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源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巻十二 剡源集 巻十三 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剡源文集巻十三    元 戴表元 撰序
  送屠存博之婺州教序
  古之君子可以仕乎曰可以仕而可以不仕者也今之君子不可以仕乎曰不可以仕而不可以不仕者也可以仕而可以不仕何也其材與學可以仕而其身可以不仕者也不可以仕而不可以不仕何也其材與學不可以仕而其身不可以不仕者也古之君子其得材也厚矣其師良其學之之法備上之人時其可仕也然後仕之然而不必皆仕也不必皆仕而為民則亦無不樂也今之君子其材不及古矣師不必皆良也學之之法不必皆備也其可仕也上之人不必皆仕之也然而皆有欲仕之心焉以為不仕而為民則其身将不免於累也故古之君子可以仕而仕則為仕者皆為賢公卿大夫可以不仕而不仕則不仕者皆為良民今之君子其仕者既無以心服不仕之民而不仕者至於無以自容其身今古之不齊與其俗之静躁人之治亂如斯而巳矣杭有吾黨屠君約字存博學古人之道而其材能為今人之所難能生於紛囂長於豪華而闔門哦書耳目不亂取所得於書之清切雄快者發之於歌謡布之於翰墨有騷人貞士之趣年四十矣當路數授之以官翺翔而不就迨於今兹又板之為婺學正始拜而行斯人也使之不仕知其能静使之仕知其能治者乎然余於存博猶有欲言焉葢存博之可仕者以其材與學而不可以不仕者猶以其身乎夫人之生於世勞矣其不勞者非人道也古之為民無刑獄猝至之憂無賦役淹乆之苦人知其可羨如彼也然其筋骸膚體疲於田疇而拘於耒耜狎習於風寒暑濕之事與今之農夫正等耳居之久也以百里奚寗越之賢不免於叩角而嗟釋鋤而起他可知己今之民一名為儒則其處也唾壺而麈尾其出也髙車而駟馬乃有古時已仕在官者之所不及至於在家庭為子弟僕役在道途為少賤負戴在庠序為生徒肄習其勞逸萬萬相逺於古人又未論也巳仕者之當勞較於未仕之責愈難也均已仕也仕而為人師長之當勞較於為官吏愈難也未仕者之責止其身巳仕者之責及其人為官吏者治人以政為師長者教人以道也嗟夫存博知夫道之難於政身之所憂輕於人今之勞也猶有逸於古其有㤗然於心者哉存博行矣異時婺學稱東南經術淵府正余所謂師良而法備者也今猶有為東萊之學而不變者乎存博問而求之求之而得其人則以余説質之又歸而教余焉
  送白廷玉赴常州教授序
  古者學無官學之有官葢以居其人而絃歌舞蹈揖遜聚習於其中亦或以兼他用如養老習射獻馘聽訟之類非若後世置師弟子專以教學為也置師弟子而專教學者古有之矣則必取之於髙年退宦窮鄉素望又非若後世以銓格調官名一人為師而其餘皆如弟子者也夫以銓格調官得古人不能必之名行古人不可專之教問其年不必尊也攷其仕非必舊也索之一旦而推而位之衆人之上決疑請益者四面而至此非才可以備三代之司徒宗伯卿大夫學可以配先漢之齊魯明經師其誰堪之而三代司徒宗伯卿大夫之才齊魯明經師之學不常有於天下後世有郡必有學學必有師則取之於何而給於是選者始不詳而教者亦不暇皆善江南科舉盛時葢嘗有議之者其説以通經義能詞賦為稱職古之師儒教人之法非止於通經義能詞賦而已也顧其疎宻淺深之有所據依猶足以為無法之法通都大府千萬人之聚㨿髙坐者一語不酬則羣喙咻焉至於刮席坐針悸然不容其身而後已嗚呼難哉毗陵為浙中文獻之國游儒寄士冠摩轂擊居學官者以為尤難大徳庚子春錢塘白廷玉以公府髙選得之江南之縉紳韋布識與不識不謀而同聲曰此固才學可以為師儒稱職而無愧者也此固取之髙年素望可以四面决疑請益者也銓格而皆若人其何不可之有因相率作為詩文以餞其徃而尋復徴贈於余余不得辭抑余私有欲賛於廷玉者廷玉本余同里舒文靖公諸孫少度君之子生十齡以孤稚隨母寄養於白及今成立自當用范文正劉文節二公例請為白氏置後而身歸舒宗乃合於禮縁人情不忘本之義夫為師儒将教人以禮而不先以自為則法不信知其為禮而有不書於黨鄉故舊則言不忠然則以廷玉之可為言而余盡言之葢亦人情之當然而非私也遂不敢呫囁而攄諸題篇之末
  送盛元仁赴吉水教授序
  天下之官其愈大者為之愈難知其愈難而畏之不為則道廢不知其難而冒為之則官廢官與道其廢必有一焉廢其一而其一不廢者亦隨之矣天之於人未嘗一日棄也寒而欲授之衣饑而欲授之食危而欲之安昏而欲之明則當其時必生其人以須之故賢能之人未嘗一日絶於世而其人有用有不用也於是為大官者不幸而非出於天之所須則徃徃不稱之患深而責之者苛其小者才可稱一官則事止於一官非天下衆論之所咻也然而猶憚以為難者謂精神膂力必足以檢校應接心思智計必足以周匝運掉而巳耳無他望也惟夫州教授者責尤輕而事尤簡世之所共目以為冗慢而不急若可以浮沉寄歲月於其間大徳庚子秋盛元仁以純儒茂老清才篤學拜吉水學官之命𠉀人趣行於途姻黨載餞於郊見之幾有蹙縮不安之色問之曰若吾者其敢自謂無愧於教授一州乎哉自吾之能言而受教於父兄自吾之能誦而受教於師友舉吾族里州國一善一能之加於我者皆我所受教而懼其不足也自今以徃其将以教我者而授諸一州之人矣則一州之人皆不我若也吾安得不愧且懼乎哉且今天下内外百司之官皆不可謂無職而教授之職專以道他日化行俗美則吾職舉州諸生子弟有一悖理而隳業者是吾教之授之不至也吾又敢自謂之有道乎哉余聞其言為之面汗内熱葢其官也余之疇昔亦嘗容易為之而不思其難者也今世諸人之居其官如余之不思而為之者皆是也以余與諸人皆不思而元仁之才之學之可以優為也而獨能思之余知元仁之職易稱而居之真無愧矣吉水異時於廬陵尤為佳邑衣冠文學猶有與嘗從游而存者乎為我物色而以元仁之説叩焉
  送杜子問赴學官序
  吾鄉奉化經學淵源可考者起樓先生文叔文叔與慈溪杜先生醇一時俱為鄞令王荆公所尊禮文叔終慶歴中其門人弟子散布東南而私淑於奉化者趙教授范民舒文靖公元質荆公為政以經義設科取士奉化去開封逺文叔之徒多不屑仕至渡江乆之乃稍稍有以經進而毛氏詩最盛毎試與江浙閩湘之士羣造於禮部若辟雍習詩者望其風不敢與奉化齒主司第甲乙或至榜中連題奉化五七輩然後及他州公論莫不以為當然數十年間名字膾炙藉藉於諸人之口李秘書景平楊博士獻子黄知郡義甫杜常平叔範其尤著也四者之中李楊黄嘗立朝位望相埒而叔範官若不逮然獨有才子弟其名裕字子問者才尤竒奉化後來言詩遂推子問稱首又以為諸老先生之澤於此未絶而天之酬杜氏者庶其在是無幾何科舉罷三百篇之䇿學者黜為空言邑中故家雖衣冠强盛如李楊黄者亦皆逋播蕩析子問不得已擕其耿耿者去而之西㑹尊官貴客適知其名左館右榖既而為之薦進於當途假之文學掾之階而强之仕於是子問老矣曰我無愿於仕也而不能無愿於禄俛首束袵忘數千里江楚之勞而赴焉人或以為子問喜余曰是未足為子問喜也余鄉人之所期子問於杜氏與諸老先生之澤殆不止於是也雖然子問之年非甚髙而衰也人之於子問其知之亦非曰止於是也然則子問之於杜氏之於鄉之諸老先生之澤猶可期也於其行遂酌酒以壮之而文余言摭而書之以為序
  送杜孟傳之石門洞序
  儒者杜孟傳其先蜀人劉氏也於前溪先生巨濟為八世祖巨濟之孫為文節公徳修西南學者因而尊稱之為後溪先生者也其家世文學風操余知之稔矣巳亥庚子歲俱去鄉闗僑處於杭一日來告余别曰吾以貧故不能忘尺寸之禄然得一山塾瘠甚恐無以給吾孥而幸前溪公之蹟在焉葢括山之石門洞東距永嘉相犬牙三百里耳其初巖壁險峭草樹䝉宻人無知其名字者徃徃不過為山魈木客之所棲託宋景平中謝康樂守永嘉尋幽得之始漸漸以詩傳於人至梁天監有中書侍郎丘希範唐大厯有侍御史丘丹州刺史裴士淹繼至皆有詩唐末洞廢宋皇祐改元蜀李堯俞守括洞始復復五十年當紹聖三年而前溪公守括有監州杜頴行縣過其地覺有異戒從徒持斧斫道見之寫圖歸以相詫前溪公驚愜即飭吏新葺之時米元章守漣平生兄弟交也馳報屬書其所為石門洞文於是林泉雲物雄詞麗藻相為光輝而洞遂為東吳形勝第一前溪公去洞又廢廢二百年又稍復洞旁官為創塾而不肖孫承人之乏實始幸得瞻餘風拜遺澤雖藜羮糗飯猶将甘之余聞其言為孟傳喜益賛孟傳亟徃今人禮法家常輕詞章厭遊覧是自有説顧如石門者非遇康樂以來數公若君家先大父發明之而使稀竒詭傑之觀蔵於荆棒狐兎棄於樵蘓鬼物良可痛惜孟傳官雖卑禄雖窶視先大夫身為二千石徒想像縑素間不得親徃而謝邱李杜諸賢雖得親徃然亦有官府不能乆豈若孟傳三歲居游其中朝暮仰窺巖林俯聽鳴泉之為樂哉孟傳行矣他無以為言矣所知襄陽孟侯年方富清而能詩今適為其州焉其又将為石門動心乎
  送髙虎臣序
  古之學者必始於鄉七雄以來始有遊學然漂流至漢而濟南伏生廣川仲舒之倫皆以居里著其名行示有本也宣為名州又江南部使者治所簡書之宗衣冠之業舟車之衝職庠校者恒多勞而少譽非望實兼茂疇敢居焉南陵髙君虎臣醇資清裁隆齒俊業魁然為桑梓稱首遂奉省符來正本學為之三期佩衿歸良寮宷推平官府稱賢由是道也豈惟行於鄉雖達之天下其誰曰不宜君子以是知髙君之學成而将仕也滿秩之日驩謡騰興裒編載冠以序引元貞丙申十月望前進士剡源戴表元序
  送趙生遊吳序
  邑有雋者趙生壽父美其衣冠過余門而别曰櫄孫生於燕娛長於艱虞年幾壮而始知學然而未嘗知遊之樂也惟家世父兄嘗宦於吳今将徃而渉足焉惟長者賜之言詞以先之余聞而嘉之夫吳古奢國有陸海鹽絺稻魚鍜冶之饒聞於天下其地形介於荆越姬太伯之所逃夫差項籍劉濞孫權之所用也然而有言偃公子札之化故其人多聞而善譲有朱買臣機雲兄弟之馳驟故其人好詞章而長説謁有范蠡張季鷹之慷慨髙舉故其人機變喜事而無留心其山有虎丘靈巖之嵬富峭刻其浸有松江震澤之彌綿浩滉烟雲魚鳥池臺苑籞漁帆歌酒之玩日充於前故其居者撫資内足可以不出戸限而通公侯其遊者輕装空行亦能談笑跬步轉易拱手而居千金昔余之少也當壽父之年則嘗遊之矣其君子者余嘗親之其故實猶可徴也其野人者余嘗接之其質樸猶可治也迨再遊之不如昔矣迨三遊之又不如再之見矣今壽父之遊其得如余三遊之所見者乎雖然壽父之遊不可巳也壽父不可巳則有一焉古人之遊必擇國既擇國也而後擇所與遊壽父其既有所擇於吳否乎吳之良大夫以余所尊敬莫先於方處州因處州而吳之所與遊盡在焉壽父至吳其以弟子禮遊於其門安知余三遊之不能得者壽父不一遊而盡得之山川風物盛衰榮枯外物之美皆不足為賢者道也他日充囊飽槖滿欲而歸則復以報我
  送賈敏求序
  士大夫學成於家行孚於鄉而不得食一命之禄以酬其勞而至於子孫三四世停涵欝勃則徃徃有清疎秀謹之氣外發而難遏君子以是占為将興之祥若吾賈君敏求是已敏求之先髙大父府君為婺州鄉先生婺之為州有蘇潁濵詞章之俗其人喜清言而知理道有吕東萊淵源之化其人務學而敦本風流薰滋鍾於賈門府君既恬於勢名即退而考槃一邱誅茅澗岡之上蒔花種木終為壽蔵學徒致築場之慕鄉人修祠社之敬至今蔚蔚芊芊雲滃霧積甥孫中外重裀列騎時節拜掃以為金華之闕里焉敏求収炊於既穫食果於愈熟奮其妙手一出而遊東諸侯諸侯嘉其才再出而來為吾州學正吾州之士師其賢余與之遊三年見其嗜善如飲食之於正味雖日習之而不厭也惡不善如行路之於臭穢雖人不可違而必避之也嗚呼豈非世家習禮問學之所成也哉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釋之者曰其人君子矣不幸易世而非君子也者其澤猶可以五世所以厚君子也其人小人矣幸而易世非小人也者其澤猶五世而後斬所以甚小人也使世世而君子雖百世不斬可也敏求行矣可以仕矣天之厚於賈氏乆矣先君子之積至於敏求而亦可以發矣故於其行也與之飲酒與之歌詩而復贈之序
  送貢九萬詩序
  學之於人不得而廢者非欲以求仕也而有仕之道焉古之君子學成而不仕者有矣則始以其學教於其鄉故仕有可能而以其學教於其鄉者不可能也後之君子則不然曰吾寕不暇學而不可不仕嗚呼是不亦重其易而輕其難耶宣學他時為江南儒府凡綴教職於其間非才望髙美誰敢居之而貢君九萬蔚然以鄉閭之英板授而來為本學正三年終更士論稱善君子嘉其能學而望其仕也咸為歌詩以褒勉之而屬筆於前進士剡源戴表元俾題編什之首云元貞乙未歲秋八月望日序
  送孔明逺序
  余兒時聞孔聖子孫有避靖康之亂而南者寓家於衢四世而樞宻公由太學發身位至兩府余生於單寒長於乖蹇欲修好於其門莫之能也巳而其子明逺以公府髙選被符而來為明學正始得扳縁事分慿托意氣締交游之誼焉葢為明逺者居三難而備四有余於是乆而益嘉之明逺承聖人之宗欲守其法一難也為人師二難也少而孤三難也然明逺嚴於自修有泗侯持躬之愿精强嗜學有叢子纂言之勤當公能譲有嶺南辭禄之潔見義力争有寕州誅妖之勇以此四有而行三難宜乎誦絃洋洋冠裳鏘鏘舒英乎聖林發名乎儒堂為家之祥為國之光者矣三年教成懐牒北上凡我同業聲為歌詩而謂余也厚於明逺且嘗從事於卜商衛宏之學屬以為序
  送唐君儒序
  杭學為東南望其來乆矣士之自四方萬里至者遊多於居又多尊官貴僚博士朝暮将迎奔走僅幸不失事故嘗不暇數數與諸生接而委責於其正正之為職其任重且難無疑前是典選者於學正闕輒停筆不敢輕注必擇學識才行卓然有稱於時而為士論所壓服者然後授之大徳己亥秋欈李唐君君儒秩且滿杭士賢其為人而重其去羣諗於剡源戴表元曰唐君學醇行良材通識清自其父兄家勢之所振激里巷場屋之所推擇則固巳當濯纓青雲之淵飛居積星之林年運而邁方由諸侯賔掾佐屬計日積勞進名於天府此杭學之遇而唐君以為淹也凡我同志既各為詠歌道所以殷勤戀慕之意而子為序發之何如表元不得辭因為之序
  送王子慶序
  宇宙間清華竒秀之氣發於祥瑞者為醴泉慶雲珍禽異卉珠玕寳玉之屬而在人也為文章才藝殆未嘗一日闕於世使一日可闕則天地之氣有時息矣然自常情窺之頗若無預於治道而自古秀人才士制作精能之極必待禮樂太平全盛之日而其事始備吾觀漢魏以後書學始興逮於六朝士大夫徃徃能書如是數百年至唐貞觀開元中干戈弭寕諸所以黼藻縁飾之具次第施設而歐虞禇陸閻鄭王曹等輩鱗比櫛擁皆極一時之選此雖人事亦天運有所啓而然與自是浮沉顯晦又數百年而得宋之慶厯元祐風聲氣韻大畧與唐人無甚相愧而君謨才翁子瞻魯直與可元章伯時諸公清才峻節雄詞盛徳照耀掩映有出於觚翰縑楮之外則又非偶然而然也元興運化敷功比擬唐宋於以開明堂總章之觀輯康衢皇極之誦陳器車銀甕之貢展天球河圖之瑞神文靈繪巖書壁篆重譯而來四面而致所謂書林藝府珍蔵秘玩固千載一時之最盛者矣錢塘王子慶多聞而博覽以公卿之薦陳軺詣郡遂将汗竹羣玉之堂雌黄五雲之閣平生知交賀餞滿道余為備古今難逢之㑹以勸之
  送陳養晦逺遊序
  自余居剡源得一士焉曰陳君曰成字養晦養晦當其時年方二十許而丰姿器識如四五十者每見余狂歌劇飲叩壺擊筑為沈酣痛快之適未嘗不懽然與余和答以相樂及思極愁生闔門擁衾為呻吟憔悴之作又未嘗不憮然與余同憂也然余平生好鐫磨後生常自恨涉世太早故未齓而學未冠而遊未壮而仕未老而休方氣血盛時東南馳騖自許要不齷齪而豈知有今日窮居剡源欲為耕漁樵獵而不可得耶故時時願養晦輩以為戒而不願以相激發慕效自為此言諸少年聞者多首肯惟養晦曰不然士患不欲學耳欲學則無不可能患不欲遊耳欲遊則無不可遂必如公言是世之拘儒愿夫朋友不出保社之間耳目才周於几席之内時然而言時然而趨者然後為可安得聆度外之談乎昔者孔孟之門固巳無所不逰無所不學故莊周滑稽史遷駁雜楚原馳騁而忘返揚雄汙穢而不慙皆䝉譏後來而自適於當世吾今方將賦招隠歌逺逰洗塵冠綻敝裘不惟厲吾朝氣以盡荆吴齊魯之觀而巳聞燕代之南汧隴之北有魁梧竒傑之才自埋於博徒劍客者不可勝數吾将往而求之農桑什一章句興亡之學不足為吾事也以為公當喜而强之而反咻我為余聞之為之心熱不自持葢所謂伏櫪之馬聞北風而嘶鳴者也属余實巳衰憊無所用於世生平有髙交友㪚布四方甚多養晦為我物色而問其知余者亦必有以知養晦焉
  送鄭若晦逰建業序
  自言超邁倜儻好逰之士所喜談山川城郭風物宫室技巧之奢麗可以動心盪目無過長安洛陽成都廣陵錢塘建業而成都長安以險逺不易至惟洛陽廣陵錢塘建業平途順流一擬千里得用舟航輿騎代其跋履攀縁之勞故逰者以為便然士非有事於進取與其篤好雖錢塘有不暇至而况數百里數千里之逺乎鄉友鄭若晦與余同客錢塘之日乆矣自其始逰臺闥之貴公方岳之名卿聞其才多禮致之而若晦毎得餘間即浮滄浪穿巉巖往來南北兩山間彌旬竟日若忘歸焉性喜作詩以江西葛處士慶龍為師得其法當意酣氣適信茟取紙自書山僧道人見之懽欣愛恱更下榻致饌食留連不聽去用是益無他人羇棲旅䪺乏絶憔悴之色已而若晦輕装别余云将改逰建業察其勢又若不止於建業者為之驚喜過當夫建業固余舊逰相去三十年殘儒遺老猶有能記憶不相忘者乎旦夕亦欲一詣廣陵聞其蝗旱連年民居蕭然未敢舉足陜洛士大夫近數數接之其人恢踈厚重稱其土風者也蜀道决不可登人生何用必入蜀然後為名士耶因若晦行即道平日雅素併以廣若晦之意
  送鄭聖與遊闕里序
  東南慷慨士大夫異時局於地狹不得逺遊以為恨自中原道開遊者響奔影赴惟恐居後然皆不能無所健羨未有無求於人而徃者也余惟見吾里中僧六七輩相結約徒步禮五臺天台一黄冠思慕嵩髙緱嶺踊躍既至其地而歸皆侈然以道自重問以所遇城郭富貴王公大人如目未嘗見葢其心不在是也先師仲尼之闕里在東魯今為兖州由吳越計之不過三千里而近而人未有慕而遊焉何耶不為儒者姑所未論為儒者平居髙談自命動以孔氏徒相縁飾或至詆浮屠老子二家如仇如不足與吾亢而為智反出其下長纓華組雕鞍輕轂憧憧於燕趙宋魏之郊又益外而逺之踰萬里不憚而其師之居在三千里之魯則不暇至豈果力不暇哉以所為從事於游者有求於燕趙宋魏之外而無求於魯故也江東之貴溪有鄭君聖與名沂獨毅然勇徃余甚異而嘉之客有靳余曰子以為聖與之游理所必應然乎夫今之為魯者非昔之為魯者也昔之魯也以夫子之教止行於一邦今夫子之書遍天下而郡國所在得設廟學建像祠則徃徃皆闕里也而子何魯之拘乎且士患不學孔氏不患不能遊魯余曰兹説是也而懼愈為遊嵩髙五臺者笑也古之君子其身存而人為之式其閭表其鄉没而百世猶祭其社禮其邱隴甚者愛其所經歴山川草木何也為風聲徳義有以芘存於人而不可忘耳夫子之道芘我如天地存我如父母其甚盛美非獨余不能言而窮天下之辨博者亦未能為之辭也而諸人欲忘之乎苟諸人之不能忘則聖與之遊為在所取矣聖與名在天官之板他日戴星重趼以求速化乃方徘徊蹙縮為人之所不及是尤可嘉也
  送方中全北行序
  曩時江南士大夫去闗洛逺嘗患於難仕仕又必須材望雖有家門之行鄉曲之譽而非官府公薦公卿通知則不可必得徃徃塵埋竄伏沒世而無聞者多矣三國以來畫疆而求盡技而用始有閥閲名字班班見於史冊甚者床堆珪組庭業槐棘一門數世連綿而不絶是何天之生材偏嗇於前而豐於後耶抑亦人物之顯晦時運之變通有適當其逢而不可知其然也新安之在江南以山為州儒其間者是不一族當貢舉法行時方君中全之先大父廣西公首以毛氏詩䇿名鄉書登集英之甲科既而君父今通議大夫建徳使君復用孔氏尚書為南宮進士第一於是新安道徳詞章之士致通顯於時者雖多而語家世科目宦學能名必推方氏稱首銓改舉罷使君驅馳之倦既淡無宦情晩歲益貧落魄觴詠自娛以養其髙年來仕路比曩時闗洛又益加逺子孫浮沉里閈間闗徃來侍養何敢出口言干禄事如是者積二十年余以事勢推之則前所云江南士大夫生於秦漢間雖有家門之行鄉曲之譽而沉埋竄伏没世無聞者累千百計何足怪也而豈其理當然哉久之中全一日過余而别曰存心今者行仕矣問何以行何以仕曰吾親之名之貧之久不仕自中外諸貴僚舉知而憐之於法上大夫得謝任子許授中士之秩幸而公府予之吾庶幾其逢乎余曰是固官府之薦公卿之知江南士大夫愿焉而不得者也方氏家世宦學能名其将復自中全始矣請以為賀復以為勉
  送張叔夏西遊序
  玉田張叔夏與余初相逢錢塘西湖上翩翩然飄阿錫之衣乗纎離之馬於是風神散朗自以為承平故家貴游少年不翅也垂及强仕喪其行資則既牢落偃蹇嘗以藝北遊不遇失意亟亟南歸愈不遇猶家錢塘十年久之又去東遊山隂四明天台間若少遇者既又棄之西歸於是余周流授徒適與相値問叔夏何以去來道途若是不憚煩耶叔夏曰不然吾之來本投所賢賢者貧依所知知者死雖少有遇而無以寕吾居吾不得巳違之吾豈樂為此哉語竟意色不能無沮然少焉飲酣氣張取平生所自為樂府詞自歌之噫嗚宛抑流麗清暢不惟髙情曠度不可䙝企而一時聽之亦能令人忘去窮達得喪所在葢錢塘故多大人長者叔夏之先世髙曽祖父皆鐘鳴鼎食江湖髙才詞客姜䕫堯章孫季蕃花翁之徒徃徃出入館榖其門千金之装列駟之聘談笑得之不以為異迨其途窮境變則亦以望於他人而不知正復堯章花翁尚存今誰知之而誰暇能念之者嗟乎士固復有家世才華如叔夏而窮甚於此者乎六月初吉輕行過門云将改遊吳公子季札春申君之鄉而求其人焉余曰唯唯因次第其辭以為别
  送王月友遊華陽洞序
  松江王月友嘗為余言其先人蟾客翁萬里入峨眉山遇異人得道歸而授其徒有林生順衢者以歲辛酉遊句容三茅之華陽洞所見竒花怪石飛臺涌殿之類荘嚴閃爍千態萬状不可勝紀因辭師友去不知所終當是時月友作詩誇餞之及他士大夫詠歌從㬰歎慕者甚衆而皆有世累不可徃後四十年當大徳庚子歲於是月友亦以其先人之道被聘北遊而能辭其官不拜歸錢塘城中閒居之日久矣一日忽過余别曰吾之奔馳泥途霜露間雖幸而少休毎清晨良夜思之未嘗不媿於吾林生也今将泛太湖穿靈巖略毘陵抹朱方遂尋華陽洞而訪焉子亦盍有以餞我余駭而問之夫神仙之在人間世其理之有無不可知就令有之則必忠孝豪傑之士然後得焉顧寒暑饑渇衣食之欲不必皆與人同而蹤跡浮沉顯晦自應去人不逺但人不得而窺之自余識月友見其論平生交遊至余所畏愛輒諄勤敦篤不間生死官階俸禄可以榮妻孥昡僮僕名為有識者猶或好之而談笑不以經意朱幡在前掉臂輕去麻鞋葛袍傲睨當世無枉求無詭謁以此榮其身雖塵埃市井烟火廬落何徃而非華陽洞乎不然襟懐氣誼有一不自得将望華陽之雲霞草樹咫尺不得至至亦非吾所得有月友姑少徐徐何如月友茫然而思恍然而喜曰吾非不解此然吾事不可止為子薄遊而歸幸萬一邂逅吾林生則亦以子語質之因書以為餞
  送羅壽可歸江西序
  古之所謂士大夫者少而學成於其身壮而材聞於其國及其老而無志於用則退而以其學師於其鄉是故有以一人而成千萬人之俗余自知讀書學文以至於今所聞見天下之士大夫略可以舉其操若今廬陵劉公其非斯人也乎哉夫江西數州之在東南自二百年來常為文章議論之國廬陵之在江西數州常抗而先之若劉公則又抗廬陵而先之身在而世傳其書言出而人取以為法精神氣貌蕭然偃薄於一室之内而環其州千百里之儒者顚倒傾動雖其怨嫉正色而不敢議焉此豈苟而然哉羅君志仁壽可之居接劉公為不邇能以文得公之言而攜之逺遊於浙河之濵浙河之濵之人聞其為劉公之所與也莫不愛之壽可又能自以其詩與文取知於人人叩之而不見其窮即之而不見其矯皆曰是宜為劉公之所與也莫不愈益愛之愛之則必有合壽可曰吾無意於合也吾之居吾鄉不為無樂吾猶有垂白之親吾所為僕僕而來者向也吾之至於斯也而不得盡其交遊吾求以盡之今盡矣吾歸也吾無意於合也余愛其言握其手而告之曰壽可賢乎葢壽可劉公客余亦劉公客余不敢不盡於壽可為壽可謀凡壽可所自道皆是也竊有以廣壽可人之不得安於其居逺父母棄墳墓而出者非獨以盡交也亦以學也其為吏與商賈也不與焉壽可之遊将以盡交乎誠巳少足矣抑以學則子之鄉既有劉公而復求劉公於他人之鄉乎子歸而竟其學學至於劉公之年子之鄉有學子者如子之學劉公矣譬若宗子之子復将為宗不亦善乎而為壽可謀之乎雖然學必一於道壽可盛年而時時學於孔子之外不可也若劉公學成而及之可也所謂小徳出入者也然亦不可不慎也壽可之歸也亦以請之剡源戴表元帥初序
  葉茂叔之淮安序
  人性之弛張龎凉通塞無不各縁於其土俗之所近故齊魯多經生而趙魏饒壯士非齊魯無壯士趙魏無經生也舉其多者論耳天下名山大川一一起從西北其紆夷演迤至於長淮之廣袤沃美不耕而善植少寒而耐居士大夫嚴荘重戴琴劒詩禮雍容喜功名謹然諾以為俗余嘗官學經從見東南交遊中有質直寡言不事奔謁諧媚談謔者望而知敬其為淮客也兵興以來幾三十年加之以連歲旱蝗饑饉而民不移業士不廢學非天之所資者厚而然耶髙郵葉茂叔以名家良儒為正於淮安學余既稔與之善而需余言不巳嗟乎茂叔徃而惟毋以見多者取足於己乎哉人有成言自知之為明自勝之謂强茂叔之職今非止於自知自勝而已也至淮安亦披胸傾臆盡出其藴為同業者講焉要必有觀者茂叔其以余言為然哉
  剡源文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剡源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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