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孝子傳(並論)
貞元九年,某旅行虢州,稅於村店,有一黨先止焉:老翁一人,丈夫一人,婦人一人,孩幼兩三人。丈夫出絹兩疋賣,其囊裹衣服,非稱有其絹者。視絹有字,乃故人鄭師儉手題其名焉。問所得,曰:「來自襄陽,至臨漢之北郊,有閔吾父年老而所乘驢弱者。遺此絹,使與驢博驢。」問得姓名乎?曰:「其人扶護親喪回上京,不知姓名也。」某既占鄭書,又知鄭侍看靈櫬自南,當由彼而還也,意其必鄭焉,不複問焉,各遵所往。
貞元十一年,獲與鄭遇,因道所見。鄭歔欷為言之曰:「豫章之回,次南陽大澤,見一貧翁乘驢,驢甚瘠;一丈夫肩負雜物,可三十斤;妻抱半歲嬰孩,童稚驅行。兩人山路初盡,始行陂澤。屬久霖雨,泥水深,老翁瘠驢往往顛踣。丈夫則翁之子也,每見驢倒,擲其負,若泥若水無顧惜,扶抱洗拭,淚輒盈目。倒既數,悲不自勝,遂以所負置諸驢,而負其父。平田積雨,潦淖到脛。不至店舍,竟無憩歇。父在子上,殊自安暢;子在父下,亦盡歡心。父與子笑,子與父笑,如同乘高車,連轡逸騎,怡怡焉,欣欣焉。與之行止者三日,日無易日時。愛其事父母能竭其力也,又痛自欲竭力。已無其所,贈絹一疋,令與驢博驢,代以載父,其人將求驢者三店,知欲分路,卻其絹曰:‘無驢可博,顧夏本絹。’始嘉其孝,又貴以忠,為度一絹博驢未就,更與一絹。自此東西,足下之見,豈斯人歟?」
某以如其人所行是難能也,是亦皇唐純孝一人焉。行既可述,遂以鄭說為之傳。其間問其姓氏,亦不知何許人。實於南陽澤中見之,還以為南陽孝子。論曰:
負父信孝矣,而贈絹非孝歟?唯其有之,是以似之。鄭與南陽孝子偕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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