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卷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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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四
  南伯子葵問乎女偊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聞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學邪曰惡惡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聖人之才而無聖人之道我有聖人之道而無聖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聖人乎不然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三日而後能外天下也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也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後能朝徹朝徹而後能見獨見獨而後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後能入於不死不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為物無不将也無不迎也無不毁也無不成也其名為攖寧攖寧也者攖而後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獨惡乎聞之曰聞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洛誦之孫聞之瞻明瞻明聞之聶許聶許聞之需役需役聞之於謳於謳聞之𤣥冥𤣥冥聞之參寥參寥聞之疑始郭註外猶遺也物者朝夕所須切已難忘外生則都遺之也遺生則所遇即安豁然無滯見幾而作斯朝徹也忘先後為見獨無古今與獨俱也係生故有死惡死故有生無係無惡則無死無生矣任其将迎故無不将迎任其毁成故無不毁成夫與物㝠者物縈亦縈未始不寧縈而任之莫不曲成也自聞之副墨以至𤣥㝠𤣥㝠者所以名無而非無又推寄於參寥𤣥之又𤣥也自然之理有積習而成者故七重而後及無之名九重而後疑無是始也
  吕註人聞道則憂患不能入所以年長而色穉有聖人之道者得其大本大宗有聖人之才者能以是道推之天下國家也卜梁倚有其才而無其道故守而告之由粗以至精已外天下而後外物外物而後外生外生而後朝徹言沈㝠於有身自省至是徹而為旦也見獨者彼是各得其偶無古無今參萬嵗而一成純也不死不生則死者我殺之而我未嘗死生者我生之而我未嘗生将迎成毁雖皆攖之而我未嘗殆故名曰攖寧攖寧者攖而後成者也道以體之為正則文墨所論者乃其副也洛誦謂綿洛貫穿而誦之子孫者言道之所生在乎此也曕明見理之明聶許蹈而行之也需役需物而使之於謳詠歌以樂之也自副墨至瞻明學而有所見自聶許至於謳行而至於樂然皆未足以為道之體𤣥㝠則無見無知參寥則無亦不立疑其為始而莫知其為始乃其所以始也
  林註道者命之配才者性之能有聖人之才已盡性矣有聖人之道則至命也言聖人之才非無道也出而濟世所主者才也言聖人之道非無才也入而無為所主者道也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引之而入於無為似亦易矣猶守而告之三日然後外天下七日而後外物九日而後外生天下與物忘之猶易生者人所難忘外生則不生而能生生是為道之極致夜氣存而朝亦徹之然後能見獨獨者離隂陽而無偶見非目之所及也無古無今非世變所推不死不生則至於命矣命物而不命於物能殺生者也物物而不物於物能生生者也其為物也亦强名故任物之将迎成毁也夫物為物所攖則動亂而不寧唯道則攖而後成也副墨翰墨貳本洛者出書之地誦者記習之也瞻明有見而明理聶許附耳而相許也需役有待而行於謳見於詠歌𤣥者妙之體㝠者明之藏參者一所以絶有二所以絶無寥者空寂之名而後疑無是始也製此九名以喻聞道必有漸也陳祥道註物者身之累故外物而後能外生生者道之累故外生而後能朝徹盖夜氣不亡故朝而能徹道無與偶故所見者獨合古今為一時通死生為一貫則無将無迎無成無毁純氣不𧇊於内萬物莫攖其外而色若孺子不足怪也彼生之徒則殺生矣而殺生者不死彼殺之徒則生生矣而生生者不生其為物也往者無不将來者無不迎成者無不毁毁者無不成此以攖而成者也
  碧虚註有聖人之才質必資聖人之妙用藴聖人之妙用必資聖人之才質若守朴不變未可言其備守而告之謂其可𫝊也外天下則知土苴之可遺外物明緒餘之不足顧外生者悟喑醷音憶之虚幻朝徹者獨見曉焉見獨視道無匹也無古無今通萬世也不生不死復於宗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謂戮貪生之賊者身存進益生之妄者速死也物縈而已寧随成不能傾副墨教典也洛誦習讀也見理曰瞻明耳告曰聶許需役則待用於謳則詠歌𤣥㝠謂幽漠參寥謂造極疑始則莫知其未始有始也
  趙註外天下外物外生三者同一外但由粗而精耳既能外生罔不洞照所謂朝徹也朝徹則所見者卓所見者卓則古今常存古今常存尚何生死之有列子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正明此理自将自迎自毁自成一任乎物之自然而無不将迎無不毁成未嘗不與物接也縈寧者人為此語所縈絆忽有所悟衆理皆解是攖而後成也子葵又問何從而聞斯語副墨書也洛誦言也瞻明視也聶許聴也需役行也於謳歌也𤣥㝠黙㑹參寥求之於逺也疑始意其有初皆寓言也
  鬳齋云道與才俱全五帝三王之外伊尹周公孔子而已三日七日九日不必强觧但言一節髙一節耳朝徹者胸中朗然如平旦澄清之氣見獨者自見而人不見也無古今則無死生矣殺生不死生生不生言雖殺之而不為死生之而不為生也無将迎成毁即是自然而然也雖攖擾汨亂之中而其定者常在是攖而後成也因言而後書之簡策則墨之副也苞絡而續誦之依文而讀背文而誦猶子生孫也後文同前觧謂道從讀書而後有得做出許多名字到了歸之造物𤣥㝠有氣之始參寥無名之始疑始又是無始之始盖言道雖得之於文字實吾性天之所自有者也
  道者所以建中立極啟迪人心才者所以開物成務恢規創業聖人以天下為心任教化之重於斯二者盖不可偏廢焉權夫二者之重輕則寧處道而有餘無或流於才勝所以女偊之化卜梁猶守而告之恐才之障道而難入也始外天下特遺其粗外物遺其在彼者外生遺其在我者在我猶遺則無所不忘矣朝徹明物之所未明見獨覩物之所不覩無古今則時不可拘無死生則形不能定以死為虐則不能殺生以生為恩則不能生物矣唯其無将無迎無成無毁所以無不将無不迎無不成無不毁也其名為攖寧郭氏攖同縈今定如字人處世間日與物接罕有不攖拂其心者衆人則攖之而亂聖人則攖之而寧攖之而亂道之所以䘮攖之而寧道之所以成也亦猶常應常静之義但立言頗竒後文副墨至疑始諸觧備悉兹不復贅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與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兆目 -- 脊以死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與為友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将以予為此拘拘也曲僂發背上有五管頥𨼆於齊肩高於頂句贅指天隂陽之氣有沴於心閒而無事跰𨇤而鑑於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為此拘拘也子祀曰汝惡之乎曰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乘之豈更駕哉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觧也而不能自觧者物有結之且夫物不勝天乆矣吾又何惡焉
  郭註體化合變則無往而不因無因而不可當所遇之時世謂之得順任而去世謂之失安時處順謂之懸觧一不能自觧則衆物共結之能觧則無所不觧也天不能無晝夜我安得無死生而惡之哉
  吕註曲僂發背至句贅指天言病之拘攣而可惡此特隂陽之氣有沴耳其心閑而無事是以雖跰𨇤而不害於鍳井鍳井者反照於性之譬又将以予為此拘拘若厭其生而以發子祀之問浸假而化者凡三而予之所體者則一此所謂萬化而未始有極也予何惡哉以無有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神則轉之者也故以尻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乘之豈更駕哉生之來不能知則得者時也其去不能禦則失者順也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則無所懸此所以為觧也若非時而求當順而逆則是物有結之而不能自觧者也來不能郤去不可禦則知物不勝天矣吾何為惡之哉
  林註四人皆知道之士能以無有生死為一體遂與為友自曲僂至指天言子輿之病状人受隂陽之氣而生今有此疾是二氣災沴之所致然形雖有疾心閑無事跰𨇤鍳井歸之造物欲顯物理故寄兹嗟嘆耳夫身屬造物則随隂陽之變浸假而化臂為雞為彈予因而求時夜鴞炙浸假而化尻為輪神為馬予因乘之而不辭盖随化而安何所違哉有生死則有得失得非我得係乎時而已失非我失順乎理而已此所謂懸觧有生則懸無生則觧也子輿謂使我如此者天也天者物之所不能勝吾何惡哉
  祥道註首與脊尻高下不同而同於幻形無與生死去來不同而同於幻事此所謂死生存亡一體者也左陽主生故左臂言為雞右隂主殺故右臂言為彈得為可樂而安之不為樂所動失為可哀而處之不為哀所遷有哀樂之謂懸無哀樂則懸觧也夫水性非凝也凝而為冰則水失其所融土性非立也立而為墉則土失其所安人性之結於物亦猶是也要在觧之以復其本而已
  碧虛註以七尺之軀即太空之體無有死生存亡而一貫之也莫逆於心逆則非有矣左臂為雞因而求司晨右臂為彈因而求鴞炙尻柔隂以喻輪神强陽以况馬予因乘之而逰豈更駕哉死生猶外之而况哀樂乎得其變則乘時而動失其化則委順而靜此乃逹觀明脱者也其不能自觧者為死生變化之所結縛
  趙註子輿舉化鷄化彈輪馬之喻因而求時夜鴞炙乘之而逰固無是理但借以明浸假化而為異物不過順物所宜而已何容心哉縣者為形繫累觧者吾今而後知免也
  鬳齋云首脊尻只是首尾始終人自無而有既有有而後有生死也偉哉已下皆言其病狀使我為此拘拘者造物也浸假一段最竒言假使造物漸漸化予之身以為他物吾将因而用之此即順造化而無好惡之意是雖寓言亦自有理懸觧者心無所係着不能自釋者有物結之萬物豈能勝自然之理哉按此四人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與之為友與庚桑楚篇始無有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無有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義同諸觧論之詳矣下文郭氏從有沴為句餘觧因之音義載崔氏本從其心為句閑而無事屬下文亦自有理人之囿形天地間已為造物所拘而今所病攣拳若此是又為形所拘也雖隂陽之氣有沴於外而心閑無事跰𨇤鑑井始嘆為形所拘似亦未能忘情終安於天所賦則亦何惡之有假使化予之臂為雞彈因而求雞彈之實假使化予尻神為輪馬因而求輪馬之用既入化機當随所遇而任之其可拒邪得者時失者順即是適來夫子時適去夫子順也此所謂懸觧懸則係於造物觧則造物不得以係之矣而不能自觧者物有以結之唯順自然之理而不忻不距可以觧此結縛故曰物不勝天也
  俄而子來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環而泣之子犁往問曰叱避無怛化倚其户與之語曰偉哉造化又将奚以汝為将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子來曰父母於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隂陽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聴我則捍矣彼何罪焉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鑄金金踊躍曰我且必為鏌鋣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今以天地為大爐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覺
  郭註死生猶寤寐耳於理當寐不願人驚将化而死無為怛之自古或有違父母之命未有能違隂陽之變者也當死非所禁横有不聴之心適為悍逆以𨒪其死非死之罪也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理常俱也人耳人耳唯願為人也金之踊躍世知不祥生非故為時自生耳矜而有之不亦妄乎人知金之有係為不祥明已之無異於金則所係之情可觧寤寐自若而不以死生累心也
  吕註鼠蟲人之所甚賤而氣形之散為肝與臂又其所惡者也於斯時也問以所賤所惡盖以考子來之所安知隂陽之於人不翅父母而聴之知大塊之息我以死而善之則安用問其奚以汝為奚以汝適邪夫躍冶之金人必以為不祥人之願為人也亦然今一以天地造化為爐冶則鼠肝蟲臂無往而不可吾何容心哉成然寐蘧然覺言死生之際若寤寐之從容不為之變也
  林註鼠肝蟲臂物之微小者與齊物論蛇蚹蜩翼義同言造化之變無窮人所不能知也子之於父唯命之從而不敢違人受命於隂陽奚翅父母死生變化亦聴之而已或為鼠肝或為蟲臂随所遇而安彼造化者近吾死安敢拒捍茍或拒之罪在於子彼何罪哉
  祥道註鼠肝怒之存乎内者也蟲臂怒之見乎外者也人生天地間欲捍隂陽之命而莫之聴何異乎鼠肝蟲臂乎隂陽之於人不翅於父母而不可不從也以身譬冶金不可以踊躍而必為鏌鋣凡以明其無喜怒於生死耳
  碧虚註道在屎溺而况於鼠肝蟲臂乎世之違尊親之命者謂之不孝則逆變化之理者豈曰順道邪造化近吾死若不聴而抵捍者是自悖其天真於化何罪譬夫大冶鑄金範猶不可違化豈得逆哉成然魂交則寐蘧然形開則覺交開之形雖殊寂寞之性一也
  趙註奚以汝為奚以汝適言無所用汝也将化為鼠肝蟲臂之微不可知也鑄金為劍唯大冶之所為犯形為人唯化工之所命為鼠肝為蟲臂吾又安能知之哉成然寐全歸之義蘧然覺蘇醒之義也
  鬳齋云鼠肝蟲臂言物之至小者便是趙州云火燒過後成一株茅葦之論唯命之從不聴則捍即前段物不勝天之意鑄金之喻亦竒絶賈𧨏隂陽為炭萬物為銅自此中出成然寐蘧然覺以生為寐以死為覺却下六字如此結上一段竒文真竒筆也
  古之所謂友者唯其莫逆於平日故能規正其将死當子來妻子環泣之際叱之使避無驚其化則異於常人之所為矣又語以人處世間萬物之一而所謂人者不知其幾億萬計則何以汝為此又釋其滯念而開其曠懐也鼠肝蟲臂言生之至微而不足道者設使造物所命亦安之而已其可距乎於此有以見灼知生死之理則無適而非樂無時而不安推其緒餘足以濟朋友之危觧世俗之惑豈小補哉大塊載我以形至善吾死也重舉前文以證盖慮常人之情畏死而不得免則預為他生之計毫𨤲係念萬刼縈纒譬夫躍冶之金亦秪以異而鏌鋣不可必得矣是以至人以天地為爐造化為冶萬化無極吾與之無極何必曰人耳人耳而憂其不得邪又况於鼠乎蟲乎肝乎臂乎觀古人之所以自處者若此則豈生死所能拘盖以生為寐死為覺故也以死為覺則何時而非覺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七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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