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運動復興期中的幾個重要問題——貢獻於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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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運動復興期中的幾個重要問題——貢獻於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之前 作者:鄧中夏 1925年 |
1925年5月 |
自從第一次全國勞動大會開過以來,到現在已經整整的三個年頭了。開第一次大會的時候,正是中國勞動運動發生第一次高潮的時候,所以那一次大會,影響所及,更使中國勞動運動更激成奔騰澎湃的怒潮,震撼一世,莫之與京了。不幸九個月後,京漢“二七”慘變發生,而勞動運動為之一落,全國工人階級幾乎全取純粹的退守態度。隨後雖隨時因利乘便,企圖改守為攻,究因外界的強暴壓迫太甚,終未能恢復舊觀。去年北京政變以後,直系軍閥勢力顛覆,新興的軍閥還在相持之中;帝國主義者亦因政局之變化,而相互間發生衝突的現象。在這時,勞動運動確已進入一個複興的時期,又有開始第二次高潮的可能。現在上海紗廠罷工,膠濟鐵路罷工,北京印刷罷工,武漢人力車夫罷工和煙草工人罷工,以及北方鐵路工會之恢復,南方海員新鬥爭的準備,都是這第二次高潮潮信的預告。所以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召集之不容緩,已是明明白白的不用說了。這個第二次大會,確實是一個中國最神聖最光榮超越一切的會議,比之軍閥分贓醜聲四播的什麼善後會議,真是有一朵金花和一團狗屎之別了。我們在這第二次大會裡面,自然要把這三年中間一切豐富的經驗,大家檢查一下,同時我們亦應該將各種運動的重要問題,給全國工人階級一個完滿精密確定的規定與指導。
鄙人不敏,且把我個人的見解,寫在後面,貢獻於大會之前。
一 組織問題
在我們這次大會第一個要討論的重要問題,不用說是“組織問題”。
大家都知道,資本家是最少數,我們工人是最大多數,但是我們向資本家反抗奮鬥,往往是我們失敗,資本家勝利,這是什麼原因呢?旁的原因固然有,而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我們沒有組織,或者組織不好。
這是有許許多多的實例可以證明的。雖然也有沒有組織偶然戰勝資本家的事件,但是確係僥倖得來,不足為法;因為烏合之眾,雖然有時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嚇得資本家手足無措,不得不容讓屈服,但這種“紙老虎” ,以之嚇“暴出河”的資本家有時或能生效,若以之嚇“老精怪”的資本家那就碰上釘子要倒霉了。上海洋資本家開設的工廠,所有罷工,十次就有九次失敗,就是因此。所以我們人數雖眾,我們如不緊緊的組織起來,組織得像軍隊一樣,那麼向資本家作戰,是沒有用處的。所以組織問題是我們當前的第一個重要問題了。
這里分三段來說明。
(一)組織的性質與作用——首先要弄明白的,就是我們的組織,決不是什麼同鄉的組織,也不是什麼幫口的組織,他是一個階級的組織。只要是賣勞力賺飯吃的工人,便是同一階級,便應該不分籍貫性別老少都組織在一起。因為同一階級的人,所受的痛苦是一致的,要求的利益也是一致的。並且這個組織是一個鬥爭的組織,顯明些說,它是為了工人階級的利益向資本家作戰的組織。只有我們的組織發展與堅固,才能戰勝資本家,才能使我們的利益之獲得併保障。我們並且要從此種組織去促進我們所有工友更深切的覺悟力,去訓練我們所有工友更勇決的奮鬥力,在另一方面,故這種組織又是教育工人群眾的。
(二)組織法的原則——組織法的原則有兩種:一種是“產業組合”。什麼叫做產業組合呢?比方一條鐵路,是一個產業,所有機務處,車務處,工務處,養路處等等,都屬於這一個產業。在這鐵路產業底下做工的人,不論是在那一處,開車升火也好,打旗掛鉤幫扎也好,修車擦車也好,火車上賣茶的也好,車站上幫運的也好;總而言之,都要組織在一個鐵路工會裡,這就叫做產業組合。其他可以類推。一種是“職業組合”。什麼叫做職業組合呢?比方機器匠是同一個職業,於是各個產業中把機器匠這一部分的工人,分了出來,不論是在那一個工廠,鐵路上的機器匠也好,輪船上的機器匠也好,紗廠裡的機器匠也好,自來水廠的機器匠也好,造船廠的機器匠也好;總而言之,都組織在一個機器工會裡,這就叫做職業組合。其他可以類推。
我們現在把兩種組織法的得失來比較一下。 (一)產業組合可以使工人團體的勢力擴大而統一,因為他是以產業機關為本位的,並且是以產業類別而有全國組織的。反之,職業組合則完全相反,因其每一產業機關里的職業,少者數種,多者數十種,那麼以職業來區分,不是每一產業機關要組織數個或數十個工會嗎?雖有以職業謀全國組織者,但是新式產業發達的結果,資本家的營盤(產業機關)是整個的,我們卻由整個中劃分出來,零零碎碎的結合,這不是破壞工人的營盤嗎?何能損壞資本家勢力之毫末! (二)產業組合可以致資本家的死命。比方罷工,假如是一個產業機關全體工人一致動作,資本家把它沒法。反之,職業組合又與之相反。比方一個廠,有一部分罷工,有一部分不罷,資本家便可以操縱於其間,消極哩,不理;積極哩,開除。即或不罷的一部分工人後來也起而援助,同情罷工,但是晚了,資本家已佈置妥貼,施以小計,便可把我們的戰線破壞無餘了。 (三)產業組合可以消除工人間之等級。因為廠中有熟練工與不熟練工之分,然而產業組合則不分熟練與不熟練,只要是賣勞力賺飯吃的工人,便組織在一起,所以不致再有等級發生。反之,職業組合卻恰恰相反。熟練工組織在一起,不熟練工組織在一起,他們兩者的工錢與地位是不同的,自然發生熟練工瞧不起不熟練工的壞現象。不熟練工依然是工人本色,依然謹守階級戰線,而熟練工卻變成了工人中的“貴族”了,卻離去工人地位而附屬於資本家甚或為資本家的走狗了。
產業組合比職業組合好,既如上述。但是職業組合在目前在有些地方亦有相當的用處。如手工業中就可採用它(裁縫店,理髮鋪,泥水作……等)。因為手工業的小工廠作坊採用職業組合,是沒有害處的。並且可藉此去改善那些“行會制度”,“公所製度”,引導它們從原始組合到階級組合來。總結一句話,新式工業是絕對宜於採用產業組合的,若手工業亦可採用職業組合。若新式工業裡亦用職業組合,直接是破壞產業工人整個的勢力,間接是幫助資本家,那是我們要徹首徹尾的覺悟的。凡新式工業中之已採用職業組合者,要趕快改變過來才是。
(三)組織的系統——一個軍隊,三棚(班)為一排,三排為一連,三連為一營,三營為一團,二團為一旅,二旅為一師。為什麼要這樣?因為這樣才便於指揮,才能夠和敵人作戰。資產階級便是我們工人階級的敵人,他們一天不倒,我們一天受苦,所以我們要不斷的和他們作戰。我們亦是一個階級的軍隊呀!假使我們的組織系統,不與軍隊相仿,那麼何從指揮呢?何從指揮去和資產階級作戰呢?我們因受不了暴虐的待遇,無情的壓迫,天天高叫“打倒資本家”,如果組織不嚴明,不是放空砲嗎?
工會組織的系統應該是這樣:“支部”設一“幹事會”;幹事會之上有“工廠委員會”;工廠委員會之上有“工會執行委員會”,便成為某個產業機關的工會。再由此地彼地同一產業的工會,組織全國某產業總工會“中央執行委員會”。
“支部”為基本組織,也叫做基本單位。依工作部分而分(如紗廠之粗紗間,細紗間,搖紗間,打包間……等;鐵工廠之車床部,打磨部,翻砂部,鍋爐部,…… 等)。支部之下,可組織若干小組。人數不必拘定,少則五人,多則十人,均可(類似十人團)。由各支部下之小組代表大會(它是該支部之最高機關)選舉三人組織支部的“幹事會”,執行某一間或某一部的各項公務。由各支部代表大會(它是一廠的最高機關)選舉五人或七人組織某廠“工廠委員會”,執行這一廠的各項公務。再由各廠代表大會選舉七人或九人組織某產業工會的“執行委員會”,執行這一個產業機關的各項公務。更進一步,由此地彼地同一產業的工會代表,召集全國大會,選舉若干人組織全國某產業總工會的“中央執行委員會”,執行全國某產業的各項公務。
這裡對於“支部”的作用須得解釋一番。 “支部”這樣東西,它在組織上是有嚴重的意義,我們不可忽略看過的。因為新式產業的工廠裡每一工作處是它的單位,我們就在每一工作處組織一個支部,這個“支部”便是工廠的核心。其職能有數種:(一)“支部”是工會的基礎。只有支部組織好,然後上層構造的工會才不至於發生動搖;我們看見許多工會或是軟弱無力,甚至逐漸解體,就因沒有做建立基礎——組織支部這一步工夫哩。 (二)“支部”是訓練工友的養成所。全體大會因客觀情形之限制,是不容易開的,所以使個個工友都得著訓練的機會,只有支部有可能,因為每日同在一處,人數也不甚多,所以開會是輕而易舉的。 (三)支部是便於戰鬥的武器。發生大罷工,固然要靠各支部羈勒部伍以聽工會之指揮;如發生小事件,此小事件又僅限於某一工作部份(如管工打人或開除一二人等事件),那就犯不著小題大做,舉行全廠大罷工。只由支部當工友入廠的時候,向工友說明事實,並決定本工作處舉行若干時的罷工或怠工,這種威力是可製服資本家的。這種手續也不要多少預備,隻數分鐘便可以實現。所以“支部”在組織上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它不僅在工會公開的地方應該進行,就在嚴重壓迫的地方亦極其適用。因為在嚴重壓迫之下,工會即令不能進行,然而支部是潛伏於一工作份的小組織,可以避免廠家的壓迫;即使廠家發現了這種組織,亦不能消滅全部,除非工廠倒閉或將全部工人開除,才能消滅全部。
關於組織的系統,我們還有兩點要說:
一是“地方組合”,就是不論你是那一個產業的工會,只要是在一個地域內,都得聯合起來,共同組織一個某地方的“工團聯合會”。二是“全國組合”,就是不論你是那一種產業的總工會或那一地方的工團聯合會,只要是在一個國境內,都得聯合起來,共同組織一個某業的“全國總工會”。
工人階級要有地方組合和全國組合的理由,是很明白的。 “團結即力”是我們唯一的信條。我們團結,不能存狹隘的眼光,以為只團結某一個產業機關的工友就滿足了,我們還要擴而大之,擴大到一個地方的團結,更擴大到全國的團結,並且要擴大到全世界的團結。因為資產階級是整個的,我們工人階級亦是整個的,我們如要推翻整個的資產階級,那麼我們須有整個的工人階級的團結,才有可能。你不看見資產階級方面的組織嗎?不僅一個公司的組織是很嚴密的,他們還有地方的全國的世界的組織。比方上海,紗業一項,日商華商各有“紗業聯合會”,其餘類推。此外各業聯合組織的,外商華商各有“總商會”,各國聯合組織的,又有所謂“萬國商會”。工友們!試想:他們這樣的嚴密組織,用這樣嚴密組織壓迫我們,我們已是難以抵抗,況且他們還有國家、政府、法庭、警察、軍隊,種種的組織,來重重壓迫我們,我們如不有大規模的統一組織,以與之對抗,以與之搏戰,試問我們工人階級那能戰勝資本家而得到解放之路呢?
我們這次大會,討論組織“全國總工會”是絕對必要的。我以為決定這次大會成績有沒有,頭一件便看“全國總工會”成立不成立。至於全國總工會的組織法及章程,我此地不能細說了。
二 經濟鬥爭問題
其次,我們這次大會應該討論的重要問題,就是“經濟鬥爭問題”。
在帝國主義和資本製度沒有根本推翻以前,工人階級的經濟問題是不能夠得到圓滿的徹底解決,這是我們大家一致確信而無疑的。但是我們在此時亦應盡我們所有的力量,為經濟生活的改善而奮鬥,奮鬥到帝國主義和資本製度根本推翻為止。
我們現在提出經濟鬥爭的幾個大的目標來:
一、八小時工作制——四十年來,歐美工人階級即為八小時工製而奮鬥;至歐戰後,資產階級為緩和無產階級革命,曾在所謂“國際聯盟”裡,規定各國皆採用八小時工作制;獨日本與中國說是有特別情形,規定十小時工作制。什麼特別情形呢?真是日本中國工人的身體比歐美工人格外強健些,可以做十小時工作嗎?不是的。不過因為中國日本工人的組織沒有強盛,革命的潮流沒有高漲,他們以為可欺,這就是所謂特別情形罷。可惡呵!不僅八小時工作制不能行,就是十小時工作制又何曾做到?請看國內工廠普通不是十二小時以上的工作嗎?甚至還有十八小時的工作哩。而且都是整天的站立著作工。
孩童與妊婦亦然。一個人做了十二小時以上的工作,其疲倦辛苦為何如?無怪工人要得腳腫病肺結核病了。無怪工人死亡率要逐年增加了。至於工人因工作時間無教育,無娛樂,猶算小事。所以我們經濟鬥爭之第一要事,就是要求八小時工作制。
二、最低度的工資——中國工資至不齊一,大概的標準是這樣:粗工:紗廠每月平均九元,鋼鐵及機器十五元。精工:紗廠每月平均十六元,鋼鐵及機器二十五元。女工童工,其工資更為低下。由此可知中國工資比世界任何國家為少。以日本資本家所辦的紗廠做個例:在日本國內的紗廠工資,平均男工日幣一元五十四錢六厘,女工一元二十二錢五厘。在中國境內的紗廠工資,平均四十九錢五厘,女工四十六錢一厘。日本一工可在中國僱傭三工有零。中國工資如此之低下,何怪洋資本家不在華遍地設廠呢?當此百物騰貴,十年以來,物價均超重過數倍以上,然而工資並未增加,獨身工人所得工資已有不能糊口之虞,若五口之家更何能免號寒啼飢之苦?所以我們經濟鬥爭之又一要事,就是要各地斟酌生活程度,規定一個最低的工資率來,資本家僱用工人,工資最低限度不得少於此數。
三、反對一切虐待——中國境內不論是洋商的或華商的工廠,廠家對於工人待遇異常殘酷,剋扣,罰工,非刑拷打,開除……種種暴虐行為,罄竹難書。工人的身體既遭塗毒,工人的人格亦被侮辱,言之傷心,思之下淚。工人出賣勞力而吃飯,竟受此慘無天日之虐待,真奴隸牛馬之不如。所以我們經濟鬥爭之又一要事,反對一切虐待,務要將廠中不合理之管理苛章與無人道之管工人員,盡行撤廢及驅除。
(四)女工童工生活的改善——資本家之喜用女工和童工,自然是因為他們工資極低,可以多得利潤;體力較弱,可以任意欺負。女工和童工在工廠中的苦況,除掉受男工一般的苦楚以外,還有其他不可計數的痛苦。工資比男子成年工為低,而工時卻是一樣。此外女工遭管工之調戲侮辱,妊婦之無休息時間,不准攜兒入廠哺乳;以及童工做笨重工及危險工,不僅妨害身體發育,而且危及生命安全。所以我們經濟鬥爭中,女工童工生活的改善,亦為必要。做同樣的工作,必加至同樣的工資,其廠中並應為女工童工設置特別之設備與教育娛樂等機關。十六歲以下的童工,只能作六小時工作,工資仍舊。
(五)勞動保險——勞動保險的範圍,有健康保險,殘廢保險,失業保險,老年卹金,死亡卹金及遺族卹金等種種。試問中國工廠有實行者否?我們經濟鬥爭,對此點亦宜注意,應限令資本家對於工人因工作上及其他故障,不能做工的時候,給以經濟上的補助,以維持工人本身的療治和生活,並減少工人家屬生活的困難。此項保險金或撫卹金皆應由資本家完全負擔。
以上為我們經濟鬥爭之較大事項,其他暫缺不錄。但是我們怎樣去達到這些要求呢?據歷來的經驗與教訓,磕頭請願是無半點效果的,惟有靠我們的組織力,利用時機實行罷工或怠工的手段,才能強制資本家屈服承認而執行。
至於互相援助的方法,則第一次大會“罷工援助案”所定者雖然簡約,還可供參考。茲撮錄於後:
“(一)凡遇某地某工會發生罷工時,應設法通知全國各工會;或即以現在的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擔任通訊義務(按此項條文現在當然要全改)。
(二)凡某地某工會知道別處有罷工事情發生時,即通知各會員幹下列各事:甲、一處罷工,所有工人均不受該處東家之僱請;乙、派人慰問或通訊慰問;丙、派人幫忙辦理事務;丁、捐助經費以維持罷工伙食;戊、如東家勢力強大,不易壓服,則舉行相當程度之同情罷工。 ”
末了,我們須得鄭重一說的,就是一個經濟鬥爭,同時也是政治鬥爭。我們千萬不可專為經濟鬥爭的狹隘意義所囿,而忘記了政治鬥爭。須知經濟問題與政治問題有絕對之關聯,如政治問題不解決,經濟問題絕對沒有解決之可能。所以我們須把經濟鬥爭接連著政治鬥爭乃有意義。這是我們不可一時忘記的。
三 爭自由運動問題
再其次,我們這次大會裡要討論的重要問題,應該是“爭自由運動問題”了。
我們工人沒有自由的痛苦,真是罄竹難書。中國的臨時約法,明明規定“凡是中華人民”的種種自由權,我們工人卻被驅逐於“中華人民”範圍之外,是不能享受的。你看,商人可以組織商會,銀行界可以組織銀行公會,教育界可以組織教育會……總之,什麼人都可以組織會,只有工人不可組織工會,不是禁止,便是封閉。又看,官廳的小官僚可以罷官,學校的教職員可以罷課,甚至警察也可以罷崗……總之,什麼人都可以罷,只有工人不可以罷工,不是捕人鎮壓,便是派兵打散。此外如開會,言論,出版,都是一樣,只有工人沒有自由。不但如此,他們還定了什麼罷工刑律,什麼治安警察法,以及什麼取締工會的種種條例,唯恐其不多,唯恐其不密。重重網羅,啼笑皆罪,你看壓迫階級是何等毒辣橫暴呀!
我們歷年來所受不自由的痛苦不少了,我們自“二七”以後更感覺著自由是我們的第二生命。因為沒有自由,便不能使工會發展;沒有工會,便不能取得和保障經濟利益。所以自由是工人階級所急切需要而不可少的東西,簡直和菽粟水火一般。
有些朋友,以為去年北京政變,“直系軍閥吳佩孚倒了,我們的敵人去掉了,我們從此可以自由了,北方不是逐漸恢復了工會嗎?各處罷工的運動不是多半得了勝利嗎?”其實這不過是這些朋友久困復甦後一種直覺的快感,而事實卻不是這樣。事實是怎樣呢?直系軍閥的勢力誠然顛覆了,殺我們的劊子手吳佩孚誠然倒了,但是我們在此時能夠稍為發展,不過是繼承的軍閥尚有劇烈的衝突,帝國主義在華勢力亦發生新的變化,而國民革命勢力亦有相當的增進的緣故。但是奉系軍閥張作霖,安福軍閥段祺瑞,以及其他新興的軍閥,能夠好過於吳佩孚嗎?帝國主義相互間在中國政治上的政策儘管衝突,而對於民族革命勢力特別是工人階級的勢力之伸張,是他們所能容忍的嗎?我們真自由了些嗎?請看上海日本紗廠大罷工,奉系軍閥的爪牙(上海警察廳)是如何幫助外人壓迫同胞?英美帝國主義的報紙和巡捕房是如何幫日本壓迫中國人?工友們!我們仍舊沒有自由呵!我們仍然要繼續“二七”爭自由的壯舉而奮鬥而犧牲。我們爭自由的大目標是三個:
(一)組織工會的自由;
(二)集會言論的自由;
(三)同盟罷工的自由。
我們怎樣去爭得這些自由呢?我們這次大會應該有明確的規定。我以為下列幾項是必要的:
(一)定“二七”為中國工人爭自由的紀念日。 “二七”之役雖是京漢路為成立它的總工會而起,然而它確是爭自由的開始,確是為全國工人爭自由的壯舉。應規定為中國工人爭自由的紀念日。每年在這一天全國各地應舉行廣大的示威運動,一方面追悼為我們爭自由的死者,一方面提出爭得自由的呼聲向政府嚴重警告。
(二)要求政府廢除罷工刑律及治安警察法。可以聯合各界表同情的人士共做。北京曾發生了過“廢止治安警察法運動”,我們要連絡各地各界做此項運動,同時並舉。
(三)參加廢止出版法這一類的運動。上海租界還有印刷附律,華人全體反對,我們亦應表同情並參加之。因為這些東西雖不為工人而定,然而於工人自由的剝奪,是與各界一樣的。
(四)反對政府制定什麼工會條例工人協會法以及工會規程(湖南有)這一類束縛工人自由的法律。因為政府制定對於工人的法律,不出兩個大原則:一、根本不願意純粹工人的團體成立(如會員要勞資合組或工人與高級職員(資本家的爪牙)合組之條款)。二、成立的可以隨意由政府取締和解散。所以這種法律有不如無。
(五)政府如製定勞動法或保護勞工法時,須準全國各地總工會代表出席,共同訂定,否則,絕對無效。
(六)如政府制定何項選舉法時,我們工人應發起爭選舉的運動。因為爭得選舉可以使我們的代表出席,可以將我們取得自由及改善勞動條件的議案提出,可以揭破壓迫階級的黑幕並監督其行動。此次軍閥的善後會議通過之國民會議條例,不依孫中山先生之職業選舉,我們不能承認。
四 參加國民革命問題
這裡還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問題,就是“參加國民革命問題”,我們這次大會應加以詳密的討論,確定一個合理的正確的態度。
“國民革命”亦叫做“民族革命”。各階級對於國民革命之目的各有不同:封建階級參加國民革命,是為了他民族侵犯貴族的威嚴與領土;資產階級參加國民革命,是為了他們的產業發展和他民族起了競爭;然而無產階級參加國民革命,卻是為了要推翻一切民族中資產階級的資本帝國主義及其工具——封建軍閥之壓迫。故國民革命是無產階級解放運動之必要的初步。因為資產階級固然是我們的仇敵,而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尤其是我們目前最厲害的兩個仇敵。我們必得參加國民革命先打倒這兩個最厲害的仇敵,得到初步的解放,再進而實行社會革命,打倒資產階級,以得到全部的解放。總而言之,無產階級參加國民革命,不是附屬什麼資產階級而參加,乃是以自己階級的目的而參加;所以我們在國民革命中應以自己階級的利益為前提的。
就國民革命要求的本身上說,它雖不過只推翻帝國主義在中國之特權(關稅權,領事裁判權,租界權……等),並不根本沒收帝國主義在中國之一切經濟機關(工廠,洋行,銀行……等);雖只打倒封建軍閥的政治,並不沒收國內一切生產機關;雖只主張建設對外的民族獨立和對內的民族統一國家,並不主張建設“工人政府”或“無產階級專政制”;然而我們無不參加在國民革命中去,推翻帝國主義之侵略,打倒封建軍閥之壓迫,固然已可得到一部分的利益與自由,若是我們無產階級在國民革命中表現獨多的力量,那末我們無產階級特殊的利益要求:(集會、結社、言論、出版、罷工的自由,八小時工作制和最低度工資的規定,以及取締苛待,改善待遇,勞動保險等),不斷的去奮鬥,亦可一步緊一步的去取得。就目前國民革命的現象來看,它確有左傾的趨向,這就因為我們無產階級參加而奮鬥之故。所以我們可以大聲說:殖民地半殖民地裡國民運動如不顧及工人的利益要求,那便是假國民革命,不是真國民革命。所以我們對於國民革命是為了階級利益而參加的。
復次,我們知道資本主義發達而資產階級得勢以後,一切政治的經濟的軍事的權力,都給他們把持了,壟斷了。政府、國會、法庭是他們的;工廠、機器、鐵路、礦山、田地、船舶也是他們的;軍隊、警察、偵探和一切軍需用品槍械、大砲、飛機、軍艦都是他們的。他們有了這些東西,所以能夠對無產階級施行橫暴無比的壓迫與殘殺。中國的資產階級雖因有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之阻礙而尚沒有充分的得勢,然而已經開始了。假使我們不努力,聽資產階級安然去取得一切權力,那末我們將來的命運一定更要壞。所以我們此時固然要作目前的經濟爭鬥,然而尤應要作目前的政治爭鬥,因為不如此,則無產階級因無政權的緣故,目前固踏踐在帝國主義和軍閥的鐵蹄下,將來必箝束在新興資產階級的鐵網裡,其痛苦永不能夠解除,幸福永不能夠得到。現在中國目前的政治爭鬥就是國民革命。無產階級從事國民革命:(一)固可使我們目前的經濟鬥爭和經濟組織得到若干的自由與機會,能夠更使之格外發展,格外穩固;(二)並可使我們在政治上的地位與勢力日見增長而鞏固,消極方面得防範資產階級在革命中之妥協軟化,並製止其在革命後之政權獨攬;積極方面,造就我們在政治上的深厚的基礎,為將來建設“工人政府”或“無產階級專政”預為準備。政權不是從天外飛到我們工人手中的,是要我們從實際政治鬥爭去一點一滴的以至於全部的取捨。政權我們不取,資產階級會去取的。所以我們對於國民革命,即為了取得政權而參加的。
復次,更放大眼光來觀全世界,我們又知道自從歐美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它直接的間接的支配了全世界之經濟與政治,資產階級的資本帝國主義之統治成了整個的,我們無產階級對付他們的革命運動也成了整個的。全世界各民族的經濟發展程度不同,革命的性質亦隨之而異,如在歐美資本製度發達的國家,遂形成無產階級的社會革命運動;在東方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國家,遂形成多階級的國民革命運動。雖然這兩種革命之性質不同,而革命之目的卻有一共同點,就是推翻資本帝國主義;前者成功固然影響於後者,後者勝利亦有助於前者,兩種革命運動都含有世界性,這兩種革命運動匯合起來,才是整個的世界革命。中國還不是資本製度完全成熟的國家,同時卻又是帝國主義侵略之半殖民地的國家,所以中國目前並不是一個單純的無產階級的社會革命,而是一個複雜的多階級的國民革命。這種國民革命:(一)可對帝國主義施以最大的打擊。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財富,是維持帝國主義生命的源泉,國民革命把此源泉斷絕了,帝國主義的江山去了一大半,不倒而自倒。 (二)可以使無產階級的勢力更加擴大。各國無產階級雖有國籍的不同,而受資本帝國主義壓迫的痛苦則一致。須得全世界聯合起來,準對資本帝國主義進攻,並根本推翻之,然後才能得到全部的解放。 (三)即從消極方面說,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資產階級,特別是買辦階級,他們的老闆就是帝國主義,如果我們把他們的老闆打倒,擒賊擒王,那末國內的資產階級亦容易連帶的推翻了。所以我們對於國民革命,又是為的實行世界革命得到全部解放而參加的。
總而言之,國民革命是無產階級解放運動之必要的初步。它參加國民革命是為了它自己階級的目的,推翻目前兩個最厲害的仇敵——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同時它並不放棄階級鬥爭,而且必要階級鬥爭,打倒外國的資本主義,也反對本國的資本主義,並從此把國民革命引導到無產階級的世界革命,完成它歷史的使命。所以這次大會裡,對於參加國民革命問題,應有一個合理的正確的決議,以為全國工人階級之指導。
五 工農聯合問題
還有一個重要問題也要在大會裡討論的,就是“工農聯合問題”。中國自從資本帝國主義用武力強迫中國銷售外國工業品以來,農民破產和失業的速度異常猛烈。一千九百年影響全國的義和團運動,便是農民對於帝國主義的第一次大反抗。辛亥革命後,帝國主義所扶植的軍閥戰爭,連年不息,加以貪官污吏之橫徵暴斂,地主劣紳之魚肉把持,以致農民生活愈益困難,失業愈益普遍,於是到處發生土匪,其實便是一種變相的農民反抗運動。所以中國農民群眾實早已由帝國主義,軍閥政治,重租,苛稅,高利貸……等等,驅之於反抗動亂之一途。近年來如湖南、陝西、廣東等省的農民運動,已由原始的自然的農民反抗運動而進入於經濟組織與政治鬥爭,已表示他們是中國國民運動中的重要成分。這種現象,特別是在廣東已有組織之十六萬農民群眾中可以看得出來。
工人與農民,因地位關係,利害關係,可說是天然的同盟者。
我們工人固然不能忽略了城市勞動者之緊緊的團結,然而為增厚援軍以打倒共同敵人,亦不能忽視了與鄉村中農民之緊緊的聯合,因為農民佔全國人口百分之八十,其數量遠超過我們數百倍以上。我們工人階級要領導中國革命至於成功,必須盡可行的系統的幫助並聯合各地農民逐漸從事於經濟的和政治的鬥爭。假使沒有這種努力,我們希望中國革命成功以及在國民革命中取得領導地位,都是不可能的。
廣東全省農民協會,本年(一九二五年)五月一日與本會同在廣州省城舉行全省農民代表大會,本會應與開一聯席會議,討論共同奮鬥的目標,以及彼此間結合之方法與互助之計劃。
六 國際聯合問題
末了,我們這次大會要討論的重要問題,就是“國際聯合問題”了。
這裡我們隨便舉出一二件極淺近的事實,可以證明國際聯合之必要:從經濟鬥爭上說:比方這次上海日本紗廠罷工,日本資本家破壞罷工之一手段,便是想從日本國內的紗廠中,調一批日本工人來華,替代中國工人;幸而日本工人深明大義,起而反對,於是資本家的鬼計遂不得逞。現在中日無產階級的國際聯合還未建立,尚且如此,假使建立了,日本國內紗廠亦舉行同情罷工,不是更足以製資本家的死命嗎?
從政治鬥爭上說:比方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後,勞農政府成立,於是各資本家帝國主義國家,大驚失色,調遣軍隊去打,特別以英國政府為尤烈,英國的無產階級大家起來反對,事遂終止。那時英俄無產階級的國際聯合併未建立,尚且如此,假使建立了,同時英國亦起革命,不是更給帝國主義一個致命傷嗎?
由此可見國際聯合之必要了。我們不僅是此一國與彼一國的無產階級要聯合,而且擴而大之,全世界各國間的無產階級要有總聯合,因為自從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它們掠奪無產階級的方法國際化了。在經濟組織方面,它們有所謂托拉斯,星迪加;在政治組織方面,它們有所謂“國際聯盟”。這些是它們集中力量壓迫世界無產階級的好工具;在這樣組織的下面,這國的資本家與那國的資本家連成一氣,不分彼此的共同對付工人階級。假使我們工人階級不越過國界聯合起來共同對付資本家,我們真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歐美各國的國際聯合,數十年前便已實行了,至一九○二年更有進步,各國組成一個“國際工會書記部”,此外各種產業還組成一些產業國際(如紡織工人國際,五金工人國際等)。不過至一九一四年歐洲大戰的影響,被出賣階級的工會領袖們所破壞瓦解了。至一九一七年歐戰告終,俄國大革命,於是國際運動又勃然而興。
現在世界的工人國際有兩個:一個在俄國之莫斯科,叫做“赤色職工國際”;一個在荷蘭之亞姆士丹,叫做“國際職工協會”。這兩個國際,我們究竟應該加入那一個呢?我們加入的標準,最好看它們那一個是真正為無產階級解放而奮鬥。原來亞姆士丹的“國際職工協會”,現在尚在社會民主黨手裡,社會民主黨是主張改良的,換句話說,主張維持資本製度,要工人忍耐著吃苦,好好替資本家作工,不要說話。社會民主黨這種勾當,簡直是資本家的走狗,出賣工人階級的蟊賊。若莫斯科的“赤色職工國際”卻不然了,剛剛與社會民主黨的主張相反。它是主張工人要革命,因工人不革命,資本製度不倒,工人的幸福是絕對得不到一絲半縷的;工人如不欲解放而已,如要解放,除了革命,並且是聯合世界無產階級共同革命,絕不可能。所以它只主張工人統一的聯合戰線,根本推翻資本製度,打倒帝國主義。由此可看出誰是真正為無產階級解放而奮鬥的了。所以我們在這樣顯明的路途上,我們是毫不猶豫主張加入“赤色職工國際”的。
我們這次大會固要決定加入“赤色職工國際”,並且對於與國際結成親密的關係之種種方法,亦要有具體的規定。
原載《中國工人》第5期
署名:中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