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註疏/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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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真經注疏卷之十四

河南郭象注

唐西華法師成玄英疏

外篇天地第十二 编辑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

〔注〕均於不為而自化也。

〔疏〕夫二儀生育,覆載無窮,形質之中,最為廣大;而新新變化,其狀不殊,念念遷謝,實唯均等,所謂亭之也。故云天地生我並生。

萬物雖多,其治一也;

〔注〕一以自得為治。

〔疏〕夫四生萬物,其類最繁,至於率性自得,斯理唯一,所謂毒之也。故又云萬物與我為一。

人卒雖眾,其主君也。

〔注〕天下異心,無心者主也。

〔疏〕黔首卒隸,其數雖多,主而君者,一人而已。無心因任,允當斯位。

君原於德而成於天,

〔注〕以德為原、無物不得。得者自得,故得而不謝,所以成天也。

〔疏〕原,本也。夫君主人物,鈴須以德為宗;物各自得,故全成自然之性。

故曰,玄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

〔注〕任自然之運動。

〔疏〕玄,遠也。古之君,謂三皇已前帝主也。言玄古聖君,無為而治天下也,蓋何為哉。此引古證今,成天德之義也。

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

〔注〕無為者,自然為君,非邪也。

〔疏〕以虛通之理,觀應物之數,而無為因任之君,不用邪僻之言者,故理當於王道。

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

〔注〕各當其分,則無為位上,有為位下也。

〔疏〕夫君道無為,而臣道有事,尊卑勞逸,理固不同。譬如首自居上,足自居下,用道觀察,分義分明。

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

〔注〕官各當其所能治矣。

〔疏〕夫官有高卑,能有優劣,能受職則物無私得,是故天下之官治也,

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

〔注〕無為也,則天下各以其無為應之。

〔疏〕夫大道生物,性情不同,率己所以,悉皆備足,或走或飛,咸應其用,不知所以,豈復措心。故以理褊觀,則庶物之應備。

故通於天地者,德也;

〔注〕萬物莫不皆得,則天地通。

〔疏〕通,同也。同兩儀之覆載,與天地而俱生者,德也。

行於萬物者,道也;

〔注〕道不塞其所由,則萬物自得其行矣。

〔疏〕至理無塞,恣物往來,同行萬物,故曰道也。

上治人者,事也;

〔注〕使人人自得其事。

〔疏〕雖則治人,因其本性,物各率能,威自稱適,枚事事有宜而天下治也。

能有所藝者,技也。

〔注〕技者萬物之不用也。

〔疏〕率其本性,自有藝能,非假外為,故真技衍也。

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

〔注〕夫本末之相兼,猶手臂之相包,故一身和則百節皆適,天道順則本末俱暢。

〔疏〕兼,帶也,濟也,歸也,夫藝能之技,叉須帶事。不帶於事,技衍何施也。事苟失宜,技便無用。雖行於義,不可乖德;雖有此德,理須法道虛通;故曰虛通,終歸自然之衍。斯乃理事相包,用不同耳。是故示本能攝末,自淺之深之義。

故曰,古之畜天下者,無欲而天下足,無為而萬物化,

〔疏〕夫兼天所以無為,兼道所以無欲。故古之帝王養畜拿庶者,何為哉?蓋無欲而蒼生各足,無為而萬物自化也。

淵靜而百姓定。

〔疏〕一人垂拱而玄默,百姓則比屋而可封。故《老經》云我好靜而民自正。

《記》曰:通於一而萬事畢。

〔疏〕一,道也。夫事從理生,理叉包事,本能攝末,故知一,萬事畢。語在《西升經》,莊子引以為證。

無心得而鬼神服。

〔注〕一無為而韋理都舉。

〔疏〕夫進混人問之事,心證自然之理,而窮原徹際,妙極重玄者,故在於顯則為人物之所歸,處於幽則為鬼神之所服。

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剖心焉。

〔注〕有心則累其自然,故當劇而去之。

〔疏〕失子者,老子也。莊生師老君,故曰夫子也。制,去也,灑也。虛通之道,包羅無外,二儀待之以覆載,萬物得之以化生,何莫由斯,最為物本。歎洋洋之美大,以勗當世之君王,可不法道之無,為洗去有心之累者邪。

無為為之之謂天,

〔注〕不為此為,而此為自為,乃天道。

〔疏〕無為為之,率性而動也。天機自張,故謂之天。此不為為也。

無為言之之謂德,

〔注〕不為此言,而此言自言,乃真德。

〔疏〕寂然無說而應答無方,譬縣鏡高堂,物來斯照,語默不殊,故謂之德也。此不言而言者。

愛人利物之謂仁,

〔注〕此任其性命之情也。

〔疏〕慈若雲行,愛如雨施,心無偏執,德澤弘普,惜其性命,故謂之仁也。

不同同之之謂大,

〔注〕萬物萬形,各正其分,不引彼以同我,乃成大耳。

〔疏〕夫刻彫眾形,而性情各異,率其素分,素合自然,任而不割,故謂之大也。

行不崖異之謂寬,

〔注〕玄同彼我,則萬物自容,故有餘。

〔疏〕夫韜光晦述,而混俗揚波,若樹德不異於人,立行豈殊於物哉。而心無崖際,若萬頃之陂,林藪蒼生,可謂寬容矣。

有萬不同之謂富。

〔注〕我無不同,故能獨有斯萬。

〔疏〕位居九五,威誇萬乘,任庶物之不同,順蒼生之為異,而韋性咸得,故能富有天下也。

故執德之謂紀,

〔注〕德者,人之綱。

〔疏〕能持己有之德行者,可謂韋物之綱紀也。

德成之謂立,

〔注〕非德而成者,不可謂立。

〔疏〕德行既成,方可立功而濟物也。

循於道之謂備,

〔注〕夫道非偏物也。

〔疏〕循,順也。能順於虛通,德行方足。

不以物挫志之謂完。

〔注〕內自得也。

〔疏〕挫,屈也。一毀譽,混榮辱,不以世物屈節,其德完全。

君子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

〔注〕心大,故事無不容也。

〔疏〕韜,包容也。君子贊人,肆於已前十事,則能包容物務,心性寬大也。

沛乎其為萬物逝也。

〔注〕德澤滂沛,任萬物之自往也。

〔疏〕逝,往也。心性寬閑,德澤滂沛,故為常生之所歸往也。

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

〔注〕不貴難得之物。

〔疏〕若如前行,便是無為,既不羨於榮華,故不貴於寶貨。是以珠生於水,不索故藏之於淵;金出於山,不求故韜之於嶽也。

不利貨財,

〔注〕乃能忘我,況貨財乎。

〔疏〕雖得珠玉,尚不食以資身;常用貨財,豈復將為利也。

不近貴富;

〔注〕自來寄耳,心常去之遠也。

〔疏〕寄去寄來,不哀不樂,故外疏遠乎軒冕,內不近乎富貴也。

不樂壽,不一及夭:

〔注〕所謂縣解。

〔疏〕假令壽年延永,不以為樂,性命夭促,不以為哀。

不榮通,不醜窮;

〔注〕忘夭壽於胸中,況窮通之閒哉。

〔疏〕富貴榮達,不以為榮華;責賤窒塞,不以為醜。辱壽夭嘗不以措意,榮辱之情,豈容介懷。

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

〔注〕皆委之萬物也。

〔疏〕光臨宇宙,統御天下,四海珍寶,總繫一人而行不利貨財委之萬國,豈容拘束入己,用為私分也。

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

〔注〕忽然不覺榮之在身。

〔疏〕覆有黔黎;主領天下,而推功於物,忘其富貴,故不以己大而榮顯也。

顯則明,

〔注〕不顯則默而止。

〔疏〕明,彰也。雖坐汾陽,喪其天下,鈴也顯智,,豈日韜光也。

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注〕蛻然無所在也。

〔疏〕忘於物我,故萬物可以為一府;冥於變化,故死生同其形狀。死生無變於己,況窮通夭壽之問乎。

夫子曰:夫道,淵乎其居也,浮乎其清也。

〔疏〕至理深玄,譬猶淵海,膠然清潔,明燭鬢眉。淵則嘆其居寂以深澄,僇則嘆其雖動而怛潔也。本亦作君字者。

金石不得,無以嗚。

〔注〕聲由寂彰。

〔疏〕嗚由寂彰,應由真起也。

故金石有聲,不考不嗚。

〔注〕因以喻體道者物感而後應也。

〔疏〕考工,擊也。夫金石之內,素蘊官商,若不考擊,終無聲響。亦由至人之心,實懷聖德,物若不感,無由顯應。前託淵水以明至道,此寄金石以顯聖心。

萬物孰能定之。

〔注〕應感無方。

〔疏〕喻彼明鏡,方玆虛谷,物來斯應,應而無心。物既脩短無窮;應亦方圓無定。

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

〔注〕任素而往耳,非好通於事也。

〔疏〕素,真也。逝,往也。王盛不驕不矜,任真而往,既抱朴以清高,故羞通於物務。

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

〔注〕本立而知不逆。

〔疏〕神者,不測之用也。常在理上,往而應物也。不測之神,知通於物,此之妙用,叉資於本。欲示本能起用,用不乖本義也。

故其德廣,

〔注〕任素通神,而後彌廣。

〔疏〕夫清素無為,任真而往,神知通物,而怛立本原,用不乖體,動不傷寂。德行如是,豈不大中之者邪。

其心之出,有物採之。

〔注〕物探之而後出耳,非先物而唱也。

〔疏〕探,求也。夫至聖虛懷,而物我斯應,自非物求聖德,無由顯出聖心。聖心之出,良由物探。欲和而不唱,不為物先。

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

〔疏〕形者,七尺之身;生者,百齡之命;德者,能澄之智;道者,可通之境也。道能通生萬物,故非道不生;德能鑒照理原,故非德不明。《老經》云,道生之,德畜之也。

存形窮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

〔疏〕存,任也。窮,盡也。任形容之妍醜,盡生齡之夭壽,立盛德以匡時,用至道以通物。能如是者,其唯王德乎。

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

〔注〕忽,勃,皆無心而應之貌。動出無心,故萬物從之,斯蕩蕩矣。故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而成王德也。

〔疏〕蕩蕩,寬平之名。忽,勃,無心之貌。物感而動,逗機而出,因循任物,物則從之。猶具眾美,故為王德也。

視乎冥冥,聽乎無聲。

〔疏〕至道深玄,聖心凝寂,非色不可以目視,絕聲不可以耳聽。

冥冥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

〔注〕若夫視聽而不寄之於寂,則有閤昧而不和也。

〔疏〕雖復冥冥非色,而能陶甄萬象;乃云寂寂無響,故能諧韻八音。欲明從體起用,功能如是者也。

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

〔注〕窮其原而後能物物。

〔疏〕即有即無,即寂即應,遣之又遣,故深之又深。既而窮理盡性,故能物眾物也。

神之又神而能精焉;

〔注〕極至順而後能盡妙。

〔疏〕神者,不測之名。應寂相即,有無洞達,既而非測非不測,亦不非測,乃是神之精妙。

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而供其求,

〔注〕我確斯而都任彼,則彼求自供。

〔疏〕遣之又遣,乃曰至無。而接物無方,隨機稱適,千差萬品,求者即供,若縣鏡高堂,物來斯照也。

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

〔注〕皆恣而任之,會其所極而已。

〔疏〕騁,縱也。宿,會也。若夫體故至無,所以隨求稱適,故能順時因任,應物多方,要在會歸而不滯一。故或大或小,乍短乍長,乃至脩遠,其來者,隨彼機務,悉供其求,應病以藥,理無不當。

黃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玄珠。

〔注〕此寄明得真之所由。

〔疏〕赤是南方之色,心是南方之藏。水性流動,位在北方。譬迷心綠鏡,閤無所照,故言赤水北也。崑丘,身也。南是顯明之方,望是觀見之義,玄則疏遠之目,珠乃珍貴之寶。'欲明世問韋品,莫不身心迷妄,馳騁耽者,無所覺知,閤似北方,動如流水,迷真喪道,實此之由。今欲返本還源,析真訪道,是以南望示其照察,還歸表其復命,故先明失真之處,後用顯得道之方。法所顯方法,列在下文。

使知索之而不得,

〔注〕言用知不足以得真。

〔疏〕索,求也。故絕慮不可以心求也。

使離朱索之而不得,

〔疏〕非色,不可以目取也。

使喫詬索之而不得也。

〔注〕聰明喫詬,失真愈遠。

〔疏〕喫詬,言辨也。離言不可以辨索。

乃使象罔,象罔得之。

〔疏〕罔象,無心之謂。離聲色,絕思慮,故智與離朱自涯而反,喫詬言辨,用力失真,唯罔象無心,獨得玄珠也。

黃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注〕明得真者非用心也,象罔然即真也。

〔疏〕離婁迷性,恃明目而喪道,軒轅悟理,歎罔象而得珠。勗諸學生,故可以不離形去智,黜聰享體邪。

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日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日被衣。

〔疏〕已上四人,並是堯時隱士,厭穢風塵,懷道抱德,清康潔己,不同人世,堯知其賢,欲讓天下。莊生示有承稟,故具列其師資也。

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

〔注〕謂為天子。

吾藉王倪以要之。

〔注〕欲因其師以要而使之。

〔疏〕配,合也。藉,因也。堯云:齧缺之賢者,有合天,位之德,庶因王倪,遙能屈政。情事不次,故問許由o

許由曰:殆哉圾于天下。

〔注〕圾,危也。

〔疏〕殆,近也。圾,危也。若要齧缺,讓萬乘,危亡之徵,其則不遠也。

齧缺之為人也,聰明截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

〔注〕聰敏過人,則使人跋之,屢傷於民也。

〔疏〕歡,聖也。給,捷也。敏,速也。夫聖人治天下也,冕流垂目,難績塞耳,所以杜聰明,不欲多聞見。今齧缺乃內懷聖智,外眩聰明,詞鋒捷辮,計數宏達,德行性機,所作過人;其述既彰,鈴以為息。危亡之狀,列在已下。

而又乃以人受天。

〔注〕用知以求復其自然。

〔疏〕物之喪真,其日已久,乃以心智之衍,令復其初,故自然之性失之遠。

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

〔注〕夫過生於聰知,而又役知以禁之,其過彌甚矣。故曰,無過在去知,不在於強禁。

〔疏〕過之所由生者,知也。言齧缺但知審禁蒼生之過息,而不知息生之由智也。

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無天,

〔注〕若與之天下,彼且遂使後世任知而失真。

〔疏〕若與天位,令御韋生,鈴運乎心智,悅乎天理,則物皆喪己,無復自然之性也。

方且本身而異形,

〔注〕夫以萬物為本,則韋變可一而異形可同。斯迸也,將遂使後世由己以制物,則萬物乖矣。

〔疏〕方,將也。夫聖人無心,因循任物。今齧缺以己身為本,引物使歸,令天下異形,從我之化。物之失性,實此之由,後世之患,自斯而始也。

方且尊知而火馳,

〔注〕賢者當位於前,則知見尊於後,奔競而火馳也。

〔疏〕夫不能忘智以任物,而尊智以御世,遂將徇迸,拾己效人,馳驟奔逐,其速如火矣。

方且為緒使,

〔注〕將興後世事役之端。

〔疏〕緒,端也。使,役也。不能無為,而任知御物,後世勞役,自此為端。

方且為物該,

〔注〕將遂使後世拘牽而制物。

〔疏〕縯,礙也。不能用道以通人,方復任智以礙物也。

方且四顧而物應,

〔注〕將遂使後世指麾以動物,令應上務。

〔疏〕方將顧昤四方,撫安萬國,令彼之氓黎,應我之化法。

方且應眾宜,

〔注〕將遂使後世不能忘善,而利仁以應宜也。

〔疏〕用一己之知,應眾物之宜,既非無心,未免危殆矣。

方且與物化,

〔注〕將遂使後世與物相逐,而不能自得於內。

〔疏〕將我己知,施與物眾,令庶物從

化,物既失之,我亦未得也。

而未始有恆。

〔注〕此皆盡當時之宜也,然今日受其德,而明日承其弊矣,故曰未始有叵o

〔疏〕以智理物,政出多門,前荷其德,後遭其弊,既乖淳古,所以無怛。

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

〔注〕其事類可得而祖效。

〔疏〕族,藪也。夫齧缺隱居山藪,高尚其志,不能混逵,未足配天。而流俗之中,罕其輩類,故志尚清遐,良可效耳。

可能為眾父,而不可以為眾父父。

〔注〕眾父父者,所以述也。

〔疏〕父,君也。言齧缺高尚無為,不夷乎俗,雖其道可迷,適可為眾人之父,而未可為父父也。父父者,堯也。夫堯寄坐萬物之上,而心馳乎姑射之山,往見四子之時,即在汾陽之地。是以即寂而動,即動而寂,無為有為,為無為有,有無一時,動寂相即,故可為君中之君,父中之父。所謂窮理盡性,玄之又玄,而為眾生之父,故其宜矣。故郭注云,父父者所以進也,

治,亂之率也o

〔注〕言非但治主,乃為亂率。

〔疏〕率,主也。若用智理物,當時雖治,於後叉亂。二途皆以智為率。

北面之禍也,

〔注〕夫桀紂非能殺賢臣,乃賴聖知之逵以禍之。

〔疏〕桀紂賴聖智以殺賢臣,故聖智是北面之禍也。

南面之賊也。

〔注〕田恆非能殺君,乃資仁義以賊之。

〔疏〕田怛資仁義以殺主,故仁義南面之賊。注云,田怛非能殺君,乃資仁義以賊之。

堯觀乎華。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

〔疏〕華,地名也,今華州也,封人者,謂華地守封疆之人也。嘻,歎聲也。封人見堯有聖人之德,光臨天下,請祝願常富,庶享多福。

使聖人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

〔疏〕夫富壽多男子,實為繁撓,而能體之者,廢無為。故寄彼二人,明玆三息。辭讓之旨,列在下文。

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獨不欲,何邪?

〔疏〕前之三事,人之大欲存焉。汝獨致辭,有何意謂。

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

〔疏〕夫子胤扶疏,憂懼斯重;財貨殷盛,則事業實繁;命壽延長,則貽困辱。三者未足養無為之德,適可以益有為之累,所以並辭。

封人曰:始也我以汝為聖人邪,今然君子也。

〔疏〕我曰言汝有無雙照,便為體道聖人;今既拾有趣無,適是賢人君子也。

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

〔注〕物皆得所而志定也。

〔疏〕天地造化為萬物,各有才能,量才授官,有何憂懼。

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

〔注〕寄之天下,故無事也。

〔疏〕百姓豐饒,四海殷實,寄之韋有而不以私焉,斯事無為也。

夫聖人,鶉居

〔注〕無意而期安也。

而轂食,

〔注〕仰物而足。

〔疏〕鶉,鵲鶉也,野居而無常處。殼者,烏之子,食鈴仰母而足。聖人寢處檢薄,譬彼鵲鶉;供謄栽充,方茲穀鳥。既無心於侈靡,豈有情於滋味乎。

烏行而無彰;

〔注〕率性而動,非常進也。

〔疏〕彰,文逵也。夫聖人灰心滅智而與物俱冥,猶如烏之飛行,無蹤跡而可見也。

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

〔注〕猖狂妄行而自蹈大方也。

〔疏〕運屬清夷,則撫臨億兆;物來感我,則應時昌盛。郭注云猖狂妄行,恐乖文旨。

天下無道,則脩德就問;

〔注〕雖湯武之事,苟順天應人,未為不問也。故無為而無不為者,非不間也。

〔疏〕問音閑。時逢擾亂,則混俗韜光,脩德隱邇,全我生道,嘉遁閒居,逍遙遁世。所謂隱顯自在,用拾隨時。

千歲厭世,去而上仙;

〔注〕夫至人極壽命之長,任窮理之變,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故云厭世而上仙也。

〔疏〕夫聖人達生死之不二,通變化之為一,故能一盡天年之脩短,厭囂俗以消升。何鈴鼎湖之舉,獨為上仙,安期之壽,方傳千歲。

乘彼白雲,至于帝鄉;

〔注〕氣之散,無不之。

〔疏〕精靈上升,與太一而冥合,乘雲御氣,屆于天帝之鄉。

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有。

〔疏〕三息,前富壽多男子也。夫駕造物而來往,乘變化而遨遊,三息本自虛無,七尺來從非有,殃辱之事,曾何足云。

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

[疏〕請言既飽,封人於是去之。堯方悟非,所以請答也。

封人曰:退已。

〔疏〕所疑已次,宜速退歸。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

〔疏〕伯成子高,不知何許人也,蓋有道之士也。

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辭為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也?

〔疏〕唐虞之世,南面傳孤,逮乎有夏,退耕於野。出處頓殊,有何意謂。

子高曰:昔堯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

〔疏〕夫賞罰者,所以著勸畏也。而堯以無為為治,物物從其化,故百姓不待其褒賞而自勉行善,無勞刑罰而畏惡不為。此顯之聖明,其德如是。

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

〔疏〕盛行賞罰,百姓猶不仁,至德既衰,是以刑書滋起,故知將來之亂,從此始焉。

夫子闔行邪?無落吾事。侶侶乎耕而不顧。

〔注〕夫禹時三聖相承,治成德備,功美漸去,故史籍無所載,仲尼不能問,是陝雖有天下而不與焉,斯乃有而無之也。故考其時而禹為最優,計其人則雖三聖,故一堯耳。時無聖人,故天下之心俄然歸啟。夫至公而居當者,付天下於百姓,取與之非己而往故失之不求,得之不辭,忽然恫然而來,是以受非毀於康節之士而名列於三王,未足怪也。莊子因斯以明堯之弊,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況後世之無聖乎。寄遠述於子高,使棄而不治,將以絕聖而反一,遺知而寧極耳。其實則未聞也。夫莊子之言,不可以一塗詁,或以黃帝之述禿堯舜之經,豈獨貴堯而賤禹哉。故當遺其所寄,而錄其絕聖棄智之意焉。

〔疏〕闔何不也。落,廢也。他億,耕地之貌。伯成謂禹為夫子。夫子何不行去邪。莫廢我農事。於是用力而耕,不復顧昤也。夫三聖相承,蓋無優劣,但澆淳異世,故其迸不同。郭注云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者,欲明有聖不如無聖,有為不及無為,故高遠進,以明絕聖棄智者耳。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

〔注〕無有,故無所名。

〔疏〕泰,太,初,始也。無氣始萌,謂之太初,言其氣廣大,能為萬物之始本,故名太初。太初之時,惟有此無,未有於有。有既未有,冬將安寄。故無有無名。

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

〔注〕一者,有之初,至妙者也,至妙,故未有物理之形耳。夫一之所起,起於至一,非起於無也。然莊子之所以屢稱無於初者,何哉?初者,未生而得生,得生之難,而猶上不資於無,下不待於知,突然而自得此生矣,又何營生於已生以失其自生哉。

〔疏〕一應道也,有無一之名而無萬物之狀。

物得以生,謂之德;

〔注〕夫無不能生物,而云物得以生,乃所以明物生之自得,任其自得,斯可謂德也。

〔疏〕德者,得也,謂得此也。夫物得以生者,外不資乎物,內不由乎我,非無非有,不自不他,不知所以而生,故謂之德也。

未形者有分,且然無問,謂之命,

〔疏〕雖未有形質,而受質以有素分,然且此分脩短,愁乎更無問隙,故謂之命。

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

〔疏〕留,靜也。陽動陰靜,氛氳升降,分布三才,化生萬物,物得成就,生理具足,謂之形也。

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

〔注〕夫德形性命,因變立名,其於自爾一也。

〔疏〕體,質;保,守也。棄受形質,保守精神,形則有醜有妍,神則有愚有智。既而宜便軌則,各自不同,素分一定,更無改易,故謂之性也。

性脩反德,德至伺於初。

〔注〕怛以不為而自得之。

〔疏〕率此所棄之性,循復生初之德,故至其德處,同於太初。

同乃虛,虛乃大。

〔注〕不同於初,而中道有為,則其懷中故為有物也,有物而容養之德小矣。

〔疏〕同於太初,心乃虛豁;心既虛空,故能包容廣大。

合喙嗚,

〔注〕無心於言而自言者,合於喙嗎。

〔疏〕喙,鳥。也。心既虛空,邇復真物,故其說合彼烏嗚。烏嗎既無心於是非,聖言豈有情於憎愛。

喙嗚合,與天地為合。

〔注〕天地亦無心而自動。

〔疏〕言既合於鳥嗎,德亦合於天地。天地無心於覆載,聖人無心於言說,故與天地合也。

其合縉縉,若愚若昏,

〔注〕坐忘而自合耳,非照察以合之。

〔疏〕縉,合也。聖人內符至理,外順常生,唯迸與本,罄無不合,故曰縉縉。是混俗揚波,同塵萬物,既若愚蠢,又如昏暗。又解:既合喙嗎,又合天地,亦是縉縉。

是謂玄德,同乎大順。

〔注〕德玄而所順者大矣。

〔疏〕總結已前,欺其美盛。如是之人,可謂深玄之德,故同乎太初,大順天下也。

夫子問于老聘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

〔注〕若相放效,強以不可為可,不然為然,斯矯其性情也。

〔疏〕師於老聘,所以每事請答。汎論無的,故曰有人。布行政化,使人倣效,以己而制物,物失其性,故己之可者,物或不可,己之然者,物或不然,物之可然,於己亦爾也。

辨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寓。

〔注〕言其高顯易見。

〔疏〕堅白,公孫龍守白論也。孔穿之徒,堅執此論,當時獨步,天下無敵。今辨者云:我能離析堅白之論,不以為辮,雄辮分明,如懸日月於區宇。故郭注云言其高顯易見也。

若是則可謂聖人乎?

〔疏〕結前問意。如是之人,得為聖否。

老聘曰:是胥易技係勞形休心者也。

〔疏〕胥,相也。言以是非更相易奪,用此技藝係縛其身,所以痕勞形體,休惕心慮也。此答前問意。技,有本或作枝字者,言是非易奪,枝分葉派也。

執狸之狗成思,暖狙之便自山林來。

〔注〕言此皆失其常然也。

〔疏〕緩狙,孺猴也。執捉狐狸之狗,多遭傑頸而獵,既不自在,故成愁思。狠猴本居山林,逶迤故曠,為挑攫便捷,故失其常處。狸,有本作貓者,竹鼠也。

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眾,

〔注〕首趾,猶始終也。無心無耳,言其自化。

〔疏〕若,而,皆汝也,首趾,終始也。理絕言辮,故不能聞言也。又不可以心慮知,耳根聽,故言無心無耳也。凡有機無情,皆日終始,故言眾也。咸不能以言說,悉不可以心知,汝何多設狠狙之能,高張懸寓之辨,今物效己,豈非過乎。

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

〔注〕言有形者善變,不能與無形無狀者並存也。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也,將順日新之化而已。

〔疏〕有形者,身也;無形者,心也。汝言心與身悉皆有存,我以理觀照,盡見是空也。

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

〔注〕此言動止死生,盛衰廢興,未始有怛,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得也。

〔疏〕時在動靜,物有死生,事有興廢,此六者,自然之理,不知所以然也。豈關人情思慮,倣效能政哉。但任而順之物之自當也。

有治在人,

〔注〕不在乎主自用。

〔疏〕人各有率性而動,天機自張,非猶主教。

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

〔注〕天物皆忘,非獨忘己,復何所有哉?

〔疏〕豈唯物務是空,抑亦天理非有。惟事與理,二種皆忘,故能造乎非有非無之至也。

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注〕人之所不能忘者,己也,己猶忘之,又奚識哉。斯乃不識不知而冥於自然。

〔疏〕入,會也。且天下難忘者,己也,而己尚能忘,則天下有何物足存哉。是知物我兼忘,故能冥會自然之道也。

蔣問翹見季徹曰:魯君謂范也曰:請受教。辭不獲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

〔疏〕薦,獻也。蔣問及季,姓也。勉,徹,名也。此二賢未知何許人也,未詳所據。魯君,魯侯也,伯禽之後,未知的是何公。魯公見翹,請受治國之衍,雖復辭不得免君之命,遂告魯君為政之道。當時率師,恐不折中,敢陳所告,試默吾賢。鈴不合宜,幸希緘艾。

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民孰敢不輯。

〔疏〕輯,音集。阿,曲也。孰,誰也。輯,和也。夫為政之道,先須躬服恭敬,儉素清約,然後拔擢公平忠節之人,銓衡質直無私之士,默可替否,共治百姓,則蕃境無虞,域中清謐,民歌擊壤,誰敢不和。

季徹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娘之怒臂以當車軼,則必不勝任矣。

〔注〕鈴服恭儉,非志儉而儉也;技出公忠,非忘忠而忠也。故雖無阿私,而不足以勝矯詐之任也。

〔疏〕局局,晚身而笑也,夫叉能恭檢,技出公忠,此皆偽情,非忘淡者也。故以此言為面南之德,何異乎螳娘怒臂以敵車轍,用小擬大,故不能任也。

且若是,則其自為處危,其觀臺

〔注〕此皆自處高顯,若臺觀之可睹也。

〔疏〕夫公儉公忠,非能忘淡,適自顯耀以炫眾。人既高危,叉遭車敗,猶如臺觀峻聳,處置危縣,雖復行李觀見,而崩毀非久。

多物將往,

〔注〕將使物不止於本性之分,而矯

趺自多以附之。

〔疏〕觀臺高迥,人競觀之,立行自多,物爭歸奏。

投邊者眾。

〔注〕亢足投進,不安其本步也。

〔疏〕顯耀動物,物不安分,故舉足投進,企踵者多也。

蔣聞翹親親然驚曰:翹也沱若於夫子之所言矣。

〔疏〕親親,驚貌也。忙,無所見也。乍聞高議,率爾驚悚,思量不悟,所以忙然矣。

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也。

〔疏〕風,教也。我前所陳,深為乖理,所願一言,庶為法教也。

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搖蕩民心,使之成教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

〔注〕大志各有趣,不可相效也。故因其自搖而搖之,則雖搖而非為也;因其自蕩而蕩之,則雖蕩而非動也。故其賊心自滅,獨志自進,教成俗易,汎然無逃,履性自為而不知所由,皆云我自然矣。舉,皆也。

〔疏〕夫聖治天下,大順韋生,乘其自搖而作法,因其自蕩而成教,是以教成而逵不顯,俗易而物不知,皆除滅其賊害之心,而進脩獨化之志。不動於物,故若性之自為;率性而動,故不知其所由然也。舉,皆也。

若然者,豈兄堯舜之教民,淇津然弟之哉?

〔注〕淇津,甚貴之謂也。不肯多謝堯舜而推之為兄也。

〔疏〕淇津,甚貴之謂也。若前方法,以教蒼生,則治各淳古,物皆得性,詛須獨貴堯舜而推之為兄邪。此意揖讓之風,不謝唐虞矣。

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注〕居者,不逐於外也,心不居則德不同也。

〔疏〕居,安定之謂也。夫心馳分外,則觸物參差;虛夷靜定,則萬境唯一。境境之異同,在心之靜亂耳。是以欲將堯舜同德者,鈴須是居其心也。

子貢南遊於楚,反於晉,過漢陰,見一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猾猾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

〔疏〕水南曰陰,種蔬曰圃,坪中日畦。隧,地道也。猾攪,用力貌也。丈人,長者之稱也。子貢南進荊楚之地,途經漢水之陰,遂與丈人更相伉答。其抑揚詞調,具在文中。莊子因記二賢以明稱混沌。

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

〔疏〕械,機器也。子貢既見丈人力多而功少,是以教其械器,庶力少功多。輒進愚誠,未知欲否?

為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

〔疏〕奈何,猶如何,謂其方法也。日:鑿木為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秩湯,其名為摔。

〔疏〕機,關也。提挈其水,灌其若抽,歌論數疾,似泱湯之騰沸,前輕後重,即今所用桔桿也。

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

〔注〕夫用時之所用者,乃純備也。斯人欲修純備,而抱一守古,失其曾也。

〔疏〕夫有機關之器者,鈴有機動之務;有機動之務者,鈴有機變之心。而機變存乎胸府,則純粹素白不圓備矣。純粹素白不圓備,則精神縣境,生滅不定。不定者,至道不載也,是以羞而不為。此來未體真修,故抱一守白者也。

子貢瞞然惹,俯而不對。

〔疏〕瞞,羞作之貌也。既失所言,故不知何答也。

有間,為圃者曰:子奚為者邪?

〔注〕有問,俄頃也。奚,何也。問子貢汝是誰門徒?作何學業?

曰:孔丘之徒也。

〔疏〕答,宣尼之弟子也。

為圃者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于以蓋眾,獨弦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

〔疏〕於于,佞媚之謂也。言汝博學瞻聞,擬似聖人,餡曲佞媚,以蓋常物;獨坐弦歌,抑揚哀欺,執斯聖述,賣彼名聲,歷聘諸國,褊行天下。

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庶幾乎。

〔注〕不志不墮,則無庶幾之道。

〔疏〕幾,近也。汝忘遺神氣,廖壤形體,身心既忘,而後庶近於道。

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無乏吾事。

〔疏〕而,汝也。乏,闕也。夫物各自治,則天下理矣;以己理物則大亂矣。如子貢之德,未足以治身,何容應聘天下。理宜速往,無廢吾業。

子貢卑陬失色,頊頊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

〔疏〕卑陬,暫作之貌。頊頊,自失之貌。既被抵訶,顏色自失,行三十里,方得復常。

其弟子曰:向之人何為者邪?夫子何故見之變容失色,終日不自反邪?

〔疏〕反,復也。子貢之門人謂賜為夫子也。向見之人,修何藝業,遂使先生一睹,容色失·常,竟日崇朝,神氣不復?門人怪之,所以致問。

曰:始吾以為天下一人耳,

〔注〕謂孔子也。

不知復有夫人也。

〔疏〕昔來稟學,宇內唯夫子一人;今逢丈人,道德又更深遠,所以卑暫不能自得也。既未體乎真假,實謂賢乎仲尼也。

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

〔注〕聖人之道,即用百姓之心耳。

〔疏〕夫事以適時為可,功以能遂為成。故力少而見功多者,則是適稱遂之機。子貢迷昔時所聞,以為聖人之道。

今徒不然。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沱乎淳備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

〔注〕此乃聖王之道,非夫人也。子貢聞其假修之說而服之,未知純白者之同乎世也。

〔疏〕今丈人問余,則不如此。言執持道者則德行無虧,德全者則形不虧損,形全者則精神專一。神全者則寄進人問,託生同世,雖與韋物並行,而不知所往,芒昧深遠,不可測量。故其操行淳和,道德圓備,不可以此功利機巧語其心也。斯乃聖人之道,非假修之衍。子貢未悟,妄致所談。

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為。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謂,警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德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

〔注〕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為全德。子貢之迷沒於此人,即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也。

〔疏〕警誕慢之容,儻是無心之貌。丈人志氣淳素,不任機巧,心懷寡欲,不務有為。縱令舉世贊譽,稱為斯德,知為無益,曾不顧昤;舉世非毀,聲名喪失,達其無損,都不領受,既毀譽不動,可謂全德之人。夫水性雖澄,逢風波起,我心不定,類彼波瀾,故謂之風波之民也。郭注云,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為全德。子貢之迷沒於此人,即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

反於魯,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脩渾沌氏之衛者也;

〔注〕以其背今向古,羞為世事,故知其非真渾沌也。

〔疏〕子貢自魯適楚,反歸於魯,以其情事,咨告孔子。夫混沌者,無分別之謂也。既背今向古,所以云不真是者也。

識其一,不知其二;

〔注〕徒識脩古抱灌之朴,而不知因時任物之易也。

〔疏〕識其一,謂古而不移也。不知其二,謂不能順今而適變。

治其內,而不治其外。

〔注〕夫真渾沌,都不治也,豈以其內為異而偏有所治哉。

〔疏〕抱道守素,治內也,不能隨時應變,不治外也。

夫明白入素,無為復朴,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問者,汝將固驚邪?

〔注〕此真渾沌也,故與世同波而不自失,則雖道於世俗而泯然無進,豈鈴使汝驚哉。

〔疏〕夫心智明白,會於質素之本;無為虛淡,復於淳樸之原。悟真性而抱精淳,混囂塵而游世俗者,固當江海蒼生,林藪萬物,烏獸不駭,人豈驚哉。而言汝將固驚者,明其夠不驚也。

且渾沌氏之術,子與汝何足以識之哉。

〔注〕在彼為彼,在此為此,渾沌玄同,孰識之哉?所識者常識其述耳。

〔疏〕夫渾沌無心,妙絕智慮,假令聖賢時達,亦何足識哉。明恍惚深玄,故推之於情意之表者也。

諄芒將東之大壑,適遇苑風於東海之濱。

〔疏〕諄,淳也。苑,小風也,亦言是扶搖大風也。濱,涯;大壑,海也。諄芒苑風,皆寓言也。莊生寄此二人,明於大道,故假賓主,相值海涯。

苑風曰:子將奚之?

〔疏〕奚,何也。之,往也。借問諄芒,有何遊往。

曰:將之大壑。

〔疏〕欲往東海。

曰:奚為焉?

〔疏〕又問何所求訪。

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吾將遊焉。

〔疏〕夫大海泓宏,深遠難測,百川注之而不溢,尾問泄之而不乾。以譬至理,而其義亦然。故雖寄往滄淇,實乃游心大道也。

苑風曰:夫子無意于橫目之民乎?願聞聖治。

〔疏〕五行之內,唯民橫目,故謂之橫月之民。且諄芒東游,臨於大壑,觀其深遠,而為治方。苑風既察此情,因發斯問:夫子豈無意於黔首?願聞聖化之法也。

諄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舉而不失其能,

〔疏〕施令設官,取得宜便,技擢薦舉,不失才能。知此則天下太平,彞倫攸叔,聖治之衛,在乎玆也。

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為,

〔注〕皆因而任之。

〔疏〕夫所乖舛,事業多端,是以步驟殊時,澆淳異世。故治之者莫先任物,鈴須睹見其情事而察其所為,然後順物而行,則無不當也。

行言自為而天下化,

〔注〕使物為之,則不化也。

〔疏〕所有施行之事,教令之言,咸任物自為,而不使物從己。如此,則宇內蒼生自然從化。

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謂聖治。

〔注〕言指指麾顧昤而民各至其性也,任其自為故。

〔疏〕撓,動也。言動手指揮,舉目顧盼,則四方欽附,萬國來朝。聖治功能,其義如是。有本作顯字者,言用顯指揮,四方皆服。此中凡有三人:一聖,二德,三神。以上聖治,

以下次列德神二。願聞德人。

〔疏〕前之聖治,以蒙敷釋;德人之義,深所願聞。

曰:德人者,居無思,行無慮,

〔注〕率自然耳。

〔疏〕妙契道境,得無所得,故曰德人。德人凝神端拱,寂爾無思,假令應物行化,曾無謀慮。

不藏是非美惡。

〔注〕無是非於胸中而任之天下。

〔疏〕懷道抱德,物我俱忘,豈容蘊蓄是非,包藏善惡邪。

四海之內共利之之為悅,共給之之為安;

〔注〕無自私之懷也。

〔疏〕夫德人惠澤弘博,褊覃韋品,故貨利將四海共同,資給與萬民無別,是普天慶悅,率土安寧。

炤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

〔疏〕夫嬰兒失母,心炤悵而無所依;行李迷途,神儻莽而無所據。

用斯二事,以況德人也。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而不知其所從,此謂德人之容。

〔注〕德者,神人述也,故曰容。

〔疏〕寡欲止分,故財用有餘;不責滋味,故飲食取足;性命無求,故不知所從來也。總結前義,故云德人之容。

願聞神人。

〔注〕願聞所以述也。

〔疏〕德者,神人之逵耳,願聞所以述也。

曰:上神乘光,與形滅亡,

〔注〕乘光者乃無光。

〔疏〕乘,用也。光,智也。上品神人,用智照物,雖復光如日月,即照而亡,寨體黜聰,心形俱遣,是故與形滅亡者也。

此謂照曠。

〔注〕無我而任物,空虛無所懷者,非閣塞也。

〔疏〕智周萬物,明逾三景,無幽不燭,豈非曠遠。

致命盡情,天地樂而萬事銷亡,

〔注〕情盡命至,天地樂矣。事不妨樂,斯無事矣。

〔疏〕窮性命之致,盡生化之情,故寄天地之問而未嘗不逍遙快樂。既達物我虛幻,是以萬事銷亡。

萬物復情,此之謂混冥。

〔注〕情復而混冥無進也。

〔疏〕夫忘照而照,照與三景高明;忘生而生,生將二儀並樂。故能觀萬物之還原,睹四生之復命,是以混沌無分而冥同一道也。

門無鬼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師。

〔疏〕門與赤張,姓也。無鬼,滿稽,名也。二千五百人為師,師,眾也。武王伐紂,兵渡孟津,是時則二人共觀。

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罹此患也。

〔疏〕罹,遭也。虞舜以揖讓御時,武王以干戈濟世。而揖讓干戈,優劣縣隔。以斯商度,互有不及之言。而兵者不祥之器,故遭殘殺之禍也。

門無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亂而後治之與?

〔注〕言二聖俱以亂故治之,則揖讓之與用師,直是時異耳,未有勝負於其問也。

〔疏〕均,平也。若天下太平,物皆得理,則何勞虞舜作法治之。良由堯年將喊,其德日衰,故讓重華,令其緝理也。

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為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為。

〔注〕均治則願各足矣,復何為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以為君哉。許無鬼之言是也。

〔疏〕宇內清夷,志願各足,則何須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之為君。此領悟無鬼之言,許其有理也。

有虞氏之藥瘍也,

〔注〕天下皆息創亂,故求虞氏之藥。

〔疏〕瘍,頭瘡也。夫身上患創,故求醫療,亦猶世逢紛擾,須聖人治之。是以不病則無醫,不亂則無聖。

禿而施髻,病而求醫。

〔疏〕鬢髮如雲,不勞施鬆,幸無疾恙,豈假醫人。是知天下清平,無煩大聖。此之二句,總結前二事也。

孝子操藥以脩慈父,其色憔然,聖人羞之。

〔注〕明治天下者,非以為榮。

〔疏〕操,執也。脩,理也。焦然,憔悴貌。夫孝子之治慈父,既不伐其功績,聖人之救禍亂,豈矜以榮顯。事不得已,是故羞之。

至德之世,不尚賢,

〔注〕賢當其位,非尚之也。

〔疏〕夫不肖與賢,各當其分,非尚之以別賢。

不使能;

〔注〕能者自為,非使之也。

〔疏〕上拙習性,不相夸企,非尚而使之。

上如標枝,

〔注〕出物上而不自高也。

〔疏〕君居民上,恬淡虛忘,猶如高樹之枝,無心榮貴也。

民如野鹿;

〔注〕放而自得也。

〔疏〕上既無為,下亦淳樸,譬彼野鹿,絕君王之禮也。

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

〔疏〕端直其心,不為邪惡,豈識裁非之義。率乎天理,更相親附,寧知偏愛之仁者也。

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

〔注〕率性自然,非由知也。

〔疏〕率性成實,不知此實為忠;任其當理,豈將此當為信。

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

〔注〕用其自動,故動而不謝。

〔疏〕賜,蒙願也。蠢動之物,即是精爽之類,更相驅使,理固自然。譬彼股肱,方玆耳目,既無心於為造,豈有情於蒙賴。無為理物,其義亦然。

是故行而無邊,

〔注〕主能任其自行,故無進也。

〔疏〕君民淳樸,上下和平,率性而動,故無邇之可記。

事而無傳。

〔注〕各止其分,故不傳教於彼也。

〔疏〕方之首足,各有職司,止其分內,不相傳習。邇既昧矣,事亦滅焉。

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

〔疏〕善事父母為孝。談,偽也。餡,欺也。不以正求人謂之餡。為臣為子,事父事君,不餡不談,盡忠盡孝;此乃再子之盛德也。

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

〔注〕此直違俗而從君親,故俗謂不肖耳,未知至當正在何許。

〔疏〕不肖,猶不似。君父言行,不擇善惡,直致隨時,曾無練爭之心,故世俗之中,實為不肖,未知正理的在可許也。

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諛之人也。然則俗故嚴於親而尊於君邪?

〔注〕言俗不為尊嚴於君親而從俗,俗不謂之餡,明尊嚴不足以服物,則服物者更在於從俗也。是以聖人未嘗獨異於世,鈴與時消息,故在皇為皇,在王為王,豈有背俗而用我哉。

〔疏〕嚴,教也。此明違從不定也。世俗然善,則諫爭是也。夫違俗從親,為之導談,而違親從俗,豈非餡佞邪。且有逆有順,故見是見非,而違順既空,未知正在何處,又違親從俗,豈謂尊嚴君父。

謂己導人,則勃然作色;謂己諛人則怫然作色。

〔注〕世俗遂以多同為正,故謂之導談,則作色不受。

而終身導人也,終身諛人也,

〔注〕亦不問道理,期於相善耳。

〔疏〕勃,怫,皆嚷貌也。導,達也,謂其餡佞以媚君親也。言世俗之人,謂己餡佞,即作色而怒,不受其名,而終身導談,舉世皆爾。

合譬飾辭聚眾也,是終始本末不相坐。

〔注〕夫合譬飾辭,應受導談之罪,而世復以此得人以此聚眾亦為從俗者,怛不見罪坐也。

〔疏〕夫能合於譬喻,飾於浮詞,人皆競趨,故以聚眾,能保其終始,合其本末,眾既從之,故不相罪坐也。譬,本有作璧字者,言合珪璧也。

垂衣裳,設采色,動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與夫人之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眾人,愚之至也。

〔注〕世皆至愚,乃更不可不從。

〔疏〕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上衣下裳,以象天地,紅紫之色,問而為彩,用此華飾,改動容貌,以媚一世,浮偽之人,不謂導談,翻且從君餡佞。此乃與夫流俗之人而徒黨,更相彼此,通用是非,自謂殊於眾人,可謂愚癡之至。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

〔注〕夫聖人道同而帝王殊進者,誠世俗之惑不可解,故隨而任之。

[疏〕解,悟也。靈,智也。知其愚惑者,聖人也。隨而任之,故愚非惑也。大愚惑者,凡俗也,心議閣鄙,觸境生迷,所以竟世終身不覺悟也。

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注〕天下都惑,雖我有求商至道之情而終不可得。故堯舜湯武隨時而已。

〔疏〕適,往也。政,至也。惑,迷也。析,求也。夫三人同行,一人迷路,所往之方,猶自可至,惑少解多故也;二人迷則神勞而不至,迷勝悟劣故也。今宇內皆惑,莊生雖求向至道之情,無由能致,故可悲傷也。

大聲不入於里耳,

〔注〕非委巷之所尚也。

《折楊》《皇萼》,則磕然而笑。

〔注〕俗人得情曲,則同聲動笑也。

〔疏〕大聲,謂咸池大韶之樂也,非下里委巷之所聞。《折楊》《皇華》,蓋古之浴中小曲也,斥狎鄙野,故嗑然動容,同聲大笑也。昔魏文侯聽於古樂,悅然而睡,闖鄭衛新聲,欣然而喜,即其事也。

是故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

〔注〕不以存懷。

〔疏〕至妙之談,超出俗表,枚謂之高言。適可蘊常聖之廈府,豈容止於眾人之智乎。大聲不入於里耳,高言固不止於眾心。

至言不出,俗盲勝也。

〔注〕此天下所以未嘗用聖而常自用也。

〔疏〕出,顯也。至道之言,淡而無味,不入委巷之耳,豈止眾人之心。而流俗之言,飾詞浮偽,猶如折楊之曲,喜聽者多。俗說既其當途,至言於乎隱蔽,故《齊物》云,言隱於榮華。

以二垂踵惑,而所適不得矣。

〔注〕各有信據,故不知所之。

〔疏〕踵,足也。夫迷方之士,指北為南,二惑既生,垂腳不得,一,人亦無由獨進,砍達前所,其可得乎。此復釋前惑者也。

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

〔疏〕夫二人垂踵,所適尚難,況天下皆迷,如何得正。故雖有求向之心,其固不可得。此釋前不亦悲乎,傷欺既深,所以鄭重。

知其不可得也而強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釋之而不推。

〔注〕即而同之。

〔疏〕釋,放也。迷惑既深;造次難解,而強欽正者,又是一愚,莫若放而不推,則物我安矣。

不推,誰其比憂,

〔注〕趣令得當時之適,不強推之令解也,則相與無憂於一世矣。

〔疏〕比,與也。若任物解惑,棄而不推,則彼此逍遙,憂息誰與也。

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

〔注〕厲,惡人也。言天下皆不願為惡,或迫於苛役,或迷而失性耳。然迷者自思復,而厲者自思善,故我無為而天下自化。

〔疏〕厲,醜病人。遽,速也。汲汲,勿迫貌。言醜人半夜生子,速取火而看之,情意忽忙,恐其似己。而厲醜惡之甚,尚希改醜以從妍,欲明愚惑之徒,豈不厭迷以思悟邪。釋之不推,自無憂息。

百年之木,破為犧樽,青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其於失性一也。

〔疏〕犧,刻作犧牛之形,以為祭器,名曰犧尊也。問,別。既削刻為牛,又加青黃文飾,其一斷棄之溝漬,不被收用。若將此兩斷相比,則美惡有殊,其於失喪性一也。此且起譬也。

蹶與曾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

〔疏〕此合諭也。桀坏之縱凶殘,曾史之行仁義,雖復善惡之迸有別,而喪真之處實同。

且夫失性有五:

〔疏〕迷情失性,抑乃多端,要且而言,其數有五。

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

〔疏〕五色者,青黃赤白黑也,流俗耽責,以此亂目,不能見理,故曰不明也。

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

〔疏〕五聲,謂官商角徵羽也。淫滯俗聲,不能聞道,故日不聰。

三曰五臭薰鼻,困傻中顆;

〔疏〕五臭,謂擅薰香經腐。惶,塞也,謂刻賊不通也。言鼻耽五臭,故壅塞不通而中傷顆額也。外書呼為臭也。故《易》云其臭如蘭;《道經》謂五香,故《西升經》云香味是充也。

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

〔疏〕五味,謂酸辛甘苦鹹也。厲,病;爽,失也。令人著五味,穢濁口根,遂使鹹苦成癘,舌失其味,故言厲爽也。

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

〔疏〕趣,取也。滑,亂也。順心則取,違情則舍,撓亂其心,使自然之性馳競不息,輕浮躁動,故曰飛揚也。此五者,皆生之害也。

〔疏〕總結前之五事,皆是伐命之刀,害生之斧,是生民之巨害也。

而揚墨乃始離歧自以為得,非吾所謂得也。

〔疏〕離趺,用力貌也。言楊朱、墨翟,各擅己能,失性害生,以此為得,既乖自然之理,故非莊生所得也。

夫得者困,可以為得乎?則鳩鵲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為得矣。

〔疏〕夫仁義禮法約束其心者,非真性者也。既偽其性,則遭困苦。若以此困而為得者,則何異乎鳩鵲之烏在樊籠之中,傳其自得者也。

且夫趣舍聲色以柴其內,皮弁鵡冠捂筍紳脩以約其外,

〔疏〕皮弁者,以皮為冠也。鶴者,烏名也,似騖,緒色,出鬱林;取其翠羽飾冠,故謂之鶴冠。此烏,知天文者為之冠也。縉,珪,亦插也。縉,插。份,猶質也。紳,大帶也。脩,長裙也。此皆以飾朝服也。夫浮偽之徒,以取舍為業,故聲色諸塵柴塞其內府,衣冠插質約其外形,、背無為之道,乖自然之性,以此為得,何異鳩鵲也。

內支盈於柴柵,外重繼繳,院梡然在繼繳之中而自以為得,則是罪人交臂歷指而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為得矣。

〔疏〕支,塞也。盈,滿。柵,籬也。繼繳,繩也。院院,視貌也。夫以取舍塞滿於內府,故方柴柵;縉紳約束於外形,取譬繳繩。既因弊如斯,而自以為得者,則何異有罪之人,交臂歷指,以繩反縛也。又類乎虎豹遭陷,困於囊檻之中,憂厄困苦,莫斯之甚,自以為得,何異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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