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卷007

卷六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卷七 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
  宋 禇伯秀 撰
  人間世第一
  顔子見仲尼請行曰奚之曰将之衞曰奚為焉曰回聞衞君其年壮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回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則庶幾其國有瘳乎仲尼曰譆若殆徃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已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已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徳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徳蕩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盡行也且徳厚信矼未逹人氣名聞不争未逹人心而彊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為人菑夫且茍為恱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王公必将乗人而鬭其㨗而目将熒之而色将平之口将營之容将刑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且昔者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脩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脩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虚厲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聖人之所不能勝也而况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顔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則可乎曰惡惡可夫以陽為充孔揚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違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與其心名之曰日漸之徳不成而况大徳乎将執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詎可乎曰然則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與天為徒與天為徒者知天子之與已皆天之所子而獨以己言言蘄乎而人善之蘄乎而人不善之也邪若然者人謂之童子是之謂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禮也人皆為之吾敢不為邪為人之所為者人亦無疵焉是之謂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其言雖教謫之實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雖直不為病是之謂與古為徒若是則可乎仲尼曰惡惡可太多政法而不諜雖固亦無罪雖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猶師心者也
  郭註行獨不與民同欲也舉國而輸之死地視若草芥民無依歸故顔回欲徃救之仲尼言回之道不足以救彼如百醫守患適足致疑不能一愈也有其具然後可接物茍役思以犯難知其所存於巳者未定也徳所以流蕩知所以横出者矜名争善故也雖復桀跖其所矜惜無非名知名起則相軋知用則争興必遺名知而後行可盡也今回之徳信彼所未逹雖欲䋲以仁義彼将謂欲毁人以自成必反菑之茍恱賢惡愚聞義而服便為明君君明則不無賢臣汝徃亦不足竒且必有害汝唯寂然不言言則彼必成君人之勢以角捷飾非使汝目眩色平自救不暇乃釋已以從彼非唯不能救更成彼之惡昔龍逢比干居下而任上之憂故其君擠之夫暴君非徒求恣其欲仍復求名但求非其道耳惜名貪欲之君雖堯禹不能化而不免攻之汝乃欲空手而徃化之邪回曰正其形虚其心言遜而不二則可乎曰惡惡可衞君亢陽之性充内揚外人以事感已凌挫以求遂其侈心将執而不化庸詎可乎回又更說三條内直者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與古為徒仲尼猶以為未可為其政與事不㝠也雖未𢎞大亦未免罪然於化則未以其挾三術以徃未能無心故也吕註年壯故輕用其國行獨故輕用民死死者以國事而死也則報之宜湛厚汪濊而量乎澤至於若蕉屯膏之甚民之所以無如也顔回欲屈已伸道夫子不許惡雜多之為擾而不救也先存諸已而後存諸人則無適不可今回存諸已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徳蕩知出争之器也且徳厚信矼足以達人氣而使不至於鄙倍名分不争足以達人心而使不至於忘疑而後可與有言也今回未及此而强以仁義䋲墨之言開導於暴人之前者有其美而人惡之也彼好名而已軋之以名彼好知而已出之以知使之由乎凶器是菑之也觀其所出知其所反則回之徃殆為菑耳茍人君恱賢惡不肖則與汝同矣汝惡用求異哉汝與之言徒唯諾而無詔告彼必乘人而鬬其捷辯氣色拂厲而目熒心成求解免順從之不暇是猶以水救水以火救火則順始無窮矣彼不以信厚期我而與之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昔龍逢比干脩身拊民疑於歛恩故其君擠之亦好名而已堯禹之於蕃國猶不能化必至於㓕之是名實者聖人不能勝而况若乎端而虚非至虚也勉而一非至一也驕滿於中發見於外抑人所感求快其心小徳猶不成况大徳乎以之格其君不過外合内不訾而已又何足以化彼夫以已之言而蘄人之善不善以已賤而人貴故也自道觀之天子之與已皆天之所子何分别於其間與天與人與古為徒回謂以三者趨變庶乎其可然以此應物非得一而無心此所以為太多也外則寓直於古則是政人以法不以人而易其所知是不諜也諜者宻覘人意而得之則固矣雖亦無罪惡可以及化以其師心而未能無心故也林疑獨註年壮者其氣剛行獨者其徳孤此所以輕用其國民死若蕉也賢者之於國猶醫之治病治國本治賢者無所施則去之亂國不治賢者負其術以就之有疾者多徃醫門有國者多求賢士願以所聞於夫子之言思其法則而行之庶幾衞國有瘳乎仲尼以其術淺不足徃化聖人抱一為天下式則夫雜多者宜其憂而不救先存諸已則在人者不言而喻存諸已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而行其道哉夫徳因有名而後蕩知因有争而後出二者凶器不可以盡行於世也養氣至於充然後能達人之氣養心至於静然後能達人之心未能如是徒以䋲墨之言行法於暴人之前彼必惡有其美而害之矣且謂衞君茍悦賢惡不肖惡用求汝以取異於彼耶汝唯無言則已若其有言彼必乗君人之勢以角其㨗辯汝必容色形見於外心亦順之於内順其始而後無窮也汝苟不信吾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昔龍逢比干脩身以拊人之民其君因以䧟之此好名之過也叢枝胥敖有扈三國相攻以求名實堯禹猶不能化興兵伐之使國虚身戮而後止由是知求名實者皆不能自免也顔子又告以端虚勉一夫子言衞君以陽為充案人所感小徳無成况大徳乎回又陳三條與人與天與古為徒庶可免經世之患夫子復不許太多政法而不諜諜私察亦間諜之意雖亦固無罪者言猶有内外古今之論所以不免世患若以命物之化者言之又豈有天人與古之異哉唯無心者然後能與於此
  祥道註至人之於天下未嘗有思而足以悦有思者之心未嘗有為而足以研有為者之慮是何邪感而後應迫而後動豈𡚁𡚁然以天下為事哉顔子知有思有為以經世而不知無思無為以應物将欲救衞君威虐之過拯民於無如之中仲尼所以譏其雜擾也至人先存諸已抱一也後存諸人為天下式也存諸已者未定則雜暴人之所行則擾夫徳者名之實名勝則徳蕩知者争之器争興則知出徳厚信矼内也未達人氣名聞不争外也未達人心而强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是交淺言深適致其惡也自悦賢惡不肖至必死於暴人之前言知之為患自桀殺闗龍逢至聖人之所不能勝言名之為患也端虚勉一以陽為充者也以陽為充則實自有之也回之始也欲尚知以濟世患知其不可則欲攝知以歸虚一既又知其不可欲通虚一以歸於三術故與天為徒則推已直前不蘄人之善否與人為徒則為人所為而不犯人之所疵與古為徒則陳古刺今而不為人所病端虚勉一固執而已不足以言徳謂不化者不知通變也三術則諜察而已不足以言政所謂未及化者安能化人也
  碧虚註輕用其國固不重已輕用民死又不重人死者莫知其數故以國量蕉者質虚之草衛君雖有徳澤如蕉之不實民無所徃矣回謂醫門多疾願思所以救之道不欲雜多則惑也先存諸已立其本也其本未立安能化人䘮徳者名也役知者争也人不能知者大名也人不與争者大知也不知不争所以盡行也而强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是以人惡有其美若殆為人菑夫若乃遵賢逺佞是為明哲安用更求異邪彼将乗勢角其㨗辯則汝目熒以驚外色平以忍内口營而依違容形而失措心成則無守而順始無窮終於不逆也若殆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前矣遂舉龍逢比干以證無道則逆順之事彰有道則逆順之理忘昔堯禹之於三國尚不能化必攻以㓕之而回欲空言以化衞君非徒無益也端則未虚勉則不一驕盈於外人人所不違性不可違其可以虚一而化諸顔子又陳與天與人與古為徒或可以免患而夫子不許以其猶師成心而未能體㝠大道故也
  趙註死者以國量乎澤積尸平澤以澤為量也若蕉刈民如草菅也顔回欲徃救之夫子歎曰汝徃必遭刑耳說人而憂其不合必多為之說期人必從是為雜矣自雜而至於憂自救之不暇安能救人汝胷中所存尚未定暴人之所豈可輕徃夫名立則徳失争起則知生諫言行則過歸於君善歸於臣故名相軋而知起争非所以盡行也汝雖徳厚信矼而心氣未達乃揚已之直以招人之過人必疾之此之謂菑人必反受其菑也彼若有恱賢惡不肖之心将求汝不暇何待汝徃汝不言則已苟有言焉彼将强辯以求勝當此之時汝目眩而不敢視色和而不敢抗汝之口自解不暇汝之容必且面從汝之心必且成其所欲為如是則不惟無𥙷抑又甚焉順適其意方得其不我窮也龍逢比干忠諫𬒳殺是不與其名也叢枝胥敖有扈用兵交争為堯禹所攻是不與其實也名實者聖人且不能勝汝乃欲正衞君乎汝欲徃必有道試以語我回告以端虚勉一夫子以為不可衞君驕矜肆欲朝夕以善言漸漬猶且不入况遽欲正之彼既執而不變汝将外與之合而内不敢議斯尤不可故顔子又更辭以告與天與人與古為徒夫子謂衞君政法所失甚多安可以古為比彼雖不敢亦不汝罪然技止此耳胡可以及化彼之所為與自是其心者同豈復師古哉
  鬳齊云嘗聞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𨼆莊子反其説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者謂如人能醫必其門多疾之時方可行其術若巳治之國又何用我欲以所聞於夫子者告衞君庶乎其國可安也夫子以為不可徃自雜至憂言其自苦何能救人當先存其在巳者纔有求名之心則自然之徳已蕩私知用而争競起矣名知者天下之凶事不可以盡行故雖徳厚信實未達人之性氣而强以仁義法度之言陳術於惡人之前菑将及汝矣汝既不召而自徃彼以王公之貴将乘汝言語将以求勝汝為其所困則目必眩然屈服其色以求平於彼口則營救解說形必擎跽曲拳用心以成順之順此而徃其惡無窮也昔龍逢比干以忠見殺好名之過也堯禹之伐三國言彼求名自利之人堯禹且不能堪而况汝欲求名諫衞君乎顔子謂吾将端虚勉一庶可徃化夫子以為甚不可衞君陽氣充滿欲以言感之彼将案服汝心以快其意汝将執而不回則外以端虚求合内守勉而一者詎自以為可乎顔子又設三條庶可以說衞君夫子復不許謂汝所言政法太多終不安諜能此三者固亦無罪然止於自免而已安可以化人蓋汝三說皆是師其有為之心纔容心便有迹非自然之道也
  諸解大意詳悉兹不復贅字義或有遺論僣附編末云按澤若蕉頗難釋或從澤絶句則下二字為句未圓澤字說有二義蕉亦解者不一音義舊註以澤為野蕉同樵其論却通死者以國量猶史載谷量牛馬之義言其其多不可數也民死既衆則榖粟草木不得遂其生澤中如見樵刈其國政可知矣强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術字諸本一同猶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衒下文又照崔氏本作惡育其美育賣也以貫上文衒字之義於經㫖終有未安考之史記樂書識禮樂之文能術又曰術者之明術通作述存古可也此章暴人凡三諸解例以凶暴立說審詳前二處宜作表暴解謂表暴人之所行術暴於人之前辭意頗暢上下文亦通末句正指凶暴之人謂蒯聵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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