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卷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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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寓言第一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已同則應不與已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無言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惡乎可可於可惡乎不可不可於不可物固有所然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非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郭註寄之他人十言而九見信世之所重十言而七見信巵滿則傾空則仰非持故者也况之於言因物隨變日出猶日新日新則盡自然之分分盡則和也言出於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連叔之𩔖是也父之譽子人多不信時有信者輙以常嫌見疑故借外論之已雖信而懐常疑者猶不受寄之他人則信之人之聽有斯累同應否反互相非也三異同處而二異訟必取是於不訟者俱異耳而獨信其所是非借外而何重言以其耆艾故俗共重之使不借外十信其七年在物先而其餘本末無以待人則非所以先也直是陳久之人便共信之此俗之所以安故習常也夫自然有分而是非無主故曼衍莫能定曠然無懐因而任之所以各終其天年也付之於物就用其言則彼此是非居然自齊若立言以齊之則我物復不齊矣言彼所不言而我竟不言故未嘗言亦未嘗不言彼我情偏有可不可而物各自然自可綂而言之無可無不可而至也唯言隨物制而任其天然之分者能無夭落雖變化相代其氣則一於今為始於昨為卒理自爾耳莫得其倫夫均齊者豈妄哉皆天然之分也
  吕註寓言十九則非寓而言者十一重言十七則非重而言者十三而已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則寓與不寓重與不重皆巵言也何謂寓言十九夫道近在吾心以吾心論之彼則疑而不信猶父不為子媒必藉外論之非吾不欲直言人不可與直言故也何謂重言十七同已則應而為是異已則反而為非吾所以言於人者欲其應不欲其反也故因其心之所重耆艾之人而言之以已所重猶已言也凡此書中稱引古昔者皆是以耆艾為重者所聞先於我非以年也有經緯本末足以先人則人從之人而無以先人是謂陳久之人曷足重哉言出未始有言則其日出猶巵而已巵之為物酌於罇罍而時出之中虚而無積也天倪則無為之至聖人所休和以是非休乎天均則出處語黙無非天均因以曼衍即是理而推之所以窮年也唯無我而不言則齊有言則有我有物安得而齊故齊與言言與齊未始齊也不言雖齊猶與言不齊未足為大齊唯言無言而後大齊巵言是也故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所謂可與不可然與不然皆有自也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無不可可知矣萬物之種其出未始不同知其同則知始卒若環是謂天均天均者是非於此而和萬物所齊無為之至故曰天倪也
  疑獨註寓言製名以言重言世俗所重巵言猶老子云善言無瑕讁也巵滿則傾空則仰喻言之善者因時而適變日出而不窮乃能和之以自然之分十言而九見信七見信皆局於隂陽之數不能無窮也言出於己俗多不信故父不為子媒而藉外論之是謂寓言也重言如托以孔子顔囬之𩔖言雖出於己可推重則為耆艾如無經緯本末雖耆艾亦非重也學至於道斯能先人否則陳人而已聖人言之應物當理往而不留故曰日出唯能和以天倪所以曼衍窮年也巵言出於不言則萬理齊言則不齊矣莊子巵言出於既齊之後而齊與言言與齊皆不齊也莫若無言雖無言而未嘗不言孔子欲無言亦何嘗無言言出於無言則雖終日言所以應物也何意於言哉雖終日不言無妨應世也何嘗不言哉此莊子巵言之意有自也而可有可有自也有自也而不可無可無自也下文體此有自有然是非彼我之所起可不可然不然將以齊彼我一是非也而然於然可於可固有所然固有所可則使萬物各足於性命之内然可在物不在我也非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耶種者物生之始萬形萬變其化無窮相代始終如環無端莫得其倫理是之謂天均人力莫與焉天均言其平天倪言其始皆自然之喻
  碧虚註寄寓之言十取其九德重之言十不信三此世俗之見也巵滿則傾空則仰中則正日出則斜過午則昃及中則明巵言取其正日出取其中君子言出中正而明和之以極分而已藉外之言人多取信父之譽子難為巧辭世人不察是非而以已同為善重者取其耆艾若年先而無德非先也止是陳舊之人耳巵言日出中正而明和以德分之理因以不滯之辭所以盡其天年而無悔吝不言謂黙黙則寓重巵言皆齊盖以不言齊之也不言之理自齊寓重巵言自不齊耳故曰齊與言不齊是言自屬言齊自屬齊此與一言為二之義畧同言無言謂無情之言巵言中正豈有情哉無是非愛惡之情則無是非愛惡之言故終身言而未嘗言若乃謹黙括囊而中正未嘗去心則是終日不言未嘗不言也有自而可與不可有自而然與不然言其皆有由然乎然可乎可由於道故也其不然不可不由於道故也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不可矣故再舉巵言可久總結前篇萬物異種理自相代有形化無形無形生有形有情交無情無情變有情始不見首卒不見後循環莫測故曰天均自然均平取其極分而已矣
  劉槩註水之在巵猶言之在德不滿則不發也自外來者益之而不可增由中出者雖多而未嘗𧇊故曰巵言日出物之有際必有端倪自然之倪始卒若環故曰和以天倪如草曼水衍以譬自然之緒道全而物不傷故可以盡年也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六經不為支離老子不為簡約矣若以寓言以祈人之合重言以祈人之信皆有為而言言之末也則巵言者其為言之本歟
  鬳齋口義巵以貯酒飲之有味日出者件件之中有此言以天理而調和衆心也父為子媒人必不信故藉外論之已言所以止其争變也借重於耆艾則聞者不敢非古先帝王皆耆艾也經緯本末言知常變始終期年期頤之年年先而學無所不見足以先人所謂陳久無用之人耳曼衍自得窮年以此送日月也以無言無為則歸於一理若以一而形諸言或以言而論此一皆為容心不齊一矣唯無言則齊無心之言是也故終身言而未嘗言不言之中使人悟理則非不言也凡人所謂可與不可然與不然皆各有所是我何從而然可之唯隨其然者可者而然之可之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不可矣齊物篇論此甚詳非以自然之言調和衆口豈能千古不磨萬物之種同出於造化往來終始相代於天地之間其倫理之妙莫得而窮之天均者天理之同然也
  寓重之義諸解已明十居九七之論為之優則出胷臆而言者無幾盖謂世俗之人中所主輕重隨人故從權立言主乘機化道俾從信而入陶成善心其憂世愛民亦切矣巵言解者不一夫巵之貯水喻言之載道道固非言所能盡水亦非巵所能量遽謂道不屬言水不屬巵不可也故其言日出而不窮人亦聽之而不厭非若寓言重言之有所去取也盖能和以自然之分則可以合天下之心而我無心何同異是非之辨哉父不為子媒一語足以盡寓言之㫖我所以藉外論之者為彼難信故也其同異在言而應反見諸迹不若無言之混成而人莫我異無言之混成又不若無心之言能化物而無迕也重言亦出於己言經緯論其才本末明所學此又有警勵學者之意巵言無窮而能和以自然之分優㳺曼衍以終天年何世累之能及至此亦可矣後又隨掃其意云凡天下事物之理不言則齊與道為一齊與言猶無與有粗妙異理惡得而齊唯超有無而㝠粗妙者斯大齊也故曰無言當是言字下文可照此又明夫未嘗言未嘗不言之妙神而化之不滯有言無言之迹而天下風靡影從也夫言之有可有然出於固然固可則無不然無不可矣此巵言所以併包寓重而無遺故言滿天下無口過也本經末篇自叙有云以巵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則知是經所言灝瀚宏深千變萬化不越此三條而已然而絶迹易無行地難不言易言無瑕讁難南華立此三言所以免乎瑕讁也夫以言免瑕讁猶未若㤀言而無瑕讁㤀謂有而無之非不言之偏執也㤀言極議夫子之欲無言近之世間萬物同出乎機而禀形有異相代無窮猶言之同出乎心而立論有異辨諍無極聖人因而不自唱應彼而言非我言也故若環無端莫究其極我則和以是非而休乎自然之分而已是亦遺言之意云
  莊子謂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莊子曰孔子謝之矣而其未之嘗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鳴而當律言而當法利義陳乎前而好惡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郭註隨年隨化與時俱也時變則俗情亦變乗物以遊心者豈異於俗哉變者不停是不可常謂孔子勤志服膺而後知非能任其自化此明惠子不及聖人之韻逺矣孔子謝變化之自爾非知力之所為故隨時任物而不造言若役其材知而不復本靈則生亡矣鳴者律之所生言者法之所出法律皆衆人所為聖人就用之故無不當而未之嘗言未之嘗為也我無言也好惡是非義利之陳直用人之口耳口所以宣心既用衆人之口則衆人之心用矣我順衆心誰敢逆立哉因天下之自定而定之又何為乎因而乘之故無不及也
  吕註傳稱孔子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從心則横心所念更無是非横口所言更無利害是也道未至於從心則不免於化化則必始是而卒非六十之所謂是安知非五十九非也惠子不知此乃孔子之與人同者至其與天同者則自古及今未始有化而真以為勤志而行服知而知也謝謂絶去之物得以生之謂得所謂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也未生則無氣無形安有所謂靈生而有氣有形而復其靈也鳴而當律無事於聲音之調言而當法無事於義理之釋及夫義利陳乎前我則從而好惡是非之此直服人之口而已以其所待未定非無為而自化也若夫使人心服而不敢蘁立然後定天下之定是乃使之自化非直服人之口而已吾且不得及彼者是其謝之而未之嘗言也
  凝獨註孔子六十而耳順則無非是矣惠子未知以為勤志服知而得也謝如隂陽代謝未嘗有言大本造化人才皆受於造化能反本復靈生理得矣若役於外物本失靈䘮何生之能存律者述隂陽之氣法者順天地之德聖人與隂陽合氣故鳴而當律與天地合德故言而當法今則義利交陳於前以起好惡是非而出於己之私見直服人之口不服人之心欲人心服者順而任之不敢逆立因天下之定而定之所以為順也已乎已乎欲無為之意我無為則彼自定故曰吾且不得及彼乎
  碧虚註年運既長德性愈明此與蘧伯玉章辭同而義别蘧瑗悟始是卒非未能自忘仲尼則化行不滯使人㤀已難也始而所是隨事應變卒而非之終歸正道也前既未是今亦必非此愈損而愈益也勤志則少變服知則多矜孔子久辭世紛未嘗載其言也受才質於大道者聖迹不足恃復靈性以出生者隨變而任化故其聲合中和語成文教義利陳諸方冊豈真服人之口而已以至奔馳師仰使人心服遵古循理孰敢逆立持此委順世間可以定天下之定也吾不及彼孔子謙辭
  鬳齋口義勤心服事於知見謂博學也孔子謝去博學之亊而進於道但未嘗與人言耳才猶性本始也謂造物禀靈者知覺之性反歸本來知覺之性而後可以盡人性之道鳴即言律即法義利在前而有所是非好惡則人與我對可以服其口未能服其心必舍義利是非乃可以使人心服無敢對立為忤者而後可以定天下之定理矣莊子既稱夫子之心乃對惠子而歎曰已乎已乎吾安得及彼乎敬夫子之至也
  人生隨年所化賢愚所不免者内而知慮日増外而形貌日改得失利害之相攻是非成毁之變易凡幻塵泡影倐起倐滅於前者皆化也夫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則生道日新不滯陳迹其居化與人異黄帝書云宇宙同而受化與人在乎手萬化生乎身信哉夫六十歲為天地枝幹之一周生人上壽之中半更事既久是非可定矣然猶未知今之所是之非五十九非也静原其由患在於有我茍未至無我猶未必六十歲之後為真是故蘧夫子亦有五十九非之嘆勤志謂積學服知謂任能夫子謝去所學所能久矣黙進此道而人不知耳人皆受才性於造必能復其已靈生道乃可長久以至充之以學問美之以德業鳴當律言當法猶云聲為律身為度此皆由靈而出人道可謂大備矣及其義利陳乎前而以己之好惡為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世之學者往往皆然今夫子乃使人以心服而不敢噩從無隱范先生㸃句立定天下之定言其化之速也已乎至彼乎乃莊子歎服夫子之辭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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