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雷集 (四部叢刊本)/學箕初稿卷第二

學箕初稿卷第一 南雷集 學箕初稿卷第二
清 黃宗羲 撰 清 子黃百家 撰附錄 景無錫孫氏小綠天藏原刊本

學箕𥘉稿卷二起丁已

             姚江黃百家主一著原名百學

  贈陳子文北上序

余少而失學長而惰慵然年餘三十猶不甘自棄廢者朋友之

力不可誣也丙午以前兵火繩承東遷西播幾失足爲狹邪無

俚之徒歲丁未 家大人始命余從學甬東是時甬上陳子⿳䒑⿲止自匕⿱儿夂 -- 夔

獻陳子介睂萬子公擇兄弟范子國雯等十餘人方爲講經之

會日有課月有程分頭誦習以相通會余以愚下得厠其間於

是始知有讀書一事其後讀書于越之兩水亭則有萬子季野

姜子汝高爲之砥礪于慈之赭山寺則籍鄭子禹梅爲之甄陶

葢駘駑之步必資乎簻䇿女蘿之施必附乎松柏也邇年以來

諸君子分處離㪚余亦就食靑氊索居離羣莫加督責而學復

荒落矣去年春 家大人講學海昌得同志者十餘人而陳子

子文抗心問學以爲文章不本之經術則學王李者爲勦學歐

曾者爲僞學問不本之經術非矜集註爲秘經則援作用爲軻

傳于是將與同志創爲經會以崇實學余私心自喜謂得侍

家大人至此預其末座則前日之亡羊雖不可追而今此之失

晨猶可或補今年館于張子無逸家方冀借翰晨風假足六駁

以發伏鼈之雄氣而子文乃忽有薊門之行夫子文年甫壯久

矣文高黃絹之辭書長烏絲之價風流爾雅晻映千人氣焰聲

光遮葢一世而乃不自滿假慕蕺山之源流務經術爲宗主此

其心有未易窺者乃編簡未陳已祖駕于驪黃抑又何𫆀古人

固有以不讀書萬卷不行地千里爲歉者吾聞子文自年十七

以來薄游十載溯伊洛涉洞庭陟匡廬登泰岱南越番禺北抵

燕山者再其行地寧特千里已哉恐子文之所歉者不必在是

也顧子文窮經之志未嘗少懈檢其行囊累累則儀禮與周禮

之註疏也其言曰今人講禮往往窒礙則以不熟讀儀禮與周

禮故也舟中清寂余將以三千里之程畢此願力余始喟然歎

人以游廢學而子文以學兼游其勤且敏誠有以過人愚陋如

余何足以知之哉子文往矣余友陳子介睂縱橫經庫酉戌之

間課業至三禮余嘗聆其辨論通貫詳瞻今在中秘子文于舟

中有所悟而獨得者有所疑而未釋者試與討論焉必能有以

相賞而相晰也攘臂西風颿如奔馬子文方洋洋然解䌫行矣

獨是余之所以負笈于此者何爲𫆀王維渭邑指柳色以贈言

何遜楊州覩梅花而興感子文其何以處我

  送定菴姜先生赴任盛京奉天府序

康熙丁已孟冬定菴姜先生赴任盛京奉天府將有數千里之

别百學辱受知先生特書一言于箑中持以走送于舟次旣而

思之先生之行錦屏玉軸組藻煇煌陳堂皇而列序榮者目不

遑顧也抽黃對白嚼徴含商獻詩歌而薦詞章者踵不絕戸也

當路薦紳門生故吏肆筵奏樂而醆離觴者手不停杯也百學

以一草茅賤士布衣芒履面目黒黧語言澁拙持俚鄙之言而

厠其間是猶奏韶𮑮于大庭而介以土鼓睹瑚璉于宗廟而間

以汙尊不亦恧乎雖然文生于情者也百學少失學長而惰慵

先生不以爲糞朽而敎之誨之噉人一飯夣寐不忘先生解已

衣推已食而飲之食之傲骨性成學與時違先生相之牝牡驪

黃之外而奬之掖之雖其時命不偶不能仰副先生之望而百

學念知已生成之德則今日依依眷戀自有不能已于言者不

得謂韶𮑮爲樂而土鼓非音也瑚璉爲美而汙尊非器也且天

下事好之與醜莫識爲首惡之與美莫知爲尾今天下人物之

衰亦甚矣先生紹蕺山之傳勤勤懇懇日望于後人者何在𫆀

則百學受先生之顧盻日夜憂思期以不沗先生之知者亦當

何在𫆀今天下之所謂美與好者大抵科第耳然在昔河汾之

徒貴顯滿天下而䆒其傳人偏在一布衣之董常艾軒之學世

號爲南夫子席下翹楚相望而論次嫡傳則惟在一窮餓之網

山如僅以科第而已先生之門牆其爲科第者何限寧必待百

學之科第爲先生希有𫆀百學自料兹生其能得科第歟其不

能得科第歟俱未可知顧思先生之有取于百學與百學之圖

報于先生知不在此區區也然則鼓土汗尊雖爲世俗耳目之

所甚賤而君子推原制器制樂之所自始未必不溯于 𮑮瑚

璉之先也臨岐言别區區自陳非敢矜詡亦欲先生知百學之

此心耿耿未敢墮流俗以忘先生耳若夫道古今而譽盛德則

才畯滿前俱優爲之非百學之敢復贅矣

  贈吳子升序

新安吳子升寓居海昌以畵容貌名三吳三吳士大夫争延之

余初至海昌過裝潢肆見子升画壁間累累余所識者一見卽

知其爲某某也未識者他日見之卽知其爲壁間之某某也其

蚩肥痩白黒長短老壯情態無不宛然曲肖余因思文與画

不可一缺者也有文以傳神有画以傳貌一人之容貌生平畢

見矣故善画者不自爲其画一隨其人以爲画善文者亦不自

爲其文一隨其人以爲文故太史公傳刺客卽儼然刺客傳貨

殖卽儼然貨殖傳游俠日者卽儼然游俠日者要使我之字句

筆墨悉化爲其人之聲響精神不獨傳其神并傳其貌此文之

所以更可貴也苟其不然甲頭乙㡌籠統游移惟以美辭取恱

是猶画容貌者不問其妍蚩肥痩白黒長短老壯而一惟以角

犀豐盈倩盻姣好以爲美是果誰何氏與乃觀今世之人徵啓

如蝶無人不欲得文而試問其所謂文惟以甲頭乙㡌籠統游

移者是恱一有纎㣲刻肖則便拂然於中吾意子升當求二粉

本一子都一西子其爲男子也則以子都應之其爲婦女也則

以西子應之已足槩天下而恱當世乃必欲曲肖其人嗟乎子

升何紛紛不憚煩以自取憎𫆀子升名旭

  上顧寧人先生書

百學㓜侍家大人側家大人屈指當世人物必曰八閩李元仲

江右黃雷岸天中孫鍾元三吳歸𤣥恭與先生五人而已學固

熟聞心識時切願見之懷顧當是時家大人獨抱遺經屏蹟荒

山不與世接學躬耕隴畝朝夕饔飱足跡不踰三十里而五君

子者晨星落落天各一方雖仰止徒殷不啻峩睂天半何因得

溯洄而從乎癸卯以後家大人始復渡錢塘學得追隨杖屨于

是𤣥恭先生時通音耗鍾元先生以所著理學宗傳曁壽家祖

母八十詩見寄學𥨸念鍾元先生元仲先生年俱九十雷岸先

生約亦近八十且俱遙隔數千里旦夕在無不可知此生胡能

得見而惟是玄恭先生與先生春秋方富且近在吳會或得從

家大人後睹光顔聆緒論以慰生平之願乃未幾而𤣥恭先生

又卽世則是先民遺老中家大人之所推服與學之所願見者

惟先生一人而已去年夏先母卽世學軰孽重罪深無可復挽

因遍思當世大人能以如椽之筆留其姓氏者止有先生然聞

先生踪跡多寄長安且德高望隆學自念賤寒末士何由得通

姓名于左右以得先生一言乎因嘆與古人生不同時其不能

相遇固無可如何孰知當吾世而有如古人者焉乃因縁蹇淺

而其遇之之難亦竟同於古人如此哉冬間忽得先生所寄家

大人書曁所著日知錄錢糧論伏而讀之眞見先生之經術文

章經濟無一不具此誠子固所謂數百年而有者也今年萬貞

一南還又備悉先生近狀且具道殷殷于家大人之意學驚喜

自賀向自分以爲必無階以達于先生者今而以家大人之臭

味知先生必能推其愛于先母與學也旣又念生平之欣悅仰

慕者有五人焉而四人者已不可復追矣何幸猶得遇先生倘

先生而肯褒以一言是天特留先生而賜先母以不朽也兹逢

徐果亭先生于海昌云先生今在德州許以便翼胡能不呌呼

攀援稽首哀𥸤于先生乎謹撮先母行畧于左先母諱某字寳

林餘姚葉氏曾祖諱𨕖嘉靖戊戍進士累官工部郞中祖諱逢

嘉靖乙丑進士累官鄖陽知府父諱憲祖萬曆已未進士累

官廣西按察使司年十七歸家大人得奉事先祖忠端公者三

月忠端公投獄縣令祁逢吉疑其亡命操兵到門闔族逋逃僮

婢駭竄家祖母計無所出悶坐石臼中獨先母一人侍立在旁

不離尺寸先祖正命寄家大人遺訓一章中有汝婦賢孝古有

用婦言而亡亦有不用婦言而亡者汝須知之早見知于先祖

如此思廟誅奄家大人負鑕訴𡨚得贈蔭𥙊塟而先母亦遂典

衣鬻珥兩封馬鬣不煩官帑崦嵫不返家大人𦝫絙虞淵挽留

寒晷而先母亦遂密藏七首以SKchar自誓絕不以夸父爲迂鯨蠣

魚鴻家大人或授指南于張儉或解相印于魏齊而先母亦遂

供複壁以飥饘資柳車之行李必不以虞郷爲拙少時畧通經

史有詩二帙淸新雅麗時越中閨秀有以詩酒結社者先母聞

之蹙然曰此傷風敗俗之尤也卽取已稿焚之不留隻字先母

爲先外祖所鍾愛五六歲時雅量過成人凡婢僕之有失誤或

盂皿之毁傷或花果之採摘以先母爲對按察公卽置不問先

母亦絕不辨明一日有奴夫婦以事懼責亦欲援先母以希免

先母怒曰凡汝軰有過誤一委于我而我不與辨明者以在汝

可免罰而在我不妨任受也此何事亦委于我乎囑按察公痛

杖之按察公益驚異焉子三人百藥娶李氏柳氏次正𧨏娶孫

司農之女繼虞氏次百學聘王司馬之女娶孫氏女三人長適

諸生朱林大理守之子次適任子劉茂林都御史忠正公之冡

孫次適諸生朱沆孫男三人千頃千子千牛孫女四人先母生

萬曆己酉四月二十四日卒于康熙丙辰六月八日距生春

秋六十有八家大人曾以職方兼御史徵例封安人以卒後中

陰之盡權厝化安山忠端公禁塋之側嗚呼痛哉總計先母一

生所歷始以按察公愛女來作侍御冡婦高門旦開鍾鳴鼎食

何其盛也忠端公殉節家難頻仍外侮迭至資產旣已蕩然曁

乎滄桑播徙毒矢狂濤飛章搆黨無歲無有兼之兩遭囘祿七

經遷徙此時家計益可知矣而先母上奉𭒀姑之菽水下視諸

雛之寒煖外供賔客之巵匜娶五婦嫁三女茹荼吞蓼左撐右

拄恐恐焉惟懼堤决瀾頺巢傾卵毁以支持此衰危之門戸故

不恤一身之盡瘁勤劬凌夜侵晨諸勞畢殫而學軰頑蠢無知

祗以爲滕下之歲月方長冀得一日之伸自可少舒于末景豈

知前之日不可留後之日不及待而吾母已逝世矣嗟乎早知

如此有子三人傭保街卒亦可以養何至使吾母力敝心枯羽

譙翮鎩如此也卒前之二日猶自提携水一瓶火一鑪以供奉

家祖母之薰沐嗚呼痛哉思至此尚忍言哉學軰之罪可勝誅

哉肺焦肝乾追之不及悔之無從矣獨是先母之賢孝早定評

于先祖而所以相家大人又雅知大義不惟備婦人之德實且

兼丈夫之風眞不媿爲忠端公之冡婦家大人之妃匹者也今

旣幸遇先生使不得先生片辭誌其幽石俾先母一生苦𮕵付

之冷焰則學輩之罪不益深乎伏望先生鍳其思慕之久廹切

之誠而哀之憫之干凟嚴威語無倫次不勝惶悚之至

  上徐果亭先生書

承遠賜新刻歸文驚喜不自勝非喜得歸文也喜先生意中存

一百學也亦非僅喜百學一人得見知先生也喜愚魯如百學

猶不見棄天下之士將得所依歸而人才之可以復振也今天

下人才之衰亦甚矣而其弊在不知學術夫古今來雖云三立

要無不本於立德者立言不本於德則爲剽竊之詞章立功不

本於德則爲僥倖之事業卽如震川之文所以稱爲有明第一

者亦因其得莊渠之學而其文始至寧可將三者截然分判乎

然非空談本心便可爲學術也必實實窮經通史讀破萬卷識

見始高胸襟始闊故孔子敎人必由博而歸約葢不博無所爲

約也今之學者非不人人言學矣大都空疎不學剽取陳言便

欲詆毀前人而越過之此如趙括言兵談何容易然此風漸以

成俗是非得一二大人敦實學鵠聖賢以爲之倡未易挽其茅

靡波流也今先生孜孜好學眞如嗜慾守身若處子不敢稍越

乎矩範一門之内日與健菴先生立齋先生談經講道與收搆

異書爲事而且循循下士實篤緇衣之好卽不肖如百學猶且

置之人數之中則凡士之苟挾一長抱一藝者孰不思自奮發

於蓬蒿巖穴之中猛自淬礪以願望見顔色而托於門墻也哉

將見實學之興士風之振也有日此非百學一人之私幸也且

古來人物之興未有不由于倡之者卽以有明而論景濂起于

𭒀川而金華之人才甲天下遜志起于寧海而三台之氣節文

獻指不勝屈陽明生于越而有龍溪緒山曰仁之徒宦于江右

而有心齋三劉之徒葢有非常特達者出一時英偉才俊磁動

針合鍾鳴律應大抵然也玉峯固莊渠震川之里也其風流未

墜苟得一人以倡之爲力較易况有先生三巨人爲之領袖左

提右挈此倡彼導則斯世之士有不易慮洗心一變其舊習而

共趨于正學乎百學㓜失學學拳學劒幾失足爲狹邪無俚之

徒年踰二十始思緝亡羊之牢補晨雞之喑而菽水馳騖括帖

拘纒雖知塲屋之外大有事在顧瞻家道不能自已兩者揺摇

無所終薄徒存耿耿此心而巳邇來見日月如流歲華易邁兹

生何事已半古稀此心較前覺漸急毎行一事必自悔其事之

非毎出一言旋自恨其言之失而年時長大學業空虗四顧徬

徨無有實地所以欲得當世宗工鉅卿以爲依歸庶幾㸃仙茅

於鐵錯加繩削於枉材或稍有成就此百學不自料度願執籧

篨以備洒埽之末者也不然而徒以視援亳之青春丐啓齒之

丘山卽使太丘道廣來者不拒無異燕雀之受蔭華榱寧不可

耻𫆀伏惟先生哀其愚矜其志而鞭之䇿之

  唐烈婦傳

烈婦曹氏庠生頴洙之女海寧人年十八適唐之坦閱六年而

之坦亡烈婦間關求SKchar而不得SKchar備受人生之㦧毒卒不少𢌞

其志以殉其夫方其夫之病也以四月四日其亡也以九月二

十八日歷夏經秋烈婦旣奉侍湯藥抱持寢興不少怠及夫病

日篤度不可起卽預蓄毒物約與同SKchar夫不食烈婦亦不食母

強之曰壻食乃食耳迨至夫亡巳絕食二日矣哀號一慟絕而

復甦卽取預蓄之砒霜服之爲娣姒所奪不得SKchar稍間又取灰

水以飮不SKchar次日嚙錢數枚碎而吞之又不SKchar中夜飮鹽滷一

盂五內焚裂垂SKchar矣巳忽上吐下利竟不SKchar烈婦曰吾服此數

物自爲必SKchar豈知猶至今日是時家人防衛嚴甚無從覔SKchar

是又絕食二十二日家人時灌以米飮終不卽SKchar伺人定熟睡

濳啓牖泅河逮覺而急救烈婦巳氣絕矣未幾又復甦至十二

月望復絕食者十五日卒以除夕自經SKchar總計烈婦前後所歷

絕食灰水錢滷泅水雉經其身嘗乎殺人之方者凡六前後絕

食者三其身嘗乎殺人之楚痛者凡八益之以砒雖未嘗服而

其求SKchar之數凡九自除夕上溯去其夫之亡凡九十八日始得

SKchar夫一SKchar耳凡此數者隨舉一事殺人何限乃烈婦自夫之

亡無日不求乎SKchar之途而必遍嘗毒𢡖如此其多閱歷日月之

數如此其久豈求SKchar之果不易得𫆀抑天之故難其SKchar以益顯

其烈𫆀嗟乎天地之不崩騫惟此綱常倫紀之維耳道䘮民散

風俗偷漓卽以夫婦而論自古來逝梁發笱鷕雉奔鶉何可勝

道烈婦乃岸然以一身爲斯倫堤表SKchar而復生生而復SKchar旁觀

者莫不爲魄悸神驚而烈婦曽無動其秋毫顧慮此其有關風

敎誠今世之祥麟威鳳也昔震川傳王烈婦自烈婦入王土門

枯竹更青三年三生芝皆雙莖然則彜常倫類間至性之所存

固天地瑞氣之所鍾乎雖然事無兩可成仁害仁决判俄頃則

奮然一往猶可勉之烈婦無是也當其屢SKcharSKchar設便茍延殘

喘永稱未亡抱痛終身亦不失其爲堅貞之苦節然而烈婦必

行已志斷不以他途之可托援引以自恕故寧受此蜿蜒𢡖絕

之毒痛乃至九SKchar而不𢌞倘其一生一SKchar出此入彼人獸攸關

與夫據義而行或不至SKchar卽雖SKchar而亦不至九SKchar者更且何如

乎聞烈婦之風當亦思所共勵矣

黃子曰去冬十一月 家大人在海昌聞烈婦泅河SKchar率同人

二十餘人往拜之未幾歸姚傳聞烈婦又生矣爲爽然者久之

非謂婦之於夫必當從SKchar也然烈婦於此巳經七SKchar且無子年

少以彼其志固不如速SKchar之爲玉成也今余至海昌乃知烈婦

又絕食自經狀不覺驚且嘆世固有秉志之斬斬如是者哉邑

之中自 許侯至薦紳士子莫不爲詩文祭弔且將爲立祠旌

表烈婦可以無憾矣獨念余㓜時 家大人嘗爲聘王司馬女

司馬殉難女遂被掠時年十三其大帥愛之肓爲已女閱二年

有武弁劉姓者将娶之女卽號呼絕粒強舁之去遂奪劒自刎

武弁亦烈之爲塟於臨平而以劒殉焉年來余往返海昌禦水

毎過瓶山赤岸之間未嘗不惆悵徘徊欲求遺劒就塟之所而

疇從訪問而烈婦顧爲人咨嗟傳仰如是然則節烈之事其亦

有遭際乎

  張待軒先生詩記跋

家大人甞謂海昌有遺老而窮經者二人張待軒先生朱罍菴

先生罍菴言貌樸訥于世故不能作一㝷常語談及經術長河

東㵼待軒心存經世滄桑變徙活埋土室衝霄志氣一屏蠧魚

余心焉識之思經學之亡已久士子固無論卽先民耆老大都

廬舎田園不則白椎撾鼓于一邑而得二人何其盛也癸卯罍

菴以五經發凡遙寄 家大人亦一至其家與討論焉斯時余

以他故不及從去年隨杖屨至海昌罍菴雖逝意必得拜待軒

先生于床下又失之俄頃今年得讀書先生家而先生已不可

作小子因緣蹇淺一至此哉雖然先生之聞孫無逸無日不以

先生之著作爲事手鈔校勘孜孜屹屹因得遍觀先生之笥篋

五經諸史各有成書余雖不得見先生登其堂而像肖儼若入

其室而琴瑟依然且得讀手述之遺言聞公孫之緒論則余于

先生不異親承音㫖也諸書次第將出詩記梓成無逸俾余附

名其間遂志之

  書王孝女碑後

慈溪王孝女年十五母棺失火以身殉之 家大人旣爲作碑

銘矣而碑中所引十六人姓氏有九人者事屬於母學旣集之

銜恤錄中不孝自 先母逝世授經海昌不克終守苫塊讀書所及凡遇母事偶爲摘出自穎考叔至孝女得若干

則名之曰銜恤錄因復爲考其七人之事共詮之于後蔡順鄰失火抱

母棺哀號火滅古𥘉長沙人匍匐柩上以身扞火火卽滅時號

長沙孝子何琦母櫬在堂爲鄰火所逼煙焰已交撫棺慟哭忽

止賈恩諸曁人火逼母櫬與妻柏氏號泣奔救鄰近助之櫬免

而恩與柏氏俱燒死傅琰母䘮火及琰伏柩不動鄰人競救得

全而琰股髀間已着烟焰徐普濟守棺不去焚炙已悶絕會救

得出累日方甦李孝子鄰火驟至慟哭慿棺死余丙守殯古山

下牧童遺火延殯廬丙與子慈撲擊不止欲投身以殉俄暴雨

至祝公榮𫁘突失火力不能救乃伏母櫬悲哭火自滅郭通遭

火呼天訴曰身孤力薄柩不能移寧與俱焚竟得全陳汝楫火

及舍汝楫與妻徐氏相對伏柩上矢誓同殉無何風反焰息楊

敬母殁西鄰不戒於火將及柩敬仰天一號火應聲滅祝大昌

㑹火起勢烈莫能救大昌伏棺以待火不至鄧翰火及繼母柩

翰以身蔽翼火旋止陳倫夜失火撫棺號曰親若有𤫊黙相吾

力卽與妻舁出之後數人莫能舉唐治始會旱久祝融甚熾治

始盡出裝資募人出柩無應者遂趨入伏棺巳而火息治始以

薰炙死曁孝女則爲十七人余旣詮此不覺喟然有感傳曰惟

送死可以當大事又曰附身附棺必誠必信勿致有悔誠以親

魄所在不容苟焉者也故夏父弗忌犯不祥者四展禽知其雖

得壽終亦必有殃巳旣葬而焚烟徹上誠不可謂非殃也故兹

十七人者雖災降自天出於無奈然且以身殉之其不免者身

雖死而猶有餘痛葢以身死爲輕而親殃爲重也又胡有非天

所爲自作其孽而以親骸付之一炬乎然三吳之區習以成俗

名曰火葬自數家巨族外未有不出於此者眞大惑不解也雖

然三吳自明大祖以張士誠之故特重其賦相沿至今有增無

損故一畞之輸盡身力竭地財不足以SKchar上又安有𨻶地焉以

自藏其軀骼乎是故朝生爲人暮死爲燼豈其性與人殊哉勢

不得不然也嗟乎養生送死人道之大觀於十七人之事而三

吳之民益可悲矣

  雞冠花記戊午

葵之種𩔖甚繁鷄冠其一也春苗初放絕𩔖莧陸七月間吐葩

於頂如雞冠然故名嘗日所見本草所載止有紫白黃三色高

者五六尺矮者三四寸者而已花葉頑蠢無𡡾人之致卉中之

賤者也邇年來于友朋園亭見所謂暹羅新種者高者丈㝷嬌

艶特異然總會其數亦僅五六而止天空秋老荒齋寂莫友人

李仁如曰聞東鄰鄷氏雞冠異絕盍往觀乎余諾之未暇也越

數日値花主子道問無恙外卽自誇雞冠之異邀余往焉夾道

盈廷周遭林立區其𩔖紫如芝英赤如猩血綠如嫩林黃如蒸

栗或紺或茜或蒼或白或一色而淡濃殊種或異𩔖而一葩竝

列玩其狀有如毬者胄者層臺者纓絡者佛指者禽似人形者

恍惚變幻效竒呈譎殘照登墻晚風拂袂霞蒸錦燦意奪神銷

自有兹花以來攷之書徴之見聞未有如斯之竒特也鄷子因

請文爲記余惟天地變化草木日蕃其自昔無今有者不可殫

數卽如一菊見之古者僅有黃花今之爲菊至以百數王之槐

姚之黃魏之紫方陳之荔亦非以始于數氏哉造化之生生日

新物類之日出無已然生之自天始必由人而顯故誌物之異

者往往附以姓氏由是而例則今兹花之異雖謂鄷氏之鷄冠

無不可也雖然余嘗擬爲布賦矣欲攷木綿之始而無從夫木

綿一物衣被天下其功偉矣晦于古顯于今斯亦異矣假令得

傳其人未必不足髣髴乎先蠶始穡而九畹之蘭東籬之菊濂

溪之蓮孤山之梅兹四物者其來已久何所甚異而炳灼千古

則又果在物之異不異𫆀雖然以四君子之卓犖天壤而𭔃情

一物此固不當相爲援說武陵有桃實賴柴桑之文而顯自昭

有芷必資須溪之記而彰三槐之傳于坡叟芝閣之著自臨川

人固足以傳物而物亦足以傳人者則又在乎藝林之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余也有地餘十畝寄𩀱瀑之下思欲廣捜竒卉環蒔其間兵聲

撼動饑火驅馳入鄷子之廬嘆羡何已而文辭澁拙氣力卑微

又不足爲兹花重聊以應鄷子耳

  送查夏重遊燕京序已未

余自丙辰春隨 家大人至海昌已卽授經于元岵張先生家

于今已四閱年矣其間同志諸君子推 家大人之誼不余鄙

棄者多有其人要皆得之四年中其爲 家大人之故交而其

後人復講世好與余相親愛者則惟陳乾初先生之子敬之查

逸遠先生之子夏重與德尹敬之愚巾岸額寛褐襜如高視廣

步少可一世以豪傑自許夏重德尹風儀爾雅才華駿逸與人

處恂恂謙退而鋒𦬆四射與余交相善也去年冬海門孫先生

以書見招余將適館餘杭敬之計無所出黯然泣下夏重德尹

號于同志募金而援止之余亦甚依依于此間朋友忍而不能

舎也遂樂得而止焉今年至海昌欲有所商質于夏重兄弟者

不少乃德尹旣奪于司空陳公而夏重亦忽有薊門之行噫乎

夏重此行果不得已𫆀夏重少時制舉文己超越時軰旣棄而

學詩直逼遺山𦈢嗚之閫數年來更思務爲實學閉門掃𮜿兀

坐一編城市中或至數月不出余甚敬憚之 家大人嘗謂以

夏重之明敏再加以沉篤數年之功莫之與京也何忽有是行

乎豈其劍鼎淪埋豊城泗水不能長掩精氣𫆀抑且憤懣未銷

姑欲借河山之巨麗以吐舒其壯志𫆀將或丘園無賁饔飱寒

暑有不能甘其冷落耶夫以夏重之才所至公卿躧屨藝林推

轂固所必然然夏重兄弟俱精于鬻時之技而業已甘自放廢

則蓬蒿掩脛土室藏頭己久矣自拚也且近聞齊魯河淮凶荒

無際行李艱阻景物蕭條無足𤼵人之意志而夏重有魚一池

有桑數畝節其衣飮尚足自遂稽古閉戸之懷吾語夏重得已

則吾欲已然夏重此意已决而辛齋陸先生夏重之外舅也方

在京師延佇夏重之至夏重此行其𫝑不容以或已顧吾有一

語語于夏重夏重年方冨志甚勤吾知夏重道途閱歷周覽慿

弔固必有以益昌其詩京師爲人物藪又値公車計偕之時而

且當博學諸公之畢集吾知夏重徧訪而物色之某也經濟某

也文章某也經史與藝術固必有以益長其材與學而余之所

語者不在此夏重至京師見辛齋爲余道其三年之契濶且爲

言京師去此水陸三千里大江大河爲之限冨貴者之所居而

非貧賤者之所宐久留也亟整奚囊同賦曰歸是則余之所望

于夏重者耳余與夏重兩世交情不敢爲泛然之言以相贈如

以爲迂吾與質之敬之

  復陳言揚論句股書己未

自客冬大雪偕世兄痛飮占鰲塔顚醉語瀾翻慿欄四顧見海

南夏葢山糢糊雲霧中偶談及句股以爲此得表矩測量卽可

得其高下逺近不爽累黍此時兄聽之甚爲創聞今年春仲來

至貴邑忽以所著句股述一本見寄其言句股弦之和較相求

與夫容圓容方測高測逺前設假如以定法中立論以闡理後

綴圖以明象剖析毫芒窮源極委旣又示以矩測一本凡夫直

景倒景變景莫不直原其所以然之故而得其一定之理此眞

絕世之頴敏絕世之細心弟讀之駭嘆無已乃兄謬以弟曾𤼵

端必能通曉連賜三書命其指正且欲得荒蕪之文以序之愧

赧何極葢弟非能明此 家大人于三十年前空山推步百凡

數學俱有成書弟不過因 家大人書中𥨸演成法知天地間

有此一種學問耳今見兄書因自嘆昏愚惰頑以 家大人爲

之父不能得萬分之一而兄偶一聞 家大人之緒論于弟之

口卽能闡揚剔抉通極微渺君才過丕奚啻十倍其能爲兄贊

一詞哉顧思學問之事必以相商而愈出屢承兄命亦欲刻意

求瑕以爲請敎之地乃再三伏讀無間可入葢兄于理數之源

旣握肯綮從橫前後皆迎刃也獨是兄于矩測中有云置矩度

以代小股置權線以代小句一語弟終不能無疑聊欲借此爲

相質之端惟兄明教之夫句股云者橫直之謂也雖周髀以表

屬股以景屬句然其時止有直表而無橫表故股修句廣得判

然以分屬焉自後世復𣸸設橫表立直表地上日自東而上景

向西自西而下景向東景皆在平地是名直景其表爲股其景

爲句設横表東西墻上日在東則測西表在西則測東表景皆

自上而下是名倒景其景爲股其表爲句句股之名不得以表

景分也其在矩度上方爲直表右方爲直影左方爲横表下方

爲倒景其横直之方位悉易者葢地上之直表墻上之横表日

景自爲弦其句股易辨矩度以兩耳承日而以權線之垂下代

日以爲弦則兩表兩景皆其反面也故股長句短者權線必截

直景而使之短葢直景句也股短句長者權線必截倒景而使

之短葢倒景股也故其分度直景自一而至十二引而逺之句

漸長也倒景自十二而至一引而逺之股漸短也是何得以矩

度之兩表竟屬股權線之兩景竟屬句乎顧以兄之極深研慮

悟出人先夫豈不明于此其所以不直斷倒景爲股横表爲句

者原兄之意以因有變景也葢重矩測高股短句長權線逾直

景之句而至倒景則此倒景當變直景同屬句也而弟則以爲

因有變景益見倒景爲股不可爲句何則葢矩度止爲十二度

之平方十二之外須相通易今直影旣窮權線侵股而入在倒

景十一度于直景則當爲十三度又一十一分度之一在倒景

十度于直景則當爲十四度又一十分度之四倒景度漸少直

景度愈多以至倒景一度于直景則當爲一百四十四度此正

由倒景爲股不可爲句而直景旣逺無度可切特借股以爲句

之凖故必變之而始合也如果可爲句則所得本度卽可入算

又奚庸必變乎且重矩測逺亦有當變直爲倒者不得以直

亦可爲股也又兄于前後倒景者其後一則有云前矩在倒景

十度變直景爲一百四十四度後矩在倒景四度變直景爲三

十六度景較得一百八度亦似有誤兄前論云視差之理後表

之小句必多于前表之小句故重矩倒景必變直景始合于小

句之近少逺多又云矩愈逺則愈平愈平則景愈多此固不易

之理也今以前矩爲一百四十四度後矩爲三十六度則是前

景多而後景反少不與前論相拂乎且倒景一度旣爲直景一

百四十四度而十度又復如是是兩度相重十度與一度無别

也葢十度之變爲一四四乃一十四度又一十分度之四如欲

細分則後景之度亦當照分分之不得以分渾于度也嗟乎六

藝之數其微𣺌足以貫三才而句股則數中之津梁也自畫天

經野以至陣壘興作莫不相須科舉是尚實學之不講已久藝

林之士不知句股矩度之名爲何物又焉復知此中之理弟嘗

有志數學而質魯思鈍兼之就食四方身非已有安得有頓叚

工夫以一一究心乎兄才質境地逺非弟比願從此而并西術

之所謂三角八線者供次第及之弟當擔簦褁糒向武原而請

教焉則弟之所以區區質此者誠欲以豚蹄盂酒而望汙邪之

滿車也首本有十數亥豕弟已將紅楮拈出惟兄改正之作序

弟非其人付刻時得列賤名于校讐足矣無已尚容少遲也矩

測弟亦有杜𢰅一本因無副本不及附寄當于晤時請政也不

  宋安化王祠碑

安陽許侯蒞海昌之五年飭廢𨤲弊之餘進一邑之士民與切

磨聖訓掲揚倫紀蓋無不蒸蒸向風而其于爲子孝爲臣忠根

源于性天所固結而不可解者尤諄諄懇摯焉邑中舊有安化

王祠爲宋都統王禀于靖康元年與子荀城守太原兵殫力竭

太守張孝純議降王叱之列兵SKchar守城陷王父子相隨入原廟

負太宗御容同赴汾水以殉國難父SKchar忠子SKchar孝烈矣高宗駐

蹕臨安追封爲安化郡王謚忠壯子荀贈右武大夫恩州刺史

召其孫沆赴行在賜第海昌縣治之北號安化坊恩賫甚渥天篤

其胤在宋在明代有興者而王氏至今爲鉅族王父子因得廟

食海昌祠倡始于明弘治間嘉靖壬子燬于火隆慶辛未又重

建故在三管墩去縣五十里天啓甲子前任鮑侯觀光移之邑

治之東偏浸淫歳月有飄揺風雨之感許侯欽王父子有關風

敎之大防是不特王氏一姓之祠亦闔邑士民無不宜尸而祝

之者也遂因王裔孫某某之請鳩工庀材捐俸資以樂成其美

今日者廟貌聿新子孫邑人瞻拜其下千百年後恍然如始祔

時焉而屬其碑詞于余余維王父子之在當日臣爲君SKchar子爲

SKchar一身以外寧復計料所及而身SKchar之後蒸嘗不替子孫實

繁于兹土抑且科第𬖂纓之弗絕忠孝之𫉬報于天如此哉海

昌于臨安爲屬縣臨安故宋都今求當時南渡宫殿遺址茫然

趙氏血胤㒺有存者漸江以東六陵風雨松楸麥飯亦有過而

問焉者乎而王父子何以獨得此于海昌乎豈非孤忠壯烈耿

光百世有不與時代爲廢興也歟嗚呼使當時列城之將盡能

如王父子則汴城可不破河北可不棄使當時宋三宗亦盡能

如王父子則徽欽可不北高宗可不南一時風靡逃SKchar爲幸臣

忘其君子忘其父而中原之禍遂以不救非由夫不忠不孝以

至此𫆀王父子以𨾏手障狂瀾一木支大厦其亦謂之何哉嗚

呼疾風板蕩所從來非一日矣後之君子觀于安化王祠爲臣

思忠爲子思孝激頑立懦斯其爲許侯新之之意云爾銘曰

大海蕩潏環城南趾尖山東鎖赭山西峙正氣扶輿人𤫊鍾此

在昔有唐曰顏與許雙廟巍然配食千祀厥惟在宋有王父子

血守孤城援絕蚍蟻弓弩㸑盡力竭城圮乃負御容而赴汾水

臣爲君殉子爲父SKchar宋社可遷此心不徙桓桓許侯王邦蒞止

治民事神百廢具起追感王家忠孝兩美聿新廟貌以飭風紀

有覺其楹有亷其戺香燈熒熒牷酒腯旨眷爾後人福爾桑梓

朝朝東奔夕汐西駛𤫊旗倐閃萬鼓鞫耳

  又解或

康熈某年 當宁亶恩憫黌官之途隘爰大汙於絲綸百金捐

納便同四人大縣人學四人士子慶幸普天欣欣謂一生攻苦欲上進

而無門今得逢兹曠典庶懷抱之可伸于是富者出其餘緒貧

者貸之親鄰如川赴壑惟恐後辰或又見于黃子曰昔聞子言

拜敎無巳今復有云非爲一巳愛國私心爰質之子學官一席

斯文所倚培養多士端于是始此敎化之所關非他途之可比

縱軍興之需急亦何至悉索至是昔也雖有有司之暮夜猶忌

三尺之或指而今竟公然懸之象魏出之宸㫖獨不惜夫朝廷

之體𫆀至于皂𨽻之子黃口之孩之無未調戈晝未排佻達揚

揚儼列宫齋靑衿環佩多于蒿萊而老成㝛耉積學懷才不飽

半菽曾不得與之儕則又爲朝廷甚惜夫人材也黃子曰咄哉

豎儒汝何能識三代異尚各有因革樂不相沿禮不相襲時文

一道閱年七百久而必弊于今巳極貴上反下盈虚消息立國

有規思所變易然其聲光歴久赫奕積重之勢莫可與敵惟有

金錢無不辟易借此勝之庿謨神䇿此其微權詎易窺測不然

堂堂天朝萬方玉帛貢賦積丘山豈賴此涓滴子乃以爲恐傷

國體是何異眼如蟣𧈲乎且夫人材之生無之不有何從刀筆

蒯起屠狗尚釣渭濱亮耕南畞自古以來不勝某某自限于科

舉之一途而才始阨于陽九其不出是者卽學貫三才目窮二

酉止堪老SKchar于溝壑而無由進取其偶得是者卽胸如昏童目

如矇瞍俱可從容王路驕人以筲斗聖人知蟉龍之不育于池

沼松栢之不生于培摟用是旁捜博採不拘一窠曰則夫時文

中所謂老成㝛耉亦何殊磨蟻窓蜂奚所于用而掛于口獨是

子更有惜殊不子然奈非臯鶴得聞于天鄕會兩試世所盱䀽

亦定以價畫一若干杜其私營使得共緣上足利國下不妨賢

理財用人于此乎兼遺此大利實足惜焉曰子言得母過激𫆀

曰噫子未之思也所貴兩㥬入官必自進則君圖出則民蒞今

闢門之典旣廣惟急公者之是視內而部屬淸華外而縣敎佐

貳任人意之所向可朝捐而夕𢌿咸一體而無分固无拘乎方

地試觀進士豈便得仕㨗者廿年不則沒世欲自試而𤍠中亦

須緣乎新例故科甲之虗號徒存而科甲之精𤫊莫寄猶震矜

乎其名葢士子之熟睡是何足爲重輕乃牽拘而粘滯乗舉世

之猶美正多金之可致而子以予言爲激眞𫎇昧乎朝三暮四

者也

  殱虎記

甲寅之亂越城岌岌幾不保鄉聚多被⿰歺戔 -- 殘毒乙卯賊平流亡稍

集虎災異甚會稽東南黃廟湯浦之間廣袤數十里山阜綿錯

榛篁杳深虎盤據其間白晝攫摶倚人爲糧出則結隊成群蟬

聯魚貫其中一虎灰質黑章狀獨小而喙鋭者爲之魁群虎聽

命二虎翼之湯浦南連新𡹴東西達金台往來者不絕魁臥叢

薄中俾二虎迭探短垣伺行人過卽告魁魁奮起突噬其二從

而𤓰食之日以爲常行旅斷絕則走曠野以覔種耨之夫一日

魁臥河干其二蹲侍有數客航來前舟子負纜行岸上見一人

疾走狂呼曰前有三虎時日方中過客邨民環聚且千人鳴金

呼噪魁始徐起欠伸左右顧盻頃之人立而吼前爪翼張雄風

夾輔河水掀蕩林木動揺衆皆相視膽䘮巳入人居室門閉則

毁垣破戸攫人而去某家午炊娣㸑姒飪娣聞突上有聲急起

視之則見虎攫姒踰垣出矣至有一日傷十六人者總計自丙

辰以後爲其所啖食者至二千一百餘人村有土穀神祠村之

父老欲醵金召募獵子卜之于神不許累卜累不許有合衆力

捕者果愈罹毒於是父老咸曰此天遣神虎其奈之何肆虐四

年郡司馬童使君來臨吾越方下車蹙然曰此蒞民者之責也

齋㝛七日爲文以祭告于城隍土榖諸神禦災捍患明有吏而

幽有神鷙獸爲虐噉人婦子白晝公行此雖吏之過亦神之耻

也自今以後不能共爲翦除者吏不得受祿神不得血食瀝酒

誓之居民聞使君之誓神也復卜之神神亦許之居數日某邨

兄弟三人見野豕群食其禾各執鳥銃往驅至則虎也魁虎直

前啣兄兄急𤼵火火彈直衝魁㗋應手而斃二虎見魁死咆哮

奔逸自是而虎患頓除虎旣斃刳其腹得指爪八合銀釧數枚

焉夫所殺止一虎耳而虎患爲之頓除何也唐書補言斐旻一

日射三十一虎父老曰此皆彪也將軍未遇眞虎耳最後一虎

騰出於諸虎特小一吼而人馬辟易弓矢皆墜今之虎小而銳

與書言符合眞虎也則謂之神虎也亦宜東漢不其令童恢殺

伏罪之虎前史以爲美談使君之姓適與相合然恢之所殺凡

虎也寧與使君所殺之眞虎比乎其後守令焚牒驅虎如使君

之爲者有周郁于梓人張昺皆以其精誠能動神也然諸公由

此知名爲大官而使君左遷以去蘓子瞻爲韓公廟碑云公之

精誠能馴鱷魚之𭧂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葢自古傷

之矣雖然皇李終不能抹摋文公天定故也使君其勉之以待

天之定乎使君名綏世善政多有可書而殱虎一事感格幽明

信耳信目因某某之請爲記之

  冐雨看桂記癸亥

虎林山水旣勝離城塢聚復多樹花木以鼓吹四時西谿

之梅臯亭之桃滿家衖之桂其最著也萼舒蕾放舲舫梭

流輿馬塡壓盃盤歌吹纓笄傾城余心艶久矣頻年往返

城中天時人事毎相齟齬今年春孟始得買小舟偕萬子

公擇訪施贊伯觀梅于河渚之俞家埭寒食次日分司山

左王桐菴又偕余觀桃于乾墩邨雪滿千林霞明萬疊西

谿臯亭之勝俞埭乾墩其尤最也七月旣杪余自崑山歸

省未抵家⿺辶商以誌事隨 家大人至會城殘暑初闌金風

未肅小兒鬻桂滿街芳連鼻觀唐翁在湘曰桂花盛開滿

衖游者如堵先生盍徃觀乎明日晦雨至午頗漏霽色翁

具酒肴傋肩輿曰過此花益壞於是出淸波門天氣黯淡

嶺雲滃渤緣堤敗沼猶有殘荷數朶嫣然嫵媚過净慈越

邵王墳甬水張司馬墓在焉恐日暮不及拜謁路旁多紅

蘭草花俱似菊販游歸者挿持擔負挨肩絡繹香氣襲人

如入寳山來無徒手者歩登石屋嶺南高峯雲益駛石屋

寺中游女盡有倉皇色巳而谷風漸急林木震揺山雨坌

注踉蹌假坐一小樓樓當山脇慿檻皆木樨翁呼僮行酌

雨聲花氣淸沁心脾似阻游之雨更爲游者增一景色也

 家大人因憶乙丑秋曾陪 先大父忠端公至止陵谷

貿遷河山數易屈指於今再至蓋五十九年矣然思來時

日巳逾午而兹地去城十里有餘往返近三十里風雨泥

其前閽闥恐其後向非翁之勇决𠕂至之期焉知不又幾

經年歲乎入城街頭已瞑色矣余於今年竟得畢覧虎林

之三勝焉

  天花仁術序癸亥

痘疹不知起自何時相傳在𣈆宋之間數千年來毒痡極

矣天道好生物極必返邇乃有種豆之仁術康熈戊申

讀書甬上有曁陽某者挾此術至吾友陳⿳䒑⿲止自匕⿱儿夂 -- 夔獻篤奉之號

於同志余時卽欲學焉而未暇也歲辛酉余以試事在省

 家大人以帖諭云痘疫盛行余方日夜恐恐適浦陽有

傅啇霖者以種痘術抵吾里孫軰七人俱得安全其未信

者鄰里同舍多罹此厄余益感而願得之今年夏啇霖過

訪余與之促𰯌連床啇霖亦不惜盡傾底藴余時適往崑

山未得竟業政初啇霖之兄也文譽斐然本其家授兼以

此術濟世葢自明初其遠祖竇⿰糹⿱𢆶匹 -- 繼先生從戴原禮遊卽精

於醫傳至其曽祖思川祖岐山始以種痘術聞逺近父希

成叔希美爲格等⿰糹⿱𢆶匹 -- 繼之而政初集其大成余於武林遇之

得觀其綈帙且爲余細辨痘情痘理痘色痘症有在筆墨

之外者所謂口訣也余問痘自先天何以能爲人力之所

挽政初云痘本胎毒相火伏於命門人身五臟經絡俱係

背骨左右肺係於背骨第三椎心係第五椎肝第七椎脾

第十一椎腎第十四椎腎之中卽命門也謂左腎右命門者非相火

在下由腎上炎而脾而肝而心而肺其毒輕者不卽發徐

歷諸經其毒已透則其勢緩而吉其毒重者卽腎或脾而

發則其𫝑急而凶故相痘肺爲上心次之肝又次之脾腎

爲最下今種痘之法愼𨕖良苗種干鼻孔鼻孔爲肺之竅

又督脉所係由上而下直貫命門引毒而出使無伏裏豈

非至妙之理歟其爲符咒可廢乎曰不可痘疫時行實有

邪祟且忌諸犯觸非此無以發人之誠信耳故古有祝由

科非無謂也因與政初詮次増定其家傳之本爲天花仁

術一書總種痘時痘爲十卷公之同好所謂父不哭子其

利漙哉政初更善鍼術其經絡補瀉悉本靈素與今所行

世者逈異此其一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