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襲 高勗 戴友規 编辑

  袁襲,廬江人。太祖爲廬州刺史,農仗策從軍,料事多中。畢師鐸之攻廣陵也,呂用之詐爲高駢牒,署太祖行軍司馬,徵兵入援。襲說太祖曰:「高公昏惑,用之姦邪,師鐸悖逆,凶德參會,而求兵於我,此天以淮南授明公也。」太祖遂率廬州兵赴之。

  會師鐸殺高駢,太祖入據揚州,而孫儒之亂復熾。太祖閉空城,不無內怯。襲曰:「吾以新集之衆守孤城,而諸將多高氏舊人,非有厚恩素信,力制而心服之也。今儒兵方盛,所攻必克,正諸將持彼此因強弱、擇嚮背之時也。海陵鎮使高霸,駢之舊將,此必不爲吾用者。」因勸太祖以軍令召霸,霸卽率所部兵來。太祖欲遣其屯天長以拒儒,農曰:「霸常挾兩端,我勝則來,不勝則叛。今處之天長,是自絕其歸路也。且吾能勝儒,無所用霸,不幸不勝,天長豈吾有哉!公以疑霸而召之,其可復用乎?不如殺之以併其衆。」太祖因伏甲誅霸,得其兵數千。

  襲又言廣陵饑弊已甚,蔡賊復來,民必重困,莫如避之便。太祖但遣延陵宗、蔡儔將兵分屯,而身留揚州不發。明年,儒果攻揚州,克其外郛,太祖倉皇出走,將奔海陵,襲曰:「海陵難守,而廬州吾舊治也,城梁完實,可爲後圖。」太祖乃走廬州。久之,未知所向,問襲曰:「吾欲卷甲倍道,西取洪州,可乎?」襲曰:「鍾傳定江西已久,兵強食足,勢未可圖。趙鍠新得宣州,估亂殘暴,衆心不附。公宜卑辭厚幣,說和州孫端、上元張雄,使自釆田濟師,侵其境,彼必來逆戰,公自銅官渡江會之,取鍠必矣。」太祖大悅,乃走諸將攻鍠。會孫端、張雄先爲鍠所敗,鍠將蘇塘、漆朗統兵二萬屯曷山,襲曰:「公領兵急趨曷山,堅壁自守。彼求戰不得,謂我實怯,因其怠而乘之,可破也。」太祖用其言,塘等大敗,遂禽鍠,入宣州。

  已而朱全忠與鍠有舊,遺使來求鍠,太祖謀於襲,襲曰:「不如斬首遺之,以杜後息。」鍠由是被殺。未幾,襲卒。太祖哭之曰:「天不欲成吾大功邪,何爲折吾股肱也!吾好寬,而襲每勸吾以殺,此其所以不壽與!」

  高勗,舒城人。太祖起淮南,辟掌書記。時軍興事繁,用度不足,太祖欲以茶靈易民布帛,勗諫曰:「兵火之餘,十室九空,又漁利以困之,將復離叛。不若盡我所有,易鄰道所無,足以給軍。選賢守,令勸課農桑,數年之問,倉庫自實。」太祖以其言爲然,悉從之。田頵聞之,曰:「仁人之言,其利溥矣,正勗之謂也。」

  戴友規,廬岡人也。居太祖幕中爲賓客。太祖鎮宣州時,與孫儒戰失利,欲退走,召諸將畫策。友規曰:「儒來氣銳而兵多,蓋其鋒不可當,而可以挫;其衆不可以敵,而可久以敝之。若避而走,是就禽也。淮南士民,從公度江,及自儒軍來,降者甚衆。公宜遣將先護送歸淮南,使復生業。儒軍聞淮南安堵,皆有思歸之心;人心既搖,安得不敗」太祖從其計,遂大破儒兵。

  論曰:袁襲運謀帷握,舉無遺算,殆良、序之亞邪,以嚴濟寬,事非得已,蓋時會有固然爾。高勗志務農桑,仁者之言藹如也。戴友規數言決策,獨探本原,可謂謀臣之傑出矣。

李神福 張訓  陶雅 劉威 臺濛 李遇 李簡 编辑

  李神福,洺州人。隸王黨軍籍。唐高駢兼諸道行營都統,神福隨州將戍淮海,因投太祖爲親校,從至廬州。會羣盜攻舒州,張甚,神福請多齋旗幟,問道入舒州;頃之,舒州兵建廬州旗幟而出,指畫地形,若布大陳狀。賊懼,皆解去。積功至都指揮使。

  氏順中,孫儒盡舉淮蔡兵濟江,軍至溧水,太祖使神福拒之。神福陽退以示弱,儒軍以爲我實怯也,不設備,神福率精兵夜襲之,俘斬千計。已而攻和、滁,降康暀,走安景思,神福功爲多。景福初,儒兵復盛,引兵逼宣州,太祖謂諸將曰:「儒衆十倍於我,吾欲退保銅官如何?」神福同劉威對曰:「儒掃地遠來,利在速戰。宜屯據險要,堅壁清野,以老其師,時出輕騎抄其饋餉,奪其俘掠。彼前不得戰,退無資糧,可坐禽也。」未幾,蔡儔之亂作,神福討儔有功,遷舒州刺史。

  已復戰臨安,執浙將顧全武。神福計臨安難猝拔,慮彭城王鏐截其歸路,於是遣人衛鏐先瓏以媚鏐,復多張旗鼓爲虛寨,以疑敵心,卒受和而還。轉昇州刺史,俄充鄂岳行營招討使,以擊杜洪。兵次鄂州城,神福望城中積荻曩曩,顧監軍尹建章曰:「今夕爲公焚之。」建章慢應,而未之信。時洪方求救於梁王全忠,神福遣部將秦皐至灄口,舉炬於樹杪。洪以爲汴兵已至,焚荻以應之。其機畧多此類。久之,荆南成汭及馬殷、雷彥威之兵疊至救洪,神福聞其至,乘輕舟覘之,謂諸將曰:「彼戰艦雖多,而不相屬。急擊之,汭成禽矣。」明日,逆擊於君山,大破之,因風縱火,汭赴水死,衆軍皆引去。是役也,供雖未滅,而諸鎮氣奪,兵聲爲之大振。

  會田頵叛於宣州,太祖密召神福討頵。神福恐洪邀其前,出且言奉命攻荆南,勒兵具舟楫;及暮,遂沿江東下,始告將士以討頵之令。神福妻、子故在金陵,頵襲破昇州,執其妻、子以招神福,且遣使謂之曰:「公見機,與公分地而王;不然,妻、子無遺!」神福曰:「吾以卒伍從吳王起事,今爲上將,義不以妻、子易志。頵有老母,不顧而反,三綱且不知,烏足與言乎?」斬其使以自絕,軍士聞之皆感奮。頵遣將王壇、汪建將水師逆戰,行至吉陽磯,壇、建執神福子隊承鼎示之,神福叱左右射子,已而語諸將:「彼衆我寡,當以奇取勝。」逮暮合戰,神福陽敗,引舟坼流而上,壇、建追之,神福復還,順流擊其下。時壇、陸樓船大列火炬,神福令軍中望火炬輒攻之,壇、建軍皆滅火自匿,旗幟交雜,我兵乘風揚火,燔其艦。壇、建大敗,士卒死者甚衆。頵聞壇等敗,自將水軍來戰。神福曰:「賊棄城來,此天亡也。」臨江堅壁不戰,遣使詣太祖,請發步兵斷其歸路,太祖別遣臺濛擊頵。頵敗死,卽命神福爲寧國軍節度使-,神福以江西未平,固辭不拜。明年,復充招討使,將兵攻鄂州。未下,會疾發,還廣陵,尋卒。

  初,頵陰畜異志,神福數言于太祖曰:「頵必反,宜早圖之。」太祖曰:「頵有大功,反狀未露,殺之人人自危矣。」後果如其言,人多以神福有先見。

  張訓,其先廣陵人。祖昇,唐末官清流令,卒葬滁,遂爲清流人。訓勇悍,多膽畧,時人謂之「大口張」。太祖據合肥,訓往見,甚歡,授親兵。已遷黃頭都虞候,擊舒州盜吳逈等,知名。揚州之役,訓潛入城,滅餘火,得穀數十萬斛以賑饑民。明年,擊殺甘露鎮使陳可言,遂取常州。已復屯安吉,斷孫儒糧道,有功,授常州刺史。

  乾寧初,駐軍漣水,備北師。一云是時授刑部尚書。時汴將龐師古屯兵清河口,訓率舟師與戰,斬師古,汴軍駭亂。遷淮海都遊奕使。一云加兵部尚書。海州戍將陳漢賓請降,訓以漢賓心叵測,與戲下王綰等將兵直趣其城。漢賓倉皇出迎,訓入其壘高坐。漢賓張樂大宴,飲酣,訓忽拔劍叱曰:「吾衆已布,欲歸卽歸,無貽後侮!」漢賓唯唯夕解甲聽命。轉尚書左僕射、拔山都指揮使。天復初,唐昭宗遣李儼問道封太祖爲吳王,得承制封拜,訓以功擢司徒。

  未幾,王茂章破密州,以訓爲密州刺史。會茂章爲防兵所追,解兵去,諸將請焚城大掠而歸,訓不可,乃封府庫,植旌旗於城上,遺贏弱居前,自以精兵殿後。頃之,汴將王檀來攻,遙望見旗幟,不敢逼;居數日,乃敢入,遂不復追,訓竟全軍還。太祖薨,訓謝病,再徙黄州刺史,亦卒,贈太傅、清河郡公。

  孫原泌,登南唐保氏中進士,累官户部侍郎、知制誥,歸宋,歷大理寺卿。

  陶雅,合肥人。生故與太祖同邑,宋阻用爲將。討定舒州盜吳逈、李本等,命雅攝舒州刺史。未幾,爲許勍所襲,奔還廬州。已而擊趙乾之于九華,破之,授池州置制使,改團練使。雅治池州有惠政,寬厚得民。景福初,田頵攻歙州久不下,歙人相與持城下曰:「得陶雅爲刺史,請聽命。」太祖卽命雅爲歙州刺史,歙人納之。雅盡禮見故刺史裴樞,送之還朝。久之,加檢校司空、潯陽公。高祖時遷觀察使。會李遇與徐温不相能,誅死,雅懼,與劉威偕詣廣陵,布腹心,温慰藉良厚,俾還歙州,累加都團練使。雕治歙凡二十年,卒。子敞昭將兵襲饒、信,有功,官至□□□□。

  雅鎮靜寡言,善用兵。天祐中,充西南招討使,援陳詢于睦州。一夕,軍中夜驚,士卒多逾壘亡去,裨將韓球奔告之,雅安臥不動,須臾自定,亡者皆還。無何,大敗浙兵,鹵王球、錢鎰歸,世咸服其有應變之畧。九國志云:雅典黟川二十餘年。民感其化,生男女以「陶」爲字。

  劉威,慎縣人。仕太祖爲牙將。武進之役,與安仁義等破劉建峰,有顯鋒。已而孫儒屢勝太祖,太祖欲退守銅官,威言賊倍道遠來,背城堅棚,可以不戰疲之,太祖以爲然。久之,儒兵饑,且大疫,儒遂爲我所禽。將死,仰顧見威,曰:「聞公爲此策以敗我,使我有將如公者,其可敗邪!」未幾,授廬州刺史,已又遷觀察使。

  是時四郊多壘,井邑蕭然,威內撫百姓,外禦寇兵,廬州以寧。會太祖寢疾,判官周隱以威從起細微,必不相負,不若使權領軍府,董其事,太祖卒用徐溫言,威坐是不得召。俄擢鎮南軍節度使。撫州危全諷帥兵十萬來攻洪州,時守兵裁千人,將吏聞之多失色,威密遣使告急于廣陵,而日召僚佐奏樂宴飲,神氣閒暇,旁若無人。全諷懷疑,不敢進。及周本將兵救高安,全諷被執,而洪州獲全,實威之力也。

  天祐九年,徐溫既族李遇,常內忌威,欲興師致討。威用幕客黃訥言,與陶雅輕舟詣廣陵,以明無二心。溫相待如事太祖禮,優加官爵,隨遣還鎮。居數年,卒。

  威自廬州移鎮江西,時既去任,而廬州大火,往往有持火夜行者;或射之,殪,皆機版腐木及敗帚類也。數月,除張崇爲刺史,火災乃止。

  子崇景,官袁州刺史,叛附於楚,爲柴再用所破,棄袁州遁去。

  臺濛字頂雲,合肥人,或言前趙特進臺彥臯之後也。初從太祖起廬州,下廣陵,驍勇善戰,積功至泗州防禦使。龍紀初,董昌作亂,唐命鎮海節度使錢繆討之。昌求救于太祖,太祖遣濛攻蘇州以牽其師。久之,遷漣水制置使。

  會田頵變作,太祖檄李神福自鄂州東下,別遣濛將兵應之。頵聞濛至,自將步騎逆戰,留其將郭行綜以精兵二萬及王壇、任建水軍屯蕪湖,以拒神福。已而硯者言濛兵營寨褊小,裁可容二千人,頵易之,不復徵外兵。濛入頜境,番陳而進,營壘俱按規度。軍中或笑其怯,濛曰:「頵宿將,未易忽也,不可不備。」居無何,與頵遇于廣德。濛以頵麾下皆太祖故時部曲,可以計取,陽出太祖書褊賜頵將,顏將果下馬拜受。濛乘其挫伏,縱兵擊之,頵兵遂敗走。已又戰于黃池,濛先爲三覆以待兵交,濛偽走,頵以爲實怯,追之,伏發,大敗,倉卒還宣州城守。濛楚引兵圍之。頵趣召蕪湖兵還,不得入。居數日,頜不勝其忿,率敢死士數百出戰。濛復陽退示弱,頵兵瑜濛而鬭,濛亟擊之。頵奔回,橋陷馬躓,濛乃就斬頵首,頵衆大潰,遂克宣州。

  是役也,濛以弱爲彊,以退爲進,深得兵家虛實之秘,言兵者多取以爲法。以功表授檢校太保、宣州觀察使。天祐元年八月,卒于官。

  先是,濛在個州日,太祖浮淮過濛,濛盛飾供帳,沐組頗不悅。既行,濛于卧內得補綻衣,馳使歸之,太祖笑曰:「吾少貧賤,不敢忘本耳。」濛甚慚,由是服食爲之少損。

  李遇,合肥人也。從太祖起兵,累功授常州刺史。安仁義叛,焚東塘以襲常州,遇出戰,望仁義大罵,仁義曰:「遇敢辱我如此,必有伏兵。」遂引去。已而遷宣州觀察使。

  高祖嗣王位,徐温秉政,遇內不能平,常言:「徐温何人,吾未常識面,一旦乃當國邪!」館驛使徐玠使吳越,道過宣州,温令玠說遇入見新王,遇初許之,玠曰:「公不爾,人謂公反。」遇變色,曰:「君言遇反,殺侍中者,獨非反邪!」侍中,謂景皇也。温聞之大怒,卽署王壇爲宣州置制使,數遇不朝之罪,別使柴再用帥昇、潤、池、歙兵納之。遇不受代,再閉圍之逾月,不下。溫復遣典客何蕘諭遇,使自歸。蕘因以王命說之,曰:「公本志果反,請斬蕘以狗;若本無反心,何不隨蕘納款。。時遇少子爲廣陵牙將,遇絕愛之,溫執其子示宣州城下,其子啼號求生,遇由是不忍戰,遂隨蕘出,再用迎斬之,并及其家。自遇死,諸將多畏温之威,而高祖僅具位矣。

  先是,遇部將朱從本家廐中畜猴子數頭,一夕,圉人秣馬,見有物如驢,黑而毛,手足皆如人,據地食猴幾盡。未幾,遇族誅。宣州故老云:「郡中常有此怪,軍府有變輒出,出則有臭氣。」田頵將敗,巡夜者見之于街,不敢逼,旬月禍及。

  李簡,上蔡人。事太祖爲親將。會應儒屯廣陵,太祖出兵拒之,爲儒所困,幾不得脫,簡帥敢死士百人拔太祖出重圍,有功,後歷官至常州刺史。高祖時,簡與李遇等頗不平于徐温,及遇誅死,除簡武昌軍節度使。武義元年,加鎮西大將軍兼侍中。太和元年,以疾求還江都,中道卒于釆石。徐知詢,故簡婿也,輒留簡親兵二千人於金陵,表薦簡子彥忠代父鎮鄂州。時徐知誥輔政,不許,知詢大怒曰:「劉崇俊,兄之親,三世爲濠州。彦忠,吾妻族,獨不得武昌邪!」由是漸與知誥異。

  論曰:李神福戰無不克,義在忘私,匪獨以勇畧勝也。張訓用兵以斷,陶雅輯民以寬,劉威靜以待動,臺濛柔以禦彊,視古名將何讓焉。李遇一言之失,遂發禍機,李簡時懷內憤,而卒獲考終,其亦有幸不幸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