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紀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一
前漢紀 卷第十一 漢 荀悅 撰 景無錫孫氏小綠天藏明翻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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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漢孝武皇帝紀二卷第十一 荀恱
元光元年冬初令郡國貢孝廉各一人董仲舒始用
其議仲舒廣川人也初景帝時爲博士下帷讀書弟
子以次傳授其業或莫見靣蓋三年不闚其園其精
專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尊師之後應賢
良舉上䇿曰夫守文之君當塗之士皆欲明先王之
道以戴翼世主者甚衆然猶不能豈所操持失其統
歟固天降命不可復反歟必推之於大中而後息歟
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災異之變何稱而起性命之情
或夭或壽或仁或鄙習聞其號未昭其理今欲風流
而令行輕刑而姦改何修而臻於此具眀以喻朕意
靡有所隱仲舒對曰臣謹按春秋以觀天人之際甚
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
告之不知自省又降怪異以驚恐之尚不知變而後
傷敗乃至自非大無道之世天欲盡扶持而全安之
事在勉強而巳勉強學問則聞見愽而智益明矣勉
強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矣詩云夙夜匪懈書云
懋哉懋哉皆勉強之謂也昔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
也而幽厲不由道也宣王修文武之業周道粲然復
至矣非天降命不可復反也所操持悖謬失其統也
臣聞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此受命自然之符也天
下同心歸之若子歸父母亦是受命之符也夫天瑞
應精誠而至書曰白魚入於王舟有火復於王屋流
爲赤烏此蓋受命之符也及末代衰㣲廢德義任刑
罰刑罰不中則生邪氣邪氣積於下怨惡畜於上上
下不和則隂陽繆戾而妖孽生矣此災異所縁而起
也臣聞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
也或夭或壽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純粹又治
亂之所生故不能齊一也堯舜行德則民仁壽桀紂
行𭧂則民鄙夭夫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唯陶者之
所爲綏之斯安動之斯來此之謂也臣謹按春秋求
王道之端傳之於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爲
也正者王之所爲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爲下以正
巳所爲也然則王者所爲必則於天道天道之大者
在於隂陽陽爲德隂爲刑刑德不失而歳功成今廢
先生德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而欲德化之四
表固難成也春秋謂一爲元一者萬物所從始也元
者辭之所謂本也謂一爲元者示太治而欲正其本
也故爲人君者正其本心以正朝廷朝廷正以正萬
民萬民正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不皆正也則隂
陽調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物植福祥畢至而王道
成矣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巳矣夫自傷不
能致此物而身卑賤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
又有能致之資然而天地未一應瑞者凡以教化之
不立而萬民不正故也民之從利如水之走下非教
化隄防之不能禁也聖人之繼亂世掃除其迹而去
之復修教化而崇起之夫秦㓕先聖之道爲茍且之
治故立十四年而亡其遺毒餘戾至今未㓕琴瑟不
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爲政而不行之甚者必變而
更化之漢承𭧂秦之後宜變其迹乃可善治三代相
救夏尚忠商尚敬周尚文今漢宜少損周之文用夏
之忠王者有改制之名無變道之實然所祖不同者
救病扶衰所遭之變然也又曰古所謂功者以任官
稱職爲美不謂積日累乆也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
官賢才雖未乆不害爲宰相是以有司竭其務治其
業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乆以致官是以賢不肖
不得其眞宜勿以日月爲功誠以賢能爲實使郡國
各擇吏民之賢者歳貢一人以給𪧐衛所貢得賢者
有賞不肖者行罰如此率天下賢能可得而官也又
曰積小者大慎㣲者著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人不
知也積惡在身猶火之消膏人不見也非明乎情性
察乎流俗者孰能識之天之所分與與之齒者去其
角𫝊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者大不得取其小也古
之食禄者不食於民力是與天意同也昔公儀休相
魯去織婦抜園葵曰邑也巳食禄矣又奪園夫妻女
工之利乎夫遑遑求財利常恐匱乏者庻人之意也
遑遑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
且乘致冦至此言處君子之位者不可以庻人行也
又曰春秋大一統一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
今師師異道人人異論百家殊方㫖意不同是以上
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爲諸不
在六藝之科非孔氏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
僻之㓕息然後統紀可一法度可眀民知所從矣
仲舒對䇿擢爲江都相時易王甚驕而好勇問仲舒
曰越王與大夫種后庸范蠡謀伐吳遂㓕之孔子稱
殷有三仁焉寡人亦以越有三仁仲舒對曰若魯君
伐齊問柳下惠曰吾伐齊何如對曰不可歸而有憂
色曰吾聞伐國者不可問仁人此問何爲至於我哉
徒見問耳且猶羞之况設詐而伐吳乎由是言之越
曾無一仁矣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
其功是故仲尼之門五尺之童羞稱五伯爲其先詐
力而後仁義也王曰善哉及其去位居家絶不問家
産業以修學著書爲事所著凡百三十篇而春秋
事復數十篇朝廷有大議使者就其家而問之國家
大議多仲舒發之春二月丙辰晦日有食之車𮪍將
軍李廣屯雲中車𮪍將軍程不識屯鴈門以備匈奴
六月罷廣隴西人也爲將得士衆心無部曲行陣善
就水草頓舎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衛幕府少文書
而程不識正行伍部曲營陣擊刁斗自衛吏治軍簿
至明士卒不得自便而俱爲名將夏四月赦天下復
七國宗室削絶屬籍五月詔舉賢良秋七月癸未先
晦一日日有蝕之是歳天星盡動揺上問候星者對
曰星揺民將勞也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始詔公卿議伏匈奴匈
奴者其先夏后氏之苗裔其在于古曰淳維匈奴始
祖名薫粥氏山戎獫狁是也始祖居於北邊隨水草
畜牧而轉徙居無城郭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無
文法以言語爲約束其俗寛則射獵急則習戰長兵
則矢短兵則矛鋋見利則進不利則退食肉衣皮
壯者食肥美老者飲食其餘父死則妻其毋弟兄死
皆娶其妻其俗有名不諱無文字自商周巳來世爲
中國患至匈奴姓攣鞮氏國人稱之曰撑黎塗若
單于匈奴謂天爲撑黎謂子爲塗若言天子也單
于者廣大之貌言其單于然也置左右賢王左右谷
蠡王左右大將軍左右大當戸凡二十四長其大臣
皆世官職左賢王將居東方上谷之東北接穢貃朝
鮮右賢王將居西方治上郡西接互羗而單于庭直
代郡雲中歳正月諸王長少㑹單于庭五月大㑹龍
庭而祭其先祖天地神秋大㑹蹛林校閱人畜其
法抜刃尺者死盗者沒入其家財單于朝拜日夕拜
月其座長左而北靣日尚戊巳其送死有棺槨衣衾
而無封𣗳䘮服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十人舉事
常隨月月盛壯則進兵月𧇊則退兵其攻戰斬首虜
則賜一巵酒而得所虜𫉬因以與之得人因爲奴婢
故其戰人人自趣利秦始皇時使𫎇恬將數十萬衆
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爲塞築四十四縣臨河徙
譴人民以充之因山險谿峻繕治之起臨洮至遼東
萬餘里是時匈奴單于曰頭曼頭曼不勝秦北徙十
有餘年頭曼太子名冐頓殺父而立是時東呉強盛
使使請冐頓千里馬冐頓問羣臣羣臣皆曰此匈奴
寳馬也勿與冐頓曰柰何與鄰國愛一馬乎遂與之
又使人請冐頓一閼氏冐頓問左右左右皆怒請擊
之冐頓曰柰何與鄰國愛一女子乎復以與之東胡
以冐頓爲畏巳愈驕匈奴間有棄地不居者千里東
胡又使求之冐頓問羣臣羣臣或曰此棄地與之於
是冐頓大怒曰此地者國之本也何與之有斬言與
地者即上馬令有後出者斬遂東襲擊東胡東胡不
設備遂破㓕東胡西擊月氐東并樓煩白羊河南悉
收秦所奪地遂入侵燕代北服渾窳屈射丁零高昆
新黎之國控弦之士四十餘萬自上古巳來唯冐頓
爲強大高帝有平城之圍時冐頓爲書戯慢甚不敬
高后怒詔羣臣議擊之樊噲曰願將十萬衆橫行匈
奴中中郎將季布曰噲可斬也高帝困於平城噲爲
大將軍不能以四十萬解高祖之圍而欲以十萬乗
横行匈奴中是靣謾也且夷狄如禽獸得其善言不
足喜得其惡言不足怒高后曰善乃遣使報單于書
卑辭厚答遺以御車二乘馬十騎單于又遣使來謝
至文帝遺老上單于書封以尺一牘印曰皇帝敬問
單于單于報以尺二牘封皆大辭曰天地所生日月
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自是數侵邊及單于背
約冦邊無巳於是上議伐之太行王恢曰匈奴和親
率不過數歳請擊之御史大夫韓安國以爲匈奴輕
疾之兵也至如颷風去如流電居䖏無常難得而制
今將卷甲親舉深入長驅從行則迫脅橫行則中絶
徐行則後利疾行則粮絶難以爲功聖人以天下爲
度者也不以私怒傷天下公議故高帝始結和親孝
文遵其約二聖之迹足以爲效王恢曰五帝不相襲
禮三王不相㳂樂各因時宜也且言擊之者固非發
兵而深入也將順單于之欲誘而致之於邊選驍騎
羽林壯士隂爲之備吾𫝑巳定或營其左或營其右
或當其前或當其後單于必可擒也上從恢議夏六
月護國將軍韓安國驍騎將軍李廣輕車將軍公孫
賀屯騎將軍王恢材官將軍李息襲匈奴隂使鴈門
馬邑豪聶壹詐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
以降則物可盡得也單于愛信之令歸爲間壹乃詐
斬死罪囚頭懸邑城上以示單于使者使者還單于
乃將十萬騎入武川塞是時漢兵三十餘萬伏馬邑
旁草中王恢李息約從代出擊輜重單于未到馬邑
百餘里鴈門尉吏行徼單于大驚而還曰吾得尉吏
天也以爲天王乃逺走兵追至塞不及乃罷上大怒
恢首謀不出兵擊單于輜重也恢自殺時主父偃上
書諫伐匈奴曰臣聞怒者逆德兵者凶器爭者末節
數戰武未有不悔者也始皇務勝不休欲攻匈奴李
斯諌曰匈奴無城郭之居委積之守遷徙鳥難得
而制也輕兵深入粮食必絶運粮以行重不及事得
其地不可以耕而食也得其人不可役而畜也勝必
殺之非仁德也疲弊中國甘心匈奴非完計也始皇
不聽出兵攻胡却地千里皆�鹵不生五榖然後發
天下丁男以戍河北飛蒭輓粟以逺轉輸率三十鐘
而致一石天下所以叛也夫兵乆則變生事苦則慮
易周書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願陛下熟計之
偃凡上十事其一事諫伐匈奴九事爲律令燕人徐
樂上書曰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秦之末世
天下大壞是謂土崩吳楚七國之時是謂瓦解今關
東比年榖不登民多困窮不安其䖏故易動易動者
土崩之𫝑也故明主之要其在於使天下無土崩之
𫝑而巳臨淄人嚴安上書曰今天下奢侈車馬衣裘
宮室皆兢修餙夫養失而泰樂失而禮失而采教
失而僞僞采㤗非範民之道也是以天下逐利而
巳臣願爲民制度以防其使富貧不相懼以和其
心心和志定則盗賊消刑罸少隂陽和萬物蕃也昔
秦北構禍於胡南𣗳怨於越宿兵於無用之地丁男
甲丁女轉輪苦不𦕅生自經於野𣗳死者相望故
絶世㓕祀窮兵之禍也周失之弱秦失之強不變患
也此三人同日上書上皆召見謂之曰公等家皆安
在何相見之晚也皆拜郎中而偃一歳四遷至太中
大夫上自即位好士旣舉賢良赴闕上書自衛者甚
衆其上第者見尊寵下者賜帛罷若嚴助朱買臣吾
丘壽王司馬相如主父偃徐樂嚴安東方朔枚臯膠
倉終軍嚴忌等皆以材能並在左右每大臣奏事上
令𦔳等辨論之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秋九月令民
大酺五日
三年春河水徙自頓丘東南入于渤海夏五月封高
帝功臣後五人並爲列侯河决濮陽汎十六郡發卒
十萬救河決起龍淵宫
四年冬十有二月魏其侯竇嬰棄市𥘉嬰之貴重也
田蚡常奉事之及嬰廢而蚡甚用事蚡從嬰請田嬰
弗與曰老僕雖棄寧可以𫝑奪乎故太僕穎川灌夫
與嬰善亦怒蚡蚡聞之曰蚡事魏其侯無所不可而
愛數頃田且灌夫何預也灌夫家在穎川橫甚蚡乃
請案灌夫家事灌夫亦持蚡隂事賔客和之俱止蚡
取燕王女爲夫人太后詔列侯宗室皆當賀嬰過要
灌夫欲與夫俱行夫不欲徃嬰曰事巳和矣固請與
行夫行酒至蚡蚡曰不得持滿夫怒蚡因嘻𥬇曰將
軍責人也釋之次至汝隂侯灌賢程不識方相與耳
語未得持酒夫乃發怒罵賢及程不識蚡謂夫曰程
李俱爲東西衛尉今衆辱程將軍獨不爲李將軍故
乎李將軍者李廣也夫素所敬也夫曰今日斬頭穿
胷何知程李乎座稍稍罷出蚡令騎留夫或按夫頭
令謝夫怒不肯謝蚡乃麾騎縳夫召御史曰今日召
宗室有詔灌夫罵坐不敬繫居室按其前事遣吏分
捕灌夫支屬皆棄市竇嬰欲救灌夫其夫人止之嬰
曰終不令灌仲孺死嬰獨生乃還其家竊出上書召
見具言灌夫事不足誅上欲赦之蚡固爭之上令兩
廷尉辨其事御史大夫韓安國兩順之主爵都尉汲
黯是竇嬰内史鄭當時亦是竇嬰而復不堅其辭莫
敢對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侯武安侯之短
長今日廷論乃局趣效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即罷
起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籍吾兄弟令我百
歳後皆爲魚肉乎上使御史薄責嬰劾繫都司空嬰
令兄子上書幸復召見初景帝時嬰常受遺詔曰事
有不便輙以便宜上書案尚書大行無遺詔詔書獨
藏在嬰家丞相乃奏劾嬰矯先帝令遂棄市而灌氏
族矣春三月丞相田蚡薨蚡疾一身盡痛若有人擊
之者呼曰服罪服罪上使見者瞻之曰魏其侯與
灌夫共手笞之蚡初折節好士以采名譽毎奏事語
移日所言輙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上曰君除吏
盡未吾亦欲除吏其用事如此後甚驕恣甞請考工
地欲以益宅上怒曰何不遂取武庫蚡治宅舎請甲
第田園極膏前堂羅鍾鼓立曲旃後室婦女以百
數珍物玩好狗馬不可勝數淮南王安來朝蚡以太
尉迎安覇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帝孫
如一旦晏駕非大王當立誰哉淮南大喜多厚贈蚡
至灌夫事上不直蚡以太后故屈及後聞淮南王事
上曰若武安侯在族之矣初魏其侯用事賔客甚盛
後廢棄客皆移於武安侯唯灌夫獨不去初灌夫父
張孟爲穎隂侯灌嬰舎人得幸嬰進之至二千石故
冐灌氏姓吳楚反時孟以校尉戰死時夫從軍不肯
隨歸願取吳王頭若將軍以報父讎於是甲持㦸
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者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進
獨兩人及騎奴十餘人馳入吳軍之麾下所殺傷數
十人不復得前還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䖏
幾至於死創少瘳復請行太尉固留之乃止由是勇
義聞於天下夏四月隕霜殺草五月地震赦天下丁
巳平𣗥侯薛澤爲丞相御史大夫韓安國免秋九月
中尉張歐爲御史大夫以仁厚見尊重
五年春正月河間王德薨謚獻王德好學修禮樂造
次必於儒者道術之士自四方至者皆得古文之書
先是來朝上䇿問三十餘事具推道術而對文約㫖
明上甚重之夏發巴蜀民治南夷道南夷道君長有
十數夜郎最大其西靡漠之屬以十數靡漠最大自
靡漠以北君長以十數卬都最大皆椎髻耕田有聚
邑其外西自桐師以東至葉榆名爲越雋昆明皆編
髪隨畜遷徙無常居大君長地方可數千里自越雋
以東北君長以十數莋都最大自莋都以東北君長
以十數冉駹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自冉駹以東
北君長以十數白馬最大此皆巴蜀外西南夷也初
楚莊王使將軍莊蹻循江畧地黔中南以西蹻至靡
漠地方三百里其旁平地肥饒數千里旣克定之㑹
秦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蹻因以其衆王靡漠變
服從其俗秦時甞通伍人之道於此諸國頗置長吏
漢興皆棄之及太行王恢之救越也使鄱陽令唐𫎇
使於南越越食𫎇以枸醤𫎇問所從來曰從西北牂
牁江江漢廣數千里出鄱禺城下𫎇因上書曰南越
地東西皆萬餘里名爲外臣實一州主今以長沙豫
章徃來水道絶難竊聞夜郎精兵可數十萬若從夜
郎浮舩下牂牁出其不意此制越一竒也可通夜郎
道爲置吏上許之乃拜𫎇中郎將發巴蜀兵千餘人
奉幣帛見夜郎侯喻以威德爲置長吏旁小邑皆貪
漢贈帛以爲道逺漢中不能有也故皆且聽命司馬
相如亦言西南夷卭莋可置都上恱之以相如爲中
郎將徃喻意皆聽命後西南夷數反發兵興徭役費
用甚多相如知其難通業巳建之乃假巴蜀之論以
諷上且以宣其使㫖於百姓曰蓋聞天子之於夷狄
也其義覉縻勿絶而巳今巳罷三郡之士通夜郎之
途二年於兹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不贍今又接
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此使者之累也夫
卭莋西僰之人與中國不並也其巳久矣仁者不能
以德來強者不能以力并意者殆不可乎夫割齊民
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鄙人固陋不識所謂使
者答曰蓋世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
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異也故
曰非常之人黎民懼焉及臻厥功天下異然也夫賢
君之踐位也豈將委𤨏偓促拘文牽俗循誦習傳當
世取恱而巳或將必崇論宏議創業垂統爲萬世規
故馳𩥦於兼并容包而勤思乎參天兩地今封疆之
内冠帶之倫咸𫉬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
國遼絶異黨之地舟車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風
流猶㣲内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外之則邪行橫作放
殺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冲㓜奴虜係
縲嘷泣内郷而怨曰蓋聞中國至仁德洋恩普品𩔖
羣物靡不樂其所今獨曷爲遺忘巳舉踵恩望如枯
旱之望雨上聖之心又焉能巳矣故乃北出師以討
強胡南馳使以誚勁越四靣之人風德三方之君鱗
集仰流願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關沫若徼牂牁鏤
靈山梁孫原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統將博恩廣施
逺撫長駕使䟽逖不閉爽曶昧闇得曜光明偃甲兵
於此息攻伐於彼遐邇同體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
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凌遲繼周室
之絶業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惡得巳乎方將增
㤗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鳴和鸞而揚雅頌上咸五帝
下登三王觀者未覩㫖聽者未聞音夫鷦鵬巳翔於
寥廓而羅者猶視於薮澤豈不哀哉是時又發卒萬
人治鴈門阻險秋七月大風拔木乙巳皇后陳氏廢
皇后堂邑侯陳午女也午即嬰孫也嬰封堂邑侯午
尚長公主嫖上爲太子時長公主有力焉故太后取
公主女配太子及爲皇后驕恣擅權寵十餘年無子
又挾婦人媚道故廢時長公主寡居五十餘矣有董
偃者年十三隨其毋賣珠於主家主見其姣好因留
第中出則執轡入則侍内使散財交士令府中曰董
君所散一日金滿百斤帛滿千匹乃白之其後主稱
疾疾瘳請上臨之欲因是以見董偃上曰願謁主人
公公主脫簮珥徒跣頓首謝因引偃偃著緑幘碧鞲
伏殿下上爲之起寵遇之自是董偃貴寵聞於天下
後上爲主置酒宣室使謁者引納董君侍郎東方朔
避㦸而前曰董偃有斬罪三安得入乎偃以人臣私
侍公主其罪一也敗男女之禮以傷王制其罪二也
偃不遵經學以奢侈狗馬干上之欲始爲首其罪
三也上黙然良久曰吾以業設酒後而改之朔曰不
可夫宣室先帝之正䖏也非法度之正不得入也故
亂之漸其變爲竪貂爲而易牙作患慶父誅
而魯國全管蔡戮而周室安上曰善更置酒北宮引
納董君賜朔金三十斤自偃之後諸公主行多僻恣
者矣上妹之子尚上女夷安公主驕放犯罪死左右
爲之請上流涕曰廢先帝之法吾何靣目入郊廟乎
乃哀不能自勝朔進曰臣聞樂太甚則陽溢悲太甚
則隂損聖王爲政賞不避𬽦讎誅不阿親戚陛下行
之天下幸甚臣昩死再拜上千萬壽上甞問朔曰吾
欲化天下豈有道乎朔對曰孝文帝自衣弋綈足
革舄集上書囊以爲殿帷以道德爲麗以仁義爲準
於是天下昭然大化今陛下崇𫟍囿起建章左鳳闕
右神明號千門萬戸木土衣緹繡犬馬被繢罽宫人
簮瑇𤦛垂珠璣設戯車教馳逐餙文采竒怪撞千石
之鐘擊雷霆之皷作排優舞鄭女上爲侈如此而
欲民不奢佚事之難也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摧甲
乙之帳焚之於四逹之衢却走馬之街示不復用則
堯舜之隆可與比而治也朔又上書自訟獨不得大
官因陳農戰強國之計數萬言專用商鞅韓非之語
文㫖放蕩頗復以恢諧終不見用八月蟲徴賢良
文學上䇿之曰蓋聞上古至治𦘕衣冠異章服而民
不犯隂陽和風雨時父不𡘜子兄不𡘜弟人迹所及
跛行喙息咸得其宜今何修而臻此乎仁義禮智四
者之宜安所施設天人之符廢興何如菑川人公孫
弘對曰臣聞厚賞重刑未足以勸善禁非必信而巳
矣是故因能而任官則分職治去無用之言則事情
得不作無用之器則賦歛省不奪民時不妨民力則
百姓富有德者進無德者退則朝廷明有功者上無
功者下則羣臣恱罰當罪則姦邪止賞當功則羣下
勸凡此八者治之本也故養民者禁之則不爭治之
則不怨有禮則不𭧂愛之則親上此有天下之急也
罰不違義則民服而不離和不逺禮則民親而不慢
故𦘕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臣聞之
氣同則相從聲比則相應人主和德於上則萬𩔖和
洽於下故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聲和聲
和則天地之和應也故曰隂陽和風雨時甘露降五
谷登山不童澤不涸嘉禾興朱草生此和之至也故
形和則無疾無疾則不失故父不𡘜子兄不𡘜弟逺
方民物莫不𫎇化此和之極也臣聞之致利除害愛
憎無私謂之仁眀是非立可否謂之義進退有度尊
卑有分謂之禮擅殺生之柄通壅塞之路謂之權審
輕重之數論得失之道使逺近情僞必見於上謂之
智術凡此四者治之大用也得其要術則天下安樂
法設而不用不得其術則主昏於上官亂於下故天
無私親順之則和起逆之則害生此天人之符也時
對者百餘人太常奏弘第居下䇿上擢弘對爲第一
召入見容貌甚麗拜爲博士待詔金馬門弘又上䟽
曰先世之吏正故其民篤今世之吏邪故其民薄政
弊而不行令倦而不聽夫邪吏行弊政用倦令治薄
民不可得而治此政之所以失也臣聞周公旦治天
下朞年而變二年而化五年而定唯下之所志上以
書答焉問弘稱周公之治強朕自視孰與周公賢對
曰臣愚淺薄無敢比於周公雖然愚心暁然見治道
之所以然也夫虎豹牛馬禽獸之不可制者及其教
馴服習唯人之從臣聞揉曲木者不累日銷金石者
不累月夫人之於利害好惡豈比禽獸木石之𩔖哉
朞年而變臣弘常切遲之上嘉異其言
前漢孝武皇帝紀二卷第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