、莘耕室各久談,至智卿室一坐。子正睡。

初九日陰,雨雪。午後,入法境微雨。卯初起,清撿隨身行李暨鍚兒乳瓶等件。卯正飯。辰初,偕內人率兒女自英館啟行,到車靈克羅斯棧即登火車。鬆生、凱生等皆送至棧。從官隨行者:張聽帆、李湘浦、曹逸齋、曾省齋、李芳圃、蕭介生、謝智卿、王欽軒暨武弁汪席臣、王南陔也。辰初三刻展輪,午初抵多福爾海口,登舟而渡。雖風雨不大而寒氣襲人,波浪掀動,殊不能耐。餘向不暈船,本日因前染寒疾未愈,又在舟須時時照應兒女,動作太勞,亦致嘔吐。惟尚未困頓,仍能照拂婦孺耳。未正,乃近卡利海岸,因水淺,舟不能泊埠,換小舟又行良久,登火車已申初矣。清臣因料理途中事務,送至卡利後,仍冒風雨渡海回英,殷勤可念。法蘭亭迎至卡利,為安排車中午餐。展輪後,內人暨兒女皆因嘔吐太甚,喉痛不能飲食,餘乃獨啖,甚飽。戌初,車抵巴黎,法之從官迎出,立談片刻。乘馬車至使館,已戌正矣。清撿行囊。蘭亭之妻來謁內人,一坐。飯後,至蓴齋、春卿、仁山、子振室中一謝。子正睡。

初十日陰,晨微雨。辰正起,撿點朝衣朝冠,開寫拜牌次序。巳正,率僚屬在大廳叩祝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皇太後萬壽。飯後,督仆從移置什物、櫥櫃之屬極久。蘭亭來,一談。馬眉叔來,陳楚士來,日意格來,礦務學生五人來,先後各一坐。清撿什器、文具、函牘之屬,夜飯後,複清極久。子正睡。

光緒五年十月十一日陰,上午微雨。辰正起,手治茶食果品,陳於廳案,衣冠叩奠先太傅文正公六十九歲誕辰。從官皆來案前行禮,答拜後,陪坐一談。茶食後,督仆從移置櫥架。清撿書籍。剃頭。飯後,仁山來,久談。山西人丁敦齡來謁,一談。蘭亭來,一談。稅務司吉羅佛夫婦來謁,其妻至上房謁內人,傳語良久。至客廳,又與渠夫婦同談片刻。客去,複與蘭亭一談。蘭亭之妻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夜飯後,與仁山一談。登樓至智卿室、仁山室各一談。寫一函致鬆生,寫一英字函致清臣。翻閱英國字典。醜初睡。

十二日晴。巳初起,茶食後,清撿紙張等件。與聽帆一談。醫士羅日意來診鍚兒,談病良久。飯後,賽會華商王子顯來謁,一談。蘭亭來,一談。偕之出門,拜吉羅佛不晤,至筆墨店一觀,至蘭亭家一坐。歸,至居停主人利洛夫人處談極久。(「久」下接另紙。)日意格之幫辦師恭賽格來,談片刻。夜飯後,清撿紙張、筆墨等件。核改英文函稿二件,公文稿一件。醜初睡。

十三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校電報輿地門。午刻,醫士羅日意來診鍚兒,談病良久。飯後,偕春卿拜日意格、師恭賽格,談甚久。拜陳楚士等,過門投刺而已。歸,蘭亭之妻在內人室,陪坐一談。蓴齋來,談極久。核公文一件。夜飯後,校電報書輿地門。清撿什物,將鎖鑰查閱、寫記。醜初睡。

十四日晴。辰正起,體中不適,頸強頭痛,靜坐良久。茶食後,閱上海寄來文報、《申報》、新報。飯後,蘭亭來,久談。醫士羅日意未診鍚兒,一談。頭痛,偃臥成寐。亥初起。飯後,寫一函致仲妹。醜初睡。是日病,未治事。

十五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校電報輿地門。午正,醫士羅日意來診鍚兒,一談。飯後,蘭亭來,久談。寫一函致陳荔秋。校電報,清撿筆篋。夜飯後,偕蘭亭至李柏門家,久坐。至蘭亭之母處,一坐。至北車棧,與從官迎李丹崖公使。戌正三刻,丹崖至,立談數語而別。餘歸,至中途馬蹶,易車而歸。在上房一談。核電報。子正睡。

十六日陰。因鍚兒欬疾甚劇,請醫士羅日意,未至,遣其徒餘丁聶來。寅正,披衣起,與之一談。卯初,複睡。辰正起,茶食後,校電報。醫士羅日意來,久談。梳發。閱英文,校電報。飯後,蘭亭來,一談。巴西赴華正使喀拉多暨副使水師提督穆達來,一談。偕蘭亭出門,拜外部接引大臣穆拉之夫人,因其每禮拜六見客也,坐談良久。拜李丹崖,談極久。至羅佛爾大雜貨店一觀,酉初二刻歸。夜飯後,核閱譯官所述韓博理問答之語。至智卿室、仁山室、春卿室、各一談。校電報。編次照相冊。子正睡。

十七日陰,午後微雪。辰正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文報、《申報》、新報。校電報輿地門。飯後,蘭亭之母、妻來見內人,傳語極久。西班牙駐華公使伊司巴納來,談良久。與蘭亭、李丹崖談極久。夜飯後,校電報。至智卿室一坐。編次照相冊。子正睡。

十八日晴。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蘭亭來,久談。前充浙江兵船管帶官實德棱、前充德國駐津領事官□□□來,談極久。言將與華商立一公會,以中國絲、磁等物,與法國呢、布諸貨徑相交易,不藉英商之手雲雲。餘答以:中國貿易之事,均由商民自便,國家不令不禁。若華商向地方官稟明販運章程,與法商合同辦理,地方官如不禁阻,則徑通貿易之說盡可照約施行,餘亦斷不阻撓也。

飯後,日意格之弟婦暨師恭賽刻之妻來謁內人,傳語良久。偕蘭亭拜伊巴納、白羅呢,皆不晤。至影相館,觀英、法名人之像良久,歸。夜飯後,清撿佩飾等件。戌初,至日意格處赴宴,亥正歸。閱白德勒英字函,知女兒廣璿九月初旬在滬所患仍劇,焦灼之至。醜初睡。

十九日晴。巳初起,茶食後,剃頭。閱英、法諸名人影相。蘭亭未,久談,飯後,複一談。寫英字函致日意格。偕蘭亭出門,拜教皇公使農司克薩稽、巴西赴華公使喀拉多、穆達,均不晤。歸,在上房一坐。夜飯後,至智卿室一坐。清撿影相。寫一函寄劉康侯,極長。核譯官所翻新報,核函稿二件。醜初睡。

二十日陰。巳初起,茶食後,校函稿二件,甚久。飯後,聽帆來,一談。蘭亭來,久談。偕之至外部,拜尚書瓦定敦,坐候良久乃得晤談。又見其夫人,坐談片刻。歸,與蘭亭一談。夜飯後,寫一函致譯署,甚長。至智卿室、湘浦室,各一坐。寫一函寄女兒廣璿。醜初睡。

廿一日陰雪。巳初起,茶食後,寫一稟呈九叔父,一稟呈四叔父,一函寄話妹,一函寄栗弟,一函寄劉伯固。飯後,蘭亭來,談極久,傍夕始去。清撿已寫諸函暨各鈔件。級次影相冊。夜飯後,寫一函答陳荔秋,封緘寄華分函。看小說良久。胃中不適。子正睡。

廿二日陰,微雪。巳初起,以體中不適,靜養竟日。茶食後,誦英文。飯後,蘭亭來,久談。夜飯後,至智卿室一坐。寫零字。餘時靜坐或看小說。醜初睡。

廿三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蘭亭來,一談。實德棱引其商會總統布勒爾來,談極久。其人頗誠實,而實德棱則窮困無聊之妄人也。以寓華多年,廣交遊,通聲氣之說誇於布勒,遽見信任,欲使赴華,結納粵中殷實華商,以成華法貿易公會。餘與實德棱談次,數麵折之。布勒聞餘弦外之音,亦頗聳動。午正,客去。

飯後,偕蘭亭至奉馬舍大店,縱觀極久。巨細器物,無所不備。使工匠暨男女隸役二千餘人。每日送貨之車,用馬二百餘匹。庖廚鍋甑,大逾等倫,炊炮之事,皆以火輪機器運動升降。店麵聯數十號合為一家,冬夏嚐擇日設樂肆筵,以宴賓客。乎日遊觀者,肩摩於堂,轂擊於市。茶、酒、果、餌,皆精潔豐腆,陳設於大廳,任遊客飲啖,不索值也。入其店市物者,視他處散店,貨精而價廉。是以晝夜出入男女,或市器具、衣飾,或專事遊覽,喧闐絡繹,如蟻如蜂。司帳目者百餘人,算不停籌,簿不輟書。又用夥友數人,導客巡視樓閣數重,廚室、畜圈,靡不周至。複有大廳,陳設圖籍、書畫、小說、新聞,以供遊客與店友之分班休息者,偃息而觀賞焉,蓋雜貨店之偉觀。而問其資本,出於一人,則其家之富亦可想矣。嚐遣店友至中國京師、天津一帶,采買磁器、銅器之屬,挈銀數萬兩,遇有適用之物,輒闔一店而收買之,運載以來,陳為一類。局麵之開展,於此亦見一斑。餘粗覽一過,薄暮乃歸。夜飯後,至智卿室、仁山室各一談。看小說良久。醜初睡。

廿四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櫛發。陳楚士來,久談。飯後,蘭亭之母來,在上房久談。徐仲虎、馬眉叔、李丹崖,先後談極久。看小說。夜飯後,蘭亭之母送乳媼來,談甚久。至逸齋室一談。至春卿室,與春卿、蓴齋、仁山一談。修改李眉生牙章三方,六字。醜初睡。

廿五日大雪,午後止,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至客廳督仆役移置器物良久。巳正,偕春卿至李丹崖處,賀其眷屬西來之喜,與談良久;徐仲虎同坐,一談。午正歸。飯後,蘭亭來,久談。寫一單,分派隨員供事謄繕電報、新報。看小說良久。夜飯後,至湘浦室,與湘浦、仁山、聽帆一談。至外廊樓,與智卿談甚久。清撿書籍,至上房一坐。醜初睡。

廿六日晴陰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體中不適,在爐旁椅上偃息良久。飯後,蘭亭來,一談。李丹崖、徐仲虎來,談良久。傍夕,至蘭亭家久坐,夜歸。飯後,閱上海寄來函件、《申報》、新報。寫一函寄仲妹。醜初睡。

廿七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至仁山、蓴齋、湘浦室,各一談。飯後,蘭亭來,一談。偕蘭亭、春卿赴教王公使茶會。外部接引大臣穆拉為之引進,各公使■與朝會相等。蓋法人多崇天主教,故教王之使班居各國公使之上,若英人崇耶穌教以來,則教王直不能派公使駐紮倫敦。各國頭等公使以到任之先後序班也。申正,歸。與蘭亭一談。夜飯後,至花廳等處巡視良久。寫一函致鬆生、凱生。醜初睡。

廿八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清撿宣紙等件,誦英文。飯後,陳荔秋來,談極久。偕春卿拜荔秋,不晤,傍夕歸。蘭亭來,一談。酉正,至蘭亭家便飯。亥正席散,聽其友翕爾馬克爾彈琴,其殊愛力薩拜次歌詩良久。子初歸,核函稿、牘稿各一件。看小說。醜初睡。

廿九日陰。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開寫十一月初四日請客單。偕春卿至荔秋處,談極久,午正歸。飯後,荔秋來,談極久。蘭亭來,一談。督仆役移置床榻、櫥櫃等件,夜飯後,畢。寫樂律一章。醜初睡。

十一月初一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至客廳、飯廳督仆役安置器物。醫士羅日意來診鍚兒,一談。飯後,蘭亭來,久談。夜,內人率兒女預祝餘四十一歲生日,館中僚友、傔從亦皆衣冠相賀,酬應良久。蓴齋、仁山、春卿、子振、登甫、湘浦、聽帆設席請餘夜宴,酉正二刻入席,戌正散。在上房久談。寫樂律三章。醜初睡。

初二月陰。巳初起,茶食後,僚友、傔從祝餘生日,陪蓴齋等在客廳談良久。荔秋中丞、陳楚士、吳禮堂來,談極久。設麵款客。席散,複與荔秋久談。至上房靜坐良久。未正,至僚友室一謝。蘭亭來,一談。申初,至荔秋處謝步,談極久。至蘭亭處一談,傍夕,歸。肄業學生八人來謁,一談。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倦甚,偃臥片刻,誦英文。醜初睡。

初三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衣冠至大廳,設茶果三牲,供獻先祖妣江太夫人冥誕。誦英文。蘭亭來,久談。飯後,李柏門夫婦來,一談。偕蘭亭至盧佛爾雜貨店,縱觀甚久,傍夕歸。居停主人力格夫人來謁內人,傳話甚久。夜飯後,荔秋中丞來,談極久。醜初睡。

初四日陰。巳初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函件。聞女兒之病醫治未效,仍自滬回皖矣,焦灼之至。閱《申報》、新報。飯後,剃頭。蘭亭來,談極久。寫一函致仲妹,一函致凱生、鬆生。夜,至客廳候客,蘭亭、荔秋、吳禮堂、喀拉多、日意格、師恭賽格、高迪野先後來,陪諸客飲宴,法館僚友同坐。戌初入席,亥初二刻散。寫一稟呈九叔父,一函寄思臣弟。醜初睡。

初五日陰,夜微雪。巳初起,茶食後,寫一稟呈四叔父,一函寄王璞堂,一函寄劉伯固,一函寄諸妹,一函奪女兒廣璿,一函寄栗弟。飯後,核致李伯相函稿,加寫片函致李相。蘭亭來,一談。至智卿處久坐。夜飯後,寫一函寄李季泉,一國寄周子貞。封緘所寫諸函。至春卿室,與春卿、蓴齋、仁山、子振、湘浦久談,至逸齋室一談。醜初睡。

初六日陰,微見日。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飯後,撫視鍚兒良久。偕蘭亭出門,拜上議院會首馬泰爾、下議院會首剛必達,均不晤。拜白羅呢,談極久。至紙店一觀。傍夕歸,蘭亭談片刻而去。夜飯後,至智卿室一坐,至仁山室一坐,至上房談甚久。醜初睡。

初七日陰晴半。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函致鬆生。飯後,荔秋來,談極久;蘭亭來,一談。寫一函致凱生。夜飯後,至荔秋處談極久。歸,至仁山室一坐。體中不適,默坐良久,子正睡。

初八日陰。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看小說良久。至上房撫視鍚兒良久。飯後,仁山來,一談。偕蘭亭、春卿拜巴黎府尹喜樂兒德,未晤。拜英紳倭科乃爾,昭其夫人,一談。歸,與蘭亭久談。夜飯後,閱女兒廣璿寄來衣飾、食物。至智卿室一坐。看小說。校函稿三件,公牘稿三件,皆答複粵東購來官書之事也。醜初睡。

初九日陰,夜晴。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批樂律三闋。飯後,荔秋來,談極久。閱上海寄來函牘各件。蘭亭來,一談。夜飯後,在上房久坐,至樓房巡視一過。看小說。寫一函寄仲妹。醜初睡。

初十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剃頭。偕從宮至大廳,望闕行叩賀長至令節禮。更朝衣,著公服,與僚友相賀,坐談片刻。誦英文。飯後,荔秋來,談極久。蘭亭來,談極久。夜飯後,至智卿室一坐,至湘浦室一坐。至春卿室,與蓴齋、春卿、仁山、子振立談良久,又至逸齋室立談片刻。寫樂律一章。醜初睡。

十一日陰晴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看小說良久。飯後,核譯官所翻新報。蘭亭來,一談。

德國克虜伯炮局局董駐法者哈師來謁,談極久。請餘往觀其局。餘答以明春公事稍暇,當往一遊。又請餘致書中國官憲,言該局欲與吾華徑相交易,不願假手於經紀之人幹預購辦槍炮機器之事;現將派一局董,前赴中華謁見官憲,麵談貿易之要,求餘寫薦信數函。餘答以「徑相交易,彼此有益,中國官憲久有此意。承局中總辦派人赴華,極所欣感。俟局中有公文通知,餘當為之轉達,且將寫薦函數封,分致譯署暨南北洋大臣。惟派去之人,必須真明機器、槍炮之事,且須清廉不苟之人,乃能有益。派去者不能帶槍炮、機器,卻須多帶圖樣,麵為講說,以備中華采擇」。哈師唯唯而去。

與蘭亭複談良久。看小說。夜飯後,料理乳瓶等件。戌初,偕內人率兒女至駪馬亭戲園觀劇,歌唱甚少,而雜以搬運幻形之術,頗恢詭也。於初二刻歸,啖飯少許。醜正乃睡。

十二日晴。巳初起,茶食後,核公文鈔件。寫應答巴西公使喀拉多之語,預示譯官,令其安排法語。寫一函致鬆生。飯後,喀拉多來,談極久。出門,至荔秋處,談極久。歸,看小說片刻。夜飯後,至仁山室一談,閱楊小園所繪地球圖;即仁山之子自新,餘新派為畫圖學生者也。至智卿室久坐。寫一函致鬆生,一函致凱生。閱崇地山所訂俄國和約。醜初睡。

十三日晴陰半。巳初二刻乃起,茶食後,誦英文、核公文二件。飯後,荔秋來,談極久。蘭亭來,複久談,遂上燈矣。夜飯後,撫視鍚兒良久。清撿案頭。至智卿室坐極久。看小說。醜初睡。是日西人稱為耶穌誕辰,官紳商民皆不治事,男女出遊,肆門不閉,然禁貿易視尋常禮拜日加嚴也。

十四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陳楚士來,一談。飯後,蘭亭來,一談。聞智利駐法公使報外部瓦定敦言:接得電報,知秘魯、玻利非亞皆為智利所敗;又秘、玻皆有內亂,更易民主,自相攻擊雲雲。亟作一函寄日都,告荔秋中丞知之。偕蘭亭、春卿出門,拜巴西赴華公使喀拉多,談極久,夜歸。飯後,接日意格函,言得電報,知沈幼丹製軍仙逝,未知接任者何人,良用隱憂。校函稿五件,公文稿三件。至智卿室一坐,至蓴齋室、湘浦室各一談。醜初睡。

十五日陰晴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梳發。寫一函寄靜臣弟,甚長。飯後,偕智卿、欽軒步遊市肆,見削樺木瓶塞者,機器甚簡便易製,而靈活適用,一人之力每日能削五千也。又見法人所製泥質壺杯之屬,有神似宜興窯者,蓋亦東來之法。申正歸,寫一函致凱主、鬆生。夜飯後,核公文稿一件,至智卿室、仁山室各一談,至省齋室談極久。子正睡。

十六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調鈔書、印字之墨良久。飯後,蘭亭來,談極久,商定西曆新年應親往謁賀暨差人投刺各處。蘭亭之妻來謁內人,陪坐一談。夜飯後,督仆役安置床帳,看英文,至蓴齋室談甚久。子正睡。

仁山為餘購得油布桌罩一幅,上繪法國曆代君王之像。始於法拉孟,即位於耶穌降生後四百二十年,當中國宋武帝永初元年。終於今伯理璽天德格勒斐,登位於耶穌降生後一千八百七十九年,即今上光緒五年也。其名次年數則:

第一朝:法拉孟,在位八年。克羅吉翁,二十年。墨羅斐,八年。希爾德利第一,廿五年。克洛斐第一,三十年。希爾德拜第一,四十七年。格羅兌爾第一,四年,舍勒伯爾,四年。希爾伯理第一,十八年。格羅兌爾第二,四十四年。達勾拜爾第一,十年。克洛斐第二,十八年。格羅兌爾第三,十四年。希爾德利第二,三年。地野理第一,十八年。克洛斐第三,四年。希爾德拜第二,十六年。達匈拜爾第二,四年。格羅兌爾第四,三年。希爾伯理第二,一年。地野理第二,十七年。希爾德利第三,九年。

第二朝:北班,在位十七年。沙勒馬業,四十六年。路易第一,廿六年。沙勒第二,三十七年。路易第二,二年。路易呷隆,五年。沙勒格郎,四年。於德,十年。沙勒第三,廿五年。呷務爾,十三年。路易第四,十八年。羅兌爾,三十二年。路易第五,一年。

第三朝:於格卡背,在位九年。羅伯爾,三十五年。韓理,廿九年。飛力伯第一,四十五年。路易第六,廿九年。路易第七,四十三年。飛力伯第二,四十三年。路易第八,三年。路易第九,四十四年。飛力伯第三,十五年。飛力伯第四,廿九年。路易第十,二年。飛力伯第五,六年。沙勒第四,六年。飛力伯第六,廿二年。冉勒奉,十四年。沙勒第五,十六年。沙勒第六,四十二年。沙勒第七,三十九年。路易第十一,廿二年,沙勒第八,十五年。路易第十二,十七年。佛朗遂第一,三十二年。韓理第二,十二年。佛朗遂第二,十七年。沙勒第九,十四年。韓理第三,十五年。韓理第四,廿一年。路易第十三,三十三年。路易第十四,七十二年。路易第十五,五十九年。路易第十六,十九年。路易第十七,九年。拿破侖第一,十年。拿破侖第二,九年。路易第十八,十年。沙勒第十〔原缺在位年數〕。路易飛爾第一,十八年。拿破侖第三,十九年。伯理璽天德提野,三年。馬克孟,六年。格勒斐繼馬克孟之後也。

十七日陰,上午微雨。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仁山來,一談。寫一函致凱生、鬆生。飯後,仁山、春卿、聽帆、蘭亭來,一談。申初,偕內人出門,拜蘭亭之夫人,談極久。拜居停主人力格夫人,談極久。酉初歸。夜飯後,核函稿五件。至智卿室、省齋室各一談。醜初睡。

十八日晴陰半,夜微雨。巳初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寫一稟呈九叔父,飯後畢。蘭亭來,一談。偕春卿出門,拜日意格久談,傍夕歸。夜飯後,至智卿室,與仁山談極久。作摺稿奏報黎庶昌期滿銷差,派劉翰清充駐法參讚,構思甚久。醜初睡。

十九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寫一函稿寄譯署總辦,誦英文。飯後,寫片函致介石、符卿兩弟,片函致劉伯固,片函致諸妹,片函致栗弟,一函寄女兒廣璿。蘭亭來,一談。印各函稿應存、應分寄者。夜飯後,寫一函寄李相。至逸齋室一談,湘浦室談極久。看英人小說。醜初睡。

二十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印函稿應分寄者。批蓴齋期滿銷差稟函,核公文稿一件。飯後,撫視鍚兒良久。是日為西曆元旦。

未初二刻,公服偕春卿、蘭亭至伯理璽天德處賀禧。未正一刻,各國公使齊集,伯理璽天德格勒斐出至大廳,教皇公使口陳頌辭,格勒斐答辭後,環行於廳,以次至各公使之前,握手為禮,相賀數語。禮畢,至門,各公使先後辭出。各公使皆朝服,伯理璽天德則常服也。

餘出至上議院首領馬泰爾家,下議院首領剛必達處,外部新尚書佛來西尼處,教皇公使克薩吉暨日意格處,皆投刺而已。佛來西尼本為工部尚書,因瓦定敦暨他尚書數人,與議院爭事不合,同時告退,而佛公乃遷外部,本日晤而未談,皤然翁也。聞其情性剛嚴,年雖老而豪氣未除,不審此後交涉之事,能否如前順遂。至接引大臣穆拉處,見其妻女。至蘭亭家一坐。歸,日意格來,談極久。夜飯後,封緘昨日所寫各函,寫一函致劉凱生。蓴齋來,一談。至智卿室,談極久。醜初睡。

廿一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料理鍚兒乳瓶,梳發,寫一函致鬆生。飯後,督仆從移置幾案。率兒女至蘭亭之母家坐良久,又至其妻處一坐。至居停主人力格處久談。夜歸。蘭亭來,一談。飯後,至智卿室久坐。誦英文。撫抱鍚兒良久。醜初睡。

廿二日晴。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閱《申報》良久。至上房撫視鍚兒。閱上海寄來文報,飯後,複閱良久。申初,偕蘭亭、春卿至伯理璽天德格勒斐之妃處,謁談片刻。至喀拉多處,見其夫人,一談;喀拉多得電音聞母訃,在內哭泣,不能見客也。至卡奉業處,觀其所蓄魚之屬。有中國金魚極大,法人最視為珍奇者,一尾索值二百佛郎。卡奉業本博學之士,近以蓄魚為生,著書以論魚性。餘不甚通法文,蘭亭極稱之,以為書既有用,文筆亦甚佳雲。歸,在上房一坐。夜飯後,至湘浦室、省齋室各一談。女兒求畫花樣數紙。醜初睡。

廿三日陰,霧。巳初一刻起,茶食後,誦英文,畫花樣。飯後,蘭亭來,一談。核公文一件。夜飯後,至智卿室、湘浦室各久坐。核公文三件。醜初睡。

廿四日陰。巳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摘錄字音相混者十數句,批而記之。飯後,蘭亭來,一談。核改片稿一件,奏隨員張斯栒暫歸陳大臣差遣。至湘浦室,與湘浦、省齋一談。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教女兒認洋碼數目。核對摺件。醜初睡。

廿五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核函稿三件。飯後,寫一函寄仲妹,核新報。蘭亭來,久談。夜飯後,請署中僚友觀劇,內人率珣女、鑾兒偕蘭亭之妻亦往觀焉。子正三刻歸,醜正睡。

廿六日陰。巳正乃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校函稿一件寄譯署總辦,托遞摺件。飯後,蘭亭來,久談。偕蘭亭、春卿至外部,拜新任尚書佛來西尼。各國公使往見者甚眾,以到署之先後請入坐談,教皇公使談最久。餘候數刻乃入,寒暄數語,即辭出。歸,至智卿室久坐。夜飯後,教女兒練習洋碼數目。至湘浦室一談,仁山同坐。誦英文,翻閱英字典良久。醜初睡。

廿七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撫視鍚兒良久。飯後,蘭亭來,久談,將餘致巴西赴華公使喀拉多譯成法文。看《平定粵匪紀略》良久。寫一函寄女兒廣璿。夜飯後,教珣女練習洋碼數目。看英文甚久。醜初睡。

廿八日陰。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撫視鍚兒。飯後,蘭亭來,談極久。核改致巴西公使法文函,又核致法外部一函。至花園中徘徊良久。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接上海電報,知劉峴莊補江督,至春卿室,囑其電報德、日、俄三國。醜初睡。

廿九日陰晴半。巳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函致鬆生。飯後,偕內人至奉馬舍遊觀甚久,酉初歸。夜飯後,步行至蘭亭家小宴,戌正入席,亥正散。歸,寫零字良久,醜初睡。

三十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核函稿二件,公文稿一件,極久。撫視鍚兒。飯後,蘭亭之母、妻來謁內人,傳語極久。與蘭亭商一法文公牘稿,甚久。夜飯後,至智卿室久坐。偕內人、女兒在本館花園一遊。誦英文。醜初睡。

十二月初一日晴陰半。辰正二刻起,體中甚不適,頭痛畏寒,蓋感冒風邪也。茶食後,梳發,誦英文。偃臥成寐,重裘襲被而不得汗。午正起,飯後,核公文稿四件。申初,偕春卿、蘭亭至外部,見佛來西尼之夫人,談片刻歸,靜坐良久。與蘭亭久談。夜飯後,在上房、書室各靜坐良久,子正睡。

初二日陰,夜雪。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閱上海寄來文報、《申報》等件。飯後,海部尚書熱利吉倍利之夫人、女兒來謁內人,陪坐一談。蘭亭偕其友翕爾馬克爾來,談極久。翕爾馬克爾精於樂律,為書中國樂章數闋。各去,與蘭亭議公文一件。夜飯後。劉凱生、左子興、黃玉屏自倫敦來,與談良久。寫一函寄鬆生。

餘去秋出都之時,與譯署各堂麵談武弁、學生、供事薪俸章程,擬稍為變通辦理,以濟公用而節虛糜,各堂深以為然。到上海時即出手諭,曉示隨行武弁,言英、法國公事繁多,照料需人,故多帶候補武弁陳祝華、劉世勤、汪厚德、鳳作霖、萬宏勝諸人,因經費有限,不可作正開銷,即宜分扣各武弁照章應得之銀,以貼給公牘不列姓名之弁,即所謂變通章程也。至英國後,詢之筠仙丈,乃知筠翁亦係如此辦法,亦既先我而行之。但筠翁攜人較少,故扣減供事、武弁之銀亦較少。餘處攜人較多,故扣減亦較多。又須稍存餘款,以清半公半私之款,如捐費、獎賞之類,皆於餘款中取之。當時筠翁所攜武弁、供事,皆願減俸而留,不願隨筠翁歸去。既已照減成之數,每月支給而相安矣。本日得鬆生函,則雲:武弁羅雲漢、郭斌,忽求支應隨員補發曆年扣減之銀,乃肯歸去。蓋疑餘與筠丈為私蝕其銀,欲以此相挾製,冀得留差也。武人狡詐。適見其愚。餘本諭:支應隨員,於該弁等歸裝之行,另撥餘款百餘金以賞之。聞該弁等刁狡如此,乃函囑鬆生,停其賞銀以示懲儆。蓋餘不以分外之財飽吾私橐,則無論如何克扣,亦可以見諸函牘而無愧,質諸鬼神而無慚也。子正三刻睡。

初三日陰。巳初起,茶食後,寫片函致鬆生,寫西字函致馬清臣,誦英文。飯後,蘭亭來,一談。靜坐良久。登樓至凱生室一坐。寫一函至譯署總辦,甚長,夜飯後,畢。至湘浦室,與凱生、湘浦久談。寫一稟呈九叔父,一函呈四叔父。醜初睡。

初四日陰,午後微雪。巳初起,茶食後,核致李相函稿,剃頭,誦英文。加寫致李相函一紙。寫一函致劉伯固,一函致栗弟,一函致諸妹。飯後,寫一函致李幼仙。蘭亭來,一談。法國華文學生,新充巴西赴華翻譯官微席葉來謁,談極久;年幼也,然甚慧,華語不在蘭亭之下,又能英文英語,洵屬美材。將應寄各處鈔件以糖膠印之,夜飯後,複印良久。至智卿室一談。封緘寄華諸函。摘阮良久。清撿案頭。閱上海寄來《申報》。醜初睡。

光緒五年十二月初五日陰,夜微雨。巳初三刻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函牘。接李季泉親家函及女兒廣璿手稟,知女兒自滬回皖以後,病勢於九月杪稍見痊減,稟函字跡如未病時,又作聞雁思親、對月思親詩各一絕,冬夜思親詩一律,詩思亦有進益,忻慰無已。蓋不得皖中消息者四十餘日,方恐病勢危篤,遂不能支,焦灼之際,忽聞吉報,是以舉家相慶也。寫一函答季泉,又片函寄女兒,並別繕兒詩,改正批圈,即由本日文報遞去。寫一函致仲妹。飯後,寫一函致鬆生,封應寄之函以示之。蘭亭來,談極久。誦英文。酉初,陪蓴齋、凱生、子興、玉屏、春卿、湘浦小宴,戌初散。外部尚書佛來西尼送官座票,請至倭匹拉大戲園觀劇。戌初二刻,偕凱生、子興、玉屏、春卿、小園同往,遇日意格,談極久。餘與凱、興未俟曲終,於初先歸。誦英文。醜初睡。

初六日陰,上午微雨。辰初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料撿鍚兒乳瓶等物。巳初,偕內人攜鍚兒至牛痘局,巳正到局,坐候良久。醫士德博爾種痘畢,俟兒食乳、換衣乃行,歸家已午正矣。飯後,誦英文。倦甚,坐而假寐。蘭亭暨陳楚士先後來談。至智卿室一坐。在上房教女兒洋碼數目。夜飯後,至子振室一談,在上房一坐。誦英文,寫樂律三章。醜初睡。

初七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與子興一談。飯後,核牘稿、函稿各一件。寫一函致鬆生,加寫英文函一段答馬清臣。蘭亭及其弟嘎布列來,談極久。誦英文。夜飯後,至智卿室坐良久。杖責仆婢。醜初睡。

初八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梳發,誦英文,至上房撫視鍚兒。飯後,清撿乳瓶、皮帶管等件。偕春卿至外部,拜佛來西尼夫人,不晤。至荔秋所寓客店,與黎蓴齋、陳楚士先後久談。歸,英紳倭科乃爾夫人暨蘭亭之妻來謁內人,在客廳陪坐,傳語片刻。日意格、法蘭亭先後來談。夜飯後,至智卿室坐極久;湘浦來,坐談片刻。教女兒記認西洋數目碼號。看英文。醜初睡。

初九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撫視鍚兒。飯後,凱生、仁山、湘浦來,久談。蘭亭來,一談。巴西赴華公使喀拉多來,談極久。蘭亭複談良久乃去。寫一函致鬆生。謝智卿、王欽軒派赴英國,來辭,立談片刻。夜飯後,至湘浦室,談極久。教女兒記認西洋數目,閱英文。核改奏參羅、郭二弁摺稿,甚長。醜初睡。

初十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凱生、湘浦、仁山來,一談。將摺稿核改數處。飯後,寫一函致鬆生。蘭亭來,一談。至子興室,立談良久。夜飯後,核公文二件,致譯署函稿一件。至省齋室一談,子興、逸齋先後同談。醜初睡。

十一日陰,夜微雨微雪。巳初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加寫一函致譯署總辦。飯後,蘭亭來,一談。至逸齋室,凱主室各一談。蓴齋、玉屏來辭行,一談。偕蘭亭至海部尚書熱利吉倍利處,不晤。至蓴齋處送行,不晤。歸,在上房久坐。夜飯後,寫說詞一段,將於數日內見外部尚書佛來西尼、下議院首領剛必達論安南事,預寫大意,付翻譯官譯之,免致臨時錯誤也。閱《申報》,未畢。亥正,偕凱生、蘭亭、春卿至伯理璽天德格勒斐處赴茶會,子正歸。閱《申報》良久。醜初二刻睡。

十二日陰,微雨。巳初起,茶食後,清撿案頭函牘。湘浦來,一談。添寫說詞三段,以備見佛來西尼暨剛必達時問答之語。誦英文。飯後,在上房坐極久。擇日記應鈔者圈識之。夜飯後,鬆生自倫敦來,一談。閱英文良久。複與鬆生一談。醜初睡。

十三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與鬆生談極久。飯後,複談極久。蘭亭來,久談。醫士羅日意來視鍚兒牛痘,一談。誦英文。夜,陪鬆生、蘭亭、子興、仁山、省齋、逸齋小宴。戌初席散,談極久。靜坐良久。亥正,偕凱生,蘭亭、春卿赴外部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十四日晨微雪,竟日陰。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與鬆生、蘭亭一談。巳正三刻,偕蘭亭、春卿至外部,坐候良久。見佛來西尼,談片刻,歸。(「歸」下接另紙)。與春卿一談。飯後,小睡良久。偕春卿至下議院,拜首領剛必達,一談。至外部新授侍郎愛爾倍特、侍郎熱格爾施密子、暨新派駐華公使布類處,投刺稱賀。歸,蘭亭暨其友翕爾馬克爾來,論樂極久。夜飯後,在省齋室,與鬆生、省齋、陳楚士一談。酉正二刻。偕鬆生至蘭亭處便飯。亥正二刻歸,與鬆生談極久。醜初睡。

十五日晴。卯正一刻起,與鬆生一談。鬆生登車回英,餘解衣複睡。巳初起,茶食後,梳發,誦英文。核獎案摺稿,未畢。飯後,撫視鍚兒良久。蘭亭來,一談。體中不適,在上房久坐。夜飯後,核摺稿畢。在上房一坐,醜初睡。

十六日晴。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登樓賀凱生五十五歲生日,談極久。飯後,蘭亭來,談極久。核改作附片、奏稿二件。夜飯後,寫一函致鬆生,核改穆韓馬德刊是索妻、女一案照會沙侯英文稿。教女兒記認洋碼數目。醜初睡。

十七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寫一西字函致馬清臣,寫一稟呈九叔父;飯後,畢。頭痛,不能治事。蘭亭來,談極久。夜飯後,寫一函寄介石、符卿兩弟,一函寄伯固,一函寄諸妹,一函寄栗弟。頭痛,偃臥片刻。亥正二刻,偕凱生、春卿、蘭亭赴教部尚書佛爾利茶會。宿儒學士甚多,酬酢立談,子正乃歸。作函稿致總署總辦諸公。醜初睡。

十八日晴。巳初起。茶食後,核函稿一件,核新報二紙,剃頭,寫一函寄李幼仙。飯後,寫一函寄女兒廣璿,一函寄劉康侯。清理糖印鈔件。蘭亭來,一談。偕春卿、蘭亭拜海部尚書熱利吉倍利夫人,談甚久。拜巴西赴華公使喀拉多,不晤。歸,將寄女兒函另寫一過,夜飯後畢。戌初一刻,偕蘭亭至伯理璽天德格勒斐處赴宴,各國頭、二等公使皆在焉。戌正入席,亥正散,子初歸。封緘寄華各函極久。醜初睡。

十九日晴。巳初起,茶食後,封緘寄華各函,寫一函寄李相,看小說,核新報良久,誦英文。飯後,偕內人至客廳待客。未正二刻,接引大臣穆拉之夫人、女兒暨蘭亭之妻來謁內人,陪坐良久。與蘭亭談極久。看小說。至湘浦室久談。夜飯後,偕蘭亭至戲園觀搬運之術及口技良久。子初歸,教女兒解連環。醜初睡。

二十日晴。巳初起,茶食後,閱上海寄來函牘,看小說極久。飯後,閱《申報》、新報。未正,偕內人出門,拜伯理璽天德格勒斐之夫人,不晤。拜海部尚書熱利吉倍利之夫人,坐極久。拜外部尚書佛來西尼之夫人、接引大臣穆拉之夫人,各一坐。拜英紳倭科乃爾之夫人,不晤。酉初歸,與蘭亭一談。夜飯後,寫一函致仲妹。至省齋室談極久。清撿家信數十封。醜初睡。

廿一日晴。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核公文一件。函稿二件,誦英文,看小說,閱《瀛寰誌略》良久。飯後,閱清臣寄來西字函及照會沙侯論穆汗馬德刊事英文稿。與蘭亭一談,偕之遊博物院,觀蛇、虺、蜴、鱷、獅、虎之屬,酉初歸。夜飯後,日意格來,談極久。至凱生室久談。閱《瀛寰誌略》。醜初睡。

廿二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誦英文,核公文二件,閱《瀛寰誌略》。飯後,蘭亭來,久談。體中不適,偃臥成寐,酉初乃起。夜飯後,至仁山室、逸齋室各一談。閱《瀛寰誌略》。子正睡。

廿三日陰霧。辰正起,茶食後,誦英文,梳發,閱《瀛寰誌略》。吳子登來,談極久。飯後,蘭亭來,久談。偕春卿、子興至子登處,同至農器賽奇會場遊觀極久,申正三刻歸。夜飯後,寫一函致鬆生。至上房久坐。亥正,偕凱生、春卿、蘭亭內部尚書勒倍爾茶會。子正歸,醜初睡。

廿四日陰霧,申後微見日,夜複大霧。巳初起,茶食後,誦英文,閱《瀛寰誌略》,閱上海寄來文牘。飯後,複閱良久。蘭亭來,一談,偕之出門,拜葛士奇,一談。至外部,拜侍郎愛爾倍特、侍郎熱格爾施密子、總辦傅乃尼,各一談,皆新任者也。拜華法商會總統博勒爾不晤。晤其參讚某,一談。在街旁雜貨店一觀。拜倭科乃爾夫人,一談,酉初歸。夜飯後,閱《申報》、新報、京報。戌初二刻,赴倭匹拉科密卡爾戲園觀劇,教部尚書佛爾利以其官座相邀也,率兒廣鑾、女廣珣同去。亥正,餘偕春卿、蘭亭赴工部尚書法洛阿茶會,遇霧甚濃,不敢前進,仍至戲園。醜初歸,醜正睡。

廿五日晴。巳初二刻起,茶食後,剃頭,誦英文。至省齋室,與省齋、逸齋談極久。飯後,蘭亭來,一談。華法商會總統布勒爾來,久談。克虜伯炮局總辦之子來,一談。與蘭亭談甚久。寫一函寄栗弟,一函寄季妹。夜飯後,封畢。撫視鍚兒良久。亥初,偕內人赴格勒斐夫人茶會。子初歸,啖粥少許。醜初睡。

廿六日晴。巳正起,茶食後,誦英文。作函寄李眉生,未畢。飯後,蘭亭來,久談。寫寄眉生函仍未畢,夜飯後,再寫一段。至智卿處立談良久。張聽帆來,一談。寫寄眉生函,子正乃畢,通共約三千字。醜初睡。

廿七日陰。辰正二刻起,茶食後,添寫寄眉生函五段,五百字。至智卿處,談甚久。寫一函致仲妹。飯後,蘭亭來,談甚久。寫一驕語函答俞蔭甫,未畢、夜飯後。定稿,複自繕之。至智卿處談甚久,至凱生處一談。閱英君主臨幸會堂所宣諭旨。醜初睡。

廿八日陰晴半。巳初起,茶食後,閱英君主臨幸會堂諭旨,蓋執政諸臣預為撰擬時宣讀,每有平日語言不常有之字.故翻字典一證之也。誦英文。飯後,日意格之弟婦來謁內人,陪坐良久。蘭亭來,談極久。夜飯後,該改致王葉亭函稿。至智卿室久談,省齋、子興同坐一談。至湘浦室一談。亥正,偕凱生、春卿至日本公使鮫島尚信處跳舞會。子初歸,醜正睡。

廿九日晴陰半。巳初起,茶食後,梳發,核函稿二件,誦英文。午正,陪使署僚友飲宴,賓主共十六人。

席間談及中、倭之勢,餘謂:「中國譬如歐羅巴全洲,日本譬如英國三島。使日本修政教、整兵戎,內固疆圉,外通貿易,遂臻英國今日之盛。然中國沿海數省,猶足以屹然自立,如今日德、法諸國之勢;等而下之,亦將有瑞典、哪喴、丹馬、比利時之勢,非日本所能肆誌也。倭人始效西洋之法,製戰艦數艘,練新兵數隊,遽曰:‘吾之武備非華人之所能敵也’,器小易盈,徒供一噱。」凱生等皆以為然。子興言:「倭人之驕,由於西洋新報時時譽之。譽之者,各船局、炮廠布揚議論,以廣貿易。有購軍械者,輒譽其國以為無敵於天下,蓋有意造言,殊非事實,倭人信之,亦自謂無敵耳。」其論深中肯綮。餘謂:「中國新購‘蚊子船’數艘,英人新報亦多溢美之詞,謀國者貴有知己知彼之明,不可視人之毀譽而生驕怯之心也。」未正席散。小睡良久。

蘭亭來,談極久。夜飯後,衣冠至客廳,與僚友相慶。至上房久坐。又至客廳祀祖辭歲,與家人相慶。更衣後,清撿案頭,閱搢紳冊良久。醜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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