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新傳 (四庫全書本)/卷13

卷十二 南華真經新傳 卷十三 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新傳卷十三   宋 王雱 撰
  則陽篇
  夫不能守正性冥至極惑於儻來之物而求進之不止此則陽之所以若是矣莊子因而作則陽篇
  則陽遊於楚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閲休彭陽曰公閲休奚為者邪曰冬則擉鼈于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夫夷節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節夫夷節之為人也無徳而有知不自許以之神其交固顛冥乎富貴之地非相助以徳相助消也夫凍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冷風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無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徳其孰能撓焉
  夫至人者安於性命之情而逺於利害之塗見寵而驚聞譽而懼豈有心於富貴利禄乎則陽不能若是而枉己以求進是以王果言公閲休之所以而抑之也夫冬則擉鼈于江者所以順其天養也夏則休乎山樊者所以全其天樂也天養順則可欲不能亂天樂全則萬物莫能憂豈以寵貴而累心歟此公閲休所為如此矣所謂入於至人之域也
  故聖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逹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於物也與之為娱矣其於人也樂物之通也保已焉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而一間其所施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逺也故曰待公閲休
  聖人窮理而盡性樂天而知命其窮也放心於自得之埸而食於不貸之田能使家人内樂而忘貧也其逹也處於無敵之貴而據於利勢之崇能使王公忘己而失髙也與物齊諧而其樂所以全故曰其於物也與之為娱矣與人無間而其真所以存故曰其於人也樂物之通而保己焉不言而使人之守純故曰或不言而飲人以和無人而使人之自化故曰與人竝立而使人化敘明分守而不失其所宜故曰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閒暇其形而均施其仁惠故曰而一間其所施此聖人為心之若是所以入於寥天也故曰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逺也惟公閲休能之故曰待公閲休
  聖人逹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復命搖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恒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己人之好之亦無己性也
  聖人逹綢繆者所謂𤣥通徼妙也周盡一體者該徧萬物而與齊也而不知其然性者不以情求合於妙本也復命者歸於静也搖作者至於動也以天為師者宗於自然也人則從而命之者所謂非常之名也
  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己人之安之亦無己性也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緍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况見見聞聞者也以十仞之臺縣衆間者也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舍之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為事也若之何聖人豈有心於愛人歟能以不愛愛之而其愛所以該徧也愛該徧則物所以稱道其名所以興起也故曰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人與之名則安有聞而不相告諭乎不相告諭則不知聖人之愛如此也故曰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然而聖人𩐎物而不為仁澤物而不為義其愛未甞有愛之之迹而物所以自遂其愛在於無有有無之間而莫窮其終矣故曰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已
  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為之傅之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為之司其名之名嬴法得其兩見仲尼之盡慮為之𫝊之容成氏曰除日無嵗無内無外
  夫聖人不知其自然故曰未始有天不為其使然故曰未始有人不求其始故曰未始有始能忘於物故曰未始有物與世推移而未甞更守故曰與世偕行而不替所適皆至而未甞不通故曰所行之備而不洫不求合於物而物自以來合故曰其合之也若何此皆非聖不能如此矣
  魏瑩與田侯牟約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耻之曰君為萬乗之君也而以匹夫從讎衍請受甲二十萬為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内𤍠發於背然後拔其國忌也出走然後抶其背折其脊季子聞而恥之曰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則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聴也華子聞而醜之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之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聞之而見戴晉人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争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虛言與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君曰無窮曰知逰心於無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逹之中有魏於魏中有梁於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君曰無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客出惠子見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管也猶有嗃也吹劒首者吷而已矣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譬猶一吷也孔子之楚舎於蟻丘之漿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邪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己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況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子路往視之其室虛矣
  聖人體道以無為虛中而應物故信出於不信而怒出於不怒天下不足以為累萬事不足以攖心克伐戰鬭豈行歟任之自得而已矣魏瑩不能知於道有為於一時以信信人而人不能交信此田侯牟所以背約也夫田侯之背約由其信出於信也瑩不自知而復怒是怒出於怒而人不震懾也瑩旣如此而犀首復欲請甲以攻之是以國為累而克伐戰鬭得行焉萬物從而拂亂矣宜乎華子使之求道也夫能求道則知於道知於道則然後入於道入於道則必任於無為任於無為則天下之大猶喪矣而况一國之小而豈能累我乎此惠子所以有蝸角之喻乎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飱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為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為性萑葦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並潰漏發不擇所出漂疽疥癰内𤍠溲膏是也栢矩學於老耼曰請之天下逰老耼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耼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強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曰莫為盜莫為殺人
  夫帥而不敢不正者政賤而不可不因者民也政以民為本民以政為基為政不可略而治民不可輕此長梧封人所以有勿鹵莽滅裂之言也夫為政治民則必有其道也耕田蒔苖則亦有其道也同出於道而所為小異此封人所以以耕耘而諭子牢也豈惟為政治民同耕耘至於治形理心則亦同之而已夫能治其形者所以全其形也能理其心者所以虛其心也形全則神所以王心虛則氣所以柔如此則性命之本固存矣天下之世俗則不然逃其自然之質去其至真之性決性命之情亡所王之神役於外物而有為也何異鹵莽滅裂歟此心形之所以不全也故曰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為
  榮辱立然後覩所病貨財聚然後覩所爭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己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逺其塗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詘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
  夫至徳之世上如標枝下如野鹿不尚賢不貴難得之貨故不尚賢則愚智不别而爵位不分不貴難得之貨則捐金於山藏珠於淵天下不知榮辱富貴也及至後世道散而徳失尊尚者莫非賢而所貴者莫非貨天下知榮辱貴富而失性亡命以交爭此栢矩見齊之刑人而所以哭也故曰榮辱立然後覩所病貨財聚然後覩所爭此莊子寓意於栢矩
  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且無所逃此則所謂然與然乎仲尼問於大史大弢伯常騫狶韋曰夫衛靈公飲酒湛樂不聴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鰌奉御而進所搏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為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𦵏於故墓不吉卜𦵏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𤫊公奪而埋之夫靈公之為𤫊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萬物出於機入於機機者道之妙本而衆妙之門視之不見而已矣故曰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
  少知問於太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太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為風俗也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馬係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髙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并而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故嵗成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武大人不賜故徳備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夫太公調之論道所謂自粗而至于精也故先言同異之合散山河之積合大人之合并内外之出入四時之殊氣五官之異職文武之各異萬物之殊生然後至於無為而無不為豈不謂之自粗而至精歟夫大人并合而為公者以其混一風俗而無私也混一之道自外而格於人人知所向而不拘矣故曰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所向之道自内之所知能守其正而不違矣故曰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出於自然而非天所與也故曰四時殊氣天不賜故嵗成五官任之以公而非君可私也故曰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足昭武足畏非大人使之若是也故曰文武大人不賜故徳備萬物生成而理不同非由道之所私也故曰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者天地之始也天地之始則無有無有豈得有為乎故曰無名故無為者非不為也為而不見其為也故曰無為而無不為
  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觀乎大山木石同壇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太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隂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逺矣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裏萬物之所生惡起太公調曰隂陽相照相盖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偏於其理太公調曰雞鳴狗吠是人之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或使則實莫為則虛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虛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逺也理不可覩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天地隂陽由道而生也道先天地隂陽而豈天地隂陽可擬乎故以天地而比於道則天地乃形之所大爾以隂陽而比於道則隂陽乃氣之所大爾道出於氣形之外而無私於萬物其大可以物擬歟故因其所大而強名為道也故曰因其大號而讀之則可也
  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
  道體𭰹玅動而愈出故曰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妙用贍足綿綿若存故曰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則未嘗有極無止則未嘗有息同萬物生成之理也故曰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此莊子言道之序也
  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非言非黙議有所極視之不見故曰道不可有生成不測故曰有不可無道者萬物之所道以其可道而名道也故曰道之為名所假而行道體至妙言黙不足以盡之也故曰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之不言不黙而心得之然後逹其妙本也故曰非言非黙議有所極








  南華真經新傳卷十三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新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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