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豐先生元豐類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五

卷第十四 南豐先生元豐類槁 卷第十五
宋 曾鞏 撰 景烏程蔣氏密韻樓藏元刊本
卷第十六

元豊𩔖藁卷之十五

  書

   上歐陽學士第一書

學士執事夫世之𠩄謂大賢者何㢤以其明聖人之心

于百世之上明聖人之心于百世之下其口講之身行

之以其餘者又書存之三者必相表裏其仁與義磊磊

然横天地冠古今不窮也其聞與實卓卓然軒士林猶

雷霆震其風颷馳不浮也則其謂之大賢與穹壤䓁高

大與詩書𠩄稱無間冝矣夫道之難全也周公之政不

可見而仲尼生扵干戈之間無時無位存帝王之法扵

天下俾學者有𠩄依㱕仲尼既沒析辨詭詞驪駕塞路

𮗚聖人之道者冝莫如扵孟荀楊韓四君子之書也舎

是醨矣退之既𣳚驟登其域廣開其辭使聖人之道復

明于世亦難矣㢤近世學士飾藻繢以誇詡増刑法以

趋嚮析財利以拘曲者則有聞矣仁義禮楽之道則爲

民之師表者尚不識其所爲而况百姓之蚩蚩乎聖人

之道泯泯没沒其不絶若一髪之係干鈞也耗矣哀㢤

非命世大賢以仁義為巳任者嚋能救而振之乎鞏自

成童聞執事之名及長得執事之文章口誦而心記之

𮗚其根極理要撥正邪僻掎挈當世張皇大中其深純

温厚與孟子韓吏部之書為相唱和無半言片辭踳駮

扵其間真六經之羽翼道義之師祖也既有志扵學扵

時事萬亦識其一焉則又聞執事之行事不頋流俗之

熊卓然以豊道扶教為巳務徃者推吐赤心敷建大論

不與高明獨授摧縮俾蹈正者有𠩄禀法懐疑者有𠩄

問執義益堅而徳亦高出乎外者合乎内推扵人者誠

扵巳信𠩄謂能言之能行之既有徳而且有言也韓退

之汝𮗚聖人之道者固在執事之門矣天下學士有志

扵聖人者莫不攘𬒮引領願受指教聴誨諭宜矣𥨸計

将明聖人之心于百世之下者亦不以語言退託而拒

斈者也鞏性朴陋無𠩄能似家世爲儒故不業他自㓜

迨長努力文字間其心之𠩄得庻不凢近嘗自謂扵聖

人之道有絲髪之見焉周逰當丗常斐然有扶哀救缺

之心非徒嗜皮膚随波流搴枝葉而已也惟其寡與俗

人合也扵公卿之門未嘗有姓名亦無逹者之車回願

其踈賤抱道而無𠩄與論心常憤憤悱悱恨不發也今

者乃敢囙簡墨布腹心扵執事苟得望執事之門而入

則聖人之堂奥室家鞏自知亦可以少分萬一扵其間

也執事将推仁義之道横天地冠古今則宣取竒偉閎

通之士使趨理不避荣辱利害以共争先王之教扵衰

㓕之中謂執事無意焉則鞏不信也(⿱艹石)鞏者亦粗可以

爲多士先矣執事其亦受之而不拒乎伏惟不以巳長

退人察愚言而矜憐之知鞏非苟慕执事者慕𮗚聖人

之道扵執事者也是其存心亦不凢近矣(⿱艹石)其以庸衆

待之尋常拒之則鞏之望扵世者愈狹而執事之循誘

亦未廣矣𥨸料有心扵聖人者固不如是也覬少垂意

而圖之謹獻雜文時務䇿兩編其𫝊繕不謹其簡秩大

小不均齊鞏貧故也𮗚其内而畧其外可也干凂清重

悚仄悚仄不宣鞏𠕅拜

    歐陽學士第二書

學士先生執事伏以執事好賢樂善孜孜扵道徳以輔

時及物為事方今海内未有倫凡有文章智謀材力之

偉挺特信韓文公巳耒一人而巳某之獲幸扵左右

非有一日之素賔客之談率然自進扵門下而执事不

以衆人待之坐而與之言未嘗不以前古聖人之至徳

要道可行扵當今之世者使鞏薫蒸漸漬忽不自知其

益而及扵中庸之門户受賜甚大且感且喜重念鞏無

似見棄扵有司環視其中所有頗識涯分故執罷之𥘉

釋然不自動豈好大㢤誠其材資召取之如此故也道

中来見行有操瓢囊負任晚車挈携老弱而東者曰某

土之名避旱䁧饑饉與征賦徭役之事將徙占他郡覬

得水漿藜糗𥨸(⿱艹石)旦暮行且戚戚懼不克如願書則奔

走在道夜則無所答𭔃焉(⿱艹石)是者𠩄見殆不减百千人

因𥨸自感幸生長四方無事時與此民均𬒳朝廷徳澤

𣷉飬靣獨不識撥襫耞耒辛若之事旦暮有衣食之給

及一日有文移發召之警則又承籍世徳不𮐃矢石備

戰守馭車㒒焉数千里饋餉自少至于長業乃以詩書

文史其蚤暮思念皆道徳之事前世當今之得失誠不

能盡辭亦庶㡬識其一二逺者太者焉今雖群進扵有

司與衆人偕下名字不列扵薦書不得比数扵下士以

望主上之休光而尚獲𭣣齒扵大賢之門道中来又有

鞍馬㒒使代其劳以執事扵道路至則可力求簞食瓢

飲以攴旦暮之饑餓比此民綽綽有餘𥙿是亦足以自

慰矣此事屑屑不𠯁為長者言然辱愛幸之際不敢自

外扵門下故復陳說覬執事知鞏居之何如𠩄深念者

執事毎日過吾門者百千人獨扵得生為喜及行之日

又贈序引不以䂓而以賞識其愚又嘆嗟其去此鞏得

之扵衆人尚宜感知已之深懇惻不忘况大賢長者海

内所師表其言一出四方以卜其人之䡖重某乃得是

是宜感戴欣幸信萬扵尋常可知也然此實皆聖賢之

志業非自知其材能與力能當之者不宜受此此鞏既

蔩縁幸知少之𠩄學有分寸合扵聖賢之道既而又敢

不自力扵進脩㢤日夜克(⿱艹石)不敢有媿扵古人之道是

亦為報之心也然恨資性短缺學出巳意無有師法覬

南方之行李時枉筆墨特賜教誨不惟増踈賤之光明

抑實得以刻心思銘飢骨而佩服矝式焉想惟循誘之

力無𠩄不至曲借恩力使終人材無𠩄愛惜窮陋之迹

故不敢望扵衆人而獨注心扵大賢也徒恨身奉甘㫖

不得旦夕扵几杖之側禀教誨竢講畫不勝馳恋㥪之

至不宣鞏𠕅拜

   上歐陽舎人書

舎人先生當世之急有三一曰急聴賢之為事二曰急

𥙿民之為事三曰急力行之為事一曰急聴賢之為事

夫主之扵賢知之未可以已也進之未可以巳也聴其

言行其道扵天下然後可以已也能聴其言行其道扵

天下在其心之通且杲也不得其通且杲未可以有為

也苟有為猶膏肓之不洽譬癃痺之老也以古今治亂

成敗之理入告之不觧則極論之其心既通也以事之

利害是非請試擇之䏻擇之試請行之其心既杲也然

後可以有為也其為計雖遲其成大効扵天下必速𣣔

其如此莫(⿱艹石)朝夕出入在左右而不使邪人庸人近之

也朝夕出入在左右侍臣之任也議復之其可也一不

聴則𠕅進而議之𠕅猶未也則日進而議之待其聴而

後已可也置此雖有他亊未可以議也昔漢殺蕭望之

是亦有罪焉宣帝使之𫝊太子其不以聖人之道𨗳之

也則何賢乎望之也其𨗳之而未信而止也則望之不

得無罪焉為太子責備扵師𫝊不任其責也則責俻扵

侍臣而已矣雖艱而勤其可以已也欤今世賢士上以

知而進之矣然未免扵庸人邪人雜然而䖏也扵事之

益損張弛有戾焉不辨之則道不明肆力而與之辨未

必全也不全則人之望已矣是未易可忽也就其𠩄能

而為之則如勿為而已矣如是者非主心通且果則言

未可望聴道未可望行扵天下也尋其本不如愚人之

云爾不可以有成也二曰急𥙿民之為事夫古以来可

質也未有民富且安而亂者也其亂者率常民貧而且

不安也天下為一殆八九十年矣靡靡然食民之食兵

者佛老也或曰削之則怨且戾是以執事望風殫言𠩄以

救之之䇿今募民之集而為兵者擇矌𡈽而使之耕暇

而肄武逓入而為衞因弛舊兵佛老也止今之為者舊

徒之盡也不日矣是不召怨與戾而易行者也則又量

上之用而去其浮是大費可従而减也推而行之則末利可

弛本務可興富且安可㡬而待也不然恐今之民一二

𡻕而爲盗者莫之䏻禦也可不爲大憂乎他議紛紛非

救民之務也求救民之務莫大扵此也不謀此能致富

且安乎否也三曰急力行之爲事夫臣民父子兄弟夫

婦朋友皆不爲其𠩄宜亂之道今之士悖理甚矣故官

之不治不易而使能則國家雖有善制不行也𣣔易而

使䏻則一之士以士之如此而况民之沒沒與一有駭

而動之者𣣔其効死而不爲非不得也今者更貢舉法

数十百年弊可謂盛矣書下之日戾夫懼怠夫自勵近

丗未有也然此尚不過強之扵耳目而巳未䏻心化也

不心化賞罰一不振焉必觧矣欲治之扵其心則頋

上與大臣之𠩄力行如何爾不求之本斯巳矣求之本

斯不可不急也或曰適時而巳耳是不然今時謂之耻

且格焉不急其本可也不如是未見適扵時也九此三

務是其冣急又有號令之不一任責之不明當亦速变

者也至扵學者䇿之經義當矣然九經言数十萬餘注

義累倍之旁又貫聮他書斈而記之乎雖明者不能盡

也今𣣔通䇿之責人之𠩄必不能也苟然則斈者必不

精而得人必濫𣣔反之則莫若使之人占一經一也夫

經扵天地人事無不備者也患不能通豈患通之而少

邪况詩賦論兼出扵他經丗務待子史而後明是斈者

亦無𠩄不習也此数者近皆爲蔡斈士道之蔡君深信

望先生共成之孟子稱郷隣闘𬒳髪纓冠而徃救之則

惑然𮗚孟子周行天下𣣔以其道及人至其不従而去

猶曰王庻㡬改之則必居予此其心汲汲何如也何獨

孟子然孔子亦然也而云云者盖以謂顔子既不得位

不可以不任天下之事責之耳故曰禹稷顔子易地則

皆然是也不得位則止乎不止也其止者盖止扵極也

非謂士者固(⿱艹石)徂猿然無意扵物也况鞏扵光生師仰

巳乆不宜有間是以忘其賤而言也顛賜之宋擇以其

意少施焉鞏閑居江南𠩄為文無媿扵四年時𠩄𣣔施

扵事者亦有待矣然親在憂患中祖母老細弟妹少

無以資衣食恐不䏻就其斈况欲行其他也今者𣣔奉

親数千里而歸先生㑹湏就州學𣣔入太學則日巳迫

遂弃而不頋則望以充父母飬者無𠩄勉従此豈得巳

㢤韓吏部云誠使屈原孟軻楊雄司馬遷相如進扵是

選僕知其懐慚乃不自進而巳爾此言可念也失賢師

長之鐫切而與衆人䖏其不䧟扵小人也其㡬矣早而

興夜而息欲湏㬰愜然扵心不能也先生方用扵主上

日入謀議天下日夜待為相其無意扵鞏乎故附𠩄作

通論雜文一編先祖述文一卷以獻先祖困以殁其行

事非先生傳之不𩔰願假辭刻之神道碑敢自撫州傭

僕夫徃伺扵門下伏惟不罪其愚而許之以永賚其子

孫則幸甚幸甚鞏之友王安石文甚古行甚稱文雖巳

得科名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誠自重不願知其人

嘗與鞏言非先生無𠯁知我也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

今時所急雖無常人千萬不害也頋如安石不可失也

先生儻言馬進之扵朝廷其有𥙷於天下亦書其𠩄為

文一編進左右幸𮗚之庻知鞏之非妄也鄙心惓惓其

大氐雖如此其詳可得而具邪不宣鞏𠕅拜

   上蔡學士書

慶暦四年五月日南豊曽鞏謹𠕅拜上書諌院學士執

事朝廷自更兩府諌官来言事者皆為天下賀得人而

巳賀之誠當也頋不賀則不可乎鞏嘗静思天下之事

矣以天下而行聖賢之道不古聖賢然者否也然而古

今難之者豈無異焉邪人以不巳利也則怨庸人以已

不及也則忌怨且忌則造飾以行其間人主不窹其然

則賢者必䟽而殆矣故聖賢之道徃徃而不行也東漢

之末是已今主上至聖雖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間然

今日兩府諌官之𠩄陳上巳盡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

已盡白而信也尚懼其造之未深臨事而差也其未盡

白而信也則當屡進而陳之待其盡白而信造之深臨

事而不差而後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扵諌官乎古之

制善矣夫天子所尊而𦗟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時不得

数且父矣惟諌官随宰相入奏亊奏已宰相退㱕中書

盖常然矣至扵諌官出入言動相綴接蚤暮相親未聞

其當退也如此則事之夫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

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諭則極辨之可也

屡進而陳之宜莫(⿱艹石)此之詳且實也雖有邪人庸人不

得而間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扵諌官乎仐諌官之

見也有間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議亦明矣禁中之與居

女婦而已爾捨是則寺人而已爾庸者邪者而巳爾其

扵㝠㝠之間議論之際豈不易行其間哉如此則鞏見

今日兩府諌官之危而未見囯家天下之安也度執事

亦巳念之矣苟念之則在使諌官侍臣復其聀而巳安

有不得其聀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漢降戾後丗士之盛

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後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

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䏻成功洽今有士之盛能行其

道則前数百年之弊毋不除也否則後数百年之患将

又興也可不為深念乎鞏生扵逺阨扵無衣食以事親

仐又将集扵郷學當聖賢之時不得祗京師而一言故

敢布扵執事并書𠩄作通論雜文一編以獻㐲惟執事

荘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願賜𮗚覧以其意少施焉鞏

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稱其文雖巳得科名然居今

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誠自重不願知扵人然如此人古

今不常有如今時𠩄急雖無常人千萬不害也顧如安

石此不可失也執事儻進扵朝廷其有𥙷扵天下亦書

其𠩄為文一編進左右庻知鞏之非妄也

   上杜相公書

慶暦七年九月日南豐曽鞏𠕅拜上書致政相公閤下

鞏聞夫宰相者以已之材為天下用則用天下而不足

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則用天下而有餘古之稱良宰

相者無異焉知此而巳矣舜嘗為宰相矣稱其功則曰

舉八元八凱稱其徳則曰無為 者其舜也與卒之為

宰相者無與舜為比也則宰相之體其亦可知也巳或

曰舜大聖人也或曰舜逺矣不可尚也請言近近可言

者莫若漢與唐漢之相曰陳平對文帝曰陛下即問决

獄責SKchar尉問錢榖責洽栗内周勃曰且陛下問長安

盗賊数又可強對邪問平之𠩄以為宰相者則曰使卿

大夫各得在其職也𮗚平之𠩄自任者如此而漢之治

莫盛扵平為相時則其所守者可謂當矣降而至扵唐

唐之相曰房杜當房杜之時所與共事則長孫無忌岑

文本主諌諍則魏鄭公王珪振綱維則戴胄劉洎持憲

法則張元素孫伏伽用兵征伐則李勣李靖長民守𡈽

則李大亮其餘為卿大夫各任其事則馬周温彦愽

正倫張行成李綱虞丗南禇遂良之徒不可勝数夫諌

諍其君與正綱維持憲法用兵征伐長民守𡈽皆天下

之大務也而盡付之人又與人共宰相之任又有他卿

大夫各任其事則房杜者何為者邪考扵其𫝊不過曰

聞人有善若巳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巳長格物随

能𭣣叙不隔卑賤而巳卒之稱良SKchar相者必先此二人

然則著扵近者宰相之體其亦可知也巳唐以降天下

未嘗無宰相也稱良相者不過其一二大莭可道語而

巳能以天下之材爲天下用真知SKchar相体者其誰㢤数

𡻕之前閣下爲SKchar相當是時主急扵致天下治而當

世之士豪傑魁礨者相継而進雜遝扵朝雖然邪者𢙣

之庸者忌之亦甚矣獨閣下𡚒然自信樂海内之善人

用扵卋爭出其力以唱而助之惟恐失其所自立使豪

傑者皆若素繇門下以出扵是與之佐人主立州縣學

爲果日之格以勵學者課農桑以損益之数爲吏陞黜

之法重名教以矯衰弊之俗奕苟且以起百官衆聀之

墜革任子之濫明賞罰之信一切𣣔整齊法度以立天

下之本而庻㡬三代之事雖然紛而疑且排其議者亦

衆矣閣下復毅然堅金石之断周旋上下扶持𣗳植𣣔

使其有成也及不合矣則引身而退與之俱否嗚呼能

以天下之材爲天下用真知宰相體者非閤下其誰㢤

使克其𠩄𣗳立功徳可勝道㢤雖不克其志豈媿扵二

帝三代漢唐之爲SKchar相者㢤(⿱艹石)鞏者誠鄙且賤然常従

事扵書而得聞古聖賢之道毎𮗚今賢傑之士角立並

出與三代漢唐相侔則未嘗不嘆其盛也𮗚閤下與之

反復議而更張庻事之意知後有聖人作救萬事之𡚁

不易此矣則未嘗不爱其明也觀其不合而散逐洧蔵

則未嘗不恨其道之難行也以嘆其盛爱其明恨其道

之難行之心豈湏㬰忘其人㢤地之相去也千里世之

相後也千載尚慕而𣣔見之况同其時過其門墻之下

也歟今也過閤下之門又當閤下釋衮冕而歸非干名

蹈利者𠩄超走之日故敢道其所以然而并書雜文一

編以為進拜之資𮐃賜之一覧焉則其願得矣噫賢閤

下之心非繫扵見否也而復汲汲如是者盖其忻慕之

志而巳耳伏惟幸察不宣鞏𠕅拜

   上范資政書

資政給事夫學者之扵遁非䖏其大要之難也至其晦

明消長弛張用捨之際而事之有委曲㡬㣲𣣔其取之

於心而無疑發之扵行而無擇推而通之則萬変而不

窮合而言之則一致而巳是難也難如是故古之人有

㫁其志雖各合扵義極其分以謂備聖人之道則未可

者自伊尹伯夷展禽之徒所不免如此而孔子之稱其

門人曰徳行文學政事言語亦各殊科彼其材扵天下

之選可謂盛矣然獨至扵顔氏之子乃曰用之則行舎

之則蔵唯我與爾有是夫是所謂難者乆矣故聖人之

所教人者其晦明消長弛張用舎之際極大之爲無窮

極小之爲至隠雖他經靡不同其意然尤委曲其変扵

易而重複𩔰著其義扵卦爻彖象繫辞之文欲人之可

得諸心而惟𠩄用之也然有易以耒自孔子之時以至

于今得此者顔氏而巳爾孟氏而巳爾二氏而下孰爲

得之者欤甚矣其難也(⿱艹石)鞏之鄙有志扵學常懼乎其

明之不逺其力之不強而事之有不得者既自求之又

𣣔交天下之賢以輔而進繇其磨礱灌溉以持其忘飬

其氣者有矣其臨事而忘其自返者豈得巳㦲又懼乎

䧟溺其心以至扵老而無𠩄庻㡬也嘗聞而論天下之

士豪傑不世出之材数百年之間未有盛扵斯時也而

造扵道尤可謂宏且深更天下之事尤可謂詳且愽者

未有過閤下也故閤下嘗履天下之任矣事之有天下

非之君子非之而閤下獨曰是者天下是之君子是之

而閤下獨曰非者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爲不及天下

亦曰范公之守是也則閤下之扵道何如㢤當其至於

事之㡬㣲而講之以易之変化其豈有不盡者邪夫賢

乎天下者天下之所慕也况(⿱艹石)鞏者㢤故願聞議論之

詳而𮗚𠩄以應扵萬事者之無窮庻㡬自寤以得其所

難得者此鞏之心也然閤下之位可謂貴矣士之願附

者可謂衆矣使鞏也不自别扵其間豈獨非鞏之志㢤

亦閤下之𠩄賤也故鞏不敢為之不意閤下𣣔收之而

教焉而辱召之鞏雖自守豈敢固扵一邪故進扵門下

而囙自叙其𠩄願與𠩄志以献左右伏惟賜省察焉

   上齊工部書

鞏嘗謂縣比而聴扵州州比而𠫊扵部使者以大較言

之縣之民以萬家州数倍扵縣部使者之所治十倍扵

州則部使者数十萬家之命也豈䡖也㢤部使者之門

授天子之令者之焉凢民之乎曲直者之焉辨利害者

之焉為吏者相與就而質其為吏之事也為士者相與

就而質其為士之事也三省隣部之政相聞書相移者

又未嘗聞焉其亦煩矣執事為部使者扵江西鞏也幸

齒扵執事之𠩄部其飾容而進謁也敢質其為士之事

也鞏世家南豊及大人謫官以還無屋廬田園扵南豊

也祖母年九十餘諸姑之㱕人者多在臨川故祖母樂

居臨川也居臨川者乆矣遇學之制凢入學者不三百

日則不得舉扵有司而鞏也與諸弟循僑居之文𣣔斈

扵臨川雖巳䟽扵州而見許矣然不得執事一言轉牒

而明之有司或有𠩄疑學者或有𠩄縁以相嫉𥝠心未

敢安也耒此者数日矣欲請於門下未敢進也有同進

章适耒言曰進也執事禮以竢士明以伸法令之疑适

也寓籍扵此旣徃而受賜矣尚自思曰鞏材鄙而性野

其敢進也欤又自觧曰執事之𠩄以然伸法令之疑也

伸法令之疑者不為一人行不為一人廢為天下公也

雖愚且野可進也是以敢具書而布其心焉伏惟不罪

以其為煩而察之賜之一言而進之則幸甚幸甚

   與撫州知州書

士有與一時之士相叅錯而居其衣服食飲語黙止作

之莭無異也及其心有𠩄獨得者放之天地而有餘歛

之秋毫之端而不遺望之不見其前躡之不見其後巋

乎其高浩乎其深燁乎其光明非四時而信非風雨雷

電霜雪而吹嘘澤潤聲鳴𫿞威烈之乎公卿徹官而不

為泰無匹夫之𫝑而不為不𠯁天下吾頼萬世吾師而

不為大天下吾違萬世吾異而不為貶也其然也豈翦

翦然而為潔婞婞然而為諒㢤豈沾沾者𠩄能動其意

㢤其與一時之士相參錯而居豈惟衣服飲食語黙止

作之莭無異也凢與人相追接相恩爱之道一而巳矣

若夫食扵知人之境而出入扵其里進焉而見其邦

大人亦人之𠩄同也安得而不同㢤不然則立異矣翦

翦然而巳矣婞婞然而巳矣豈其所汲汲為㦲鞏方慎

此以自得也於執事之至而始也自疑扵其進焉既而

釋然故具道其本末而為進見之資伏惟少賜省察不

宣鞏𠕅拜

   與孫司封書

運使司封閤下𥨸聞儂智高未反時巳奪邕邑地有之

為更者不能禦因不以告皇祐三年邕有白氣起廷中

江水撗溢司户孔宗旦以為兵象䇿智高必反以書告

其将陳拱拱不聴宗旦言不巳拱怒詆之曰司户狂邪

四年智髙出横山畧其寨人因其倉庫而大賑之宗旦

又告曰事𢚩矣不可以不戒拱又不従凢宗旦之扵拱

以書告者七以口告者多至不可数度拱終不可得意

即載其家走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吾親母為與死

此既行之二日智高果反城中皆應之宗旦猶力守南

門為書召隣兵𣣔拒之城亡智高得宗旦喜用之宗旦

怒曰賊汝今立死吾豈可汙邪罵不絶口智高度終不

可下乃殺之當其𥘉使宗旦言不廢則邕之禍必不發

發而吾有以待之則必無事使獨有此一善固不可不

旌况其死莭堂堂如是而其事未白扵天下比見朝廷

𠩄寵贈南兵以耒仗莭死難之臣宗旦乃獨不與此非

𠩄謂曲突徙薪無恩澤蕉頭爛額為上客邪使宗旦𥘉

無一言但賊至而能死不去固不可以無賞盖先事以

為備全城而保民者冝責之陳拱非宗旦事也仐猥令

與陳拱同戮既遺其言又負其莭為天下者賞善而罰

𢙣為君子者樂道人之善樂成人之美豈當如是耶凢

南方之事卒至扵破十餘州覆軍殺捋䘮元元之命竭

山海之財者非其変發扵𨼆伏而起扵倉卒也内外上

下有聀事者𥘉莫不知或𨼆而不言或忽而不備苟且

偷託以至扵不可禦耳有一人先能言者又為世𠩄侵

蔽令與罪人同罰則天下之事其誰復言耶聞宗旦非

獨以書告陳拱當時為使者扵廣東西者宗旦皆歴告

之今彼既不䏻用懼重為巳累必不肯復言宗旦嘗告

我也為天下者使萬事已理天下已安猶湏力開言者

之路以防未至之患况天下之事其可憂者甚衆而當

世之患莫大扵人不能言與不肯言而甚者或不敢言

也則宗旦之事豈可不汲汲載之天下視聴發揚褒大

其人以驚動當世耶宗旦喜斈易𠩄為注有可采者家

不䏻有書而人或質問以易則貫穿馳騁至数十家皆

䏻言其意事祖母盡心貧㡬不能自存好議論喜功名

鞏嘗與之接故頗知之則其所立亦非一時偶然發也

世多非其在京東時不䏻自重至為世𠩄指目此固一

眚今其𠩄立亦可贖矣鞏𥘉聞其死之事未敢决然信

也前後得言者甚衆又得其弟自言而聞祖袁州在廣

東亦為之言然後知其事使雖有小差要其大槩不誣

也况陳拱以下皆覆其家而宗旦獨先以其親遁則其

有先知之效可知也以其信之喜事則其有先言之効

亦可知也以閤下好古力學志樂天下之善又方使南

方以賞罰善𢙣為職故敢以告其亦何惜湏㬰之聴尺

紙之議博問而極陳之使其事白固有𥙷扵天下不獨

一時為宗旦發也伏惟少留意焉如有未合願賜還荅

不宣鞏頓首

   𠕅與歐陽舎人書

鞏頃嘗以王安石之文進左右而以書論之其畧曰鞏

之友有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稱其文雖巳得科名然居

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誠自重不願知扵人然如此人

古今不常有如今時所急雖無常人千萬不害也頋如

安石此不可失也書既逹而先生使河北不復得報然

心未嘗忘也近復有王回者王向者父平爲御史㞐京

師安石扵京師得而友之稱之曰有道君子也以書来

言者三四猶恨鞏之不即見之矣則寓其文以耒鞏與

安石友相信甚至自謂無媿負扵古之人覧二子之文

而思安石之所稱扵是知二子者又魁閎絶特之人不

待見而信之已至懷不䏻𨼆輙復聞於執事三子者卓

卓如此𣗳立自有法度其心非苟求聞扵人也而鞏汲

汲言者非爲三子者計也盖喜得天下之材而任聖人

之道與世之務復思(⿱艹石)鞏之淺狹滯拙而先生遇甚厚

懼巳之不稱則𣣔得天下之材盡出扵先生之門以為

報之一端耳伏惟垂意而察之還以一言使之是非有

㝎焉回向文三篇如别録不宣鞏𠕅拜








元豊𩔖藁卷之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