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春秋/卷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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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陽王世家
编辑衡陽王名希聲,字若訥,武穆王次子。武穆王子數十人,嫡子希振長而賢,其次希聲與希範同日生。希聲母曰袁德妃,希範母曰陳夫人,而德妃有美色,希聲竟以母寵得立。長興元年十一月丙戌,襲位,稱遺命,去建國之制,復藩鎮之舊。十二月,唐進希聲爲武安、静江等軍節度使,加兼中書令。
希聲居喪無戚容,常聞梁太祖嗜食雞𦞦,私心慕之,命庖人日烹五十雞以供膳。二年冬,武穆王將葬於衡陽,且發引矣,希聲不入泣,頓食雞𦞦數器而起,朝臣潘起譏之曰:“晉代阮籍居喪食蒸豚,世故不乏賢者!”三年秋七月,湖南大旱,希聲命閉南嶽及境内諸神祠門,竟不雨。辛卯,希聲薨,追封衡陽王。王性惡而好貨,海商有鬻犀帶者,直數百萬,晝夜有光,洞照一室,王殺商而取之,逾月光遂滅。
文昭王世家
编辑文昭王名希範,字寶規,武穆王第四子也。希範初爲鎮南節度使,希聲既殁,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希範於朗州而立之。長興三年秋八月,希範至長沙。辛酉,襲位。九月,唐以希範爲武安軍節度使兼侍中。冬十月癸酉,進唐銀、茶,請頒戰馬,唐明宗賜馬五十匹,歸貢物。四年春正月乙卯,唐加希範爲武安武平等軍節度觀察等使、檢校太尉、兼中書令,行潭州大都督府長史,封扶風郡侯。是年,追怨衡陽王嗣位不讓,幽其母弟希旺不得預兄弟之數。應順元年春正月壬辰,唐閔帝封希範爲楚王。夏四月,唐潞王從珂廢其主從厚而自立,尋弑之。改元清泰。是歲,唐正使兵部尚書李鏻、副使馬承翰來聘。〈五代史云:鏻愍帝時奉使湖南,聞廢帝立,喜以爲必用己爲相,還過荆南,謂高從誨曰:“士固有否泰,吾不爲時用久矣,今新天子卽位,我將用矣。”乃就從誨求寶貨入獻以爲賀,從誨與馬紅裝拂二,猓𤡮皮一,因爲鏻置酒,問其副使馬承翰:“今朝廷之臣,孰有公輔之望?”承翰曰:“尚書崔居儉、左丞姚顗,其次太常盧文紀也。”從誨笑,取進奏使報狀示鏻,顗與文紀皆拜平章事矣。鏻大慚,還,獻其皮拂,廢帝終不用。〉
清泰三年春三月,王弟希杲鎮桂州,有善政,監軍裴仁煦言其收衆心,王頗疑之。
夏四月,漢將孫德威寇蒙、桂二州,王命弟武安節度副使希廣權知軍府事,自將兵巡桂州,漢兵自蒙州退走。徙弟希杲知朗州。
秋七月庚寅,王自桂州北還。
冬十一月,契丹主立石敬瑭爲大晉皇帝,改元天福。是時命修黄陵廟致祭。〈日涉編云:每歲以六月六日致祭。〉
天福二年(原阙)月,王表聞壺關剖木六字,實爲大晉開基之讖。先是梁開平中,潞州軍前李思安奏壺關縣庶穰鄉人因伐樹,分爲兩片,内有六字曰“天十四載石進”,乃圖其狀以獻,仍付史館。及唐莊宗由晉王登位,自謂應之。至是石氏國號晉朝,與木文允合,因解釋以進。〈稽神録云:開平二年,梁將李思安攻潞州,營於壺口,伐木爲栅,破一大木,木中隸書六字,曰“天十四載石進”。思安表上之,梁臣皆賀,以爲十四年必有遠方入貢。司天少監徐鴻獨謂所親曰:“自古無一字爲年號者,吾以爲丙申之年當有石氏王此地者。”移四字中兩竪書置天字左右,卽丙字也;移四之外圍以十字貫之,卽申字也。後至丙申歲,晉高祖以石姓起并州,如鴻之言。〉
夏五月,晉敕青草湖廟安流侯改封廣利公,洞庭湖廟(原阙)改封靈濟公,磊石廟昭靈侯改封廣利威顯公,黄陵二妃懿節廟改封烈祖,從王奏也。
冬十二月,晉詔加王江南諸道都統、制置武平静江等軍事,改賜功臣號,增食邑有差。
是歲,置義寧鎮於靈川縣地,尋改爲義寧縣。
天福三年冬十月,順賢夫人彭氏薨。夫人治家有法,王甚憚之,既殁後,王始縱聲色,爲長夜之飲。
十二月乙酉,王貢晉御輦一乘,金漆柏木鏤金花版,銀裝真珠車渠,紅絲網囊悉備,又進謝恩除江南諸道都統,絹二千疋,又進謝改功臣、加食邑,銀䤬鑼四十面,重二千兩,土絹、土絁、吉貝布共三千疋,麩金五十兩。
天福四年夏四月,晉加王天策上將軍,賜印綬,開府,置官屬。
是月,王奏改湘川縣爲清湘縣。〈新舊唐書志但有湘源,而無湘川,然歐陽史職方考云以湘川縣爲清湘縣。輿地廣記云:隋置湘源縣,唐因之,後改爲湘川,楚又改爲清湘,而置全州。五代會要則云以湘川縣置全州,仍置清湘縣。今從之。仍置全州,治清湘。湖廣志云:僧全真,郴州人,唐至德初來遊湘源,創淨土院。宋州刺史韋宙遣使禮請,翌日卽至,四門各見其人。及宙出道迎,惟見一人而已。其神通不可具述。卒年一百三十二。五代時因全真多神異,改湘源爲全州。〉并割灌陽縣隸之。
秋八月,黔南巡内溪州刺史彭仕然〈通鑑作彭仕愁,歐陽史作彭士然。今按李宏臯銅柱銘作彭仕然,宏臯乃希範學士,當無譌誤,從之。〉引錦、溪州蠻萬餘人寇辰、澧二州,焚掠鎮戍,遣使乞師於蜀,蜀主以道遠不許。
九月辛未,王命左静江指揮使劉勍、決勝指揮使廖匡齊帥衡山兵五千討之。〈歐史云:希範遣劉勍、劉全明等以步卒擊士然。今從通鑑。〉
冬十一月,王始開天策府,置護軍中尉、領軍司馬等官,以諸弟及將校充其職;又倣唐太宗天策府文學館,立學士員,以武安軍節度判官拓跋恒、都統掌書記李宏臯、江南觀察判官廖匡圖、昭順軍觀察判官徐仲雅、都統判官李鐸、静江府節度判官潘起、〈一作𤣱。〉鎮南軍節度掌書記衛曮、〈九國志作曹棁,今從五代史補。〉鎮南軍節度判官李莊、昭順軍節度判官徐牧、澧州觀察判官彭繼英、裴頏、桂管觀察推官何仲舉、武安軍節度巡官孟元暉、容管節度推官劉昭禹、静江府掌書記鄧懿文、武平軍節度掌書記李松年、〈九國志作李宏節,今從五代史補。〉武平軍節度推官蕭洙、〈一作銖。〉昭順軍觀察度支使彭繼勳十八人爲之。是月,劉勍等進攻溪州,彭仕然兵敗,棄州走,保山寨,石崖四絶,勍爲梯棧上圍之,廖匡齊戰死。
十二月,漢諫議大夫李紓來聘,隨遣使報聘。
天福五年春正月,劉勍進攻彭仕然寨,火箭焚之。仕然帥麾下逃入溪、錦深山;乙未,遣其子師暠帥諸蠻納溪、錦、龔三州印,請降。
二月,敕班師還長沙,王徙溪州於便地,表仕然爲溪州刺史,以勍爲錦州刺史。溪州西接䍧牱、兩林,南通桂林、象郡,王素稱漢馬援苗裔,效伏波將軍故事,以銅五千斤鑄柱立之溪州,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名山紀云:銅柱在辰州府城西北一百一十里,會溪城對江。〉命學士李宏臯銘之,勒誓狀於上。自是寧州蠻莫彦殊以所部温那等十八州、都雲蠻尹懷昌率其昆明等十二部、䍧牱蠻張萬濬率其彝播等七州,皆前後來附。〈郡縣釋名云:天福五年,羅甸王普露附楚。〉戊申,王貢卧輦一乘、御衣一襲、鳳文鞾龍文帶各一具。
三月,晉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邀貢物於襄陽。
天福六年秋八月甲寅,貢晉金銀器及方物。
冬十月,遣使貢諸色香藥蠟面含膏茶於晉。
十一月,晉安從進舉兵反。丁酉,遣使貢晉吉貝等三千疋、白蠟一萬斤、硃砂五百斤,别進漆器萬餘事。
十二月,晉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詔王出師討襄州,王遣天策都軍使張少敵以舟兵趣漢陽,仍漕米五萬斛以饋軍。
是歲,蜀主貽七寶鐘爲王壽,王以賜岳州君山寺。〈名山記云:岳州府君山有七寶鐘,高六尺,廣二尺五寸。蜀孟昶以此七寶所鑄鐘壽楚馬希範,希範賜之寺中。〉
天福七年夏五月,遣使賀晉重午節,貢白金、茜緋、簟扇等物。
夏六月,晉主殂,齊王重貴立。
冬十月,王大興土木功,建天策府於長沙城西北,作天策、光政等一十六樓,天策、勤政等五堂,極棟宇之盛,欄檻皆飾以金玉,塗壁率用丹砂,凡數十萬斤;地衣,春夏以角簟,秋冬以木棉爲之。先是,主者以丹砂非卒致之物,有憂色,未幾東境山崩,涌丹砂如丘陵,於是收用之頗足。僚吏升殿者,但覺丹砂之氣藹然襲人。
是歲,晉敕改道州延唐縣爲延喜縣,避高祖諱也。天福八年夏四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王置銀槍都八千人。楚地多産金銀茶穀,比年財貨豐殖,王奢欲無厭,遂自誇大,爲長槍大槊,鋈以白金,募富民年少者充之。是歲作九龍殿,刻沈香爲八龍,飾以金寶,各長百尺,抱柱相向,作趨捧之勢,己居其中,自言身一龍也。製襆頭脚長丈許,以象龍角。向晨將御殿,先焚香龍腹中,煙氣鬱然而出,若口吐焉。又建會春園、嘉宴堂、金華殿,其費鉅萬,間擕子弟僚屬於會春園遊宴,學士徐仲雅等賦詩上觴,晝夜無節。〈湖湘故事曰:馬氏作會春園,開宴,徐東野作詩,有數聯當時所稱,云“珠璣影冷偏粘草,蘭麝香濃却損花”。“山色遠堆螺黛雨,草稍春戞麝香風”。“衰蘭寂寞含愁緑,小香妖嬈弄色紅”。〉用度不足,因加賦國中。王每遣使者行田,以增頃畝爲功,民不勝租賦而逃。王曰:“但令田在,何憂無穀!”已而命營田使鄧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藝,民捨故從新,僅能自存,自西徂東,各失其業。又聽人入財拜官,以財多少爲官高卑之差,富商大賈布列在位。外官遷者,必責以貢獻爲殿最。民有罪,富者輸財,强者爲兵,受刑惟貧弱者而已。又置函於府門,使人投匿名書互相告詰。復用孔目官周陟議,令常税外,大縣貢米三千斛,中縣千斛,小縣七百斛,無米者輸布帛以抵之。天策學士拓拔恆切諫以爲不可,王大怒,終身不復見恆。
開運元年秋七月辛未朔,晉大赦,改元。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開運二年秋七月,王殺其弟希杲。
冬十月,遣使獻供御紬絹六千𤴓、白羅一百疋、筒卷白羅十疋、錦綺褥面十牀、錦綺背十合於晉。
十二月,囚湘陰處士戴偃,削天策副都軍使丁思瑾官,偃以詩涉刺譏,思瑾以上書切諫獲罪。是時遣廖法正聘於唐,及還,語人曰:“東朝天子,粹若珠玉;南嶽真君,恐未如也。”
開運三年春三月,升桂州全義縣爲溥州,仍改全義縣爲德昌縣,並割桂州之靈川、廣明、義寧等三縣隸之,從王奏也。〈按歐陽史職方考無有溥州,此據五代會要所載,當是歐陽史失記之。〉
秋九月,王知晉王好侈靡,屢以珍玩爲獻,求加都元帥。甲辰,晉詔王爲諸道兵馬都元帥。
冬十二月,契丹執晉主重貴以北。是歲,晉客省使王筠來聘,以國亂未歸。
是歲,晉客省使王筠來聘,以國亂未歸。
開運四年春二月丁巳朔,契丹主下制稱大遼會同十年,大赦,遣使册王爲尚父。〈五代史補云:契丹聞山湧丹砂之事,以爲希範非常人,遽册爲尚父。〉王以契丹相推奉,益自矜喜。是月辛未,劉知遠卽皇帝位,更稱天福十二年。〈按是年六月,知遠改國號爲漢,始以天福年號徧諭藩鎮。六月以前,中原隔絶,使命未通,猶稱開運年號。〉
夏五月,王命母弟武安節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領鎮南節度使希廣判内外諸司事。壬辰,王薨,年四十九,諡曰文昭。先是己丑,王方置酒臨江觀競渡,忽驚起曰:“高郁來!”王弟希廣曰:“郁死久矣,大王勿妄言。”亟趣駕歸。血自鼻端迸出,彌留之際,郁復晝見,竟以是不起。或言武穆王時王自洛京歸,具述莊宗聞馬家社稷必爲高郁所取之言於武穆王,武穆王笑曰:“主上戰争得天下,全以機數馭人,以郁資吾霸業,必欲間之,使我國如梁罷王彦章兵權也。今若去郁,正墮彀中。”王不信,退而從臾衡陽王,卒致之死,故郁數爲厲云。
王好學,善詩,頗優禮文士,然性剛愎,且奢靡而喜淫,先王妾媵,多加無禮;又令尼僧潛搜士庶家女,有容色者,强委禽焉,前後數百人,猶有不足之色,曰:“吾聞軒轅御五百女以升天,吾其庶幾乎?”有商人妻美而艷,輙殺其夫奪之,妻誓不辱,自經死。初王命修長沙城,開壕畢,忽得一物,長十餘丈,狀若土山,無頭尾手足,自北出,泳游水上,久之入南岸而没,或謂之土龍。無何王遂歾,而楚亦大亂。
論曰:文昭以穎敏之姿,讀書禮士,天策羣英幾於梁苑、鄴下之選焉。乃驕僭性生,怙侈滅義,肆情土木,鬭靡九龍,抑何志之卑也!馬子離羣,禍有由始,又寧竢䦧牆争國時哉。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