厯代名賢確論 (四庫全書本)/全覽1

厯代名賢確論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十五
  厯代名賢確論     史評類
  提要
  等謹案厯代名賢確論一百卷不著撰人名氏前有明吳寛序稱皆唐宋人所著其説散見文集中或病其不歸於一輯成此編以便觀覽錫山錢孟濬因其書不能家有因刋以傳世云云而亦不詳作者為誰近世所行刋本或有題為華亭錢福所輯者然福以𢎞治三年庚戍登第寛序作於𢎞治十七年甲子二人同時不應不知為福書殆後來重刻者托福名以行殊不足信按諸家論著皆至北宋而止其書萇宏作萇洪猶避宣祖廟諱則理宗以前人所作考宋史藝文志有名賢十七史確論一百四卷葢即此書惟此本較少四卷稍為不合或史衍四字或刋本併為百卷以取成數均未可知觀其評隲人物自三王以迄五季按代分系各標列主名其總論一代者則稱通論以别之雖不標十七史之名而核其始末恰應十七史之數其為宋志之所載益足証矣所引唐人之文如羅隠論子髙梅子真盧藏用論紀信張謂論劉宋代晉諸篇皆唐文粹諸書所未録葢宋時塲屋有試論之制故輯此書以為舉業標準雖亦揣摩程試之學然去取較有剪裁視陳繼儒古論大觀之龎雜叢脞者固不可同年而語爾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厯代名賢確論序
  名賢確論一百卷皆唐宋人所著也其説散見於文集中或病其不歸于一輯成此編以便觀覽其所論逺自三皇近至五季或論其世或論其人或論其事或専論或通論上下數千百年皆具于此夫人生乎千百年之下而欲論乎千百年之上其世逺其人亡其事隠考其治忽辨其賢否求其得失以為定論其亦難矣盖人生同時者毎有愛憎之心其居異代者必無好惡之念此人之常情而名世之賢又不必以此語之也惟世之立論者逞異以為髙出竒以相勝人自為説不肯附和如法家之斷獄得其情者固多至失於慘刻流於姑息者其刑未必皆平也故雖文章大家君如武王以為非聖臣如馮道猶以為賢史筆操縱一至於此他尚何望哉錫山錢孟濬出江南大族好為義舉以此編不能家有因刻以傳世來請序於予自顧區區末學何足以知此既久始克書而歸之惟此編特出於唐宋之人予猶恨其不上及於漢如賈誼過秦之類豈漢以來别自有編耶𢎞治十七年夏四月吉旦資善大夫掌詹事府事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長洲吳寛序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一
  三皇
  三皇之化六一
  
  遺風栁州
  刑賞東坡
  比屋可封東坡
  鯀治水王荆公 潁濱
  許由栁識 東坡
  三皇之化
  六一曰夫至治之極也塗耳目以愚民之識暢希夷以合道之極化被而物不知功成而迹無朕古有臻於是者其大道之行乎聖人之興也捐仁義以為德之細放約束以取民之信德及而物自化言行而人必從古有盛於此者其三皇之世歟故孔子有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之説敢試論之若乃暢上古之至道張億世之逺御結繩所以為信也而懼信之未孚我則有書契之易於是乎畫八卦以由數起茹毛所以養生也而憚生之未具我則有烹餁之利於是乎嘗百糓以粒蒸民網罟利人以為用使以畋而以漁牛馬異性而必馴使可乘而可服壯棟宇以易古者之居垂衣裳以興天下之治凡所以使民不倦者皆伏犧神農黄帝之為也然而治既行矣民既賴矣守之以至静化之以無為上有淡泊清浄之風下無薄惡叛離之俗故言為教命非誥誓而自聽言為號令不鞭扑而自隨且夫歃血以涖盟約要之於信者由不信而然也為刑以殘肌骨威之使從者由不從而設也不若御至質之民行大道之化恱不以愛故不待賞而勸畏不以威故不待罰而責政不罔民故不待約而信事不申令故不待誥而從一言以行萬民禀命賴其德者百年而利服其化者百年而移非三皇之德其孰能與於此乎噫商人作誓欲民之從也而人始疑周人㑹盟欲信之固也而諸侯叛由是而言則詛民於神明狃民於賞罰而違之者末世之為也服民以道德漸民以教化而人自從之者三皇之盛也夫設言而不違者其在兹乎
  遺風
  栁州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陽堯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今儉嗇有温恭克讓之德故其人至于今善讓有師錫僉曰疇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謀而深有百獸率舞鳳凰來儀於變時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訓故其人至于今憂思而畏禍有無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堯之遺風也願以聞於子何如吳子離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聞也夫儉則以足用而不淫讓則遵分而進善其道不鬬謀則通於逺而周於事和則仁之質戒則義之實恬以愉則安而久於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動以堯為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貢於上則吾知其易易焉也舉晉國之風以一諸天下如斯而已矣
  刑賞
  東坡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嘆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又從而哀矜懲創之所以棄其舊而開其新故其吁俞之聲歡休慘戚見於虞夏商周之書成康既沒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猶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憂而不傷威而不怒慈愛而能斷惻然有哀憐無辜之心故孔子猶有取焉傳曰賞疑從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也當堯之時臯陶為士將殺人臯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寛四嶽曰鯀可用堯曰不可鯀方命圯族既而曰試之何堯之不聽臯陶之殺人而從四嶽之用鯀也然則聖人之意蓋亦可見矣書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嗚呼盡之矣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古者賞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鋸賞以爵禄是賞之道行於爵禄之所加而不行於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鋸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而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而爵禄不足以勸也知天下之惡不勝刑而刀鋸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仁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亂豈有異術哉時其喜怒而不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義立法貴嚴而責人貴寛因其褒貶之義以制賞罰亦忠厚之至也
  比屋可封
  東坡曰堯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誅若信此說則堯時諸侯滿天下桀時大辟遍四海也
  鯀治水
  荆公曰堯咨孰能治水四嶽皆對曰鯀然則在廷之臣可治水者惟鯀耳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鯀雖方命圯族而其才則羣臣皆莫及然則舍鯀而孰使哉當此之時禹蓋尚少而舜猶伏於下而未見乎上也夫舜禹之聖也而堯之聖也羣臣之仁賢也其求治水之急也而相遇之難如此後之不遇者亦可以無憾矣
  潁濱曰四嶽薦鯀於堯堯知鯀之不可用而屈於四嶽民被其害者九年後世疑之知其不可用而用之不仁屈於四嶽而不能信不知予嘗論之水之為害不可一日不治而知治水者雖聖賢不能也是以堯舜皆不自治使禹而後濟方禹之未見也天下言治水者莫如鯀棄鯀而不試有不仁焉斯堯之所以用鯀也歟
  許由
  栁識曰天清既能久地静不能朽先生清静天地全性出於肧渾入於鴻蒙雲遊鳥還蓊鬱和風當時帝道已半滋章欲深大樸散於人未散於山林乃有巢父杳㝠同心堯齎公器退然見推遇聖相感不得不知耳雖濯於清流道終播於無為所謂春膏時蒸朽葉自滋先生含德唐堯發之潁陽之仁德日大天下之禄利日卑且聖主所重者名器至人所重者感通推以大名義同讓終廉能感俗道自為功任應㑹之偶然生垂後之清風人登雲嶺多憶箕潁猗歟先生山水齊名
  東坡曰馬遷曰學者載籍極博尤考信於六藝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嶽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此之難也而說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由不受恥之逃隠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東坡曰士有簞食豆羮見於色者自吾觀之亦不信也 又曰巢由不受堯禪堯舜不害為至德夷齊不食周粟湯武不失為至仁孔子不廢是說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揚雄者獨何人乃敢廢此曰允哲堯禪舜則不輕於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齊不經孔子雄亦且廢之矣世主誠知揖遜之水尚汙牛腹則干戈之粟豈能溷夷齊之口乎于以知聖人以位為械以天下為牢庶乎其不驕士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
  舜
  象耕鳥耘陸龜䝉
  塗廩浚井陸龜䝉 温公
  瞽瞍殺人温公 潁濱
  舜制孫明復
  無為而治孫明復
  舉十六相去四兇孫明復 曾子固 范文正公 東坡 鄭獬南巡温公 昌黎
  命九官荆公
  象耕鳥耘
  陸龜䝉曰世謂舜之在下也田于歴山象為之耕鳥為之耘聖德感召也如是予曰斯異術也何聖德歟孔子叙書於舜曰濬哲文明聖德止於是而足矣何感召之云云乎然象耕鳥耘之說吾得於農家請試辨之吾觀耕者行端而徐起撥欲深獸之形魁者無出於象行必端履必深法其端深故曰象耕耘者去莠舉手務疾而畏晩鳥之啄食務疾而畏奪法其疾畏故曰鳥耘試禹之績大成而後薦之於天其為端且深非得於象耕乎去四兇恐害於政其為疾且畏非得於鳥耘乎不然則雷澤之漁河濱之陶一無感召何也豈聖德有時而不德耶孟子曰堯舜與人同耳而好事者張以就其怪非聖人之意也吾病其書之異端⿰區支 -- 敺之使合於道人其從我乎雖不從吾亦不能變其說
  塗廩浚井
  陸龜䝉曰先儒曰瞽瞍憎舜使塗廩浚井酖于觴酒欲從而殺之舜謀於二女二女教以鳥工龍工藥浴注豕而後免矣夫勢之重壯夫不能不畏位之尊聖人不得不敬況舜壻于天子頑嚚嫚戾者獨不畏之又從而殺之且堯之妻二女帥九子觀舜之德舜乃受教於女子其術怪且如是是不教人以孝道教人以術免也固堯使朂之非觀德也何足以天下付温公曰頑嚚之人不入德義則有矣其好利而畏害則與衆不殊也或者舜未為堯知而瞽瞍欲殺之則可矣堯已知之四岳舉之妻以二女養以百官方且試以百揆而禪天下焉則瞽瞍豈得不利其子之為天子而尚欲殺之乎雖欲殺之亦不可得已藉使得而殺之瞽瞍與象將隨踵而誅雖甚愚人必不為也此特閭父里嫗之言而孟子信之過矣後世又承以為實豈不過甚矣哉
  瞽瞍殺人
  温公曰書稱舜之德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所貴於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瞍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於殺人執於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執於臯陶矣舜惡得而竊之雖負而逃於海濱臯陶猶可執也若曰臯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内實縱之以與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禹臯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人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濱而處民豈聽之哉是臯陶之執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潁濱曰孟子曰舜為天子臯陶為士瞽瞍殺人臯陶則執之舜則竊負而逃於海濱吾以為此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論也舜之事親烝烝乂不格姦何至於殺人而負之以逃且天子之親有罪議之孰謂天子之父殺人而不免於死乎
  舜制
  孫明復曰舜既順堯命庸十六相放四兇也以帝天下之制猶有未至者焉乃窮神極慮以增以益夫所謂帝天下之制者君君臣臣上下貴賤之序歴久而不相瀆者是也厥初生民㝠焉而無知浩焉而無防薿薿羣羣孰君孰師與鳥獸並黄帝觀乾坤創法度衣之裳之以辨君臣以正上下以明貴賤由是帝天下之制從而著焉黄帝創之於前帝堯奉之於後然二帝之間厥制未盡黄帝取乾坤分上下止為一人之服以至於堯無所增益逮乎虞舜再觀厥象以盡其神謂五等之制不可不正也於是分其命數異其等威殊其采章以登以降自公而下率之以兩然後一人之服五等之制煥然而備俾臣無以僭其君下無以陵其上賤無以加其貴僭陵簒奪之禍不作雖四海之廣億兆之衆上穆下熙可髙拱而視故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臯陶謨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是也若五等之制非由虞帝而備則易何以兼言於舜臯陶謨何以繫之於虞書耶或曰舜三十登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其舜自歴試與居攝三十年在天子之位又五十年其八十年間作事垂法為萬世利者多矣今子止以舜因一人之服增五等之制者何願聞其說曰善乎爾之問也吾之所言者聖人之極致也夫乾者君之道也坤者臣之道也衣上而裳下者乾坤之象也衣之可加于裳示君之可加於臣也裳之不可加於衣示臣之不可加于君也聖人南嚮而治天下久久而不相瀆者始諸此也故舜增五等之制自下而上俾貴賤之序益明天子之位益增此舜所以杜萬世僭陵簒奪無窮之禍也雖後聖有作千制萬度無以逾於此矣故曰吾之所言者聖人之極致也
  無為而治
  孫明復曰無為者其虞帝氏之大德歟非曠然而不為也者不求于天下而天下自歸之終不受於天下而以天下授之于人自生民以來虞帝氏一人而已昔在歴山而耕焉雷澤而漁焉河濱而陶焉當是時也彼孰有意于天下哉及乎𤣥德升聞堯遽以天下禪之舜既受堯禪夙夜兢兢懼德弗類以其天下者堯之天下也不以堯之道治之則其天下之民有不得其所者矣於是盡履堯之道而行之俾其天下之民不異于堯之世也舜居位既久復以堯之天下堯之道盡與禹此舜之德其可謂大德也已夫舜之天下者堯之天下也舜之道者堯之道也舜始得之於堯而終傳之於禹以舜之治無為也章章矣噫上無堯下無禹孰可髙視而稱于無為哉上堯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視而無為也不然則孔子上觀伏羲下訖文武筆于六經為萬世法何不曰無為者伏羲也黄帝也堯也禹也湯也文武也而止曰舜也歟哉若以無為為曠然而不為則書何以曰齊七政類上帝禋六宗又曰覲四岳頒瑞于羣后又曰東巡狩至于岱宗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又曰南巡狩至于南岳西巡狩至于西岳北巡狩至于北岳又曰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又曰流宥五刑又曰流共工放驩兠竄三苗殛鯀又曰詢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又曰禹汝平水土又曰黎民阻飢后稷播殖百穀又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又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以至五十載陟方乃死之類此舜有為其繁也如是之甚矣且書者聖筆之親刪也孔子覩舜之有為其繁也如是之甚安可反謂之無為哉由是而觀之則知無為者非曠然而不為也此又章章矣吾故曰上無堯下無禹孰可髙視而稱于無為哉上堯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視而無為也
  舉十六相去四兇
  孫明復曰無為之道其至矣哉非虞帝孰能與於此後之帝天下者不思虞帝之大德而慕虞帝之無為吾未見其可也三代而下不思虞帝之大德而慕虞帝之無為者衆矣又世之憸佞媮巧之臣迎而啓導之既不能陳虞帝之大德以左右厥治則往往引佛老清浄虚無報應因果之說交亂乎其間敗於君德吁可痛也觀其惑佛老之說忘祖宗之勤罔畏天命之大靡顧神器之重天下至廣神器至重朱既不肖弗堪厥嗣故命于舜舜起㣲陋雖曰睿聖然世德弗耀四岳十二牧未盡服其德九州四海未盡䝉其澤不可遽授以大位也若遽授之則四岳十二牧其盡臣之乎九州四海其盡戴之乎不臣不戴則争且叛矣堯懼其如是也非權曷以授之於是潛神隠耀厥用弗彰以觀于舜故八凱八元雖積其善而不舉也三苖四兇雖積其惡而不去也若盡舉八凱八元盡去三苗四兇則舜有何功於天下耶是故堯不舉而俾舜舉之堯不去而俾舜去之俟其功著于天下四岳十二牧莫不共臣之九州四海莫不共戴之然後授以大位絶其争且叛也非堯孰能與於此故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蓋言堯以權授舜其道宏大高遠之若是而人莫有能見其迹者而先儒稱堯不能舉不能去妄哉曾子固曰或者問曰堯之聖不逮舜堯不能用九官誅四罪而舜能焉對曰虞舜之所以聖由唐堯之聖舜之用與誅宜也曰然則堯之時獨不可用與誅乎曰將以遺舜也其以遺舜奈何堯信舜之聖久矣將舉而禪焉且以信於衆因四岳之舉遂試之其試由是夫起聖人不茍以名服天下必信其德於衆德莫大於用賢誅惡於是遂授以位焉而天下率信用與誅蓋假之舜云耳曰然則堯之聖將蔽賢縱惡乎曰否用與誅至于舜之時可也故堯遲之云耳以成乎舜也則其德在堯者多矣曰然則堯其私於舜乎非私舜也私其所以為天下也曰左氏傳所謂不能者何也曰吾所論聖人之說彼左氏何與焉
  范文正公曰夬一陰處髙而羣陽伐之以大制小以正黜邪之時也時皆剛正柔佞豈得而據乎夫君子道㣲之時法令常密而或失之者何也内有小人也小人道㣲之時法令常顯而無忌者何也内皆君子也此卦一柔而乘五剛危可知矣五陽而決一陰易可知矣故揚于王庭而不忌賞罰明行之際歟舜舉八元而去四兇此其時矣
  東坡曰史記舜本紀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兠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太史公多見先秦古書故其言時有可考以正漢以來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窮姦極惡則必皆誅於堯之世不待舜矣屈原曰鯀悻直以亡身則鯀蓋剛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皆小人也則安能以變四夷之俗哉由是觀之四族之誅皆非誅死亦不廢棄但遷之逺方為要荒之君長耳如左氏之言皆後世流傳之過若堯世大姦在朝而不能去則堯不足以為堯
  鄭獬曰四兇果無以撓堯也堯孰有不能哉以其有舜也書曰耄期倦于勤堯老矣是天下必有窳而不起者故位舜以持之也於時四兇之惡始暴焉攓而鋤之在舜不在堯固然也堯得舜其猶窽然歟果堯以為能也撓堯者不若是猶之撓舜曰曷不若禹之於水也堯不去四兇以有舜也惡之未暴也不則堯去之矣舜不堙水得之禹也不則舜堙之矣故四兇之去舜事也能不能不以堯繫也聖人躡而起欲掲天下法必公於首誅焉天下熠然骨次而心螫則其鼓號令不須力而折之也周公也始相周管蔡為首誅天下不周公服者無有也孔子也始作魯司冦少正卯為首誅魯不孔子從者無有也舜也獨於四兇岐於是乎哉一誅惡而天下服聖人之用深矣故曰四兇之去舜事也能不能不以堯繫也曰有說者焉堯不已誅而屬之舜權也堯將天子舜猶慮夫戾舜者故豢而遺之舜俾自絶之也曰眡繼者能乎否也舜果曰能之曷席于是哉藉堯已誅之舜已號天子果有戾者舜亦從而誅之矣戾者誅天下亦自舜服矣說者果有是是不以聖人期舜也已
  南巡
  温公曰昔舜命禹曰朕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摠朕師是以天子為勤故老而使禹攝也夫天子之職莫勤于巡狩而舜猶親之卒死於外而葬焉惡用使禹攝哉是必不然或曰虞書稱舜陟方乃死孔安國以為升道南方巡狩而死禮記亦稱舜葬于蒼梧之野皆如太史公之言子獨以為不然何如曰傳記之言不可據以為實藉使有之又安知無中國之蒼梧而必在江南耶虞書陟方云者言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載升於至道然後死耳非謂巡狩為陟方也嗚呼遂使後世愚悖之人或疑舜禹為非聖人豈非孔安國與太史公之過也歟
  昌黎曰湘旁有廟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堯之二女舜二妃者庭有古碑斷裂分散在地其文剝缺考圖記言漢荆州牧劉表景升所立題曰湘夫人碑今驗其文乃晉太康九年又題其額曰虞舜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對始皇帝云湘君者堯之二女舜妃者也劉向鄭𤣥亦皆以二妃為湘君而離騷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為湘君者自為水神而謂湘夫人乃二妃也從舜南征三苗不返道死沅湘之間山海經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舜之后不當降小君為其夫人因以二女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與王逸俱失也堯之長女娥皇為舜正妃故曰君其次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辭謂娥皇為君謂女英為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禮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稱君也書曰舜陟方乃死孔安國謂舜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葬蒼梧二妃從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間余謂竹書紀年帝王之歿皆曰陟陟昇也謂昇天也書曰殷禮陟配天言以道終其德協天也書紀舜之没云陟者與竹書周書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釋陟為死也地之勢東南下如言舜南巡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謂舜死蒼梧時二妃從之不及而溺死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謀語舜脫舜之厄成舜之聖堯死而舜有天下為天子二妃之力宜當為神食民之祭今之度湘江者莫敢不進禮廟下
  命九官
  荆公曰舜命其臣而教戒之未有不讓者焉至於夔則獨無所讓而又稱其樂之和美者何也夫禹垂益伯夷龍皆新命者也故疇於衆臣而後命之而皆有讓矣棄契臯陶夔當是時蓋已為是官因命是五人者而勅戒之焉耳故獨無所讓也孔氏曰禹垂益伯夷夔龍皆新命者蓋失之矣聖人之聰明雖大過於人然未嘗自用聰明也故舜之命此九人者未嘗不咨而後命焉則何獨於夔而不然乎使夔為新命者則何稱其樂之和美也使夔之受命之日已稱其樂之和美則賢人之舉措亦少輕矣孔氏之說蓋惑於命汝典樂之語爾夫汝作司徒汝作士之文豈異於命汝典樂之語乎且所以知其非新命者蓋舜不疇而命之而無所讓也舜之命夔也亦無疇夔之受命也亦無讓則何以知其為新命乎夫擊石拊石而百獸率舞非夔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衆臣也非衆臣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舜也將有治於天下則可以無相乎故命禹以宅百揆也民窘於衣食而欲其化而入於善豈可得哉故命棄以為稷也民既富而可以教矣則豈可以無教哉故次命契以為司徒也既教之則民不能無不帥教者民有不帥教則豈可以無刑乎故次命臯陶以為士也此皆治人之所先急者備矣則可以治末之時也工者治人之末者也故次命垂以為共工也於是治人之事具則宜及於鳥獸草木也故次命益以為虞也夫其所以治至於鳥獸草木則天下之功至矣治天下之功至則可以制禮之時也故次命伯夷以為典禮夫治至於鳥獸草木而人有禮以節文之則政道成矣可以作樂以樂其成也故次命夔以為典樂也借使禹不能摠百揆稷不能富萬民契不能教臯陶不能士垂不能共工伯夷不能典禮然則天下亂矣天下亂而夔欲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其可得乎故曰為之者衆臣也使舜不能用是衆臣則是衆臣亦不能成其功矣故曰非衆臣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舜也夫夔之所以稱其樂之和美者豈以為伐耶蓋以美舜也孔子之所謂將順其美者其夔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
  二帝通論
  堯舜之德張謂 温公 范文正公 劉執中潁濱 東坡 荆公
  堯舜之德
  張謂曰堯有天下七十載將遜于位久難其人伯支許由全其節而固讓羲仲和叔審其才而固辭帝德合于天天命歸於帝帝盡善也我其試哉由是賓于四門納于百揆星辰合度雷雨不迷堯之二女釐降于内堯之九男服勤于外受昭華之玉允洽人神泥封祀之金大報天地五臣皆進明賞也四族咸黜明刑也先質后文敦俗也貴德尚齒優賢也於斯之時君明於上人化於下山川鬼神亦莫不寧鳥獸魚鼈衆乎咸若無為而治其聖也歟夫以萬乘之尊一人之貴多見軼其軌度少能窒其嗜欲瑤臺瓊室堯舜則茅茨土階矣玉食寶衣堯舜則藜羮皮裘矣歴代多嬪御堯舜顧禮經娶一姓矣自古好征伐堯舜舞干戚懷四夷矣百姓樂堯舜未嘗不樂百姓憂堯舜未嘗不憂厯數之來人以位授我謳歌之去我以位授人其來也嬰於樊籠其去也脫於桎梏形神非吾有天地之委和子孫非吾有天地之委蛻此其所以禪代也近日曹丕父子世為漢賊當鼎易之時發荒唐之論髙視前古大誇羣雄猥以漢魏之間輒同堯舜之際此河伯不知於海若盜跖自方於仲尼也古人云堯以義終舜以勤死稽諸祀典永為世教游夏之徒豈誣也哉稱堯見囚小儒之虚誕為禹所放曲士之穿鑿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温公曰或曰堯舜之德何以為難能迂夫曰舜自修於𤱶畆之中聞之於堯此舜之難也舜在𤱶畆之中而堯知之此堯之難也
  范文正公曰恒陽動陰順剛上柔下震上㢲下上下各得其常之時也天尊地卑道之常矣君處上臣處下理之常矣男在外女在内義之常矣震男㢲女天地君臣男女各得其正常莫大焉諸卦多以有應為吉此卦六爻皆應而爻無元吉者何也夫吉於應者相求以濟之時也常者上下各得其所之時矣故以剛柔皆應為常不以獲應為吉是以士之常也在於己不在於人諸侯之常也在於政不在於隣天子之常也在於道不在於權故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堯舜為仁終身而已矣其知常也哉
  劉執中曰五者之道莫大於仁義仁者所以仁天下之道也義者所以宜天下之道也舉天下莫不被其愛則傷之者莫得以至焉舉天下莫不適其宜則悖之者無自以入焉天下之廣也萬物之衆也而能使一物無傷焉一物無悖焉此聖人所以參配天地而贊育萬物也故堯舜之致治無他焉仁義而已矣夫有堯舜之仁義而行之不以其道則惠澤不及於下矣所謂行之以其道者何也禮樂刑政也四者體名雖殊然皆同載于仁義以施天下也故舜舉四嶽而朝諸侯必曰修五禮則堯舜之治莫先於禮矣曰同律度量衡又曰命夔典樂教胄子則堯舜之治不可無樂矣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叙則堯舜必尚於政矣又曰象以典刑則堯舜之治亦必用刑矣四者兼發於上而不失於其中則仁義從之浹於下矣故當其時無一民不宅乎其仁也無一物不由乎其義也民宅乎仁則傷之者莫得而至矣物由乎義則悖之者無自入矣舉天下而一民無傷也一物無悖也則正氣充而陰陽和矣天地位而萬物育矣故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此言乎仁義被於四逺而日月星辰罔不順於上矣鳥獸魚鼈莫不咸若于下矣又曰烈風雷雨弗迷是非禮樂刑政之所致歟
  潁濱曰堯之世洚水為害以意言之堯之為國當日夜不忘水耳今考之於書觀其為政先後命羲和正四時務農事其所先也末乃命鯀治水九年無成功乃命四岳舉賢以遜位四岳稱舜德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堯以為然而用之君臣皆無一言及於水者舜既攝事黜鯀而用禹洚水以平天下以安堯舜之治其緩急先後於此可見矣使五教不明父子不親兄弟相賊雖無水患求一日之安不可得使五教既修父子相安兄弟相友水雖未除要必有能治之者昔孔子論政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古之聖人其憂深慮逺如此世之君子凡有意於治皆曰富國而强兵患國之不富而侵漁細民患兵之不强而侵虐鄰國富强之利終不可得而謂堯舜孔子不切於事情於乎殆哉
  東坡曰論堯舜之德必曰無為考之於經質之於史堯舜之所為卓然有見於世者蓋不可勝計也其曰無為何哉古人有言曰除日無歲又曰日一曰勞考載曰功若堯舜者可謂功矣歲者月之積也月者日之積也舉歲則兼月舉月則兼日矣日别而數之則月不見月别而數之則歲不見此豈日月之外復有歲哉日月之各一人臣之勞也歲之并考人君之功也故曰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此上下之分煩簡之宜也禹為之平水土稷為之殖百榖契為之敷五教伯夷為之典三禮臯陶為之平五刑羲和為之厯日月堯舜果何為哉今夫三百有六旬分之以四時配之以六甲位之以十二子散之以二十四氣裂之以七十二候晝不可以并夜寒不可以兼暑則歲果安在哉惟其為在而不可名寄之於人而已不有此所以為王省之功也日不立則月不建月不建則歲不成師尹不官則卿士不治卿士不治則王功廢矣故曰庶民惟星文王不兼庻獄陳平不治錢榖邴吉不問鬬傷此所謂不易者也秦皇衡石量書光武以吏事責三公此易歲月而亂日時者也
  荆公論九變而賞罰可言曰萬物待是而後存者天也莫不由是而之焉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德也以德愛者仁也愛而宜者義也仁有先後義有上下謂之分先不擅後下不侵上謂之守形者物此者也名者命此者也所謂物此者何也貴賤親疎所以表飾之其物不同者是也所謂命此者何也貴賤親疎所以稱號之其命不同者是也物此者貴賤各有容矣命此者親疎各有號矣因親疎貴賤任之以其所宜為此之謂因任因任之以其所宜為矣放而不察乎則又將大弛必原其情必省其事此之謂原省原省明而後可以辨是非是非明而後可以施賞罰故莊周曰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巳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是說雖㣲莊周古之人孰不然古之言道德所自出而屬之天者未嘗有也堯者聖人之盛也孔子稱之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此之謂明天聰明文思安安此之謂明道德允恭克讓此之謂明仁義次九族列百姓序萬邦此之謂明分守修五禮同律度量衡以一天下此之謂明形名棄后稷契司徒臯陶士垂共工此之謂明因任三載考績五載一巡狩此之謂明原省命舜曰乃言底可績謂禹曰萬世永賴時乃功蠢兹有苗昏迷不恭此之謂明是非臯陶方祇厥叙方施象刑惟明此之謂明賞罰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
  禹
  子髙之讓羅隠
  禹穴鄭魴
  治水劉蛻
  夏郊祀鯀劉蛻 潁濱
  禹傳子潁濱 昌黎 温公
  禹德栁州
  
  關龍逄歐陽詹 張謂
  子髙之讓
  羅隠曰有挈其大而舉其高以授人者彼則曰隘矣哉挈而舉者曰以吾所得之廣大曾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可以施於彼乎於是退而悸慄不敢以所得為有伯成子髙讓禹者非所以小黄屋之尊也夫安九州之大據兆人之上身得意遂動適在我鮮有不以荒怠自放者子髙且欲狹禹之心而謹其取也故讓之厥後有卑宮菲食之政
  禹穴
  鄭魴曰惟帝聖世時必有符命在昔黄帝始受河圖而定王籙宓羲得神蓍而垂皇策堯配璇璣玉衡以齊七政舜繼成六德文王獲赤雀丹書而演道定謨予亦以謂禹探其穴得開世之符而成平水功夫神人合謀而行變化天地定位陰陽潛交五行迭王斗建司節嶽尊山而瀆長川乃至日星雷風禎祥祕奥三綱五紀萬樂百禮人人物物各由身生無非𤣥功㝠持至數脗合以及之者王者奉天而行故聖神焉帝皇焉彼聖如仲尼有德而無應故位止於旅人福弗及生靈乃歎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然後知元命者軒后命者羲受命者曰唐與虞成命者禹備命者文仲尼不受命乃假人事而言故有宗子之說後代無作焉立言者一仁義以束世教瞽聵蚩蚩使絶其非望業之外存而不論予讀夏書無是說司馬子長自叙始云登㑹稽探禹穴不然萬禩何傳焉惑矣蒼山之瀦呀如淵如陵徙谷遷此中不騫雨洗煙空㰹然莫窮噫實禹迹之所始終銘曰禹穴宜載夏與秦胡為而不載始皇遊㑹稽亦不言古而不載遷與鄭胡為而載予以謂天德統萬止言其蓋地德統萬止言其載堯德統萬止言其大千川萬山皆禹之㑹一符一穴不足為最故夏與秦俱不之載而人以之昩雖山之堅雖洞之濊有時而堙有時而兊歲其萬千風雨濤汰亡其嵌呀藂是蘙薈鄭與遷斯碑斯載斯時之賴
  治水
  劉蛻曰治天下之野見之於夏功而未見先於夏功者久矣夫九年之間生聚非不壞也委積非不耗也帝憂則民愁樂則民喜故以憂樂隠顯而助之帝能治其心故禹後雖以身先天下而不以一身負天下之土石以其得治世之心易使也嗚呼必不得和心之人而為可以智治則豈羽山之不忍不以智獻其父者歟天下見濡手足之禹則不見土階之上以憂樂者也曰心治乎人也功治乎水也其可獨禹云乎
  夏郊祀鯀
  劉蛻曰以功不就而受誅則可謂勤民而死乎曰不然然則夏之郊也奚不尋其先安得以鯀配曰以功不就則可謂勤民而死也以誅其身則可謂勤其家也不怨君誅而尋父功鯀當誅也傳曰不以家事辭王事既其家為天下故報其勤家於夏郊而已矣有鯀之誅而不廢其功禹為其子也不得以天下而擇其功者禹為之事鬼神也㣲禹之為子先人之罪將不食矣故其子之功由勤父嗣也然則夏郊宜矣於是君誅其怠也而子不怨其家祭其勤也民神弗畔蓋禹以天下不逮事其父而致孝乎鬼神云
  潁濱曰記有之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舜禹皆有所從受天下者其所從受天下者不可忘也故舜宗堯而置瞽瞍此天下之大義也至禹不獨廢堯而且忘舜鯀雖得罪以父故得祭於郊從舜之義則禹為忘其君從禹之義則舜為忘其親二者皆聖人之所不為也予聞之禮之所行義之所許也故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舜禹之有天下則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堯雖非父而其德載於後世不可以不宗也瞽瞍雖其親而無功於人不可以私享也二者皆義也至夏后氏郊鯀而宗禹此禹之子孫之禮也孰謂禹之不宗舜哉栁下惠稱有虞氏郊堯而宗舜先儒以為此虞氏子孫之禮也以虞推禹則禹其有不宗舜乎雖然夏之子孫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鯀也鯀雖得罪於舜而從事於水者九年非瞽瞍之比也故卒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猶以其功祀之而其子孫顧可以他人廢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義之所予也予故曰夏之子孫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鯀也
  禹傳子
  潁濱曰聖人之於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為異也堯舜傳之賢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禹無聖人而傳之而後授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其子之才不至於亂天下者無事乎授之他人而以為異也天下何獨疑禹哉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通義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孫人之情所皆然也聖人以是為不可易故因而聽之使之父子相繼而無相亂以至於堯之舉天下而授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舉天下而授之人此聖人所以大過人而天下後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後世之所不能而聖人獨為之豈以為異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將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堯舜之傳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傳之舜舜肯傳之禹以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為不足授也使天下復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啓足為天下故也啓為天下而益為之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而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人不喜異也如此魯人之法贖人者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賞夫子嘆曰嗟夫使魯之不復贖人者賜也夫贖人而不以為功此君子所以異於衆人也而其𡚁乃至於不贖是故聖人不喜夫異以其有時而窮也閔子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過也子夏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取琴而鼓之其樂侃侃然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為賢由此觀之禹益之事傳者之過也
  昌黎曰或問曰堯舜傳諸賢禹傳諸子信乎曰然然則禹之賢不及於堯與舜也歟曰不然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之得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後世争之之亂也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曰然則堯舜何不以憂後世曰舜如堯堯傳之禹如舜舜傳之得其人而傳之堯舜也無其人而不傳慮其患而不得如已者禹也舜不能以傳禹堯為不知人禹不能以傳子舜為不知人堯以傳舜為憂後世禹以傳子為慮後世曰禹之慮民也則深矣傳之子而當不淑則奈何曰時益以難理傳之人則争未前定也傳之子則不争前定也前定雖不當賢猶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賢則争且亂天之生大聖也不數其生大惡也亦不數傳諸人得大聖然後人莫敢争傳諸子得大惡然後人受其亂禹之後四百年然後得桀亦四百年然後得湯與伊尹湯與伊尹不可待而傳也與其傳不得聖人而争且亂孰若傳之子雖不得賢猶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謂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為聖人不茍私於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
  温公曰父之位傳歸於子自生民以來如是矣堯以朱不肖故授舜舜以均不肖故授禹禹子啓果賢足以任天下而禹授益使天下自擇啓而歸焉是飾偽也益知啓之賢得天下心已不足以間而受天下於禹是竊位也禹以天下授益啓違父之命而為天子是不孝也惡有飾偽竊位不孝而謂之聖賢哉此為傳者之過明矣
  禹德
  栁州曰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勞萬邦和寧四極威懷之道儀刑後王當乎洪流方割災被下土自壺口而導百川大功建焉虞帝耄期順承天厯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萬國既同宣省風教自塗山而㑹諸侯大政立焉功莫崇乎禦大災乃賜𤣥圭以承帝命位莫尊乎執大象乃輯五瑞以建皇極政莫大乎齊大統乃朝玉帛以定經制是所以承唐虞之後垂子孫之丕業立商周之前樹帝王之洪範者也嗚呼天地之道尚德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德而賞功故堯舜至德而位不及嗣湯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德配于二聖而唐虞讓功焉功冠于五代而商周讓德焉宜乎立極垂統貽于後裔當位作政著為世準則塗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濟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於此追惟大號既發華蓋既狩方岳列位奔走來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寧羽旄四合衣裳咸㑹䖍恭就列俯僂聽命然後示之以禮樂和氣周洽申之以德刑天威震耀制立謨訓宜在長久厥後啓征有扈而夏德始衰羿距太康而帝業不守皇祖之訓不由也人亡政墜卒就陵替向使繼代守文之君又能紹其功德修其政統卑宫室惡衣服拜昌言平均賦入制定朝㑹則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兹山之㑹安得獨光于後歟是以周穆遐追遺法復㑹于是山聲垂天下亦紹前軌用此道也
  關龍逄
  歐陽詹懷忠賦曰天生彼辛兮用殱覆于夏家欲悠悠而罔極毒浩浩而無涯無辜殞身肆市朝之若莽有道併命委炮烙以如麻伊先生之諤諤為酷烈之所加嘗披圖於往載每廢卷以興嗟蕭條舊邑莽蒼空陂陷陵成坎古木無枝或人曰此其墓也又一倍以增悲嗚呼麟非騰噬之儔詎虎狼之共穴鳳實仁靈之類豈鷹鸇之同列惟玉石之明分亦薰蕕之自别是以謇謇心競昻昻面折彼炎炎之原燎信撲撲而不滅寧歸死以申懷不貪生而結舌痛矣哉古人有言輔人者天福善者神胡為是日力不如人使典章之不信俾忠義之空勤律中大呂日臨䝉谷風颼颼於衰草煙茫茫乎平陸思悽悽而填臆淚淫淫以盈目義則非其知友親故逺夫骨肉節臨危而不撓行於艱而彌篤惟其有之是以傷之而慟哭
  張謂曰禹成九功誕受天命桀喪一德悖于人心為虺為蛇如豺如虎既毒螫焉又吞噬焉重之以昆吾因之以妺喜匹夫醜夏多士懷殷萬方囂然九州危矣公夏后之諍臣也以謂為臣之禮不擇其利食君之禄不避其害亦知直言之賈禍國蹙時危欲其行之速也亦知諷諫之徼福里迂車逺恐其效之遲也由是犯帝座排天門謀成深心藥進苦口石可轉也不可奪其堅貞身可殺也不可揜其忠義夫生死者必然之常數忠義者不易之大節位卑則迹逺禄厚則恩深恩深則義重於生全義可也迹逺則生重於義全生可也夫子世卿之族捨生即義賢哉且伊尹之遇殷湯也賢與聖合之賢聖之間相去甚近此其所以行道也夫子之逢夏桀也賢與愚合之賢愚之間相去甚逺此其所以喪身也向若桀昩可革從公之言則國不失夏之初君不失禹之舊殷湯不能成大業伊尹不能建元勳諸侯奉於天子一姓傳於萬世驕君暴怒亂國淫刑朝行斧鉞之誅夕覩市朝之變千載之下九原之上殷人比干攜手而游耳嗚呼先王納諫而昌後王拒諫而亡當其昌也忠良勝於邪佞及其亡也邪佞勝於忠良故君子慎於語默審於行藏豈徒然哉蓋有以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
  湯
  伊尹范文正公 栁州 東坡 陳越石賞罰東坡
  
  三仁温公 東坡 李翰 栁州 賈至劉敞
  伊尹
  范文正公曰晉順而上行奉于文明坤順離明君子嘉遇顯進之時也夫上無文明賢斯遯矣今文明麗于上君子可不進乎其進也柔順内融則上不拒其逼矣故曰晝日三接也英華外著則衆不疑其行矣故曰君子以自昭明德蓋明出地上如日之升君子當其象也豈復昩哉其伊尹之時歟
  栁州贊曰或疑曰湯之仁聞且見矣桀之不仁聞且見矣胡去就之亟也栁子曰惡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聖人也聖人出於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己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為堯舜而吾生人堯舜人矣退而思曰湯誠仁其功遲桀誠不仁朝吾從而暮及於天下可也於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從湯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澤也又往就桀桀不可而又從湯以至於百一千一萬一卒不可乃相湯伐桀俾湯為堯舜而人為堯舜之人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仁至於湯矣四去之不仁至於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湯桀之辨一恒人盡之矣又奚以憧憧聖人之足觀乎吾觀聖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於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贊曰聖有伊尹思德於民往歸湯之仁曰仁則仁矣非久不親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復反亳殷猶不忍其遲亟往以觀庻狂作聖一日勝殘至千萬冀一卒無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湯遺民以完大人無形與道為偶道之為大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聖之首既得其仁猶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嗚呼逺哉志以為誨
  東坡曰聖人之所以能絶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無孔子為司冦墮郈墮費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於有夏復歸於亳伊尹為政於商既貳於夏矣桀之暴戾處其執政而不疑往來兩國之間而商人父師之非聖人能如是乎是以廢太甲太甲不怨復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斷其有無也後世惟諸葛孔明近之𤣥德將死之言乃真實語也使孔明據劉禪位蜀人豈有異詞哉讀栁宗元五就桀贊終篇皆妄伊尹往來兩國之間豈其有意欲教誨桀而全其國耶不然湯之當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改過而免於討可庶幾也能用伊尹而得志於天下雖至愚知其不然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從二王之罪也 又曰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至大而不足以動其心者則天下之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皆知潔廉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潔廉而忠信則其智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於簞食豆羮而簞食豆羮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出乎此也簞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犯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敢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逺矣讓天下與讓簞食豆羮無以異也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簞食豆羮之積也天下之大是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臨大事而不亂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以為異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將以自廣其心使窮達利害不能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是以役役至於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書至於舜禹臯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讓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於富貴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僭既放而復立太甲不以為專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天下也彼其視天下𦕈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惴惴焉懼不免於天下一為希濶之行則天下羣起而誚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亦已過矣夫陳越石論放太甲曰商甲不惠于天下其臣放之後能改過亦為臣之所立或曰社稷之重必當如是淺於國者之為論也至若承湯之教全殷之統立臣之節豈如是耶君上之不肖與賢智豈臣下之有不知耶擇其嗣當求賢而立之不知其非賢以為不明因而放之令其自新如日蝕不吐河清難俟中原之鹿將軼時乘之龍待駕於臣之業何如又況乎體非金石而冒霧露如懷失國之詬以損其身則弑君之謗消無日矣陳子曰臣之忠有幸而忠者也君之立有幸而立者也知殷之君臣皆幸而成者噫浞浞接踵羿羿比肩君可放乎哉其後新取於西魏成於東司馬氏之有天下其始也未嘗不伊不周其終也未嘗不羿不浞皆取伊周以為蒿矢也孟子曰無伊尹之志則簒也有㫖哉
  賞罰
  東坡曰禮云商人先罰而後賞而漢武䇿董仲舒云商人執五刑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此百王之所同而獨云爾者漢儒之學固有以商為厚於威而薄於恩也耶
  三仁
  温公曰孔子曰商有三仁焉蓋孔子之前為比干者則非㣲子矣為㣲子者則非比干矣為箕子者則非比干與㣲子矣至孔子然後知三子者皆仁人也孔子曰㣲管仲吾其被髮左袵矣如其仁如其仁孟荀氏之言曰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以是觀之孟荀氏之道槩諸孔子其隘甚矣
  東坡曰夫道一而已君子之出處語默所以不同者其居異也今三子之於紂非父則兄其位則太師少師也其居不相逺其責宜若同然或去之或囚焉或諫而死孔子皆曰仁何也㣲子紂之庻兄也箕子欲立之帝乙不從而立紂故書曰我舊云刻子王子不出我乃顛隮刻害也我舊之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去幷我得禍也魏文帝之於陳王植晉武帝之於齊王攸自中主以下皆所不能容而況於紂乎故㣲子之所以出奔箕子之所以佯狂為奴者皆以居可疑之地而犯必死之怨也二者雖有言紂豈復信之故不諫而去或囚者其勢然也至於比干親則諸父位則少師也而無所嫌諫而不聽猶冀萬一焉雖繼之以死可也使二子無刻子之嫌者吾知其與比干俱死矣
  李翰曰商王受毒痡于四海德悖于三正肆厥淫虐丕罔敢諫於是㣲子去之箕子囚之而公獨死之非捐生之難處死之難非處死之難得死之難故不可死而死之是輕其生非孝也得其死而不死是重其死非忠也王之叔父親莫至焉國之元臣位莫崇焉崇髙不可以觀其危親昵不可以忘其祖則我成湯之業将墜于淵商王之命将絶于天整扶其顛遂諫而死剖心非痛商亡是痛公之忠烈也其若是乎故能獨立危邦横抗興運周武以三分之業有諸侯之師資十亂之謀總一心之衆當公之存也則戢彼西土及公之喪也乃觀于盟津公存而殷存公喪而殷喪興亡所繫豈不重歟且聖人立教懲惡勸善而已矣人倫大統父子君臣而已矣太師存則正其統歿則垂其教奮乎千古之上行乎百王之末俾夫淫者懼佞者慙睿者思忠者勸其為式也不亦大哉而夫子稱殷有三仁豈無㣲㫖嘗敢𧷤之曰存其身存其祀亦仁也亡其身存其國亦仁也若進死者退生者狂狷之士將奔走焉褒生者貶死者宴安之人将寘力焉故同歸諸仁各順其志殊途而一揆異行而齊致俾後之人優柔而自得焉蓋春秋㣲婉之義也必將建皇極叙彛倫𢎞在三之規垂不二之訓以昭於世則夫人臣者既移孝于親而致之於君焉有聞親失而不争覩親危而不救從容安地而稱得禮甚不然矣夫孝于其親者人之親皆願其為子忠于其君者人之君皆欲其為臣故歴代帝王莫不旌顯周武下車而封其墓魏氏南遷而創其祠我太宗有天下禋百神而盛其禮追贈太師諡曰忠烈申命郡縣封墓葺祠致守塜五家以少牢時享著于甲令刻于金石於戲哀傷列辟主食舊封德為神明秩視羣望身滅而名益大世絶而祀愈長然後知忠烈之道其感激天人深矣天寶十祀余尉于衛拜乎祠堂魄感精動而廟在鄰邑官非軾閭刋石銘表以志丕烈詞曰糜軀非仁蹈難非智死于其死然後為義忠無二體烈有餘氣正直聰明至今猶視咨爾來代為臣不易栁州曰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䝉難二曰法授聖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實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經之㫖尤慇懃焉當紂之時大道悖亂天威之動不能戒聖人之言無所用進死以併命誠仁矣無益吾祀故不為委身以存祀誠仁矣與亡吾國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與之俯仰晦是謨範辱於囚奴昏而無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䝉難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為聖師周人得以序彛倫而立大典故在書曰以箕子歸作洪範法授聖也及封朝鮮推道訓俗惟德無陋惟人無逺用廣殷祀俾夷為華化及民也率是大道叢于厥躬天地變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歟於戲當其周時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㣲子已去向使紂惡未稔而自斃武庚念亂以圖存國無其人誰與興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則先生隠忍而為此其有志於斯乎頌曰䝉難以正授聖以謨宗祀用繁夷民其蘇憲憲大人顯晦不渝聖人之仁道合隆汚明哲在躬不陋為奴冲讓居禮不盈稱孤髙而無危卑不可踰非死非去有懷故都時詘而伸卒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闕頌辭繼在後儒
  賈至曰㣲子諱啟實帝乙元子帝乙懵賢之故而神器不集於君君肅恭神人恪慎克孝才兼八元之偉德首三仁之列始在擇嗣箕子贊焉尹兹東夏周公嘉焉殁而不朽仲尼稱焉覩其進思盡忠則忤主以竭諫退將保祀則全身以逃難去就生死之塗沉吟出處之域有以見聖達之情也若乃受為不道暴殄天物剖諫輔之心解忠良之骨億兆墜於塗炭宗祧困於𡰈𠨜而君崎嶇險阻避跡藏時免身龍戰之郊解縛鷹揚之師卒能修復舊物統承先祀七百餘年歆我神祗非明德至仁其孰能與於此於戲國之興亡不獨天命向使帝乙捨受而立啓前箕子而後少師則文王未可專征于諸侯武王未可誓師于牧野雖周公之聖不過子產善相矣太公之賢不過穰苴之法矣是太王立季歴而昌帝乙捨㣲子而亡成敗繫本不其昭彰
  劉敞曰儒者或稱殷道衰㣲子抱祭器入周紂殺比干箕子懼佯狂為奴孔子皆賢此兩人殊行而同名總其實弗獲正四方我出為狂自遜于荒野古者同姓雖危不出去國㣲子紂庻兄也何入周之有及紂殺比干箕子諫之猶力紂遂囚箕子而奴辱之武王告諸侯曰紂乃囚正士可伐矣武王伐紂敗之牧野紂自殺武王則使人釋箕子囚載與俱歸而作洪範由是言之也箕子之不死幸耳豈自茍全須㬰者哉然㣲子所以能去者以先其未亂也雖去猶不逾國斯仁矣如已亂無為去也必去之是逃也非仁者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
  文王
  西伯受命稱王梁肅 六一 孫明復
  西伯獻地請紂去炮烙刑温公
  文王之囿潁濱
  文王之兵杜牧
  西伯受命稱王
  梁肅曰太史公曰詩人道西伯以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遂追王大王王季改正朔易服色十年而崩或謂大雅序文王受命作周泰誓序十有一年武王伐殷妄徴二經以實其說予以為反經非聖不可以訓莫此為甚焉嘗試言之夫惟聖人無作作則為萬代法仲尼美文王之德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又曰内文明而外柔順以䝉大難文王以之未有南面稱王而謂之服事易姓創制而謂之柔順仲尼稱武王之烈曰湯武革命又曰武王末受命未有父受之而子後革命父為天子云末受當武王之㑹盟津也告諸侯曰汝未知天命未可以誓師也曰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孰有王者出征復俟天命大統既改而復云未集禮大傳稱牧之野既事而退遂柴於上帝追王大王王季文王改正朔殊徽號若虞芮之歲稱王則不應復云追王王制既行則不應復云改物是皆反經者也夫大者天地其次君臣聖人知定位之不可易也故制為上下之禮財成天地之道使各當其分而不相間若億兆之去留天命之與奪則存乎其時聖人順而行之故謳歌所歸而舜禹揖讓桀紂惡盈則湯武放伐所謂後天而奉天時不得已而為之者也若殷道未絶紂凶未極而遂稱王以令天下則不可謂至德也已此其非聖者也予以為大雅作周之義蓋取夫積德累仁為海内所歸後武王因之遂成大業非所謂革命易姓為作周也泰誓紀年蓋武王周公追考前文陳王業之盛自虞芮始故斷為受命之歲仲尼憲章文武故因而叙之曰十有一年武王伐殷非所謂自稱王而為之數也文王既歿經義斯在如曰不然以俟君子六一曰書稱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諸侯為職事其伐黎而勝也商人已疑其難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見其不臣之狀與商並立而稱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為怪其父師老臣如祖伊㣲子之徒亦默然相與熟視而無一言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以紂之雄猜暴虐嘗醢九侯而脯鄂侯西伯聞之竊歎遂執而囚之幾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優容而不問者十年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稱臣而稱王安能服事於商乎且謂西伯稱王者起於何說而孔子之言萬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伯夷叔齊古之知義之士也方其讓國而去顧天下莫可歸聞西伯之賢共往歸之當是時紂雖無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諸侯不稱臣而稱王是僭叛之國也然二子不以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紂始以為非而棄去彼二子者始顧天下莫可歸卒依僭叛之國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書之泰誓稱十有一年說者因以謂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喪二年并數之耳是以西伯聽虞芮之訟謂之受命以為元年此又妄說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稱元年常事爾不以為重也後世曲學之士說春秋始以改元為重事然則果常事歟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歟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間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喪稱十一年及其滅商而得天下其事大於聽訟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謂西伯以受命之年為元年者妄說也後之學者知西伯生不稱王而中間不稱改元則詩書所載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誣矣或曰然則武王畢喪伐紂而泰誓曷謂稱十有一年對曰畢喪伐紂出於諸家之小說而泰誓六經之明文也昔者孔子遭衰周之際患衆說紛紛以惑亂當世於是退而修六經為後世法及孔子既歿去聖稍逺而衆說復興與六經相亂自漢以來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經則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耳復何疑哉司馬遷作周本紀雖曰武王即位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後治兵於孟津至作伯夷列傳則又載父死不葬之說皆不可以為信是以吾無取焉取信於書可矣
  孫明復曰左傳吳公子季札來聘請觀於周樂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說者曰憾恨也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意以謂文王不能夷商紂於當世取天下於己有遺恨焉愚甚惑之竊謂季札之是言也非知樂者也厚誣於聖人矣若果如季子之言也則是文王懷二以事其上匿怨以伺其間包藏禍心乃亂臣賊子矣何者以文王受封商室列為諸侯紂雖無道君也安得為人之臣有無君之心哉矧紂以文王為西伯位于諸侯之上賜之弓矢斧鉞使得征伐紂之有德於文王也厚矣則文王宜乎竭力盡能夙夜匪懈以事於紂也又豈可背惠忘施以怨報德將成干紀亂常之事哉噫事必不然章章矣觀乎紂既失德毒流四海諸侯咸叛而文王事之獨無二心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又曰下之事上也雖有庇民之大德不敢有君民之心仁之厚也有庇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其舜禹文王周公之謂歟若文王猶有憾也則孔子何以謂之至德與仁厚者乎或曰史記齊世家叙太公之迹其後亦言西伯昌之脫羑里歸與呂尚隂謀修德以傾商政其事多兵權與竒計若文王果無憾也則何得與太公隂謀修德以傾商政其事多兵權竒計之如是哉由是觀之則季子之言又何誣也曰此蓋秦火之後簡編錯亂司馬子長修史記叙太公之迹也不能實録善事乃散取雜亂不經之說以廣其異聞爾斯固不足疑於聖人也嗚呼古稱季札賢明博達觀樂能盡知興衰而於此也何䝉暗頓惑之若是邪逮乎杜預服虔之徒復無卓識絶見以發明之斯又乖謬之甚也
  西伯獻地請紂去炮烙刑
  温公論史載崇侯譖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嚮之將不利於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西伯既出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炮烙之刑紂許之温公曰紂疑文王之得民故囚之既釋而又獻地以止其虐刑是正信崇侯虎之譖於紂也豈所謂遵養時晦以䝉大難者哉且紂惟不勝其淫虐之心故為炮烙之刑若能自止而不為則不待受西伯之地若不能自止雖受地於西伯而為之如故誰能禁之哉
  文王之囿
  潁濱曰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周雖大國未有以七十里為囿而不害於民者也意者山林藪澤與民共之而以囿名焉是以芻蕘雉兔者無不獲往不然七十里之囿文王之所不為也
  文王之兵
  杜牧曰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亂者未有暴亂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國家者自生人以來可以屈指而數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詩大雅維清奏象舞之篇曰維清緝熈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維周之禎象者象武王伐紂刺伐之法此乃文王受命受殷王專征之命也七年五伐留戰陣刺伐之法遺之武王武王用以伐紂而有天下致之清平為周家之禎祥周公居攝祀文武於清廟作此詩以歌舞文武之德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鈎援衝壁今之一卒之長不肯親自為之詩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詩曰以爾鈎援以爾臨衝以伐崇墉臨衝閑閑崇墉言言此實文王伐崇墉傅于其城以臨車衝鈎援其城文王親自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詩之夫子刪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武王之功德手弦而口歌之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
  武王
  克商東坡
  伯夷叔齊昌黎 皮日休 栁識 李德裕劉敞 潁濱 章表民 東坡荆公鄭獬
  克商
  東坡曰武王克殷以殷遺民封紂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與管蔡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㣲子於宋蘇子曰武王非聖人也昔者孔子蓋嘗罪湯武顧自以為殷之子孫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數致意焉大哉巍巍乎堯舜也禹吾無間然其不足於湯武也亦明矣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齊之於武王也蓋謂之弑君至不食其粟而孔子與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氏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國之存亡民之死生將於是乎在其孰敢不嚴而孟子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紂未聞弑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若當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當時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書牧野之事必以弑書而湯武仁人也必將為法受惡周公作無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上不及湯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時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稱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計紂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紂紂不見伐而以考終或死於亂殷人立君而事周命為二王後以祀殷君臣之道豈不兩全也哉武王觀兵於孟津而歸紂若改過否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若是則已矣天下無王有聖人者出而天下歸之聖人所不得辭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殺之可乎漢末天下大亂豪傑並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操莫與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以文若為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殺其父封其子子非其人也則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則必死之楚人將殺令尹子南子南之子棄疾為王馭士王泣而告之既殺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讎吾弗忍也遂縊而死武王親以黄鉞斬紂使武庚受封而不叛豈復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後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蓋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紂雖無道其故家遺俗未盡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其有不恱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豈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聖人也
  伯夷叔齊
  昌黎曰士之特立獨行適於其義而已不顧人之是非皆豪傑之士信道篤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於一國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蓋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於舉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則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昭乎日月不足為明崒乎泰山不足為高巍乎天地不足為容也當殷之亡周之興㣲子賢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聖也率天下之賢士與天下之諸侯而往攻之未嘗聞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齊者乃獨以為不可殷既滅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獨恥食其粟餓死而不顧繇是而言夫豈有求而為哉信道篤而自知明者也今世之所謂士者凡一人譽之則自以為有餘凡一人沮之則自以為不足彼獨非聖人而自是如此夫聖人乃萬世之標準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獨行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雖然㣲二子亂臣賊子接跡於後世矣皮日休曰天必從道道不由天其曰人乎哉大聖應千百年之運仁發於祥義動於瑞上聖帝也次素王也莫不應乎天地亘乎日月動乎鬼神或有守道以介死秉志以窮生確然金石不足以為貞澹然氷玉不足以為潔非其上古聖人不以動其心況當世富貴之士哉斯其自信乎道則天地不可得而應也嗚呼夷齊之志嘗以神農虞夏形於言由是觀之豈有意於文武者哉然跡其歸周不從諫而死彼當求西伯也而得武王不曰得仁乎既得其仁而不取其諫則夷齊之死宜矣太史公以其餓死責乎天道嗚呼若夷齊之行可謂道不由天者乎如不得仁而餓死天可責也茍夷齊以殷亂可乎而臣於周則周召之列矣奚有首陽之阨乎若夷齊者自信其道天不可得而應者也天尚不可應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栁識曰初先生鴻逸中州鸞伏西山顧薇蕨之離離歌唐虞之不還謂易暴兮又武謂墨縗兮胡顏一吒兮忘飢若有誚兮于巖之闗豈不以冠弊在於上履新處於下且曰一人之正位孰知三聖之純嘏讓周之意不其然乎是以知先生所恤者偏矣當昔夷羊在牧殷網解結乾道息坤維絶鯨吞噬兮鬼孽王奮厥武天意若曰覆昏暴資濬哲於是二老歸而八百㑹一戎衣而九有截況乎旗錫黄鳥珪命赤烏俾荷鉅橋之施俾申羑里之辜故能山立雨集電掃風驅及下車也五刃不礪於武庫九駿伏轅於文途雖二士不食而兆人其蘇既而溥天周土率土周人吁嗟先生逃將奚臻萬姓歸飾兮獨鬱乎方寸六合莾蕩兮終跼乎一身雖忤時而過周終臣心而惻殷所以不食其食求仁得仁然非一端事各其志若旁通以阜厥躬應物以濟其利則焉有貞節之規各親之事靈乎靈乎雖非與道而保生乃朂為臣之不二李德裕曰昔夷齊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之下仲尼稱其仁孟軻美其德孟子稱伯夷聖人之清者蓋以取其節而激貪也所謂周粟者周王所賦之禄是也諫而不從不食其禄可矣至於聞淑媛之言輟飡薇蕨斯所謂不智矣夫薇蕨者元氣之所發生四時之所順成日月之所燭風雨之所育周焉得而有之哉若以粟者周人之播殖則夷齊得非周人乎反覆其道盡未當理然夷齊之行實誤後人於陵仲子慕夷齊者也乃至不義其兄之禄潔則潔矣仁豈然哉厥後商洛四友畏秦之酷避秦之禍豈止為其身而已然餐紫芝以為糧飲清泉以為漿終老南山以養其夀斯可謂仁智兼矣
  劉敞曰世皆以伯夷叔齊諫武王不用退而隠於首陽之山不食周粟採薇而食之以至於餓死以予考之不然彼伯夷叔齊者仁人也愛其君如恐傷之故矯世厲俗達天下之大義而不私焉其進以道退以義此孔子所謂求仁得仁者也豈若小丈夫哉諫其君而用則欣欣然見於色諫其君而不用則悻悻然見於色終身不向國而坐也彼所謂不食其粟者言其致為臣而去不在廩膳之列夫致為臣而去不在廩膳之列是乃所謂餓也安得采薇事乎蓋少飾矣自堯舜以來高世之士不可勝紀然夷齊為之首學者皆稱之始周之亂鮑焦疾之不忍食其粟采蔬於道而食人謂鮑焦曰今不食其粟而食其蔬此非焦所濟也於是鮑焦輟蔬吐哺立斃其處然孔子不以為仁學者無稱焉
  潁濱曰武王以大義伐商而伯夷叔齊亦以義非之二者不得兩立而孔子與之何哉夫文武之王非有求而得之也天下從之雖欲免而不得紂之存亡不復為損益矣文王之置之知天命之不可先也武王之伐之知天命之不可後也然湯以克夏為慙而孔子謂武未盡善則伯夷之義豈可廢哉宋昭公以無道弑春秋雖書曰宋人弑其君杵臼然晉荀林父衛孔達陳公孫寧鄭石楚伐宋以不討賊稱人晉靈公為之㑹諸侯于扈以不討賊不叙明君臣之義不以無道而廢之也
  章表民曰伯夷之道古今之難能也不以死生撓其志而以仁義殞其身始沮武王之代紂非剛也終餓死首陽非懦也篤仁義而已夫紂為暴君其醜行昭昭矣武王一天下之心以伐之當是時也非人之棄商蓋商之棄人譬隄必決焉而水流乃潰也是紂之為惡非湯德可能掩之也天下之怒非一人可能遏之也惟伯夷叔齊乃諫而止之或謂武王宜其諫焉或謂之好異耳矣是皆未然也二聖賢之事蓋非常人之所為也濟天下而絶一夫者武王也非私天下於己也一言而靖萬世之亂者伯夷也非咎武王於伐紂也武王之視紂虐民如與同虐之也伯夷恐後人之賊君如與同賊之也其道同歸於救人所以救者不同而已故使不君者聞武王之誅則欲得其為君不臣者聞伯夷之諫則欲得其為臣君臣定則國家定國家定則天下定矣噫武王之功世亦有之是功可能也與數而興者也伯夷之死今數十百千年矣前有能繼者獨未之聞也後有能繼者未可易知也是死不可能也與身而廢者也故平桀紂者莫仁於湯武而能救人於治亂之際者莫仁於伯夷商之敗周之興伯夷所不動心焉動心於理亂之際而已猶衆人之鬬鬬者既繁而力能止之所救者將不少也
  東坡論夫子為衛君曰衛君輒也與其父争國而子路助之故冉有疑而問焉聞伯夷叔齊之不怨何以知夫子之不為輒也曰夷齊之事逺矣傳失其詳意其出也父子之間有間言焉若申生之事也歟故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不如是何惡之可念臯落之役申生若從梁餘子養之言逃而去之則復一伯夷也荆公曰事出於千世之前聖賢辯之甚詳而明然後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見獨識遂以為說既失其本而學士大夫共守之不為變者蓋有之矣伯夷是巳夫伯夷古之論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辨之反復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舊惡求仁而得仁餓于首陽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惡人之朝避紂居北海之濱目不視惡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師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紂之惡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餓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號為聖人耳然則司馬遷以為武王伐紂伯夷叩馬而諫天下宗周而恥之義不食周粟而為采薇之歌韓子因之亦為之頌以為㣲二子亂臣賊子接迹於後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紂以不仁殘天下天下孰不病紂而尤者伯夷也嘗與太公聞西伯善養老則往歸焉當是之時欲夷紂者二人之心豈有異耶及武王一奮太公相之遂出元元於塗炭之中伯夷乃不與何哉蓋二老所謂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餘而春秋固已髙矣自海濱而趨文王之都計亦數千里之逺文王之興以至武王之世歲亦不下十數豈伯夷欲歸西伯而志不遂乃死於北海耶抑來而死於道路耶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耶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義於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獨以為非豈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與不仁也紂之為君不仁也武王之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紂以待仁而後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則伯夷何處乎余故曰聖賢辨之甚明而後世偏見獨識者失其本也嗚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時其烈豈太公哉
  鄭獬曰特立之士有大功於聖人之教傑然喬于百世之上者後世皆得而公傳焉司馬氏作史記序七十列傳非公其傳者歟而以伯夷首之善乎司馬氏之為史矣伯夷叔齊力於仁義有激於當世輔聖人之教得其深者也為之傳首豈謬哉孤竹君欲以位授其子叔齊叔齊讓于兄伯夷伯夷曰父命也卒不受遂更相讓而俱逃之及武王順天下號義兵以伐紂天下無賢不肖皆曰武王是焉恐恐然恐武之不勝獨伯夷排天下之議非之曰父死不葬謀及干戈非孝也以臣伐君非仁也武王不聽遂取商天下既已周伯夷恥不食其粟乃餓死嗚呼一國之君民之所奉亦已尊矣而伯夷不敢廢父之命甘於遁去天下之讓孰加焉武王既興聖賢皆為之助亦足以樹勳矣而伯夷不敢廢君之分而甘於餓死天下之仁孰加焉讓齊之心非為齊也而為萬世之為國者焉諫武之心非為武也而為萬世之為臣者焉故後世之為國者子欲奪於父弟欲奪於兄交挺白刃以争繼立者必宿慄挫縮不敢耀芒角以其有伯夷之讓然也後世之為臣者幸國之亂以肆姦謀紾君臂而欲其位者必靦汗驚爆不敢出氣以其有伯夷之仁然也是仁節者得不謂有大功于聖人之教者歟如天之覆健然其髙也如日月之照烈然其明也而萬百千世愈高愈明義風洗然照人毛髮使争子賊臣畏服之如是顧其功可較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
  成王上
  卜年卜世孫邰
  翦桐葉封弟栁州
  辨周禮田制潁濱
  周制事在末老泉
  成王周公恭信東坡
  卜年卜世
  孫邰曰周成王定鼎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夫帝王括囊宇宙位重憂崇天生利民非樂兆民之上故君民者遇夫聖則禪之不遇則以子繼之堯之於舜舜之於禹禹之於子是以周都天地之中欲便四方之㑹不恃山河務從德化原其意也在乎利民豈異唐虞之道而反卜年卜世耶必也欲求其祚莫先德義貽厥後世天人祐之豈非無窮也哉何三十七百年世之有若右其卜而左其德俾乎厥後恃年世之永久必輕乎德義若此之謀非君子之道也昔太戊懼災而盛帝辛恃瑞而亡在此不在彼豈不知之而卜年卜世者乎
  翦桐葉封弟
  栁州曰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戲曰以封汝周公入賀王曰戲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戲乃封小弱弟於唐吾意不然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言于王不待其戲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戲以地以人與小弱者為之主其得為聖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從而成之耶設有不幸王以桐葉戲婦寺亦將舉而從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病要于其當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戲乎若戲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過也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樂要歸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為之辭叉不當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號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𡙇𡙇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辨周禮田制
  潁濱曰世言周公之所以治周者莫詳于周禮然以吾觀之秦漢諸儒以意損益之者衆矣非周公之完書也何以言之周之西都今之闗中也其東都今之洛陽也二都居北山之陽南山之隂其勢東西長南北短短長相補不過千里古今一也而周禮王畿之大四方相距千里如畫棊局近郊遠郊甸地稍地小都大都相距皆百里千里之方地實無所容之故其畿内遠近諸法類皆空言耳此周禮之不可信者一也書稱武王克商而反商政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故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不達於天子附于諸侯曰附庸鄭子産亦云古之言封建者盖若是而周禮諸公之地方五百里諸侯四百里諸伯三百里諸子二百里諸男百里與古說異鄭氏知其不可而為之說曰商爵三等武王增以子男其地猶因商之故周公斥大九州始皆益之如周官之法於是千乗之國自一成十里而出車一乗千乗而千成非公侯之國無以受之吾竊笑之武王故封而周公大之其勢必有所幷有所幷必有所徙一公之封而子男之國為之徙者十有六封數大國天下盡擾此書生之論而有國者不為傳曰方里而井十井為乗故十里之邑而百乗百里之國而千乗千里之國而萬乗古之道也不然百乗之家為方百里萬乗之國為方數圻矣古無是也語曰千乗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千乗雖古之大國而於衰周為小孔子猶曰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然則雖衰周列國之强家猶不及五十里者矣韓氏羊舌氏晉大夫也其家賦九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謂一縣而百乗則可謂一縣而百里則不可此周禮之不可信二也王畿之内公邑為井田鄉遂為溝洫此二者一夫而受田百畝五口而一夫為役百畝而稅之十一舉無異也然而井田自一井而上至于一同而方百里其所以通水之利者溝洫澮三溝洫之制至于萬夫方三十二里有半其所以通水之利者遂溝洫澮川五利害同而法制異為地少而用力博此必有國者不為也楚蒍掩為司馬町原防井衍沃盖平川廣澤可以為井者井之原阜隄防之間狹不可井則町之皆因地以制廣狹多少之異井田溝洫盖亦然耳非公邑必為井田而鄉遂必為溝洫此周禮之不可信三也三者既不可信則凡周禮之詭異遠于人情者皆不足信也古之聖人因事立法以便人者有矣未有立法以强人者也立法以强人此迂儒之所以亂天下也
  周制事在末
  老泉曰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慎始而無後憂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為謀失諸其始而要之其終而天下無遺事矣是故古者之制其始有百年之前而為之者也盖周公營于東周數百年而待乎平王之東遷也然及其収天下之士而責賢不肖之分則未嘗於其始焉而制其極盖常舉之於諸侯考之于大學引之於射宫而試之以弓矢如此其備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與之居處習知其性之所好惡與夫居之於大學而習之于射宫者宜愈詳矣然其不肖之實卒不見于此時及其出為諸侯監國臨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後敗露以見其不肖之狀且夫張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聖人豈以此為足以盡人之才盖將為此名以収天下之士而後觀其臨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
  成王周公恭信
  東坡曰國之將興必有繼天之主建都邑立藩輔以定天命而宅民心為子孫之師亦必有命世之臣考禮樂修法令以定國是而正風俗為卿大夫之宗然後世世可以垂拱䝉成雖有中主弱輔而不至於亂故書曰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商獻民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予且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國之所恃者法與人也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故周公以謂惇典而用賢可以定國後之言恭者必稽焉傅說有言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今不師古後不師今故周公以謂我當與卿大夫士篤前人成烈以答衆心則後之言信者必師焉夫以成王之賢周公之信其所以為後世先者不過于恭與信而已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閔馬父曰古稱恭者曰自古曰在昔曰先民其嚴如是愚以是知恭之大者盖堯之允恭孔子之溫恭非獨恭世子之恭楚恭王之恭也成王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大有上吉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又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信之為德也重於兵而急于食周公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
  成王下
  周公待士昌黎 石守道 荆公
  周公居變東坡 潁濱
  周公不樂東坡
  召公荆公
  周公待士
  昌黎曰周公之為輔相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當是時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徵嘉瑞麟鳯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慿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于周公而已豈復有賢于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髪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
  石守道曰周公相成王制禮作樂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髪起以待士何汲汲也如此沐與飯且不暇舜相堯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湯傅說相髙宗皆不如周公之勤且勞也豈周公之德不及舜禹益伊尹傅說乎曰周公不得不然也堯聖人也禹聖人也湯聖人也髙宗聖人也舜禹益伊尹傅說勤且勞復何為哉周公則不得不然也成王孺子也成王方在襁褓之中知成王果聖人耶且后稷公劉古公王季文王武王積千餘年以得天下武王死成王幼弱武王以后稷公劉古公王季文王之天下及成王以託周公周公受武王之託負天下之重茍成王不似墜覆其業則是后稷公劉古公王季文王武王之天下周公失之也周公豈得不勤勞乎又何暇乎沐且飯也為周公者皆然舜禹益與伊尹傅說所相君所逢時異也孰謂周公之德不及耶
  荆公曰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載周公之言曰吾所執贄而見者十人還贄而相見者三十人貌執者百有餘人欲言而請畢事千有餘人是誠周公之所為則何周公之小也夫聖人為政於天下也初若無為於天下而天下卒以無所不治者其法誠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於黨立序於遂立學於國而盡其道以為養賢教士之法是士之賢雖未及用者而固無不見尊養者矣此則周公待士之道也誠若荀卿之言則春申孟嘗之行亂世之事也豈足為周公乎且聖世之事各有其業講道習藝患日之不足豈暇於遊公卿之門哉彼遊公卿之門求公卿之禮者皆戰國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於亂世不能考論先王之法著之天下而惑於亂世之俗遂以為聖世之事亦若是而已亦已過矣且周公之所禮者大賢歟則周公豈唯執贄見之而已固當薦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賢不足與共天位則周公如何其與之為禮也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盖君子之為政立善法于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悅之則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為政則宜立學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學校而徒能勞身以待天下之士則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勢亦有所不得周公亦可謂愚也又曰仰禄之士猶可驕正身之士不可驕也夫君子之不驕雖闇室不敢自慢豈為其人之仰禄而可以驕乎嗚呼所謂君子者貴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於亂世而遂以亂世之事量聖人後世之士尊荀卿以為大儒而繼孟子者吾不之信矣
  周公居變
  東坡曰論周公者多異說何也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宜乎說者之異也凡周公之所為亦不得已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則周公安得而為之成王幼不能為政周公執其權以王命賞罰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踐天子之位稱王而朝諸侯則是豈不可以已耶書曰周公位冡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又曰周公曰王若曰王則是周公未嘗踐天子之位而稱王也周公稱王則成王宜何稱將亦稱王耶將不稱耶不稱即是廢也稱王則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實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為稱王者是聖人為後世之僭君急於為王者耶天下雖亂有王者在而已自王雖聖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擊滅項籍統一四海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辭以不德惟陳勝吳廣乃囂囂乎急于自王而謂文王亦為之耶武王伐商師渡孟津㑹于牧野其所以稱先君之命命於諸侯者盖猶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後其稱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觀之則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於文王自王乎詩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稱而已矣史記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時安知其為成子而稱之故凡以文王周公為稱王者皆過也是資後世之簒君而為之藉也陳賈問於孟子曰周公使管蔡監商管蔡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而使之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從孟子之說則是周公未免於有過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誅非疾之也其勢不得不誅也故管蔡非所謂大惡也兄弟之親而非有大惡則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則管蔡何從而叛周公何從而誅之故曰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也 又曰伊尹既立太甲而放諸桐天下不以為不義武王既没成王幼周公攝天子之位朝諸侯於明堂而召公不說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幾至於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則夫伊尹猶有辭于後世也盖周公之事無以異于伊尹然天下皆疑而不信無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攝則是周公未有信服天下之心而强攝焉以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攝其事有不得已而然耳太甲雖變伊尹不敢有所立以召天下之亂故以已攝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無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際其勢未至于不得已者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為佐以成王名號而輔之此所謂其勢之未至於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則天下之謗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為不然挾天子以令天下此諸葛孔明之事爾而周公豈不足以知之盖人臣惟無執天子之權人臣而執天子之權則必有忠于其心然後可以自免於難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為天子所忌而下為左右之大臣從而媒蘖其隙此古之忠臣所以盡心而不免於禍而世之姦雄之士所以動其無君之心而不顧者也使成王用事於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奪之柄則愚恐成王有所不平於其心而管蔡之徒乗其隙而間之以至於亂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則愚以周公有所不忍於其志赧然有所不安之心也是以寧取而攝之使成王無與乎其間以破天下詐慝之謀而絶其爭權之心是以其後雖有管蔡之憂而天下不揺使其當時列於羣臣之間方其疑惑擾攘而未决也則恐周公之禍非居東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於天下成王將遂不立也嗚呼其思之深矣故曰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也
  潁濱曰世俗之說曰舜囚堯不得其死禹逐舜終蒼梧之野周公將簒成王二叔譏之乃免於亂彼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聖人雖與世同處而其中浩然與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盖有不得已爾而况與人爭利哉諸葛孔明受託昭烈以相孺子雖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義没身不替孔明尚然而况於聖人乎彼小人何足以知之
  周公不樂
  東坡曰每讀詩至鴟鴞讀書至君奭常竊悲周公之不遇及觀史見孔子厄於陳蔡之間而弦歌之聲不絶顔淵仲由之徒相與答問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顔淵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囘使爾多材吾為爾宰夫天下雖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樂如此今乃知周公之富貴反不如夫子之貧賤夫以召公之賢管蔡之親而不知其心則周公誰與樂其富貴而夫子之所與共貧賤者皆天下之賢材則亦足為樂乎此矣
  召公
  荆公曰漢之諸儒皆以為周公攝政而召公不悅以孔氏古文考之則召公之不悅也周公既歸政矣然召公之不悅何也曰成王可與為善可與為惡者也周公既復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懼王之不能終而廢先王之業也是以不悅焉夫周之先王非聖人則仁人也積德累行數世而後受命以周公繼之累年而後太平民之習治也久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後則其不得罪於天下之民而無負于先王之烈也不亦難乎如此則責任之臣不得不以為憂也周公曰君惟乃知民德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然則召公之不悅亦周公之心也周公以為在天者其命之終吉凶吾不得而知也在人者後嗣或不修德墜厥命則吾亦不得而知也在我者吾知勉之而已則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也且以古之人君至於文武所以能保其天下國家者亦皆有賢人為佐我自今乃相與濟成王同未在位之時則可以無大責矣夫在我者君子之所及而當勉者也在天與人者吾如彼何哉故周公之告也亦竭其心盡其力而已所以勉且慰之也曰如周公之誥則召公可以無不恱矣然則召公之所以不及周公儻在是乎曰憂其可憂疑其可疑召公之所以不恱也憂其可憂而卒之以不憂疑其可疑而卒之以不疑周公之所以誥也五聲之相得也五味之相入也其始不同而卒于和也聖賢之相揆也亦若是而已矣以此謂召公為不及周公則吾于征以伯翳為賢於禹也其可乎然則召公固無不恱
  周公之事乎曰自堯舜没至于周而賢人為衆詩曰肅肅兎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言兎罝之人猶足以干城乎公侯也又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言其為士者亦皆有德之髦也當此之時而召公為公則其為賢亦逺矣以召公為不足以知周公也則凡在周之士大夫宜無一人知周公者矣然則周公孰與之謀而就事乎且以召公為不賢而不足以知周公也則文武周公曷為任之至於此極而召公又安能以其令名終也以召公為賢而不悅乎周公則其與之共事而不爭又不去焉何也夫聖人之所立賢人有所不能知者矣顔子曰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顔子之於孔子有所不能知者也雖然未嘗不心恱而誠服之也此其所以為賢人也如賢人之於聖人既不足以知之而又不能悅也則是聖與賢幾異類而相反也或曰子路之于孔子嘗不悅也曰由之鄙人也何足以語召公也哉孔子曰由也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文武周公之使人猶孔子也文武周公所以為三公與孔子所使治千乗之賦者其智之不同亦可知已然則成王之疑周公也召公曷為不諫曰召公坐而論道以相成王者也其朝夕所以開王心者史能悉記之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
  康王
  化商頑民東坡
  宣王
  中興栁州
  平王
  東遷洛邑東坡
  敬王
  萇洪栁州
  威烈王
  封趙韓魏為諸侯溫公
  通論
  周之仁禮溫公
  小雅兼周之盛衰東坡
  豳列國風宣王北伐列小雅東坡 潁濱文王宣王陶冶人材荆公
  化商頑民
  東坡曰武王克商武庚禄父不誅也而列為諸侯周公相成王武庚禄父叛殷之頑民相率為亂不誅也而遷之洛邑武王周公其可謂至德也已矣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商之工臣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非至德能如是乎是以商之臣子心服而日化至康王之世三十餘年矣世變風移士君子出焉故命畢公曰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始則遷其頑者而教之非至德能如是乎終則擇其善者而用之周之於商人也可謂無負矣夫道何常之有應物而已矣物隆則與之偕升物汙則與之偕降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矣俗善則養之以寛俗頑則濟之以猛自堯舜以來未之有改也故齊太公因俗設教則三月而治魯伯禽易俗變禮則五月而定三月之與五月未足為遲速也而後世之盛衰出焉以伯禽之賢用周公之訓而猶若是茍不逮伯禽者其變易之患可勝言哉
  中興
  栁州曰宣王時稱中興其道彰大于後罕及然徵於詩大小雅選徒出狩則車攻吉日命官分土則崧髙韓奕蒸民南征北伐則六月采芑平淮夷則江漢常武鏗鍧炳耀盪人耳目故宣王之形容與其輔佐由今望之若神人然此無他以雅故也
  東遷洛邑
  東坡曰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復都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徙于洛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頃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復增營之周公既没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畢此豈有意於遷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至于敗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于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未有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効也盤庚之遷復殷之舊也古公遷于岐方是時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豈所難哉衞文公東徙渡河恃齊而存爾齊遷臨淄晉遷于絳于新田皆其盛時非有所畏也其餘避寇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復振者也春秋時楚大飢羣蠻叛之申息之北門不啓楚人謀徙於阪髙賈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於是乎以秦人巴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晉幾亡矣宗廟宫室盡為灰燼溫嶠欲遷豫章三吳之豪欲遷㑹稽將從之矣獨王導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豐儉遷都若𢎞衞文大帛之冠何適而不可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寇方强一旦示弱竄于蠻越望實皆喪矣乃不果遷而晉復安賢哉導也可謂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雖不如楚之强顧不愈于東晉之㣲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収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齊晉雖强未敢貳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遷于大梁楚昭王畏吳遷于郢頃襄王畏秦遷于陳考烈王畏秦遷于夀春皆不復振有亡徵焉東漢之末董卓刼帝遷于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
  萇洪
  栁州弔萇洪辭曰有周之羸兮邦國異圖臣乗君側兮王易為侯威强逆制兮鬱命轉幽疹蠱膠密兮肝膽為仇奸權蒙貨兮忠勇以劉伊時云幸兮大夫之羞嗚呼危哉河渭潰溢兮横軀以抑嵩髙坼陊兮舉手排直壓溺之不慮兮堅剛以為式知死不可撓兮明章人極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讒賊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國松柏之斬刈兮蓊茸欣植盗驪折足兮罷駑抗臆鷙鳥之髙翔兮㜸狐惴而不食竊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衆兮古聖人之所難矧援羸以威慠兮茲固蹈殆而違安殺身之匪予戚兮閔宗周之不完豈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廟之將殘嫉彪子之肆誕兮彌皇覽以為謾姑舍道以從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賢指白日以致憤兮卒頹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飛精兮黮寥廓而殄絶朅馮雲以羾愬兮終㝠㝠以鬱結欲登山以號辭兮愈洋洋以超忽心沍涸其不化兮形凝氷而自慄圖始而慮末兮非大夫之操蹈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進兮誓不偷以自好陳誠以定命兮侔貞臣以與為友比干之以仁義類兮緬遼絶以不羣伯夷殉潔以莫怨兮孰克軌其遺塵茍端誠之内虧兮雖耆老其誰珍古固有一死兮賢者樂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與嗚呼哀哉兮敬弔忠甫
  封趙韓魏為諸侯
  溫公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受制於一人雖有絶倫之力髙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從者豈非以權為之紀綱哉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腹心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枝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衞心腹枝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文王序易以乾坤為首孔子繫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陳貴賤位矣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諸侯尊周室王人雖㣲序於諸侯之上以是見聖人於君臣之際未嘗不惓惓也非有桀紂之㬥湯武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君臣之分當守節伏死而已矣是故以㣲子而代紂則成湯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故曰禮莫大于分也夫禮辨貴賤序親踈裁羣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後上下粲然有倫此禮之大經也名器既亡則禮安得獨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於衞辭邑而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則國家從之衞君待孔子而為政孔子欲先正名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矣夫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細行也而孔子先之誠以名器既亂則上下無以相有故也夫事未有不生於㣲而成于著聖人之慮逺故能謹其㣲而治之衆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㣲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堅氷至書曰一日二日萬幾謂此類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嗚呼幽厲失德周道日衰綱紀散壞下陵上替諸侯專征大夫擅政禮之大體十喪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獨綿綿相屬者盖以周之子孫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晉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請隧於襄王襄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請焉文公於是懼而不敢違是故以周之地則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則不衆於邾莒然歴數百年宗主天下雖以晉楚齊蔡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魯田常之于齊白公之於楚智伯之于晉其勢皆足以逐君而自為然而卒不敢者豈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干名犯分而天下共誅之也今晉大夫㬥蔑其君剖分晉國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于諸侯是區區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幷棄之也先王之禮於斯盡矣或者以為當是之時周室㣲弱三晉强盛雖欲勿許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晉雖强茍不顧天下之誅而犯義侵禮則不請於天子而自立矣不請于天子而自立則為悖逆之臣天下茍有桓文之君必奉禮義而征之今請于天子而天子許之是受天子之命而為諸侯也誰得而討之故三晉之列於諸侯非三晉之壞禮乃天子自壞之也嗚呼君臣之禮既壞矣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者社稷無不冺絶生民之類糜滅幾盡豈不哀哉
  周之仁禮
  溫公曰平王東遷日以衰㣲至于戰國又分而為二其土地人民不足以比强國之大夫然而天下猶尊而事之以為其主守文武之宗祀綿綿焉久而不絶其故何哉植本固而發源深也昔周之興也禮以為本仁以為源自后稷以來至于文武成康其講禮也備矣其施仁也深矣民習于耳目浹于骨髓雖後世㣲弱其民將有陵慢之志則畏先王之禮而不敢為將有離散之心則思先王之仁而不忍去此其所以享國長久之道也不然以區區數邑處于七㬥國之間一日不可存况數百年乎
  小雅兼周之盛衰
  東坡曰詩之中惟周最備而周之興廢於詩為詳盖其道始于閨門父子之間而施及于君臣之際以被冒於天下者存乎二南后稷公劉文武創業之艱難而幽厲失道之漸存乎二雅成王纂承文武之烈而禮樂文章之備存乎頌其愈衰愈削而至夷於諸侯者存乎王黍離盖周之盛衰可以備見于此矣小雅言王政之小而兼陳乎盛衰之際者也夫幽厲雖失道而文武之業未墜宣王又從而中興之故雖怨刺並興而未列于國風者以為猶有王政存焉故曰小雅者兼乎盛衰之際者也昔之論者皆得其偏而未備者也季札觀樂歌小雅曰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之衰乎文中子曰小雅烏乎衰其周之盛乎季札之所謂衰者盖其當時親見周道之衰而不覩乎文武成康之盛也文中子之所謂盛者言文武之餘烈久而未已雖其子孫之㣲而天下猶或宗周也故曰二子者皆得其偏而未備者也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當周之衰也雖君子不能無怨要在不至於亂而已矣文中子乃以為周之全盛不已過乎故能病夫二子之說而後小雅之道備矣
  豳列國風宣王北伐列小雅
  東坡曰周公豳詩王業也而係之國風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載之小雅盖豳詩言后稷公劉所以致王業之艱難者也其後累世而至於文王武王之時則王業已大成矣而其詩為二南二南之詩猶列於國風而至于豳獨何怪乎昔季札觀周樂以為大雅曲而有直體小雅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體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貳怨而不言者狹而不迫也由此觀之則大雅小雅之所以異者取其詞之廣狹非取其事之大小也
  潁濱曰昔者周公遭變而作豳詩雖言王業之本而要以自明其身之無罪是以謂之國風宣王北伐其事雖大而其詩非大雅之體是以謂之小雅故夫寛柔敦厚者大雅之風也慷慨勁直者小雅之文也
  文王宣王陶冶人材
  荆公曰商之時天下嘗大亂矣在位貪毒禍敗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嘗少矣當是時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後隨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詩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謂也及其成也㣲賤兎罝之人猶莫不好德兎罝之詩是也又况於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則服以守則治詩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又曰周王于邁六師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無廢事也及至夷厲之亂天下之才又嘗少矣至宣王之起所與圖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已故詩人嘆之曰德輶如毛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盖閔人才之少而山甫之無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類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後人才復衆於是内修政事外討不庭而復有文武之境土故詩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畝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農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由此觀之人之才未嘗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謂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養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一
  二帝三代通論上
  帝王世次年紀六一
  舜禹受禪潁濱
  帝王所尚李翺 李華 潁濱 劉敞
  帝王世次年紀
  六一曰堯舜禹湯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謂顯人矣而後世猶失其傳者豈非以其逺也哉是故君子之學不窮逺以為能而闕其不知慎所傳以惑世也方孔子時周衰學廢先王之道不明而異端之說並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詩書史記以止紛亂之說而欲其傳之信也故略其逺而詳其近於書斷自唐虞以來著其大事可以為世法者而已至於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嘗道者以其世逺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異端之說復興周室亦益衰亂接乎戰國秦遂焚書先王之道中絶漢興久之詩書稍出而不完當王道中絶之際竒書異說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託於孔子之徒以取信於時學者既不備見詩書之詳而習傳盛行之異說世無聖人以為質而不自知其取捨真偽至有博學好竒之士務多聞以為勝者於是盡集諸說而論次初無所擇而惟恐遺之也如司馬遷之史記是矣以孔子之學上述前世止於堯舜著其大略而不道其前遷逺出孔子之後而乃上述黄帝以來又詳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務勝宜其失之多也遷所作本紀出于大戴禮世本諸書今依其說圖而考之堯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堯之崩也下傳其四世孫舜舜之崩也復上傳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夀百歲稷契于髙辛為子乃同父異母之兄弟而以其世次而下之湯與王季同世湯下傳十六世而為紂王季下傳一世而為文王二世而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孫紂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孫而代之王何其謬哉嗚呼堯舜禹湯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業見於行事而後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論著之矣其久遠難明之事後世不必知不知不害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為聖人者其智知所取捨皆如此 又曰今既略論帝王世次而見本紀之失猶謂文武與紂相去十五六世其謬較然不疑而堯舜禹之世相去不逺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復以尚書孟子孔安國皇甫謐諸書參考其夀數長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據書及諸說云堯夀一百一十六歲舜夀一百一十二歲禹夀百歲堯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試之二年乃使攝政時舜年三十居試攝通三十年而堯崩舜服堯喪三年畢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攝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喪三年畢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當堯得舜之時堯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堯年五十七已見四世之𤣥孫生一歲矣舜居試攝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夀百歲以禹百年之間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喪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則當舜攝試之初年禹纔七歲是舜為𤣥孫年五十時見四世之髙祖方生六歲矣至于舜娶堯二女據圖為曾祖姑雖古逺世異與今略有不同然人倫之理乃萬世之常道必不錯亂顛倒之如此然則諸家世次夀數長短之說聖經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舜禹受禪
  潁濱曰學者言堯舜之事有三妄焉太史公得其一不得其二莊子稱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莊子盖寓言焉而後世信之太史公曰舜禹之間岳牧咸薦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而許由何以稱焉孟子曰堯將舉舜妻以二女瞽瞍不順不告而娶既而猶欲殺舜而分其室然舜終不以為怨余考之于書孟子盖失之矣世豈有不能順其父母而能治天下者哉四岳之薦舜曰烝烝乂不格姦益之稱舜曰夔夔齋慄瞽亦允若則舜之為庶人既以能順其親使不至于奸矣父母兄弟之際智力之所不施也有頑父嚚母傲弟而能和之以不失其親唯至仁能之此堯所以用舜而不疑也父子相賊奸之大也豈其既已用之而猶欲殺之哉孟子又言堯舜禹之終皆薦人于天堯崩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舜崩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皆往歸之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禹崩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朝覲訟獄者皆不之益而之啓故益不得為天子以書觀之此亦非君子之言也舜禹之攝格于祖考郊祀天地朝見諸侯巡狩方岳行天子之事矣及其終而又避之何哉使舜禹避之天下歸之而其子不順將從天下而廢其子歟將奉其子而違天下歟此事之至逆由避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于禹避之而天下不從然後不敢為匹夫猶且恥之而謂益為之哉
  帝王所尚
  李翺曰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何也帝王之道非尚忠也非尚敬與文也因時之變以承其弊而已矣救野莫如敬救鬼莫如文救僿莫如忠循環終始迭相為救如火蔓而燒也人知其勝之于水也勝于水者土也水之潰過其流者則必大為之防矣故夏之政尚忠湯之政尚敬武王之政尚文各適其宜也如武王居禹時則尚忠矣湯居武王之時則尚文矣禹與湯交地而居則夏尚敬而殷尚乎忠矣故適時之宜而補其不得者三王也使黄帝堯舜居三王之天下則亦必為禹湯武王之所為矣繇是觀之五帝之與夏商周一道也若救殷之鬼不以文而曰我必以夏之忠而化之是猶適于南而北轅其到也無日矣孔子聖人之大者也若孔子王天下而傳周其救文之弊也亦必尚乎夏道矣是文與忠敬皆非帝王之所尚也乃帝王之所以合變而行權者也因時之變以承其弊者也不可體而作為之者也
  李華曰天地之道易簡易則易知簡則易從先王質文相變以濟天下易知易從莫尚乎質質弊則佐之以文文弊則復之以質不待其極而變之故上無從亂記曰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禮謂易知易從之禮非酬酢裼襲之煩也儉謂易知易從之儉非茅茨土簋之陋也盖逹其誠信安其君親而已質則儉儉則固固則愚其行也豐肥天下愚極則無恩文則奢奢則不遜不遜則詐其行也痼瘠天下詐極則賊亂故曰不待其極而變之因而文之無害于訓又不遜而質之艱難於成俗苦不化而過則愚之病淺於詐之病也無恩之病緩於賊亂之極也故曰莫尚乎奢也奢而後化之求固而不獲也利害遲速不其昭昭歟前王之禮世滋百家之言世益欲人化而不為誠難乎哉吉凶之儀刑賞之級繁矣使生民無適從巧者弄而飾之拙者眩而失守誠偽無由明天下浸為陂池蕩為洪流雖神禹復生誰能救之夫君人者修德以治天下不在智不在功必也質而有制制而不煩而已太康啓子禹孫當斯時有堯舜遺人親受禹之賜國為羿奪内則夏之六卿外則夏之四岳而羿浞愚弄鬭爭内外黙然一以聽命至少康艱難而後復原是觀之則聖有謨訓何補哉漢髙除秦項煩苛至孝文𤣥黙仁儉斷獄幾措及武帝修三代之法而天下荒耗則文不如質明矣漢氏雖歴産禄吳楚之亂而宗室異姓同力合心一舉而安其漢德結於人心不如夏家諸吕吳楚之强倍於羿浞安漢至易而復夏至難何也商德最深周公大聖親則管蔡為亂逺則徐奄並興夷多難復明辟兼虞夏商之典禮後王之法備矣太平之階厚矣至成王季年而後理唯康王垂拱囹圄虚空逮昭王南征不返因是陵夷則郁郁之盛何為哉周法文官備數四時盛祭車服盛飾至於下國方五十里卿大夫士之多軍師之衆大聘小聘朝覲㑹同地狹人寡不堪覲謁大何得不亂小何得不亡記云周之人强仁窮賞罰故曰殷周之道不勝其弊考前後而論之夏衰失於質而無制周弱失於制而過煩故也愚以為將求致理始於學習經史左氏國語爾雅荀孟等家輔佐五經者也及藥石之方行于天下考試仕進者宜用之其餘百家說䜟緯之書存而不用至于喪制之縟祭禮之繁不可備舉者以省之考求簡易中于人心者以行之是可以淳風俗而不汎於坦明之路矣學者局於恒教因循而不敢失於毫釐古人之說豈或盡善數骨肉之罪而褒叔向不忍聞之言而書昭伯敬龜筴之信而陳僂句使不仁之人萌芽賊心而仁義之士閉目掩卷何如哉其或曲書常言無補世教不習可也則煩瀆日亡而易簡日用矣海内之廣億兆之多無聊於煩彌世曠久今以簡質易煩文而使之則晨命而夕周踰年而化成蹈五常享五福理必然也子言以約失之者鮮矣與其不遜也寧固傳曰以欲從人則可記曰大樂必易大禮必簡顔子曰無施勞經義可據也如是為政者得無以為惑乎
  潁濱曰傳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質周之政尚文而仲尼亦云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余讀詩書歴觀唐虞至於夏商以為有生民以來未嘗一日而不趨於文也文之為言猶曰萬物各得其理云爾父子君臣之間兄弟夫婦之際此文之所由起也昔者生民之初父子無義君臣無禮兄弟不相愛夫婦不相保紛然而淆亂忿鬭而相苦文理不著而人倫不明生不相養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舉皆戚然不寧於中然後反而求其所安屬其父子而列其君臣聨其兄弟而正其夫婦至于虞夏之世乃益去其鄙野之制然猶以天子之尊飯土塯啜土鉶土堦三尺茅茨不翦至于周而後大備其粗始于父子之際其精布于萬物其用甚廣而無窮盖其當時莫不自謂文于前世而後世之人乃更以為質也是故祭祀之禮陳其籩豆列其鼎爼備其醪醴伏俯以薦思其飲食醉𨠑之樂而不可見也於是灌用鬱鬯藉用白茅既沃而莫之見以為神之縮之也體魄降于地魂氣升于天恍惚誕謾而不知其所由處聲音氣臭之類恐不能得當也於是終祭于屋漏繹祭于祊以為人子之心無所不至也薦之以滋味重之以膾炙恐鬼神之不屑也薦之以血毛重之以體薦恐父祖之不吾饗也於是先黍稷而飯稻粱先大羮而飽庶羞以為不敢忘禮亦不敢忘愛也丁寧反覆以為可以盡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安矣故世之所謂文者皆所以安其人之所不安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當然也仲尼區區於衰周之末収先王之遺文而與曾子推論禮之所難處至於毫釐纎悉盖以為王道之盛其文理當極於此焉耳及周之亡天下大壞强凌弱衆㬥寡而後世乃以為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於商漸而入於文至周而文極於天下當唐虞夏商之世盖將求周之文而其勢有所未至非有所謂質與忠也自周而下天下習于文非文則無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勢然也今夫冠昏喪祭而不為之禮墓祭而不廟室祭而無所仁人君子有所不安於其中而曰不文以從唐虞夏商之質夫唐虞夏商之質盖將求周之文而未至非所以為法也劉敞曰古者有言夏后氏尚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救野莫如恭商人尚恭恭之敝小人以鬼救鬼莫如文周人尚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救僿莫如忠三王之道若循環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聖人之道同而王者之政一也同故能同不同一故能一不一同者道也不同者物也一者德也不一者俗也故自伏羲氏神農氏黄帝氏少昊氏顓頊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天下之生久矣一盛一衰一治一亂然而所以盛者常同所以治者常一何以言之耶凡聖王之後而至于衰者非其道衰也物使之衰也其至于亂者非其德亂也俗使之亂也繼而起者明道以待物則衰逺矣正德以訓俗則亂逺矣故可以革物者道也而道未嘗變可以革俗者德也而德未嘗變夏后氏有天下四百餘歲桀為無道顛覆禹之典刑夏人不忍成湯伐而攻之四海之内歸之如一非畔夏也以成湯為能復禹之績也故仲虺稱之曰天錫王勇智纉禹舊服此之謂也商有天下六百餘歲紂為無道顛覆湯之典刑商人不忍武王伐而殺之四海之内歸之如一非畔商也以武王為能反湯之政也故武成曰乃反商政政由舊此之謂也故湯復禹之績則得禹之天下武王反商之政則得湯之天下當是時也禹没而復起湯滅而復見同焉而已矣一焉而已矣安得忠恭文之三而異之且夫忠也恭也文也是三者之於道本末也表裏也相待而成相須而行者也不可一日離而以謂千歲而代興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奚以論之凡父子之道君臣之義夫婦之親賓友之好長幼之序此謂人之大端也人道之大端不同則不足以相讓故先王之為禮必本于忠忠也者禮之本也然而不恭則忠不見故先王表之以恭恭也者禮之體也然而不文則恭不昭故先王著之以文文也者禮之成也是先王非尚此三道也其變節次序不相縁則禮不立然而相縁之甚密喘而言蠕而動一皆雜于是有隆有殺有左有右而已矣是以凡正於内者則隆於忠接于外者則隆於恭旁暢曲折極意之變則隆于文唯君子能體之能體之則能言之能言之則能述之未有文而不原於恭者也未有恭而不因于忠者也未有忠而不恭不文能成其忠者也故曰三者之於道本末也表裏也相待而成相須而行者也不可一日離然而以謂千歲而代興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又曰古者有言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商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夫聖賢之治國家天下所以率民而教之也有達貴者有公貴者有私貴者有無貴者德者其達貴也爵者其公貴也親者其私貴也至於富則無貴也所以謂德達貴者德之于天下無所不貴也在朝廷則貴于朝廷在鄉黨則貴于鄉黨在市井則貴于市井在夷狄則貴于夷狄是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達貴所以謂爵公貴者爵之貴在朝廷則重在宗族則屈是又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公貴所以謂親私貴者親之貴在宗族則伸之在朝廷則屈之是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私貴此數者人情之紀王事之本聖人所不能奪是以推而任之故以德王天下以爵尊朝廷以親定宗族以德王天下故天下不可不貴德以爵尊朝廷故朝廷不可不貴爵以親定宗族故宗族不可不貴親三者不失其所則王道成三者失其所則王道不成是以有九德者治天下有六德者治一國有三德者治一邑有一德者治一職此所以見德之貴也治天下者爵天子臣兆民治一國者爵諸侯臣萬民治一邑者爵大夫臣陪𨽻治一職者爵為士臣輿皂此所以見爵之貴也雖為天子必有父雖為諸侯必有兄故三年之喪達乎天子期之喪達乎諸侯大功之喪達乎大夫在宗廟則皆以齒所以見親之貴也其義並隆而不相害並行而不相悖錯之而安施之而通王者之盛也未有能尚其一而遺其二者也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所謂富無貴者彼富非德之修也非爵之隆也非親之懿也以世禄多財長人而已矣則為義者必恥之為吏者必疾之是又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無貴然而曰商人貴富則是又以商之為商者殆乎秦之為秦乎者也昔者秦之有天下右貨而尊利以倣於滅吾未始知秦之所以滅非蔽于商人貴富之為禍也昔者魏有天下棄親而倣於滅吾未始知魏之所以滅者非蔽于夏后貴爵為之禍也昔者晉有天下侈親而滅制以倣于亡吾未始知晉之所以亡非蔽於周人貴親為之禍也故聖王不然以德王天下以爵尊朝廷以親定宗族三者並隆而不相害並行而不相悖有偏而不起則亂豈及于虞夏商周異世而貴之哉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 又曰古者有言夏道尊命商人尊神周人尊禮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彼謂命者四時教令以教民勤事云爾是非夏道也夏后氏以建寅為正其數得天于以示教令宜此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為道而尊之也彼謂神者四時祭祀所以訓民事君云爾是非商之道夏之末山川鬼神莫不億寧而葛伯不祀成湯誅而放桀正天地之祭定社稷之祀修山川之典此亦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為道而尊之也彼謂禮者君臣相㑹與國相交接相施予云爾是非周之道也武王伐紂天下之諸侯㑹于孟津者八百餘國既入定商駿奔走執豆籩受命于周廟武王於是班宗彛分玉寶竒物以懷諸侯諸侯端冕乎太學養老乎東序耕乎籍田此亦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為道而尊之也若聖人之治王者之法宰制萬物兼覆天下則此三者無不修也無不慎也不能一廢矣故當其尊命則雖周復夏當其尊神則雖夏由商當其尊禮則雖商由周何以言之耶民事則尊命鬼事則尊神王事則尊禮同時可也同日可也同月可也當其義則今所用者先不當其義則向所用者後後者復先先者復後一物不應而亂起矣豈及於夏商周異代而尊之哉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夫好事者知三王之異物而不知其道之同也知三王之異俗而不知其德之一也道者所以格物而非格于物也德者所以變俗而非變于俗也故三王之所改者正朔縁于厯而改律吕縁于聲而改都邑縁于地而改徽號縁于色而改樂舞縁于功而改官職縁于事而改及夫以性為内以情為外以名為制以禮為體此所謂道德之本也不可改也茍不可改則忠也恭也文也三代同尚矣德也爵也齒也三代同貴矣命也神也禮也三代同尊矣奚獨三代哉吾以此推之昔者伏羲氏神農氏黄帝氏少昊氏顓頊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封于泰山禪于梁甫者七十有一君其實一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二
  二帝三代通論中
  湯武范文正公
  湯仁文王畏利牛僧孺
  商剛周柔潁濱
  唐虞三代建官東坡
  三代勸勉其民潁濱
  三代富而教之六一
  堯舜周公李商隱
  湯武
  范文正公曰明夷隂上明下其義病矣火入地中其光翕矣蔽賢傷善之時也夫文明在上則賢者遂進文明在下則善人用傷其商之末世耶君子用晦然後免於其難然則文王其不用晦乎何以嘗幽之耶文王盖有國焉德加于人晦之難也故以文明入于難終以柔順而出矣箕子雖無政焉而最近於闇故自辱其身以晦其道然後乃免故文明在下難哉聖賢其猶病諸變斯時者惟九三乎得其大者其湯武之事歟 又曰革水火相薄變在其中聖人行權革易之時也夫澤有水則得其宜今澤有火是反其常矣天下無道聖人革之以反常之權然而反常之權天下何由而從之以其内文明而外說也内卦文明外卦兑說以此之文明易彼之昏亂以天下之説易四海之怨以至仁易不仁以有道易無道此所以反常而天下聽矣其湯武之作耶茍道德不去雖湯武日生當為天下之助何反常之有焉
  湯仁文王畏利
  牛僧孺曰救天下者皆曰仁得天下者皆曰利則可乎曰不可也不得已而有天下則曰仁得已而有者則曰利也若畏其利善以其仁皆聖也湯文王是也原意曰聖人眎生民以天下襁穉在焚溺無不挈者然則挈而授其家乎將遂挈而有之乎彼家無人而有之不得已而仁矣有人而有之則得已而利矣夏無人也謂無㣲子湯有以仁殷有人也文王畏其利前賢明湯意故無伯夷後聖明文王意故曰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
  商剛周柔
  潁濱曰商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既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而已盖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久於商者數世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强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而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内侵京師不振卒于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周之風俗盖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㣲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復止盖物之强者易以折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勝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為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遠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尊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寖衰矣夫尊賢上功則近於强親親尊尊則近于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于盟主之令盖商之政近于齊而周公之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强而魯弱魯未亡而齊先亡也書稱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于亳盖伊尹耕於有莘之野既以處士從湯矣及其適夏非其私行也湯必與知之其君臣之心以謂從湯伐桀以濟斯民不若使伊尹事桀以正其亂雖使夏不亡商不興無憾也及其不可復輔於是捨而歸耳其後文王事紂亦身為之三公至將囚而殺之然後棄之而西盖湯之於桀文王之於紂其不欲遽奪之者如此此其所以為湯文王而後世之所不及也
  唐虞三代建官
  東坡曰天下之事古略而今詳天下之官古寡而今衆聖人非有意于其間勢則然也火化之始燔黍捭豚以為糜矣至周而醯醢之屬至百二十甕棟宇之始茅茨采椽以為泰矣至周九尺之堂山節藻梲聖人隨世而為之節文豈得已哉周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聖人不以官之衆寡論治亂者以為治亂在德而不在官之衆寡也禮曰夏后氏官五十商二百周三百與周官異學者盖不取焉夫唐虞建官百簡之至也夏后氏安能減半而辨此理之必不然也孔安國曰禹湯建官二百不及唐虞之清要榮古而陋今學者之病也自夏商觀之則以官百為清要自唐虞而上雲鳥紀官之世而觀之則官百為陋矣夫豈然哉愚聞之叔向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故子産鑄刑書而叔向非之夫子産之刑書末世之先務也然且得罪于叔向是以知先王之法亦簡矣先王任人而不任法勞于擇人而逸于委任故法可以簡法可以簡故官可以省古人有言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至矣
  三代勸勉其民
  潁濱曰王道之至於民也其亦深矣賢人君子自潔於上而民不免為小人朝廷之間揖讓如禮而民不免為盗賊禮行於上而淫辟邪放之風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猶未免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愛而王者之所以求之於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極于孝弟亷恥之際力田者民之最勞而孝弟亷恥者匹夫匹婦之所不悦强所最勞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勸所不悅而使之有相愛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災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禍起于民之不自喜於力田天下之亂盗賊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樂業此其禍起于民之不相愛而棄其孝弟亷恥之節夫自喜則雖有大勞而其事不遷相愛則雖有强狠之心自顧其親戚之樂以不忍自棄于不義此二者王道之大權也方今天下之人狃於工商之利而不喜於農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無能然後安于田畝而不去山林饑餓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閨門之内父子交忿而不和及朝廷之上雖有賢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間莫不以為王道之逺而難成也然臣竊觀三代之遺文至于詩而以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無難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為此之味也故聖人之為詩道其耕耨播種之勤而述其歲終倉廩豐實婦子喜樂之際以感動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載南畝播厥百榖實函斯活或來瞻女載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糾其鎛斯趙以𧂭荼蓼當此時也民既勞矣故為之言其室家來饁而慰勞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終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穫之挃挃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開百室百室盈止婦子寧止殺時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續續古之人當此之時歲功既畢民之勞者得以與其婦子皆樂於此休息閒暇飲酒食肉以自快於一歲則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盡力者有以輕用其力而狼戾無親之人有所慕悦而自改其操此非獨于詩云爾道之使獲其利而教之使知其樂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於所樂而悅于所利此臣所以為王道之無難者也
  三代富而教之
  六一日惟三代仁政之本始于井田而成于學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其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凡學本于人惟磨揉遷革使趨于善至于風俗成而頌聲興盖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于人者勤而入于人者漸勤則不倦漸則遲久而深夫以不倦之意待遲久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為治必久而後致太平而為國皆至于六七百年而未已此其効也三代學制甚詳而後世罕克以舉盖或不知本末而不備又求于速不待其成而殆故學之道常廢而僅存
  蕘舜周公
  李商隱曰堯去子舜亦去子周公去弟後世人以為能斷此絶不知聖人事者斷之為義疑而後定者也聖人所行無疑又安用斷聖人持天下以道民不得知聖人理天下以仁義民不得知害去其身未仁也害去其家未仁也害去其國亦未仁也害去其天下亦未仁也害去其後世然後仁也宜而行之謂之義子不肖去子弟不順去弟家國天下後世皆蒙利去害矣不去則反宜然而為之堯舜周公未嘗疑又安用斷故曰斷非聖人事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三
  二帝三代通論下
  二帝三王君臣梁肅
  伊尹太公李商隱 老泉
  伊尹伯夷栁下惠荆公
  許由龍逄伯夷昌黎
  巢許夷齊白樂天
  二帝三王君臣
  梁肅磻溪銘曰隂陽和而萬物生聖賢合而天下平和者時也合者運也在昔堯舜合禹抑洪水而天下平者四百年湯合伊尹革桀驁而天下平者六百年文武合太公一戎衣而天下平者八百年與夫風雨寒暑五行四時代天生物一也天之數不可以不變時則有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之災君之運不可以不極時則有作威殺戮毒逋四海之變變則通時則有四載之庸極則反時則有放伐之功於戲惟尚父鍾其運而遇其主躡其機而作其合者歟于後伯陽不顯仲尼旅人其不合者歟故曰君子得其時則大行不得其時則龍蟠也嘉尚父之動静不失其時作磻溪銘曰至人無心與道出處處則土木出則雷雨惟殷道絶粤有尚父爰宅于幽盤桓草莽天地闔闢隂陽運行明極而昏昏極而明遇主水濱謨泰八紘牧野桓桓一麾而平惟彼日月得天而光惟彼聖賢得時而彰獨夫昏迷我乃豹藏文武作周我乃鷹揚故曰大道無體大人無方運用變通至虚而常作銘磻溪今古茫茫
  伊尹太公
  李商隱曰世以為能讓其國能讓其天下者為賢此絶不知賢人事者能讓其國能讓其天下是不茍取者耳湯故時非無臣也然其卒佐湯有陞陑之役鳴條之戰竟何人哉非伊尹不可也武故時非無臣也然其卒佐武有牧野之誓白旗之懸果何人哉非太公望不可也茍伊尹之讓汝鳩仲虺太公望之讓泰顛閎夭則商周之命其集乎故伊尹之醜夏復歸太公望之發揚蹈厲當此時雖百汝鳩百仲虺伊尹不讓也百泰顛百閎夭太公望亦不讓也故曰讓非賢人事
  老泉曰孫武既言五間則又有曰商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賢將能以上知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也按書伊尹適夏醜夏歸亳史太公嘗事紂去之歸周所謂在夏在商誠矣然以為間何也湯文王固使人間夏商耶伊吕固與人為間耶桀紂因待間而後可伐耶是雖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則武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湯必曰桀雖㬥一旦用伊尹則民心復安吾何病焉及其歸亳也湯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視民病與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紂雖虐一旦用吕牙則天禄必復吾何憂焉及其歸周也文王必曰紂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與天下共亡之然則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問將之賢者必曰能逆知敵國之勝敗問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愛千金故能使人為之出萬死以間敵國或曰能間敵國之使而探其隂計嗚呼其亦勞矣伊吕一歸而夏商之國為决亡使湯武無用間之名與用間之勞而得用間之實此非上智其誰能之夫兵雖詭道而本于正者終亦必勝今五間之用其歸于詐成則為利敗則為禍且與人為詐人亦將且詐我故能以間勝者亦或以間敗吾間不忠反為敵用一敗也不得敵之實而得敵之所偽示者以為信二敗也受吾財而不能得敵之隂計懼而以偽告我三敗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羣綱舉用心於詐百補而千穴敗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間者非明君賢將之所尚明君賢將之所尚者上智之間也是以淮隂曲逆義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計定左車周叔不用于趙魏而淮隂進兵之謀决嗚呼是亦間也
  伊尹伯夷栁下惠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已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之為名道之極德之至也非禮勿動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此大賢者之事也賢者之事如此則可謂備矣而猶未足以鑽聖人之堅仰聖人之髙以聖人觀之猶泰山之於岡陵河海之于陂澤然則聖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鬼神合其吉凶此盖聖人之事也德茍不足以合于天地明茍不足以合于日月吉凶茍不足以合於鬼神則非所謂聖人矣孟子論伯夷伊尹栁下惠皆曰聖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動言視聽茍有不合于禮者則不足以為大賢人而聖人之名非大賢人之所得擬也豈隘與不恭者所得僭哉盖聞聖人之言行不茍而巳將以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于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進而寡退茍得而害義此其流風末俗之弊也聖人患其弊於是伯夷出而矯之制其行于天下曰治則進亂則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進過亷而復刻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聖人又患其弊于是栁下惠出而矯之制其行于天下曰不羞汙君不辭小官遺逸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栁下惠之心者由是多汙而寡潔惡異而尚同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時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時三聖人之弊各極于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制成法於天下曰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可以仕則仕可以處則處然後聖人之道大具而無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無弊者豈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為終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栁下惠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聖人之所以能大過人者盖能以身救弊于天下耳如皆欲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則惡在其為聖人哉是故使三人者當孔子之時則皆足以為孔子也然其所以為之清為之仕為之和者時耳豈滯于此一端而已乎茍在於一端而已則不足以為賢人也豈孟子所謂聖人哉孟子之所謂隘與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時爾且夏之道豈不美哉而殷人以為野殷之道豈不美哉而周人以為鬼所謂隘與不恭者何以異于是乎當孟子之時有教孟子枉尺直尋者有教孟子權以援天下者盖其俗有似于伊尹之弊時也是以孟子論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矯天下之弊耳故曰聖人之言行豈茍而已將以為天下法也
  許由龍逄伯夷
  昌黎曰今之人以一善為行而恥為之慕達節而稱夫通才者多矣然而脂韋汩没以至于老死者相繼亦未見他人之稱其豈非害教賊名之術歟且五常之教與天地皆生然而天下之人不得其師終不能自知而行之矣故堯之前千萬年天下之人促促然不知其讓之為美也於是許由哀天下之愚且以爭為能乃脫屣其九州髙揖而辭堯由是後之人竦然而言曰雖天下猶有薄而不售者况其小者焉故讓之教行于天下許由之為師也自桀之前千萬年天下循循然不知忠易其死也故龍逄哀天下之人不仁觀君父百姓入水火而不救於是進盡其言退就其割烹故後之人竦然而言曰雖萬死猶有忠而不懼者况其小者焉故忠之教行于天下由龍逄之為師也自周之前千萬年渾渾然不知義之可以捐其生也故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强則伏食其葛薇逃山而死于是後之人竦然而言曰雖餓死猶有死而不懼者况其小者焉故義之教行于天下由伯夷之為師也是三人俱以一身立教而為師于千萬年間其身亡而其教存於扶持天地而功亦厚矣嚮令三師恥獨行慕通達則堯之日必曰得位而濟道安用讓為夏之日必曰泰進而否退安用死為周之日必曰和光而同塵安用餓為若然者天下之人促促然而争循循然而佞渾渾然而偷其何懼而不為哉是則三師生于今必謂偏而不通者矣其可不謂之大賢人哉嗚呼今之人其慕通達之為弊也且古聖人言通者盖百行衆藝備於身通而行之者也今恒人之言通者盖百行衆藝闕于身而求合者也是故古人言通者通于道義今之人言通者通于私曲其亦異矣將欲齊之者其猶矜糞九而擬質隋珠者乎且令今父兄教其子弟者曰爾當通于行如仲尼雖愚者亦知其不能耶曰爾尚力一行如古之賢雖中人亦希其能矣豈不由聖可慕而不可齊耶賢可及而可齊也今之人行未能及乎賢而欲齊乎聖者亦見其病矣夫古人之進修或幾乎聖人今人行不及乎中人而恥乎力一行為獨行且曰我周通同如聖人彼其欺心耶吾不知矣彼其欺人而賊名耶吾不知矣余懼其說之將深為通解
  巢許夷齊
  白樂天曰君子之為君子者為能先其道後其身守其常則以道萃乎身罹其變則不以身害其道故明哲保身亦道也巢許得之求仁殺身亦道也夷齊得之雖殊時異致同歸于一揆矣何以覈諸觀乎古聖賢之用心也茍守道而死死且不朽是非死也茍失道而生生而不仁是非生也向使夷齊生于唐虞之代安知不明哲保身歟巢許生于殷周之際安知不求仁殺身歟蓋否與泰各繫于時也生與死同歸于道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三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四
  伯禽
  用天子禮樂高郢
  隱公
  攝位六一
  桓公
  鄭伯以璧假許田東坡
  取郜大鼎于宋東坡
  曹劌言長勺之戰栁州
  僖公
  禘于太廟用致夫人東坡
  五石六鷁六一
  魯頌鄭獬
  用天子禮樂
  髙郢曰周公居攝七年致政而殁成王康王追思其德命魯侯代之祀以天子禮樂魯君得乗大輅建太常外祭郊社内祭嘗禘虞夏商周之服器與官兼而用之以廣魯于天下郢竊謂自天子至於庶人尊卑貴賤待禮而别豐者不可殺殺者不可豐成康過賜非禮也魯君受賜亦非禮也何則郢聞有位而後行典禮仲尼不臣門人非君也季札不嗣吳爵非長也周公不王而以禮樂王者是以非禮誣周公也設欲誣周公以非禮曾謂昊天上帝亦可誣乎奈何使魯人郊昔孔子憤歎于衰周而欲求禮于魯及覩其僭乃言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魯用天子禮樂者本以郊上帝既非聲名文物之不當用可知矣又恐來者以杞宋用王禮為後因言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杞宋二王後得守先祖禮樂魯何守而用之耶猶懼其未能又言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祝嘏莫敢易其常故是謂大嘏此乃申言名位不同禮亦異數之定分也夫子之言昭昭如掲日月而學者或以為事使聖人未聞可否難措辭于魯議者于謙黙之道則可矣於發揮之義恐未盡也詩曰爾之教矣人胥効矣魯侯用王禮其臣亦用侯之禮故季氏舞八佾旅泰山設公廟歌雍徹嗟乎禮之不早辨也如此古者父為天子諸侯子為士祭禮從子不得從其父晉應武王之穆得用備物享武王乎若享非禮之祭是周公不得為聖也知其不享是成康秪以王者禮樂餒周公于魯矣安在其廣乎且周公之績孰與伊尹佐商成康之明孰與太戊崇異伊尹不過號為保衡至于沃丁太戊亦不加以王禮或謂周公叔父也于伊尹而為親故尊而異之夫太伯太王之元子三以天下讓于王季王季得之以傳祚于文武故孔子曰太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及武王克紂追王太王王季文王而不追王太伯豈武王忘太伯之德而不親乎盖以等威之禮名分之别為萬代之凖不為一人私也夫人情無常以禮為常以禮從情動則有悖且如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之廟代代不毁大凡繼體之君皆欲祖宗其父至于功德未著不敢妄加廟稱者情非不欲限禮而已矣故禮之行于宗廟父子不得遂其私而况成康又得以天地之公器大典獨私于周公乎周公有大勲于周土田附庸以益之則可秬鬯圭瓚以賜之則可若天子禮樂成康所恃以為尊也胡可以假人成康雖欲尊于周公伯禽其忍受之以出僭其君入陷其父乎若周公躬制禮樂墳土未乾而子孫不克負荷亂王者之度孔子稱其衰不亦宜乎
  攝位
  六一曰孔子何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責實别是非明善惡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來臣弑君子弑父諸侯之國相屠戮而争為君者天下皆是也當是之時有一人焉能好亷而知讓立乎争國之亂世而懷讓國之髙節孔子得之于經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顯之其肯没其攝位之實而雷同衆君誣以為公乎所謂攝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知之臣嘗攝矣不聞商周之人謂之王也使息姑實攝而稱號無異于正君則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攝者心不欲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雖行君事而其實非君也今書曰公則是息姑心不欲之實不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誣以虚名而没其實善夫不求其情不責其實而善惡不明如此則孔子之意踈而春秋繆矣春秋辭有同異尤謹嚴而簡約所以别嫌明㣲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惡難明之際聖人所盡心也息姑之攝也㑹盟征伐賞刑祭祀皆出于己舉魯之人皆聽命于已其不為正君者幾何惟不有其名爾使其名實皆在已則何從而知其攝也故息姑之攝與不攝惟在為公與不為公别嫌明㣲繫此而已且其有讓桓之志未及行而見殺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違本意則息姑之恨何伸于後世乎其甚髙之節難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說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與奪為輕重故曰一字為褒貶且公之為一字豈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實乎以此而言隱實為攝則孔子决不書曰公孔子書為公則隱决非攝難者曰然則何為不書即位曰惠公之終不見其事則隱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從二百年後得其遺書而修之闕其所不知所以傳信也難者又曰謂為攝者左氏爾公羊穀梁皆以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稱公予曰凡魯之事出于已舉魯之人聽于已生稱曰公死稱曰薨何從而知其假
  東坡曰魯隱公元年不書即位攝也公子翬請殺桓公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使營莬裘吾將老焉翬懼反譖公于桓而使賊殺公歐陽子曰隱公非攝也使隱果攝則春秋不書為公春秋書為公則隱公非攝無疑也蘇子曰非也春秋孔子信史也隱攝而桓弑著于史也詳矣周公攝而克復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稱王隱公攝而不克復子者也以魯公薨故稱公史有諡國有廟春秋獨不得稱公乎然則隱公之攝也禮歟曰禮也何自聞之曰聞之孔子曽子問曰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從攝主北靣而西階南何謂攝主曰古者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則其弟若兄弟之子以當立者攝主子生而女也則攝主立男也則攝主退此之謂攝主古之人有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則以告而立之女也則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載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遺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則以告于君與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請退康子之謂攝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漢以來不修是禮而以母后攝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使與聞外事且不可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攝位而臨天下乎女子為政而國安惟齊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后也盖亦千一矣自東漢馬鄧不能無譏而漢吕后魏胡武靈唐武后之流盖不勝其亂王莽楊堅遂因以易姓由是觀之豈若攝主之庶幾乎使母后而可信則攝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則攝主取之猶吾先君之子孫也不猶愈于異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總已以聽於冡宰三年安用攝主曰非此之謂也嗣天子長矣宅憂而未出令則以禮設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則三代之禮孔子之學决不以天下付異姓其付之攝主也夫豈非禮而周公行之歟故隱公亦攝主也鄭𤣥儒之陋者也其傳攝主也曰上卿代君聽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則上卿豈繼世者乎蘇子曰攝主先君之令典孔子之法也而世不知習見母后之攝也而以為當然故吾不可不論以待後之君子 又曰公子翬請殺桓公以求太宰隱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使營菟裘吾將老焉翬懼反譖公于桓公而殺之蘇子曰盗以兵擬人人必殺之夫豈獨其所擬塗之人皆捕繫之矣塗之人與盗非仇也以謂不繫則盗且幷殺已也隱公之智曾不若是塗之人也哀哉隱公惠公繼室之子也為其非嫡與桓均爾而長于桓隱公追先公之志而授國焉可不謂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隱公誅翬而讓桓雖夷齊何以尚茲驪姬欲殺申生而難里克則施優來之二世欲殺扶蘇而難李斯則趙髙來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其受禍亦不少異里克不免於惠公之誅李斯不免于二世之虐皆無足哀者吾獨表而出之以為後世戒君子之為仁義也非有計于利害然君子所為義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聽趙髙之謀非其本意獨畏蒙氏之奪其位故勉而聽髙使斯聞髙之言則召百官陳六師而斬之其德于扶蘇豈有既乎何蒙氏之足憂釋此不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嗚呼亂臣賊子猶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猶足以殺人况其所噬囓者耶鄭小同為髙貴鄉公侍中嘗詣司馬師師有密䟽未屏也如厠還問小同曰見吾疏乎曰不見師曰寧我負卿無卿負我遂酖之王允之從王敦夜飲辭醉先寢敦與錢鳯謀逆允之已醒悉聞其言慮敦疑已遂大吐衣靣皆汚敦果照視之見允之卧吐中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讀史得魯隱公晉里克秦李斯鄭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禍福如此故特書其事後之君子可以覽觀焉
  鄭伯以璧假許田
  東坡曰鄭伯以璧假許田先儒之論多矣而未得其正也先儒皆知夫春秋立法之嚴而不知其甚寛且恕也皆知其譏不義而不知其譏不義之所由起也鄭伯以璧假許田者譏隱而不譏桓也始其謀以周公之許田而易泰山之祊者誰也受泰山之祊而入之者誰也隱既已與人謀而易之又受泰山之祊而入之然則為桓公者不亦難乎夫子知桓公之無以辭於鄭也故譏隱而不譏桓何以言之隱八年書曰鄭伯使宛來歸祊又曰庚寅我入祊入祊云者見魯之果入泰山之祊也則是隱公之罪既成而不可變矣故桓元年書曰鄭伯以璧假許田而已夫許田之入鄭猶祊之入魯也書魯之入祊而不書鄭之入許田是不可以不求其說也鄭伯使宛來歸祊庚寅我入祊見鄭之來歸而魯之入之也鄭伯以璧假許田者見鄭之來請不見魯之與之也則鄭之來請而不見魯之與之者見桓公之無以辭於鄭也嗚呼作而不義使後世無以辭焉則夫子之罪隱深矣夫善觀春秋者觀其意之所嚮而得之故雖夫子之復生而無以易之也公羊曰曷為繫之許近許也諱取周田也穀梁曰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非假而曰假諱易地也春秋之所為諱之者三為尊者諱敵為親者諱敗為賢者諱過魯親者也非敗之為諱而取易之為諱是夫子之私魯也
  取郜大鼎于宋
  東坡曰孔子何為而作春秋哉舉三代全盛之法以治僥倖茍且之風而歸之于至正而已矣三代之盛時天子秉至公之義而制諸侯之予奪故勇者無所加乎怯弱者無所畏乎强匹夫懷璧而千乗之君莫之敢取焉此王道之所由興也周衰諸侯相幷而强有力者制其予奪邾莒滕薛之君惴惴焉保其首領之不暇而齊晉秦楚有吞諸侯之心孔子嘅然歎曰久矣諸侯之恣行也後世將有王者作而不遇焉命也故春秋之法皆所以待後世王者之作而舉行之也鐘鼎龜玉天子之所以分諸侯使諸侯所以相傳而世守也桓二年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太廟且夫鼎也在魯之太廟則是魯鼎也不幸使齊人挈而有之是齊鼎也是百傳而百易未可知也仲尼曰不然是鼎也何為而在魯之太廟曰取之宋宋安得之曰取之郜故書曰郜鼎郜之得是鼎也得之天子宋以不義取之而又以與魯也後世有王者作舉春秋之法而行之魯將歸之宋宋將歸之郜而後已也昔者子路問孔子所以為政之先子曰必也正名乎故春秋之法尤謹於正名至于一鼎之㣲而不敢忽焉聖人之用意盖深如此夫以區區之魯無故而得器是召天下之争也楚昭襄王求鼎于周周武公曰周不愛鼎恐天下以器讎楚也鼎入宋而為宋入魯而為魯安知夫秦晉齊楚之不動其心哉故書曰郜鼎明魯之不得有以塞天下之争也穀梁傳曰納者内弗受也以為周公不受也又曰號從中國名從主人而左氏記臧哀伯之諫愚于公羊有取焉曰器從名地從主人器之在人非有即爾宋始以不義取之故謂之郜鼎至于地之與人則不然俄而可以為其有矣善乎斯言吾有取之
  曹劌長勺之戰
  栁州曰長勺之役曹劌問所以戰於嚴公云云公曰小大之獄必以情斷之劌曰可以一戰栁子曰劌之問洎嚴公之對皆庶乎知戰之本矣而曰夫神求優裕于饗不優神不福也是大不可方鬬二國之存亡以决民命不務乎實而神道焉是問則事幾殆矣既問公之言獄也則率然曰可以一戰亦問略之尤公也茍公之德可懷諸侯而不事乎戰則已耳既至于戰矣徒以斷獄為戰之具則吾未之信也劌之辭宜曰君之臣謀而可制敵者誰也將而死國難者幾何人士卒之熟練者衆寡器械之堅利者何若趨地形得上游以延敵者何所然後可以言戰若獨用公之言而恃以戰則其不誤國之社稷無幾矣申包胥之言戰得之語在吳篇中
  禘于太廟用致夫人
  東坡曰甚哉去聖之久逺三傳紛紛之不同而莫或折之也禘于太廟用致夫人左氏曰禘而致哀姜非禮也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盟不祔于姑則弗致也公羊曰夫人何以不氏譏以妾為妻也蓋聘于楚而脅于齊媵女之先至者也穀梁曰成風也言夫人而不言氏姓非夫人也立妾之詞非正也夫人之我可以不夫人乎夫人卒葬之我可以不卒葬之乎一則以宗廟臨之而后貶焉一則以外之弗夫人而見正焉三家之說左氏疎矣夫人與公一體也存曰公曰夫人既葬公以諡配公夫人以諡配氏此其不易之例也蓋有既葬稱諡而不稱夫人者矣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而未有不稱諡而稱夫人者也公羊之說又非人情無以信于後世以齊楚之强齊能脅魯使以其媵女為夫人而楚乃肯安然使其女降為妾哉此甚可⿰忄⿱ス土 -- 怪也且夫成風之為夫人非正也春秋以為非正而不可以廢焉故與之不足之文而已矣方其存也不可以不稱夫人而去其氏及其没也不可以不稱諡而去其夫人皆所以示不足於成風也况乎禘周公而致用焉則其罪固已不容于貶矣故公羊曰用者不宜用者也致者不宜致者也禘用致夫人非禮也
  五石六鷁
  六一曰魯僖公之十六年隕石于宋五六鷁退飛過宋都左氏傳之曰石隕于宋星也六鷁退飛風也公羊又曰聞其磌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故先言石而後言五視之則鷁徐而視之則退飛故先言六而後言鷁穀梁之意又謂先後之數有聚散之辭也石鷁猶盡其辭而况于人乎左氏則辨其物公穀則鑑其意噫豈聖人之㫖不一耶將後之學者偏見耶何紛紛而若是也且春秋載二百年之行事隂陽之所變見災異之所著聞究其所終各有條理且左氏以石為星者莊公七年星隕如雨若以所隕者是星則當星隕而為石何得不言星而直曰隕石乎夫大水大雪為異必書若以小風而鷁自退非由風之力也若大風而退之則衆鳥皆退豈獨退鷁乎成王之風有㧞禾之力亦未聞退飛鳥也若風能退鷁則是過成王之風矣而經獨不書曰大風退鷁乎以公羊之意謂數石視鷁而次其言且孔子生定哀之間去僖公五世矣當石隕鷁飛之際是宋人次于舊史則又非仲尼之善志也且仲尼隔數世修經又焉及親數石而視鷁乎榖梁以謂石後言五鷁先言六者石鷁㣲物聖人尚不差先後以謹記其數則于人之褒貶可知矣若乃西狩獲麟不書幾麟鸜鵒來巢不書幾鸜鵒豈獨謹記于石鷁而忽于麟鸜鵒乎如此則仲尼之志荒矣殊不知聖人紀災異著勸戒而已又何區區于謹數乎必曰謹物察數人皆能之非獨仲尼而後可也噫三者之說一無是矣而周内史叔興又以謂隂陽之事非吉凶所生且天裂陽地動隂有隂凌陽則日蝕陽勝隂則歲旱隂陽之變出為災祥國之興亡由是而作既曰隂陽之事孰謂非吉凶所生哉其失不亦又甚乎
  魯頌
  鄭獬曰頌天子事也魯安得有之魯詩變風也其體與商周固殊矣清廟文王之德也那髙宗之祀也駉之馬牧于此概可見矣指之頌天子尊尊之義也或以用天子禮樂豈其然耶㫖哉魯國之惡旁見齊詩矣春秋之法常事不書不常則書故禘未踰喪則書郊傷牛則書蒐狩失時則書廟逆祭則書納幣於喪則書季孫之聘盖歲聘其常也不得書宜矣或曰季孫盖㣲者也又曰以其頌請盖僭也伯禽固賢于僖而當成王時天下一政豈國有變風而為美哉僖見於春秋者是聖人公天下是非其將何逃焉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五
  文公
  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東坡
  宣公
  初稅畝東坡
  成公
  作丘甲東坡
  襄公
  㑹于澶淵宋災故東坡
  昭公
  黑肱以濫來犇東坡
  孟僖子知孔子東坡
  定公
  孔子為政東坡
  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
  東坡曰春秋之文同其所以為文異者君子觀其意之所在而已矣先儒之論閏月不告朔者牽乎猶朝于廟之說而莫能以自解也春秋之所以書猶者二曰如此而猶如此者甚之之詞也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是也曰不如此而猶如此者幸之之詞也不郊猶三望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是也夫子傷周道之殘缺而禮樂文章之壞也故區區焉掇拾其遺亡以為其全不可得而見矣得見一二斯可矣故書曰猶朝于廟者傷其不告朔而幸其猶朝于廟也夫子之時告朔之禮亡矣而餼有羊者存焉夫子猶不忍去以志周公之典則其朝于廟者乃不如餼羊之足存歟公羊傳曰曷為不言告朔天無是月也穀梁傳曰閏月者附月之餘日也天子不以告朔而喪事不數也而皆曰猶者可以已也是其以幸之之詞而為甚之之詞宜其為此異端之說也且夫天子諸侯之所為告朔聽政者以為為天歟為民歟天無是月而民無是月歟彼其孝子之心不欲因閏月以廢喪紀而人君乃欲假此以廢政事歟夫周禮樂之衰豈一日之故有人焉開其端而莫之禁故其漸遂至于掃地而不可救文十六年夏六月公四不視朔公羊傳曰公有疾也何言乎公有疾不視朔自是公無疾不視朔也故夫有疾而不視朔者無疾而不視朔之原也閏月而不告朔者常月而不告朔之端也聖人憂焉故謹而書之所以記禮之所由廢也左氏傳曰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政也何以為民而杜預以為雖朝于廟則如勿朝以釋經之所書猶之意是亦曲而不通矣
  初稅畝
  東坡曰古者公田曰藉藉借也言其借民力以治此也詩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民之必先公田也傳曰私田稼不善則非吏公田稼不善則非民言上之必䘏私田也民先其公而上䘏其私故民不勞而上足用也宣公無恩信于民民不肯盡力於公田故按行擇其善畝而稅之公羊傳曰稅畝者何履畝而稅也夫民不盡力于公田者上之過也宣公不責已悔過擇其善畝而稅之宜其民之謗讟而災異之作也稅畝之明年冬蝝生公羊傳曰蝝生不書此何以書幸之也猶曰受之云爾上變古易常應是而有天災其諸則宜于此焉變矣何休以為宣公懼而復古故其後大有年愚以為非也春秋書作三軍後又書舍中軍書躋僖公後又書從祀先公事之復正未始不書宣公而果復古也春秋當有不稅畝之書故何休之說愚不信也
  作丘甲
  東坡曰先王之為天下也不求民以其所不為不强民以其所不能故其民優游而樂易周之盛時其所以取於民者莫不有法民不告勞而上不闕用及其衰也諸侯恣行其所以賦取于民者惟其所欲而刑罰隨之故民至于窮而無告夫民之為農而責之以工也猶居山者而責之以舟楫也魯成公作丘甲而春秋譏焉穀梁傳曰古者農工各有職甲非人人之所能為也丘作甲非正也而杜預以為古者四丘為甸甸出長轂一乗戎馬四疋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而魯使丘出之也夫以四丘而後為甸魯雖重歛安至于四倍而取之哉哀公用田賦曰二吾猶不足而孔子譏其殘民之甚未有四倍而取者也夫變古亂常者春秋之所譏也故書作三軍舍中軍初稅畝作丘甲用田賦者皆所以譏政令之所由變也而穀梁杜氏之說如此之相戾安得不辨其失而歸之正哉愚故曰穀梁之說是也
  㑹于澶淵宋災故
  東坡曰春秋之時忠信之道缺大國無厭而小國屢叛朝戰而夕盟朝盟而夕㑹夫子盖厭之矣觀周之盛時大宗伯所制朝覲㑹同之禮各有逺近之差逺不至于踈而相忘近不至于數而相瀆春秋之際何其亂也故曰春秋之盟無義盟也春秋之㑹無義㑹也雖然紛紛者天下皆是也夫子將譏之而以為不可以勝譏之也故擇其甚者而譏焉桓二年㑹于稷以成宋亂襄三十年㑹于澶淵宋災故皆以深譏而切責之也春秋之書㑹多矣書其所㑹而不書其所以㑹桓之稷襄之澶淵而已矣宋督之亂諸侯將討之桓公平之不義孰甚焉宋之災諸侯之大夫㑹以謀歸其財既而無歸不信孰甚焉非不義不信之甚春秋之譏不至于此也左氏之論得其正矣皆諸侯之大夫而書曰某人某人㑹于澶淵宋災故尤之也不書魯大夫諱之也且夫見鄰國之災匍匐而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既言而忘之既約而背之委巷小人之事也故書其始之為君子仁人之心而後可以見後之為委巷小人之事春秋之意盖明白如此而公羊傳曰㑹未有言其所為者此言其所為何録伯姬也且春秋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區區焉為人之死而録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廣也穀梁曰不言災故則無以見其為善澶淵之㑹中國不侵夷狄夷狄不入中國無侵伐八年善之也晉趙武楚屈建之力也如穀梁之說宋之盟可謂善矣其不曰息兵故何也嗚呼左氏得其正矣
  黑肱以濫來犇
  東坡曰諸侯之義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疆界而不敢有過也故夫以力而相奪以兵而相侵者春秋之所謂㬥君也侵之雖不以兵奪之雖不以力而得之不義者春秋之所謂汚君也鄭伯以璧假許田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此諸侯之以不義而取魯田者也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莒牟夷以防茲來奔黒肱以濫來奔此魯之以不義而取諸侯之田者也諸侯以不義而取魯田魯以不義而取諸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夫子之於庶其牟夷黒肱也責之薄而于魯也罪之深彼其竊邑叛君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君子之譏哉夫魯周公之後守天子之東藩招聚小國叛亡之臣與之為盗竊之事孔子悲傷而悼痛之故于三叛之人具文直書而無隱諱之辭盖其罪魯之深也先儒之說區區于叛人之過惡其論固已狹矣且夫春秋豈為穿窬盗竊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盗竊之事將不禁而自絶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左氏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書齊豹盗三叛人名而公羊之說最為踈繆以為叔術之後而通濫于天下故不繫黑肱於邾嗚呼誰謂孔子而賢叔術耶盖嘗論之黑肱之不繫邾也意其若欒盈之不繫于晉歟欒盈既奔齊而還入曲沃以叛故書曰欒盈入于晉黑肱或者既絶于邾而歸竊兵邑以叛歟當時之簡牘既亡其詳不可得而聞矣然以類而求之或亦然歟穀梁曰不言邾别乎邾也不言濫子非天子之所封也此尤迂濶不可用矣
  孟僖子知孔子
  東坡曰甚哉聖人待天下之通且恕也朝而為盗跖暮而為伯夷聖人不棄也孟僖子之過也其悔亦晚矣然聖人不棄也曰猶愈乎卒而不知悔者也孟僖子之過可悲也已仲尼之少也賤天下莫知其為聖人魯人曰此吾東家丘也又曰此鄒人之子也楚之子西齊之晏嬰皆當時所謂賢人君子也其言曰孔丘之道迂濶而不可用况夫三桓之間而孰知夫有僖子之賢哉僖子之病也告其子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而絶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采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三命益恭其後必有聖人今孔丘博學而好禮殆其是歟爾必往師之以學禮嗚呼孔子用于魯三月而齊人懼其霸以僖子之賢而知夫子之為聖人也使之未亡而授之以政則魯作東周矣故曰僖子之過可悲也已雖然夫子之道充乎天下者自僖子始懿子學乎仲尼請于魯君而與之車使適周觀禮焉而聖人之業然後大備僖子之功雖不能用之于未亡之前而猶能救之于已没之後左丘明懼後世不知其功之如此也故丁寧而稱之以為補過之君子昔仲虺言湯之德曰改過不吝夫以聖人而不稱其無過之為能而稱其改過之為善然則補過者聖人之徒歟孟僖子者聖人之徒也
  孔子為政
  東坡曰魯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于是叔孫氏先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輙率費人襲公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歛處父以成叛公圍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為政也亦危而難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諸侯曹操疑其論封建漸廣遂殺融融特言之耳安能為哉操以為天子有千里之畿將不利巳故殺之不旋踵季氏親逐昭公公死于外從公者皆不敢入雖子家羇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雖地勢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減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時墮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時三家雖若不悅然莫能違孔子也以為孔子用事于魯得政與民而三家畏之歟則季桓子之受女樂也孔子不能郤之矣彼婦人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家之隙也哉蘇子曰此孔子之所以聖也蓋田氏六卿不服則齊晉無不亡之道三家不臣則魯無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無急于此者矣彼晏嬰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僣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収公利齊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也嬰能知之而莫能為之嬰非不賢也其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塞于天地之間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羇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舉治世之禮以律亡國之臣墮名城出藏甲而三家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聖見于行事至此為無疑也嬰之用于齊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於定公而田氏之禍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難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陳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請討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國之君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與三子者必不從而以禮告也歟曰否孔子實欲伐齊孔子既告公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此豈禮告而已哉哀公患三家之偪嘗欲以越伐魯而去之夫以蠻夷伐國民不予也臯如出公之事斷可見矣豈若從孔子而伐齊乎若從孔子而伐齊則凡以勝齊之道孔子任之有餘矣既克田氏則魯之公室自張三家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六
  哀公
  三桓陪臣東坡
  孔子沐浴請討齊潁濱
  孔子獵較荆公
  孔子誅少正卯東坡
  宓子賤賈至
  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伯越老泉 荆公潁濱
  三桓陪臣
  東坡論哀公問社宰我對以使民戰栗曰或曰建國各以其土之所宜木為社而宰我不知故孔子非之曰信其然也孔子亦告之以不然而已何必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者有所不可追悔者何哉昔者哀公患三桓之逼欲以越去之謂孟武伯曰予及死乎武伯不對由是觀之哀公未嘗斯須忘三桓也古者戮人于社哀公之問社有意于誅也宰我答以戰栗勸之誅也盖相與為隱焉耳三桓之盛自宣公以來而至于此極矣釋政而授之棄民而予之五世而不知取也一朝而欲誅之可乎昭公之亡哀公之出皆三桓之禍也故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以為自修而三桓服無庸誅之也又論季孫之憂在蕭墻之内曰舊說以蕭牆之憂為陽虎之難以吾考之定公五年陽虎始專季氏囚桓子至九年欲殺桓子不克而出奔齊前此者季氏之所為惟虎之聽非二子之罪也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有七冉有少孔子二十九歲盖年十八而已未能相季氏也定公十二年子路為季氏宰哀公十一年冉求為季氏宰皆見于春秋則伐顓臾非陽虎出奔之前其在季康子之世歟哀公七年季康子伐邾以召吳寇故曰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十四年公孫宿以成叛故曰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公患三桓之侈而欲以越去之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又論天下有道庶人不議曰古者士傳言庶人謗有大事謀及庶人而曰庶人不議非此之謂也天下無道政在大夫至其極也則在陪臣陽虎起于陪臣而執國命當是時盖有姦民處士襲虎之餘風設為讒言殄行以動揺人主傾覆世臣者故曰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為是類發也史記孔子相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夘少正夘若大夫也必書于春秋其不書盖㣲者也㣲而聞政陽虎之類也歟 又論諸侯十世大夫五世陪臣三世希不失矣故三桓之子孫㣲矣曰魯自平王東遷隱公始專征伐至昭公十世而大夫逐諸侯自宣公失政季氏始專魯至定公五世而家臣囚大夫定公之初平子之時季氏用事盖四世矣陽虎事平子至桓子而亡歴昭公定公盖二世而曰三世者孔子於其未亡也言之與以為不過是也是時齊晉皆失政髙國鮑晏范中行之徒皆相繼破滅盖禮樂征伐自諸侯大夫出者其䘮敗世數大約不逺是矣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宜諸侯之强也而齊晉及魯皆以失政政逮于大夫宜大夫之强也而三桓以㣲何也强生于安安生于上下之分定今諸侯大夫皆凌其上而無以令其下矣故諸侯專不過十世而大夫取之大夫專不過五世而家臣取之在易履之六三說而應乎乾則履虎尾不咥人亨去乾而自用則履虎尾咥人凶其是之謂乎或曰田常三晉何以不失曰孔子之所言無其德而用其事者也茍有其德雖湯武以諸侯用天子之事猶可若田常三晉雖不足言然其所以有國者豈徒然哉非季氏之比也
  孔子沐浴請討齊
  潁濱曰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孔子為魯大夫隣國有弑君之禍而恬不以為言則是許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與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猶告以為雖無益於今日而君臣之義猶有儆于後世也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偪嘗欲以越伐魯而去之以越伐魯而去之豈若從孔子而伐齊既克田氏則魯公室自張三桓將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意也予以為不然古之君子將有立于世必先擇其君齊桓雖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無有也然後九合之功可得而成今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使孔子誠克田氏而返將誰與保其功然則孔子之憂固在克齊之後此則孔子所不為者也
  孔子獵較
  荆公曰獵較刺時也昔孔子仕于魯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或問乎孟軻曰孔子之仕非事道歟曰事道也事道奚獵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不獵較則若無以祭然盖孔子所以小同於俗猶有義也義固在于可為之域而後之人習於隨者一不權義以之可否汚身貶道豫然以和衆自得甚者傷人倫敗風俗至于無號則諉曰孔子亦嘗獵較矣悲夫作是詩以刺焉獵較獵較誰禽我有國人之恘君子所醜獵較獵較祭占其祥國人之序君子何傷
  孔子誅少正夘
  東坡曰孔子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或以為太速此叟盖自知其頭方命薄必不得久在相位故汲汲及其未去發之使更遲疑三日已為少正卯所圖爾
  宓子賤
  賈至碑頌曰清静致理中庸之德至髙明柔克簡易之體大繹㣲㫖而徵遺論何先生道蔚其威蕤者也先生宣慈在躬精義入神德順乎天性根于仁殷其如雷暖然如春始受業於仲尼終委質于魯君爾乃周道凌遲王風哀思夷狄竊于位號干戈亂于原野則我魯國無齊晉之强定哀非桓文之主三卿有僭虐之政先生處此亂邦從容理邑平心氣而全耳目晏然躋富夀之域焉自非知㣲知章變化無窮孰能臻此觀夫為政之大體元之要恤孤哀喪舉事問弔訓之以悌加之以孝借五更而悟君賢三老而禀教然後燕居以佚其體張樂以和其人夜漁不戒而信欺吏不威而息是以宣尼惜君之理小子期問君之政暇何其逺哉向使移於有國之君則陶唐之理也施于有政之臣則二南之化也昔舜左禹而右臯陶不下席而天下理周公肴膳在御不解懸而四夷伏小大則異其揆則同天寶初至始以校書郎尉于單父想先生行事徵其頌聲而古碑殘缺苔篆磨滅使立志之士何以揖其遺風焉嗚呼其道存而其事往其人亡而其政息哀哉遂作頌曰鳴琴湯湯宓子之堂清静無為邑人以康澆風化淳霸俗致王誰謂陽鱎革而為魴皤皤黄髪或師或友芃芃麥苗不稂不莠齊師已卻魯俗斯阜諫或剖心伊人引肘穆穆伊人希聖之才堯舜既往孰為來哉從時卷舒與道徘徊遊泳孔門取容定哀泱泱千古顯顯令德聲隨牧収惠與順息人亡政弊道播神黙寂寥夜川惆悵舊園荒祠尚掃苔篆將磷尋風聆韻想見其人年代邈殊精誠闇親再表貞石頌聲惟新
  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伯越
  老泉曰君子之道智信難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見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則舉而棄乎信臣則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繼也子貢之以亂齊滅吳存魯也臣悲之彼子貢者遊說之士茍以邀一時之功而不以可繼為事故不見其禍使夫王公大人而計出于此則臣未見其不旋踵而敗也臣聞之王者之兵計萬世而動霸者之兵計子孫而舉强國之兵計終身而發求可繼也子貢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貢之出也臣以為魯可存也而齊可無亂吳可無滅何也田常之將簒也憚高國鮑晏故使移兵伐魯為賜計者莫若抵髙國鮑晏弔之彼必愕而問焉則對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魯吾竊哀子之將亡也彼必詰其故則對曰齊之有田氏猶人之養虎也子之於齊猶肘股之於身也田氏之欲肉齊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懼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魯肘股去矣田氏孰懼哉吾見身將磔裂而肘股隨之所以弔也彼必懼而咨計于我因教之曰子悉兵趨魯壓境而止吾請為子濳約魯侯以待田氏之變帥其兵從子入討之彼懼田氏之禍其勢不得不聽歸以約魯侯魯侯懼齊伐其勢亦不得不聽因使練兵蒐乗以俟齊釁誅亂臣而定新主齊必德魯數世之利也臣觀仲尼以為齊人不與田常者半故請哀公討之今誠以魯之衆從髙國鮑晏之師加齊之半可以轘田常於都市其勢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賜之不出於此也齊哀王舉兵誅吕氏吕氏以灌嬰為將拒之至滎陽嬰使使諭齊兵及諸侯連和以待吕氏變共誅之今田氏之勢何以異此有魯以為齊有髙國鮑晏以為灌嬰惜乎賜之不出于此也
  荆公曰予讀史所載子貢事疑傳之者妄不然子貢安得為儒哉夫所謂儒者用于君則憂君之憂食於民則患民之患在下而不用則修身而已當堯之時天下之民患于洚水堯以為憂故禹于九年之間三過其門而不一省其子也囘之生天下之民患有甚於洚水天下之君憂有甚于堯然囘以禹之賢而獨安陋巷之間曾不以天下憂患介其意也夫二人者豈不同道哉所遇之時則異矣盖生于禹之時而由囘之行則是楊朱也生于囘之時而由禹之行則是墨翟也故曰賢者用于君則以君之憂為憂食于民則以民之患為患在下而不用於君則修其身而已何憂患之與哉夫所謂憂君之憂患民之患者亦以義而後可以為之謀也茍不義而以能釋君之憂除民之患賢者亦恥為之矣史記曰齊伐魯孔子聞之曰魯墳墓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貢因行說齊伐吳以救魯復說越復說晉五國由是交兵或强或破或亂或霸卒以存魯觀其言迹其事乃與夫儀秦軫代無以異也嗟乎孔子曰巳所不欲勿施於人已以墳墓之國而欲全之則齊吳之人豈無是心哉奈何使之亂歟吾所以知傳者之妄一也于史考之當是時孔子子貢窮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萬鍾之禄也何以憂患為哉然則異于顔囘之道矣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二也墳墓之國雖君子之所重然豈有憂患為謀之義哉借使有憂患為謀之義則豈可以變詐之說亡人之國而求自存哉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三也子貢之行雖不能盡當于義然孔子賢弟子也孔子之賢弟子之所為固不宜至于此矧曰孔子使之也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毁者或損其真子貢雖好辯詎至于此耶亦所謂毁損其真者哉
  潁濱曰太史公稱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伯越予觀春秋左傳齊之伐魯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陳恒吳之伐齊悼公之反覆而非子貢吳楚之戰陳乞猶在而恒未任事凡太史公所記皆非也盖戰國說客設為子貢之辭以自託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孔子有言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孔子之門所謂言語者初止于此至于子貢加之以巧辯可以解紛結救患難如今所載而已若如公孫衍張儀騁其詭辯傾覆諸侯以快意一時此則孔氏所諱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七
  通論
  諸公即位正不正東坡
  魯之失國潁濱
  魯用郊東坡
  魯猶三望東坡
  雩閔雨東坡 劉蕡
  大夫無遂事東坡
  諸公即位正不正
  東坡曰始終受授之際春秋之所甚謹也無事而書首時事在二月而書二月在三月而書三月者例也至於公之始年雖有二月三月之書而又特書正月隱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儀父盟于蔑所以掲天子之正朔而正諸侯之始也公羊傳曰縁臣民之心不可以一日無君縁始終之義一年不二君不可曠年無君故書曰元年春王正月此四者相須而不可去也定公元年書曰王三月晉人執宋仲幾于京師先儒疑焉而未得其當也嘗試論之春秋十有二公其得始終之正而備即位之禮者四文成襄哀也攝而立不得備即位之禮者一隱是也先君不以其道終而已不得備即位之禮者六桓莊閔僖宣昭是也先君不以其道終而又在外者二莊公定公也在外踰年而後至者一定公也且夫先君雖在外不以其道終而未嘗有逾年而後至者則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嘗一日無君而定公元年魯之統絶者自正月至于六月而後續也正月者正其君也魯之統方絶而未續天子之正朔將誰正邪公羊曰正月者正即位也定無正月者即位後也定哀多㣲詞而何休以為昭公出奔國當絶定公不得繼體奉正嗚呼昭公絶而定公又得立是魯無君矣穀梁曰昭無正終故定無正始是桓莊閔僖宣昭皆不書正月歟丘明無傳杜預之註略而不明而公穀之說又如此故愚猶有言焉
  魯之失國
  潁濱曰魯自宣公殺其世子而自立公室遂卑三桓分有其民而竊咻之民知有大夫而不知有君襄公二十九年季武子取卞公還自楚不敢入歸而不敢問盖魯君之失國也久矣至昭公不忍其能収民而舉兵攻之遂以失國哀公孤弱甚于昭公又欲以越人攻之終亦出死于越嗟夫棄國五世而欲一朝収之宜其難哉昔齊晏子嘗告景公以田氏之禍公問所以救之者晏子曰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而大夫不収公利景公稱善而不能用齊卒以亡語稱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使民戰栗孔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予嘗考之以為哀公將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於社其託于社者有意于誅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隱答焉其曰使民戰栗以誅告也孔子知其不可曰此先君之所為植根固矣不可以誅戮齊也盖亦有意於禮乎不然何咎予之深也孔子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禮樂征伐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自隱至昭而逐于季氏凡十世自宣至定而制于陽虎凡五世虎不逾世而敗自是三桓㣲没不復見焉魯公室雖㣲不絶遂與戰國相終始盖以臣僭君不義而得民要以力自斃君雖失衆而其實無罪久則民將哀之其勢固當然哉
  魯用郊
  東坡曰先儒之論或曰魯郊僭也春秋譏焉非也魯郊僭也而春秋之所譏者當其罪也賜魯以天子之禮樂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禮樂者伯禽也春秋之譏魯郊也上則譏成王次則譏伯禽成王伯禽不見于春秋而夫子無所致其譏也無所致其譏而不譏者春秋之所以求信于天下也夫以魯而僭天子之郊其罪惡如此之著也夫子以為無所致其譏而不譏焉則其譏之者固天下之所用而信之也郊之書於春秋者其類有二書卜郊不從乃免牲者譏卜常祀而不譏郊也鼷鼠食郊牛之口傷改卜牛者譏養牲之不謹而不譏郊也書四月五月九月郊者譏郊之不時而不譏郊也非卜常祀非養牲之不謹非郊之不時則不書不書則不譏也禘于太廟者為致夫人而書也有事于太廟者為仲遂卒而書也春秋之書郊者猶此而已故曰不譏郊也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見之于周也故因魯之所有天子之禮樂而記郊之變焉耳成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公羊傳曰用者不宜用者也九月非所用郊也穀梁傳曰夏之始猶可以承春以秋之末承春之始盖不可矣且夫郊未有至九月者也曰用者著其不時之甚也杜預以為用郊從史文或說用然後郊者皆無取焉
  魯猶三望
  東坡曰昔之論春秋書猶之義者皆曰猶者可以已也愚以為不然春秋之所以書猶者二曰如此而猶如此者甚之之詞也公子遂如齊至黄乃復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是也曰不如此而猶如此者幸之之詞也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不郊猶三望是也夫子傷周道之衰禮樂文章之壞而莫或救之也故區區焉掇拾其遺亡以為其全不可得而見矣得見一二斯可矣故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者憫其不告朔而幸其猶朝于廟也不郊猶三望者傷其不郊而幸其猶三望也春秋之書三望者為不郊而書也或卜郊不從乃免牲猶三望或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猶三望而穀梁以為乃者亡乎人之詞也猶者可以已之詞也夫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親見之於周也故因魯之所行郊祀之禮而極言之焉耳故不郊猶三望者皆夫子所以存周之遺典也若曰可以已則是周之遺典絶矣或曰魯郊僭也夫子何存焉曰魯郊僭也而夫子不譏夫子所譏者當其罪也賜魯以天子之禮樂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禮樂者伯禽也夫子而譏魯郊也上則譏成王次則譏伯禽成王伯禽不見于經而夫子何譏焉故曰猶三望者夫子之所以存周之遺典也
  雩閔雨
  東坡曰雩者先王所以存夫愛民之心而已也天之應乎人君者以其德不以其言也人君修其德使之無愧乎其中而又何禱也雖然當歲之旱也聖人不忍安坐而視民之無告也故為之雩雩者先王之所以存夫愛民之心而已也作傳者不達乎此而為是紛紛之論亦可笑矣穀梁傳曰月雩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月雩之為正何也其時窮人力盡是月不雨則無及矣雩之必待其時窮人力盡何也雩者為旱請也古之人重請以為非讓也嗚呼為民父母安視其急而曰毛澤未盡人力未竭以行其區區之讓哉愚以為凡書雩者記旱也一月之旱故雩書月一時之旱故雩書時春秋書雩之例時月而不日以為旱之不在乎日也唯昭公之末年八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而昭公之雩非旱雩也公羊傳曰又雩非雩也聚衆以逐季氏也然則旱雩之例亦可見矣傳例曰凡災異歴日者月歴月者時歴時者加日又雩記旱也旱記災也故愚舉此以為例
  劉蕡曰春秋魯僖公一年之中三書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魯文公二年之中一書不雨者以其人君無憫人之心也故僖致精誠而旱不害物文無憫恤而變則成災
  大夫無遂事
  東坡曰春秋之書遂一也而有善惡存焉君子觀其當時之實而已矣利害出於一時而制之於千里之外當此之時而不遂君子以為固上之不足以利國下之不足以利民可以復命而後請當此之時而遂君子以為專專者固所貶也而固者亦所譏也故曰春秋之書遂一也而有善惡存焉君子觀其當時之實而已矣公子結媵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公羊曰媵不書此何以書以其遂事書大夫無遂事此其言遂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則專之可也公子遂如周遂如晉公羊亦曰大夫無遂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為政也其書遂一也而善惡如此之相逺豈可以不察其實哉春秋者後世所以學為臣之法也謂遂之不譏則愚恐後之為臣者流而為專謂遂之皆譏愚恐後之為臣者執而為固故曰觀乎當時之實而已矣西漢之法有矯制之罪而當時之名臣皆引此以為據若汲黯開倉以賑饑民陳湯發兵以誅郅支若此者專之可也不然獲罪於春秋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七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八
  桓公
  管仲不死東坡
  管仲相桓公潁濱 東坡
  管仲不能尊周元結
  管仲對害霸李德裕
  管仲四維論栁州
  管仲治兵東坡 潁濱
  管仲奪伯氏駢邑東坡
  管仲無後東坡
  管仲子路潁濱
  桓公用管仲易牙豎刁開方李翺 東坡
  景公
  晏子潁濱
  齊司寇對程晏
  梁丘據栁州
  司馬穰苴東坡 潁濱
  管仲不死
  東坡曰管仲為仁則召忽為不仁歟曰否量力而行度德而處之管之不死仁也召忽死之亦仁也伍尚歸死于其父孝也伍員逃之亦孝也時有小大耳
  管仲相桓公
  潁濱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異於後世惟不求而得之爾世之論伊尹太公多以隂謀竒計歸之其説乃與陳平賈詡無異夫陳平賈詡之事張子房荀文若之所不為也而謂伊尹太公為之乎太公盖善用兵老而不衰與文王治岐而司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豈以詭詐為之或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衽之禍孔子以仁許之然死不旋踵嫡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盖物有所蔽之歟古者將治天下必先治家以為其道當自是往管仲為齊大夫塞門反坫身備三歸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穢管仲以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聖人為君臣父子夫婦之禮皆有本末不徒設也故以舊坊為無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舊禮為無益而去之者必有亂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難而亂自去今管仲偷去一時之欲而欲僥于長久難哉桓公季年將立世子管仲知其有嫡庶之禍遂與桓公屬孝公於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嫡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則太子一言立矣而他人何與哉管仲智有餘而德不足於是窮矣 又曰先君嘗言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以桓公霸孔子稱其仁而不能止五公子之亂使其君死不得葬曰管仲有以致此也哉管仲身有三歸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而不以為非此固嫡庶争奪之亂所從起也然桓公之老也管仲與桓公為身後之計知諸子之必争乃屬世子於宋襄公夫父子之間至使他人與焉智者盖至此乎於乎三歸六嬖之害溺於淫慾而不能自克無已則人乎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四方且猶訓之而况家人乎傳曰管仲病且死桓公問誰可相者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對曰殺子以適君非人情不可公曰開方何如曰倍親以適君非人情難近公曰豎刁何如曰自宫以適君非人情難親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禍作夫世未嘗無小人也有君子以閑之則小人不能奮其智語曰舜有天下選于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于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豈必人人而誅之管仲知小人之不可用而無以禦之何益于事内既不能治身外復不能用人舉易世之憂而屬之宋襄公使禍既已成而後宋人以干戈正之於乎殆哉昔先君之論云耳
  東坡曰宋君奪民時以為臺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其過也子罕釋相而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宫中七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為三歸之家以掩公此戰國䇿之言也蘇子曰管仲仁人也戰國策之言庶幾是乎然世未有以為然也雖然管仲之愛其君亦陋矣不諫其過而務分謗焉或曰管仲不可諫也蘇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諫而不聽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不能尊周
  元結曰自兵興以來今三十年論者多云得如管仲者一人以輔人主當見天下太平矣元子異之曰嗚呼何是言之誤耶彼管仲者人耳止可與議私家畜養之計止可以修鄉里畎澮之事如此仲可當焉至於相諸侯材量已似不足致齊及霸材量極矣使仲見帝王之道識與國之禮則天子之國不衰諸侯之國不盛如曰不然請有所說仲之相齊及齊强富則合請其君恢復王室節正諸侯君若惑之則引禍福以喻之如約諸侯之說君既聽矣然後約諸侯曰今王室將卑諸侯更强文王風化殘削向盡武王疆域割奪無幾禮樂不知其由征伐何因而出我是故謹疆域勉日夜望振兵威可臨列國得與諸侯㑹盟一旦能新復天子之正朔更定天子之封畿上奉天子復先王之風化下令諸侯復先公之制度以為何如若皆不從我則以兵先臨于魯魯不敢不從魯從則與魯西臨宋鄭宋鄭從則與三國北臨燕衞燕衞從則與諸國西臨秦晉秦晉從則與七國以尺牘約吳楚吳楚從則天下無不從之國然後定約若有果不從者則約從者曰吾屬以禮義尊天子以法度正諸侯使小國不至患弱大國不敢怙强此誠長世之策若天子國亡則諸侯交争兵戈相臨誰為强者則安得世世禮讓相服宗廟血食我是故力勸諸侯尊天子今某國猶豫宜往問之若不從約則與諸侯率兵伐之分其疆土遷其子孫留百里之地奉其宗社下為諸侯廣子孫之業上為天子除不順之臣何如如此則諸侯誰敢不從然後定天子封畿諸侯疆域輿服器玩禮樂法度征伐貢輸自齊魯節正節正即定乃共盟曰有貳約者當請命天子廢其驕兇以立恭順廢其荒惑以立明哲敢不聽者伐而分之如初約制定於是諸侯先各造邸於天子之都諸侯乃相率朝覲已而從天子齊戒拜宗廟禮畢天子誓曰於戲王室之卑久矣予不敢望皇天后土之所覆載將旦暮皁𨽻於諸侯不可則願全肌骨下見先王今諸侯不忘先王之大德先公之忠烈共力正王室俾予主先王宗祀予若昬荒淫虐不納諫諍失先王法度上不能奉宗祀下不能安人民爾諸侯當整爾軍卒修爾矛㦸約爾列國罪予兇惡嗣立明辟子若能日勉孱弱力遵先王法度上奉宗祀下安人民爾諸侯當保爾疆域安爾人民修爾貢賦共予郊祀予有此誓豈云及予將及來世予敢以此誓誓于宗廟予敢以此誓誓於天地諸侯聞天子之誓相率盟曰天子有誓俾我諸侯世世得力扶王室使先王先公德業永長諸侯其各銘天子之誓傳之後嗣我諸侯重自約曰諸侯有昬當如前盟若天子昬惑不嗣虐亂天下諸侯當力共規諷諫諍如甚不可則我諸侯共率禮兵及王之畿復諫諍如初又甚不可則進禮兵及王之郊終不可則進禮兵及王之宫兵及宫矣當以宗廟之憂咨之當以人民之怨咨之當以天子昔誓咨之當以諸侯昔盟咨之以不敢欺先王先公告之以不敢欺皇天后土告之然後如天子昔誓如諸侯昔盟使管仲能如此則周之天子未為奴矣諸侯之國未即亡矣秦於天下未至是矣如曰仲才及也君不從也仲知及也時不可也則仲曾是謀也乎君不從也歟仲曾是為也乎時之不可也歟况今日之兵不可以禮義節制不可以盟誓禁止如仲之輩欲何為乎
  管仲對害霸
  李德裕曰昔管仲對桓公曰宫中之樂無所禁禦不害霸也舉賢而不能任此害霸也竊見敬仲此對是欲一齊國之政滿桓公所以能九合諸侯之志然則非專任亦不能致霸故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桓公為五霸之首蜀主之任孔明苻堅之用景略雖闗公不能移樊世不能惑蜀與秦皆君安國理非專任之效歟桓公得敬仲則興隆霸業漢元信石顯而大穢明德信任同而理亂異者何也所任用非其人也近世有以宫中之樂餌其君者而苞苴日行紀綱日壞朋黨益熾讒言益昌得非竊管仲之術違管仲之道莊周稱所謂至智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又曰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豈斯之謂也
  管仲四維論
  栁州曰管子以禮義亷恥為四維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謂亷者曰不蔽惡也世人之命亷者曰不茍得也彼所謂恥者曰不從枉也世人之命恥者曰善為非也然則是二者果義歟非歟吾見其有二維未見其所以為四也夫不蔽惡者豈不以蔽惡為不義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豈不以茍得為不義而不為乎雖不從枉與羞為非皆然然則亷與恥義之小節也不得與義抗而為維聖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曰義仁主恩義主斷恩者親之斷者宜之而理道畢矣蹈之斯為道得之斯為德履之斯為禮誠之斯為信皆由其所之而異名今管氏所以為維者殆非聖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維絶則傾二維絶則危三維絶則覆四維絶則滅若義之絶則亷且恥其果存乎亷與恥存則義果絶乎人既蔽惡矣茍得從枉矣為非而無羞矣則義果存乎使管子庸人則為此言管氏子而少知理道則四維者非管子之言也
  管仲治兵
  東坡曰嘗讀周官司馬法得軍旅什伍之數其後讀管夷吾書又得管子所以變周之制盖王者之兵出於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至于桓文非决勝無以定霸故其法在必勝繁而曲者所以為不可敗也簡而直者所以為必勝也周之制萬二千五百人而為軍萬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數竒而不齊唯其竒而不齊是以知其所以為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無竒則千載之日雖婦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計唯其竒而不齊是故巧厯有所不能盡也聖人知其然故為之章㑹統元以盡其數以極其變司馬法曰五人為伍五伍為隊萬二千五百人而為隊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為竒其餘七以為正四竒四正而八陣生馬夫以萬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陣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齊者是以多為之曲折以盡其數以極其變鈎聨蟠屈各有條理故三代之興治其兵農軍賦皆數十百年而後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漢陣法不復三代其後諸葛孔明獨識其遺制以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數歲魏人不敢决戰而孔明亦卒無尺寸之功豈八陣者先王所以為不可敗而非以逐利爭勝者耶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謂截然而易曉矣三分其國以為三軍五人為軌軌有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鄉長五鄉一帥萬人而為一軍公將其一髙子國子將其二三軍三萬人如貫繩如畫棊局疎暢洞達雖有智者無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簡一而民有餘力以致其死昔者嘗讀左氏春秋以為丘明最好兵法盖三代之制至於列國猶有存者以區區之鄭而魚麗鵝鸛之陣見于其書及至管仲相桓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諸侯威震天下而其軍壘陣法不少概見者何哉盖管仲欲以歲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略速勝之兵是以莫得而見其法也其後吳晉爭長於黄池王孫雄教夫差以三萬人壓晉壘而陣百人為行百行為陣陣皆徹行無有隱蔽援桴而鼓之勇怯盡應三軍皆譁晉師大駭卒以得志由此觀之不簡而直不可以決勝深惟後世不達繁簡之宜以取敗北而三代什伍之數與管子所以治齊之兵者雖不可盡用而其近於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簡而直者以之決戰則庶乎其不可敗而有所必勝矣潁濱曰管仲治齊始變周法使兵民異處制國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而士鄉十五制鄙以為五屬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屬之政國中之士為兵鄙野之民為農農不知戰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衞農農以資兵發兵征行𭧂露戰鬭而農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體塗足而士卒不知其勞當是之時桓公南征伐楚濟汝踰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制零支斬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諸侯築夷儀城楚丘徜徉四方國無罷弊之民而天下諸侯往來應接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幷海内商君為之倡謀使秦人莫不執兵以事戰伐而不得反顧而為農隂誘六國之民使專力以耕闗中之田而無戰攻守禦之役二者更相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應我能外戰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戰而後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謀也自管仲死其遺謀舊䇿後世無復能用而獨其分兵與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廢何者其事誠有以便天下也
  管仲奪伯氏駢邑
  東坡曰管仲勲烈之在人者多矣而獨言此者奪邑而人不怨德之至者也吾嘗以為北伐山戎南服强楚易而服伯氏之心難管仲之于伯氏諸葛孔明之於李平廖立盖古今二人而已
  管仲無後
  東坡曰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謂其有禮也而管仲之後不復見于齊者余讀其書大抵以魚鹽富齊爾余然後知管子所以無後于齊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稱其仁丘明稱其有禮然不救其無後利之不可與民爭也如此桑𢎞羊滅族韋堅王鉷楊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禍孔循誅死有以也夫
  管仲子路
  潁濱曰孔子稱管仲相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民到于今受其賜以仁許之至于子路稱其果而已曰仁則吾不知也然孟子以為子路曾子之所畏而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何哉夫管仲之所以為國者至矣然其所以不若三代者盖求而後得之非有餘而自及之也孟子有言居下位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于上有道不信於友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事親弗悦弗信於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弗悅於親矣故人必先自信自信之餘而後治民皆以其有餘及之未有不能誠身而能治民者也雖或能之民之報之也必粗矣夫子路自其誠身而為之矣而其政未足以及民管仲其政足以及民矣而其身未嘗自信也故三歸反玷子路之所不為而九合諸侯亦子路之所不能也由子路之道惟其不成成則堯舜是也由管仲之道止于是而已矣此孔子之所以取之而孟子之所以不予也
  桓公用管仲易牙堅刁開方
  李翺曰齊桓公不疑於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戎翟匡周室亡國存荆楚服諸侯莫不至焉豎刁易牙信而齊國亂身死不葬五公子爭立兄弟相反者數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賢則格于天地功及後世不得其人則不得其死其知人不易也豈惟霸者為然雖聖人亦不能免焉帝堯之時賢不肖人皆立于朝堯能知舜於是乎驩兠放共工流殛鯀竄三苗舉禹稷臯陶二十有二人加諸上位故堯崩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後世之人皆謂之帝堯焉向使堯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兠共工之黨于朝禹稷臯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則堯將不得為齊桓公爾豈復得曰大哉堯之為君乎唯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哉春秋曰夏滅之盖齊滅之曷不言齊滅之為桓諱也春秋為賢者諱此滅人之國何賢爾君子之惡惡也嫉始善善也樂終桓公嘗有繼絶存亡賢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繼絶世存亡國焉耳豎刁易牙用則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未有豎刁易牙爭權不葬而亂齊國則幽厲之諸侯也始用賢而終身諱其惡君子樂用賢也如此始不用賢以及其終而幸後世之掩其過也則㣲矣然則居上位流德澤于百姓者何所勞乎勞于擇賢得其人加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
  東坡曰書曰朕聖讒說殄行傳曰君子之所為為可傳為可繼也凡行之不可傳繼者皆殄行也堯舜之所聖也世衰道喪士貴茍難而賤中庸故邪慝者進焉齊桓公欲用豎刁易牙開方三子管仲曰三子者自刑以近君去親殺子以求合皆非人情難近桓公不聽卒以亂齊齊桓賢主也管仲信臣也夫以賢主而不用信臣之言豈非三子者似忠而難知也歟甚矣似之亂真也故曰惡紫謂其奪朱也惡莠謂其亂苗也惡鄉原謂其亂德也孟子憂之故曰君子反經而已矣君子之所貴必其可傳可繼者也是以謂之經經者常也君子茍常而為貴則彼茍難殄行無為為之矣茍難者無所獲殄行者無所利則庶民並興巧者不能獨進拙者不可自効吾虚心而察之賢者可事能者可使而天下治矣
  晏子
  潁濱曰管仲以桓公霸然其身淫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為人勇于義篤于禮管仲盖有愧焉然晏子事靈景莊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産等耳至于糾合諸侯攘郤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崇好權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毁巡遊東都以為無害至于宋璟介潔特立於武后世排斥權幸身危者數矣其于明皇帝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幾焉
  齊司寇對
  程晏曰齊境多寇司寇不理景公召司寇讓之反諍公曰請理君朝廷之寇也公曰君廢其職反責我欲亂其責也曰不然君不聞鼷鼠之牙乎食人與百類雖齧盡而不痛俗謂之甘口鼠也魯國之牛聞食其角矣請以是諷焉牛之寢齕有蚊蜹撓其膚毛必知鼓耳揺尾以揮之及鼷䑕食之即不知痛也鼠之一牙豈不甚於蚊蜹千噆乎以其口甘雖貫心徹骨而不知也况其角乎公誠職臣以司寇請司朝廷之寇然後司封疆之寇也朝廷之寇其鼷鼠乎食君之角矣又將貫骨與心也是患大而君不知也封疆之寇蚊蜹乎但撓君之膚毛耳君將鼔耳揺尾以揮之是患小而不知大也臣所以急其大而不知慢其小而得知也景公不喻竟坐司寇以不事晏子曰司寇死田氏為鼷鼠於齊矣
  梁邱據
  栁州贊曰齊景有嬖曰梁邱子同君不爭古號媚上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賢不贊卒贊于此媚余所仇激贊有以梁邱之媚順心狎耳終不撓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為政政實允理時睹晏子食寡肉缺味愛其不飽告君使賜中心樂焉國用不墜後之嬖君罕或師是導君以䛕聞正則忌讒賢協惡民蠧國圯嗚呼豈唯賢不逮古嬖亦莫類梁邱可思又况晏氏激贊梁邱心焉孔瘁
  司馬穰苴
  東坡曰史記司馬穰苴齊景公時人也其事至偉而左氏不載余嘗疑之戰國䇿云司馬穰苴為政者也閔王殺之大臣不親則其去景公也逺矣太史公取戰國䇿而作史記當以戰國䇿為信凡史記所言大事而左氏無有者皆可疑如程嬰公孫杵臼之類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誣抑不在春秋之世矣當更徐考之
  潁濱曰太史公為司馬穰苴傳言齊景公時晉伐阿鄄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晏子薦穰苴景公㧞以為將使寵臣莊賈監軍穰因其後期戮之三軍畏之為之用命遂以成功為大司馬大夫髙國害之譖而殺之其言甚美世皆信之予以春秋左氏考之景公七年北燕伯欵奔齊十二年公朝于晉請伐燕而納欵十三年伐燕取賂而還十八年使髙偃以兵納欵于陽是歲公貳于晉投壺有言明年晉侯㑹諸侯于平丘齊不欲盟晉人怒自是始貳于晉而未絶也四十五年公盟鄭伯于醎盟衞侯于沙始叛晉自是凡四伐晉盖未有燕晉伐齊者也而戰國策稱司馬穰苴執政者湣王殺之故大臣不附意者穰苴湣王之臣嘗為湣王卻燕晉而戰國雜説妄以為景公時耶事既不信故刪去穰苴而獨為孫武吳起立傳戰國雜說其妄者非一今皆正之矣然曹沬之刼齊威穰苴之卻燕晉游談著書者時以藉口史記李克稱吳起穰苴且不能過魯仲連談燕將稱曹沬之盟其襲謬妄久矣故特見于篇今亦不能盡正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九
  襄公
  公敗于泓東坡 潁濱
  獻公
  世子申生白樂天
  荀息東坡
  文公
  守原栁州
  文公霸栁州
  厲公
  士燮東坡
  悼公
  智罃趙武潁濱
  平公
  叔向潁濱
  智伯
  智伯之亡栁州 溫公
  通論
  文公悼公潁濱
  晉之故封栁州
  公敗于泓
  東坡曰魯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師敗績春秋書戰未有如此之嚴而盡也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後于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喪拜焉非列國諸侯之所敢敵也而曰及楚人戰于泓楚夷狄之國人㣲者之稱以天子之上公而當夷狄之㣲者至于敗績宋公之罪盖可見矣而穀梁傳以為桓文之師不過是學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特行仁義而不終者也以不仁之資盗仁者之名耳齊王有牽牛而過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於德未有所損益也而孟子與之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執鄫子用於次睢之社君子殺一牛猶不忍而宋公滅一國君若犬豕然此而忍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敗國衂乃欲以不重傷不禽二毛欺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饑于壺飱者天下知其不情也襄公忍于鄫子而不忍於重傷二毛此豈其情也哉桓文之師存亡繼絶猶不齒于仲尼之門况用人於夷鬼以求霸而謂之王者之師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討之雖聲之諸侯而戮於社天下不以為過若以喜怒興師則秦穆獲晉侯且猶釋之而况敢用諸淫昬之鬼乎以愚觀之宋襄公王莽之流也襄公以諸侯可以名得而王莽以天下可以文取其得喪大小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則同也其不鼔不成列則不能損宋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則不能盖王莽之簒使莽無成則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曰圖王不成猶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則其敗猶足以當桓文之師一戰之餘救死扶傷不暇此特妄庸耳齊桓晉文得管仲子犯以興襄公有一子魚不能用豈可同日而語哉自古失道之若如是者多矣身死而論之未有如宋襄公之欺於後世者也
  潁濱曰宋襄公欲求諸侯與楚人戰于泓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以此兵敗身死而公羊嘉之以為文王之戰不過于此余竊笑之夫㐮公凌虐小國至使邾人用鄫子于次睢之社雖桀紂有不為也乃欲以不鼔不成列不禽二毛為文王不過亦甚矣哉夫堯舜文武其所以自為者至矣始于其身而終至于其室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夫是以干羽可以格三苖因壘可以服有崇不然將敗折自救之不暇而况以服人哉嗚呼儒者不原本末而惑于虚名將以杯水勝輿薪之火悲夫
  世子申生
  白樂天曰晉侯以驪姬之惑殺太子申生或謂申生得殺身成仁之道是以晉人諡為恭世子載在方册古今以為然居易獨以為不然大凡恭之義有三以孝保身子之恭以正承命臣之恭以道守嗣君之恭若棄嗣于非禮不可謂道受命于非義不可謂正殺身以非罪不可謂孝三者率非恭也申生有焉而諡曰恭不知其可若垂之來代以為訓戒居易懼後之臣子有失大義守小節者將奔走之將欲商搉敢徵義類在昔虞舜父頑母嚚舜既克諧瞽亦允若申生父之昬姬之惡誠宜率子道以幾諫感君心以至誠雖申生孝不侔於舜而獻公之頑亦不逺于瞽盍以烝烝之乂俾不格於姦乎故咎之始形則齋慄祗載而為虞舜可也若不能及禍之將兆則讓位去國為吳太伯可也若又不能及難之既作則全身逺害為公子重耳可也三失無一得於是乎致身於不義不祗陷父于不德不慈負罪被名以至于死臣子之道不其惑歟夫以堯之聖書美曰允恭舜之孝書美曰温恭今以申生之失道亦謂曰恭庸可稱乎周之衰也楚子以霸王之器奄有荆蠻光啓土宇赫赫楚國由之而興諡之為恭猶曰薄德今申生狥其死不顧其義輕其身不圖其君俾死之後弑三君奚齊卓子懷公殺十有五臣荀息里克丕鄭祁舉共華賈華叔堅騅顓櫐虎持宫山祁慶鄭狐突瑕生郤芮實啓禍先大亂晉國則楚恭之得也如彼申生之失也如此異德同諡無乃不可乎左氏修魯史受經于仲尼盖仲尼之志丘明從而明之無善惡無小大莫不㣲婉而發揮焉至于申生之死也之謚也略而無譏何其謬哉何以覈諸且仲尼修春秋明則有凡例幽則有㣲㫖其有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者率書名以貶之故書曰晉侯殺其太子申生不言晉人而書晉侯且名太子者盖明晉侯不道且罪申生陷君父於不義也以㣲㫖考之則仲尼之明貶可知矣以凡例推之則左氏之闕文可知矣嗚呼先王之制諡豈容易哉盖善惡始終必褒貶于一字所以彰明往者而勸沮來者故君子于其諡無所茍而已矣繇是而言則恭世子之諡不亦誣乎不亦誣乎
  荀息
  東坡曰荀息疑於忠者也其事君也君存不能正其道没又成其邪志而死焉荀息而為忠則凡忠於盗賊死於私暱者皆忠也而可乎故其書曰及其大夫荀息不然則荀息孔父之徒也可得而名哉春秋不與荀息之為忠也推此而往則凡天下之得為正者庶乎不濫矣
  守原
  栁州曰晉文公既受原于王難其守問寺人勃鞮以畀趙衰余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沗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于朝而私議于宫不博謀于卿相而獨謀于寺人雖或衰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為敗而賊賢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當其時不乏謀議之臣乎狐偃為謀臣先軫將中軍晉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豎其可以為法乎且晉君將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刁以敗則獲原啓疆適其始政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興跡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强以義則天子之册也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監得以相衞鞅𢎞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問舉非失舉也然猶羞當時陷後代如此况問與舉又兩失之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晉趙盾之義
  文公霸
  栁州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囊括齊宋曹衞解裂魯鄭震恐定周于溫奉册受錫夾輔糾逖以為侯伯齊盟踐土低昂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諸侯諸侯恃焉以有其國百姓恃焉以有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撫推德義立信讓示必行明所嚮逹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策文馬馳軒車出入環連貫于國都則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職禽牢餼饋交錯文質饗有嘉樂宴有庭實登降好賦犧象畢出犒勞贈賄率禮無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鐘鼓不寧以討不恭車埓萬乗卒半天下鼓之則震斾之則畏其號令之動若水之源若輪之旋莫不如志當此之時咸能驩虞以奉其上故其民至於今好義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義而用天下其遺風尚有存者
  士燮
  東坡曰料敵勢之强弱而知師之勝負此將帥之能也不求一時之功愛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鄢陵之役楚師壓晉軍而陣諸將請從之范文子獨不欲戰晉卒敗楚楚子傷目子反殞命范文子疑若懦而無謀者矣然不及一年三郤誅厲公弑胥童死欒書中行偃幾不免于禍晉國大亂鄢陵之功資使之然也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之功聖人所甚懼也夜光之珠明月之璧無因而至前匹夫猶或按劍而况非常之功乎故聖人必自反曰此天之所以厚於我乎抑天之禍予也故雖有大功而不忘戒懼中常之主鋭于立事忽于天戒日尋干戈而殘民以逞天欲全之則必折其萌芽挫其鋒芒使知其所悔天欲亡之以美利誘之以得志使之有功以驕士翫其寇讎而侮其人民至于亡國殺身不悟者天絶之也嗚呼小民之家一朝而獲千金非有大福必有大咎何則彼之所獲者終日勤勞不過數金爾所得者㣲故所用者狹無故而得千金豈不驕其志喪其所守哉侈心一動物極而不能返家破身困復欲治其故業豈可得耶由是言之一天下者得之艱難則失之不易得之既易則失之亦然漢髙皇帝之得天下親冒矢石與秦楚爭戰五年未嘗得志比定天下復有平城之圍故終其身不事逺略民亦不勞繼之文景不言兵唐太宗舉晉陽之師破竇建德虜王世充所過者下易于破竹然天下始定外攘四夷伐髙昌破突厥終其身師旅不解幾至于亂者以其親見取天下之易也故兵之勝敗足以為國之强弱而國之强弱足以為治亂之兆盖有勝而亡有敗而興者矣㑹稽之棲而勾踐以伯黄池之㑹而夫差以亡有以使之也夫虢公敗戎于桑田晉卜偃知其必亡曰是天奪之鑑而益其疾也晉果滅虢此范文子所以不得不諫諫而不納而又有功敢逃其死哉彼其不死則厲公逞志必先圖于范氏趙盾之事可見矣趙盾雖免于死而不免于惡名則范文子之智過于趙宣子逺矣
  智罃趙武
  潁濱曰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諸侯其義多于晉文公然桓公没而齊亂其後不能復霸文公子孫世為盟主二百餘年與春秋相終始其故何也雖襄公悼公之賢齊所無有然其所以保霸業而不失者則有在矣伯者之盛非能用兵以服諸侯之難而能不用兵以服諸侯之難耳文公之後前有智罃後有趙武皆能不用兵以服諸侯此晉之所以不失霸也悼公與楚爭鄭三合諸侯之師其勢足以舉鄭而郤楚晉之羣臣中行偃欒黶之徒欲一戰以服楚者衆矣惟智罃為中軍將知用兵之難勝負之不可必三與楚遇皆遷延稽留不與之戰卒以弊楚而服鄭此則智罃不用兵之功也悼公死平公立平公非悼公比也然能屬任趙武武嘗與楚屈建合諸侯之大夫于宋以求弭兵趙孟于此有仁人之心二焉方其未盟也屈建衷甲將以襲武武與叔向謀之叔向曰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人誰與之安能害我武從其言卒事而楚不敢動將盟晉楚爭先叔向又曰諸侯歸晉之德也非歸其尸盟也子務德無爭先武亦從而先之此二者非仁人不能何也人將衷甲以襲我我亦衷甲以待之此勢之所必至也不幸不勝無可言者雖幸而勝晉楚之禍必自此始晉為盟主嘗先諸侯矣晉未失諸侯而楚求先之若與之爭楚必不聽晉楚之禍亦必自此始然此二者皆人情所不能忍也忍之近于弱不忍近于强而武能忍之晉楚不爭諸侯賴之故吾以為武有仁人之心二焉凡晉之所以不失諸侯而趙氏之所以卒興于晉者由此故也春秋書宋之盟實先晉而後楚孔子亦許之
  叔向
  潁濱曰樂王鮒言于君無不從欲為叔向請以其同也棄而不應祁大夫老矣無位于朝以其覺也知其必為巳言何其明哉不然晉楚之際亦多故矣同盟有衷甲之變交聘有司宫之禍茍明不足以應之身被其辱而國被其害可勝言哉當平丘之㑹齊人不服叔向詰之以禮威之以衆攘臂而仍之僅乃得之嗚呼殆哉彼不幸而仕于衰晉盖不得已而然歟
  智伯之亡
  栁州設漁者對智伯曰智氏既滅范中行志益大合韓魏圍趙水晉陽智伯瑶乗舟以臨趙且又往來觀水之所自務速取焉羣漁者有一人坐漁智伯怪之問焉曰若漁幾何曰臣始漁于河中今漁于海今主大茲水臣是以來曰若之漁何如曰臣幼而好漁始臣之漁于河有魦鱮鱣鰋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餌日収者百焉臣以為小去而之龍門之下伺大鮪焉夫鮪之來也從魴鯉數萬垂涎流沫後者得食焉然其饑也亦返吞其後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為螭龍及夫抵大石亂飛濤折鰭秃翼顛倒頓踣順流而下宛委冒懵環坁溆而不能出嚮之從魚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猶以為小聞古之漁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於是去而之海上北浮於碣石求大鯨焉臣之具未及施見大鯨驅羣鮫逐肥魚於渤澥之尾震動大海簸掉巨島一啜而食若舟者數十勇而未巳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稿焉嚮之以為食者反相與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猶以為小聞古之漁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釣而得文王於是舍而來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漁者曰嚮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晉之侈家若欒氏祁氏郤氏羊舌氏以十數不能自保以貪晉國之利而不見其害主之家與五卿嘗裂而食之矣是無異魦鱮鱣鰋也腦流骨腐於主之故鼎可以懲矣然而猶不肯寤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貪人之土田侵人之勢力慕為諸侯而不見其害主與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鱗鱠其肉刳其腸斷其首而棄之鯤鮞遺𦙍莫不備爼豆是無異夫大鮪也可以懲矣然而猶不肯寤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猶以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無饜驅韓魏以為羣鮫以逐趙之肥魚而不見其害貪肥之勢將不止于趙臣見韓魏懼其將及也亦幸主之蹙於晉陽其目動矣而主乃傲然以為咸在机爼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輔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禍段規怨深而造謀主之不寤臣恐主為大鯨首解于邯鄲鬛摧於安邑胷披于上黨尾斷于中山之外而腸流于大陸為鱻薧以充三家子孫之腹臣所以大懼不然主之勇力强大於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然終不寤于是韓魏與趙合滅智氏其地三分
  溫公曰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聰察强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是故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茍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姦勇足以决其㬥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嚴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遺于德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餘而德不足以至于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故為國為家者茍能審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後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文公悼公
  潁濱曰晉文公辟驪姬之難處狄十有二年奚齊卓子相繼戮死秦晉之人歸心焉文公深信舅犯靖而待之若將終焉者至于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於是秦人責報于外而里丕要功于内不能相忍繼以敗滅内外絶望屬于文公然後文公徐起而収之無尺土之賂一金之費而晉人戴之遂霸諸侯彼其處利害之計誠審哉夏商之衰湯文王皆起于諸侯積德深厚天下歸之不得已而後應故雖取天下無取天下之患其後皆數十世若文公德雖未足而待其自至庶幾王者之事也是以主盟中夏幾二百年其功業與齊桓等而子孫過之逺甚夫豈非其積累之有厚薄故耶晉悼公之復霸也與楚爭鄭三合諸侯之師未嘗一與楚戰卒以斃楚而服鄭盖古之善用兵者皆不以戰屈人之兵非不得已不戰方鄭之未服也中行偃欒黶皆欲以戰勝楚惟智罃知用兵之難勝負之不可必遷延稽留而楚人自敝不較而去不然二子將為先穀而罃將為林父如罃可謂知兵矣
  晉之故封
  栁州曰晉之故封太行犄之首陽起之黄河迤之大陸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淵景霍汾澮以經其壖若化若遷鈎嬰蟬聨然後融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髙壯則騰突撐拒聱岈鬰怒若熊羆之咆虎豹之嘷終古而不去攫秦搏齊當者失據燕狄惴怯若卵就壓振振業業覷闗蹀户愓若僕妾其按衍則平盈旋縁紆徐夷延若飛鳶之翔舞𭰁水之容與以稼則碩以植則茂以牧則蕃以畜則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則濬源崑崙入于天淵出乎無門行乎無垠自匈奴而南以介西鄙衝奔太華運肘東指混潰后土濆濁糜沸黿鼉詭怪于于汩汩騰倒䡍越委泊涯涘呀呷欱納摧雜失墜其所盪激則連山參差廣野壞裂轟雷努風撼頷于𡼛崩石之所轉躍大木之所擢抜漰泙洞踏者彌數千里若萬夫之斬伐而其軸轤之所負橦檣之所御鱗川林壑隳雲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舍一赴若是何如吳子曰先生之言豐厚險固誠晉之美矣然晉人之言表裏山河者備敗而已非以為榮觀顯大也吳起所謂在德不在險皆晉人之藉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
  莊公
  鄭伯克段于鄢東坡
  子產潁濱 昌黎 東坡
  通論
  國之興亡潁濱
  懿公
  許穆夫人賦載馳鄭獬
  靈公
  祝鮀之佞東坡
  出公
  世子蒯聵孫明復 潁濱
  季路潁濱
  鄭伯克段于鄢
  東坡曰春秋之所深譏聖人之所哀傷而不忍言者三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而父子之恩絶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而夫婦之道喪鄭伯克段于鄢而兄弟之義亡此三者天下之大戚也夫子傷之而思其所以致此之由故其言尤為深且逺也且夫蒯聵之得罪於靈公逐之可也逐之而立其子是召亂之道也使輒上之不得從王父之言下之不得從父之令者靈公也故書曰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蒯聵之不去世子者是靈公不得乎逐之之道靈公何以不得乎逐之之道逐之而立其子也魯桓公千乘之君而陷於一婦人之手夫子以為文姜之不足譏而傷乎桓公制之不以漸也故書曰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言其禍自公作也段之禍生於愛也鄭莊公之愛其弟也足以殺之耳孟子曰舜封象於有庳使之原原而來不及以政孰知夫舜之愛其弟之深而鄭莊公之賊也當太叔之據京城取廩延以為已邑雖舜復生不能全兄弟之好故書曰鄭伯克段于鄢而不曰鄭伯殺其弟段以為當斯時雖聖人亦殺之而已矣夫婦父子兄弟之親天下之至情也而相殘之禍至如此夫豈一日之故哉榖梁傳曰克能也能殺也不言殺見段之有徒衆也段不稱弟不稱公子賤段而甚鄭伯也鄢逺也猶曰取之其母之懷中而殺之云爾甚之也然則為鄭伯者宜奈何緩追逸賊親親之道也嗚呼以兄弟之親至交兵而戰固親親之道絶已久矣雖緩追逸賊而其存者幾何故曰於斯時也雖聖人亦殺之而已矣然而聖人固不使至此也公羊傳曰母欲立之已殺之如勿與而已矣而又區區於當國内外之言是何思之不逺也左氏以為段不弟故不稱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求聖人之意若左氏可以有取焉
  子產
  昌黎子產不毁鄉校頌曰我思古人伊鄭之僑以禮相國人未知其教遊于鄉之校衆口囂囂或謂子產毁鄉校則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豈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維善繼否我於此視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聾邦其傾矣既鄉校不毁而鄭國以理在周之興養老乞言及其已衰謗者使監成敗之迹昭哉可觀維是子產執政之式維其不遇化止一國誠率是道相天下君旁暢交通施及無垠於乎四海所以不理者有君無臣誰其嗣之我思古人潁濱曰子產為鄭不以禮法假人凜乎其不可犯也將死戒子太叔曰我死子必為政惟有德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火烈人望而畏之則鮮死水弱人狎而翫之則多死故寛難子太叔為政不忍猛鄭國多盜然後悔之由此言之子產豈徒寛惠者哉然孔子之稱子產惠人又以為古之遺愛儒者由此言之故孟子言子產以乘輿濟人於溱洧以為惠而不知為政甚者又曰子產猶衆人之母能食之而不能教也此皆非子產之實蓋惠而愛人無禮法以將之則有所不行若子產則以禮法行惠者也孔子之說云爾
  東坡曰子產為鄭作封洫立謗政鑄刑書其死也教太叔以猛其用法深其為政嚴有及民之近利而無經國之逺猷故渾罕叔向皆譏之而孔子以為惠人不以為仁蓋小之也孟子曰子產以乘輿濟人於溱洧惠而不知為政蓋因孔子之言而失之也子產之於政整齊其民賦完治其城郭道路而以時修其橋梁則有餘矣豈以乘輿濟人者哉禮曰子產衆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此又因孟子之言而失也
  國之興亡
  潁濱曰鄭之諸公桓武之後推莊公為賢然其為人喜權而任數桓武之風衰焉叔段之亂諸大夫皆欲早為之所莊公之明足以制之然釋而不問俟其惡成而後加之以大戮此非不忍於弟蓋忍之至也孔子深探其心故書曰鄭伯克段于鄢而丘明謂之鄭志蓋謂此也周平王桓王貳於虢公莊公既質王子取麥禾矣則又率齊而朝之伐宋而說之政不可得於是兵交中原射王中肩嗚呼其忮心發於中卒不可得蓋如此鄭自莊公始畏楚穆襄之後無歲不被晉楚之兵子駟子展為政不知所出惟其來求者與之鄭幾於亡及晉悼公三帥諸侯以斃楚師不能争而子產受之以禮自固雖晉楚之暴不能加焉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又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呉季札過鄭謂子產政將及子子為政必慎以禮不然鄭國將敗子產用之鄭復以安如季子可謂知務矣
  許穆夫人賦載馳
  鄭獬曰衛懿公夷於狄戴公捃其餘而虜之漕許穆夫人其妹也許孱不能救覬它諸侯有為衛憂者亦亡有也且將衛而不可於是賦載馳之五章其言哀深以傷往反而盡寃懣之不泄計獨窮於此耳於時諸侯裂天子土捍夷狄暴亂者國相䟡也環拱而睨之卒不肯一枉臂起以植衛者俾夫人之懇懇不已而屢言之嗚呼彼誠男子耶不少有激乎率易以失人心則周孰有併國哉無秦可也後二年齊桓公始城而完之吾知其有發矣雖然吾獨憫其女子而有有憂亡國心彼冠冕而藩天下者尚且施施而安歟噫其亦足羞矣乎
  祝鮀之佞
  東坡曰祝鮀治宗廟孔子謂衛多君子靈公雖無道而不喪者子魚與數君子之力也左氏亦記其賢決非佞人葢古者以佞為才智之稱故自貶則云不佞宋公子朝預於南子之亂非其意也使其不從必不免於禍故孔子哀其不幸曰有子魚之智而後免子魚之智史不得其詳矣然吾觀臧武仲之所以免齊侯之難意其若此也歟
  世子蒯聵
  孫明復曰正名者傳嗣立嫡之謂也為國之道莫大於傳嗣傳嗣之道莫大於立嫡所以防僭亂而杜簒奪也用能尊統傳緒承承而不絶故子路問於孔子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以靈公無道不能先正厥嗣以靖其國卒使蒯聵父子争立以亂於衛故對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謂諸此也何以辨諸按春秋定十四年衛世子蒯聵出奔宋哀二年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蒯聵出奔宋者蒯聵有殺母之罪懼而奔宋也納衛世子蒯聵于戚者靈公既死蒯聵為輒所拒不得入衛也且蒯聵有殺母之罪懼而奔宋靈公固宜即而廢之擇其次當立者以定嗣子之位也靈公不能先定嗣子之位故使公子郢得立輒于後以亂於衛夫蒯聵者靈公之子也輒者蒯聵之子也輒既立則蒯聵無以立矣蒯聵無以立則必反而争其國既反而争其國則輒必拒之輒既拒之是棄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也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邦國之大經也彼則棄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禽獸之道也人理滅矣是故蒯聵出奔宋納于戚春秋皆正其世子之名而書之者惡靈公而不與輒也惡靈公者惡其不能正厥嗣以靖其國不與輒者不與其為人子而拒其父也或曰若蒯聵者獨無惡乎曰蒯聵有殺母之罪當絶反而争其國是為簒國故經書納焉納者簒辭也孰謂蒯聵獨無惡哉然則蒯聵之簒國輒之拒父皆靈公為之也皆靈公為之者靈公生不能治其室死不能正其嗣也故春秋參譏之此乃聖人正君臣明父子救昏亂厚人倫之深㫖也而世之說者以為正百事之名者失之遠矣又曰春秋既正蒯聵世子之名而左氏公羊氏榖梁氏傳之俱無一言解經稱世子之義夫傳所以解經也傳而不解安用傳為唯江熈注榖梁曰齊景公廢世子世子還國書簒若靈公廢蒯聵立輒則蒯聵不得復稱曩日之世子也稱蒯聵為世子則靈公不命輒審矣此矛楯之喻然則從王父之言傳似失矣經云納衛世子鄭世子忽復歸于鄭稱世子明正也明正則拒之者非耶愚謂蒯聵稱世子之義傳既失之熈亦未為得也且蒯聵有殺母之罪當絶當絶則不得為嗣故經稱納衛世子納者簒辭也此則蒯聵還亦書簒非獨齊世子還而書簒也然蒯聵猶稱曩日之世子者乃孔子正其名而書之爾非為靈公不命輒而書之也熈安得謂稱蒯聵為世子則靈公不命輒審矣哉又忽稱世子者與蒯聵異矣觀鄭忽之出奔也非得罪而見逐也蓋以莊公既卒鄭忽當嗣為宋人執祭仲以立突簒而失國也況乎突之簒忽者兄弟也輒之拒蒯聵者父子也是故忽之出奔也書曰鄭忽出奔衛去世子者譏不能制其弟突以失國也及乎還也書曰鄭世子忽復歸于鄭稱世子者善其能反正于鄭也若蒯聵則不然蒯聵之出奔也書曰衛世子蒯聵出奔宋及乎還也書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出奔與納但稱世子者明蒯聵正嫡當嗣輒不得拒也由是言之則熈安得引鄭世子忽以解蒯聵稱世子之義哉則知世之說者不能辨傳嗣立嫡之道者由三傳失之於前說者惑之於後也
  潁濱曰衛之大亂者再皆起於父子夫婦之際宣公靈公專欲以興禍固無足言者伋子夀子争相為死而莊公出公父子相攻二十餘年不以為恥賢愚之不同至此哉然伋夀勇於義惜其不為吳太伯而蹈申生之禍以重父之過可以為亷矣未得為仁也昔者孔子之門人季路高柴皆事出公孔子自陳反衛子路問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嗚呼衛之名於是可謂不正矣靈公黜其子而子其孫出公不父其父而禰其祖人道絶矣孔子於是焉而欲正之何為而不可靈公之死也衛人立公子郢郢不可則衛人立輒使輒而知禮必辭辭而不獲必逃輒逃而郢立則名正矣雖以拒蒯聵可也雖然孔子為政豈將廢輒而立郢耶其亦將教輒避位而納蒯聵爾蒯聵得罪於父生不養死不喪春秋書曰晉士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之以其得立於位成其為世子也若輒避位而納其父是世子為君也而名有不正乎名正而衛定矣
  季路
  潁濱曰冉有季路皆以政事稱於孔氏冉有才有餘而志不足其於季氏委曲從之不能有所立也至於季路忠厲而識闇事衛出公雖父子争國而不知其危也方其攻莊公於臺上使幸而莊公舍孔悝季路與悝皆出猶可言也莊公方質孔悝以取衛其不釋孔悝明矣孔悝不出遂攻而勝之則為臣弑君季路雖生將安所容身乎嗚呼學於孔子而其慮害曾不若召獲悲夫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一
  成王
  令尹子文老泉
  子玉用兵東坡
  康王
  屈建不薦芰東坡
  昭王
  子西潁濱
  惠王
  葉公潁濱
  泰伯
  讓國東坡 潁濱
  季札讓國蕭定 獨孤及 潁濱 東坡
  令尹子文
  老泉曰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為令尹而不喜三奪其令尹而不怒其為令尹也楚人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為之怒已不期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豈獨惡夫富貴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為之囂囂嗟夫豈亦不足以見已大而物小耶脫然為棄於人而不知棄之為悲紛然為取於人而不知取之為樂人自以為棄我取我而吾之所以為我者如一則亦不足以高視天下而竊笑矣哉
  子玉用兵
  東坡曰蒍賈論子玉過三百乘必敗而郤克自謂不如先大夫請八百乘將以用寡為勝抑以將多為賢也如淮隂侯言多多益辦是用衆亦不易古人以兵多敗者不可勝數如王尋苻堅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剛而無禮少與之兵或能戒懼而不敗耶
  屈建不薦芰
  東坡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屬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將薦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違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禮之末忍絶其父將死之言且禮有齊三日思其所樂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賢者也夫豈不知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況於將死丁寜之言棄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於此者而奪其情也夫死生之際聖人之所嚴薨於路寢不死於婦人之手至於結冠纓啟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於死生之變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義至於死生至嚴之際豈容以私害公乎曾子有疾稱君子之所貴平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學禮於仲尼管仲病勸桓公去三豎夫數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於道德或訓其子孫雖所趨不同然皆篤於大義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國若敖氏之賢聞於諸侯身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憂其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國人誦之太史書之天下後世不知夫子之賢而惟陋是聞子木其忍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奪其情也然禮之所謂思其所樂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曾晢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母沒而不能執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豈待父母之命耶今薦芰之事若出於子則可自其父命則為陋爾豈可以飲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曾子寢疾曾元難於易簀曾子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為然是曾元為孝而童子順禮之末易簀於病革之中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視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主或終所不嗣事於齊者有如河乃瞑嗚呼范宣子知事吳為忠於主而不知報齊以成夫子憂國之美其為忠則大矣古人以愛惡比之美疢藥石曰石猶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觀之栁子之愛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違父命為藥石也哉
  子西
  潁濱曰或問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鄭公孫夏無足言者蓋非所問也楚令尹子西相昭王楚以復國而孔子非之何也昭王欲用孔子子西知孔子之賢而疑其不利楚國使聖人之功不見於世所以深疾之也世之不知孔子者衆矣孔子未嘗疾之疾其知我而疑我耳
  葉公
  潁濱曰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春秋之末諸侯之士知者多矣而未見其仁也葉公子高於白公之未亂也知其不可近及其既亂也舉兵而入罪人斯得而楚國以定可以言知矣使葉公因惠王之復而身為令尹以行楚國之政楚豈有間言者哉然葉公追念子西子期之功以其子為令尹司馬而身老於葉有存國之勞而不享存國之利於是可以言仁矣昔孔子去衛盤桓陳蔡之間六年陳蔡之君無足取意在楚葉耳當是之時葉公未有白公之功也而孔子知其仁可謂明矣然葉公終不能用孔子使聖人之効不見於當世豈仁雖能守而未暇由禮歟傳曰葉公好龍室屋雕文無非龍者天龍下之懼而還走喪其魂魄此言蓋謂孔子非謂龍也昔楚昭王將用孔子矣令尹子西知孔子聖人畏其害楚而沮之或問子西於孔子孔子曰彼哉彼哉夫諸侯大夫不知孔子者衆矣孔子未嘗疾之子西知孔子矣而獨以為害楚疑之此其罪甚於不知故孔子深疾之歟
  讓國
  東坡曰遜國盛德之事也然非其人鮮不為亂宋宣公捨與夷而立穆公亂者三世隠桓之相賊子噲之失國皆存其實而取其名名實存亂之所由起也泰伯斷髮文身示不可用使民無得而稱之名實俱亡亂何自生哉非孔子孰能知其為至德乎
  潁濱曰泰伯以國授王季逃之荆蠻天下知文武之賢而不知泰伯之德所以成之者遠矣故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子瞻曰太伯斷髮文身示不可用使民無得而稱有讓國之實而無其名故亂不作彼宋宣魯隠皆存其實而取其名者也是以宋魯皆被禍予以為不然人患不誠誠無争心茍非豺狼孰不順之魯之禍始於攝宋之禍成於好戰此非讓之過也漢東海王禮以天下授顯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𤣥宗兄弟終身無間言焉豈亦斷髮文身乎子貢曰泰伯端委以治吳仲雍繼之斷法文身孰謂泰伯斷髮文身示不可用歟太史公以意言之耳
  季札讓國
  蕭定曰昔者有吳之興也泰伯讓以得之有吳之衰也季子讓以失之為讓之情同而興衰之體異者何哉夫泰伯之讓讓以賢也故周有天下而吳建國焉季子之讓賢以讓也當周德之衰而吳喪邦焉或曰非所讓而讓之使宗祀泯絶而不血食豈曰能賢斯可謂知存而不知亡者矣夫治亂時也興亡運也故至至而不可卻終終而不可留黄河既濁阿膠無以正其色鹽池斯鹹弊箄不能匡其味與夫當濁亂之世召力勝之戎讓與争孰賢乎易曰知幾其神則季子之見可謂知幾矣季子之明可謂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矣至於聽樂辨列國之興亡審賢知世數之存沒挂劒示不言之信避國保無欲之貞故有吳之祀寂寥而延陵之饗如在𤣥風可想至德興歎美之辭哲人其萎表墓著嗚呼之篆向㣲德仁兩至則夫子不復歎焉詳其精義被物鈎深致逺之㫖烏可究其津涯而窺其牆仞哉是知讓之為德在於生靈不獨其子孫明矣
  獨孤及曰季子三以吳國讓而春秋褒之余徴其前聞於舊史氏竊謂廢先君之命非孝附子臧之義非公執禮全節使國簒君弑非仁出能觀變入不討亂非智左丘明太史公書而無譏余有惑焉夫國之大經實在擇嗣王者慎德之不建故以賢則廢年以義則廢卜以君命則廢禮是以泰伯之奔勾吳也蓋避季歴季歴以先王所屬故纂服嗣位而不私泰伯知公器有歸亦斷髮文身而無怨及武王繼統受命作周不以配天之業讓伯邑考官天下也彼諸樊無季歴之賢王僚無武王之聖而季子為泰伯之讓是徇名也豈曰至德且使争端興於上替禍機作於内室遂錯命於子光覆師於夫差陵夷不返二代而吳滅以季子之閎達博物慕義無窮向使當夀夢之眷命接餘昩之絶統必能光啟周道以霸荆蠻則大業用康多難不作闔閭安得謀於窟室專諸何所施其匕首嗚呼全身不顧其業專讓不奪其志所去者忠所存者節善自牧矣謂先君何與其觀變周樂慮危戚鐘曷若以蕭牆為心社稷是恤復命哭墓哀死事生孰與先釁而動治其未亂棄室以表義挂劒以明信孰與奉君父之命慰神祗之心則獨守純白不義于嗣是潔已而遺國也國之覆亡君實階禍且曰非我生亂其孰生之哉其孰生之哉
  潁濱曰春秋之際世不知義而以權利為貴至齊桓晉文皆知争國成名者也如子臧之於曹季子之於吳皆有可取之義又棄而不顧而况於争乎予高二子之義又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國而致事事不復見季子事吳九十餘年觀其挂劒於墓不以死背其心葬子嬴博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蓋其所以養心者至矣雖禄之以天下將有所不受而況於吳乎彼其所養者誠重也
  東坡贊論曰魯襄公十二年吳子夀夢卒延州來季子其少子也以讓國聞于諸侯則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子期伐陳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争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乃還時去夀夢卒蓋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將兵季子何夀而康也然其卒不書于春秋哀公之元年呉王夫差敗越于夫椒勾踐使大夫種因太宰嚭以行成于吳呉王許之子胥諫不聽則吳之亡形成矣季子觀樂於魯知列國廢興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陳也去吳之亡十三年已而謂之季子不知可乎闔閭之自立也曰季子雖至不吾廢也是季子之德信于吳人而言行于其國也且帥師救陳不戰而去之以為敵國名則季子之於吳蓋亦少專矣救陳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國之必亡而終無一言于夫差知言之無益也夫子胥以闔閭霸而夫差殺之如皁𨽻豈獨難於季子乎嗚呼悲夫吾以是知夫差之不道致使季子不敢言也蘇子曰延州來季子張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諸子好談子房季子之賢有以也夫此可與知者論難與俗人言也作延州來季子贊曰泰伯之德鍾于先生棄國如遺委蛻而行坐閱春秋幾三之二古之真人齊一作有化無死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二
  闔廬
  孫武老泉 樊川 六一 東坡
  夫差
  伍子胥栁州 盧元輔 荆公 潁濱李白
  勾踐
  事吳東坡
  種蠡潁濱 昌黎 東坡
  子胥種蠡東坡
  通論
  國之興亡潁濵
  孫武
  老泉曰求之而不窮者天下之奇才也天下之士與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幾人求之於言而不窮者幾人言不窮矣求之於用而不窮者幾人嗚呼至於用而不窮者臣未之見也孫武十三篇兵家舉以為師然以臣評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書論奇權密機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書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為人必謂有應敵無窮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與書所言逺甚矣吳王闔廬之入郢也武為將軍及秦楚交敗其兵越王入踐其國外禍内患一旦迭發吳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無一謀以弭斯亂若按武之書以責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於敵家則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聽包胥之言出兵救楚無忌吳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戰曰久暴師以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還可謂久暴矣越人能無乘間入國乎其失二也又曰殺敵者怒也今武縱子胥伯嚭鞭平王屍復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敵此司馬成子期所以必死讎吳也勾踐不頽舊塜而吳服田單譎燕掘墓而齊奮智謀與武逺矣武不達此其失三也然始吳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蓋亦鮮矣夫以武自為書尚不能自用以取敗北況區區祖其故智餘論者而能將乎且吳起與武一體之人也皆著書言兵世稱之曰孫吳然而吳起之言兵也輕法制草略無所統紀不若武之書詞約而意盡天下之兵說皆歸其中然吳起始用兵於魯破齊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復霸而武之所為反如是書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𨽻内治一妾是賤丈夫亦能夫豈必有人而教之及夫御三軍之衆闔營而自固或且有亂然則是三軍之衆惑之也故善將者視三軍之衆與覩一𨽻一妾無加焉故其心常若有餘夫以一人之心當三軍之衆而其中恢恢然猶有餘地此韓信之所以多多而益辦也故夫用兵豈有異術哉能勿視其衆而已矣樊川序註孫子曰自古以兵著書列於後世可以教於後生者凡十數家且數萬言其孫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後凡千歲將兵者有成者有敗者勘其事迹皆與武所著書一一相抵當猶印圈模刻一不差跌武之所論大約用仁義使機權也武所著書凡十數萬言曹魏武帝削其繁剩筆其精切凡十三篇成為一編曹自為序因註解之曰吾讀兵書戰策多矣孫武深矣然其所為註解十不釋一此書葢非曹不能盡註解也予尋魏志見曹自作兵書十餘萬言諸將征伐皆以新書從事從令者剋捷違教者負敗意曹自於新書中馳驟其說自成一家事業不欲隨孫武後盡解其書不然者曹豈不能耶今新書已亡不可復知予因取孫武書備其註曹之所註亦盡存之分為上中下三卷後之人有讀武書予解者因而學之猶盤中走丸丸之走盤横斜圓直計於臨時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於盤也議於廊廟之上兵形已成然後付之於將漢祖言指蹤者人也獲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當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
  六一曰世所傳孫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陳皥註號三家孫子余頃與撰四庫書目所見孫子註者尤多至二十餘家武之書本於兵兵之術非一而以不窮為竒宜其說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長其施設各異故或膠其說於偏見然無出所謂三家者三家之註皥最後其說時時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論兵欲試而不得者其學能道春秋戰國時事甚博而詳然前世言善用兵者稱曹公曹公嘗與董呂諸袁角其力而勝之遂與吳蜀分漢而王傳言魏之諸將出兵千里公每坐計勝敗授其成算諸將用之十不失二有違者兵輒敗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書從事其精於兵也如此牧謂曹公於註孫子尤畧葢借其所得自為一書是曹公悉得武之術也然武嘗以其書干吳王闔閭闔閭用之西破楚北服齊晉而霸諸侯夫使武自用其書止於强霸及曹公用之然亦終不能滅吳蜀豈武之術盡於此乎抑用之不極其能也後之學者徒見其書又各牽於已見是以註者雖多而少當也獨吾友聖俞不然常評武之書曰此戰國相傾之說也三代王者之師司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愛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師用兵料敵制勝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註者汩之或失其意乃自為註凡膠於偏見者皆抉去傅以已意而發之然後武之說不汩而明吾知此書當與三家並傳而後世取其說者獨於吾聖俞多焉聖俞為人謹質温恭仁厚而明衣冠進趨眇然儒者也後世之視其書者與太史公疑張子房為壯夫何異
  東坡曰古之言兵者無出於孫子矣利害之相權奇正之相生戰守攻圍之法葢以百數雖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餘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豈非其所大闕歟夫兵無常形而逆為之形勝無常處而多為之地是以其說屢變而不同縱横委曲期於避害而就利雜然舉之而聽用者之自擇也是故不難於用而難於擇擇之為難者何也銳於西而忘於東見其利而不見其所窮得其一說而不知其又有一說也此豈非用智之難歟夫智本非所以教人以智而教人者是君子之急於有功也變詐汩其外而無守於其中則是五尺童子皆欲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貪而不顧以陷於難則有之矣深山大澤有天地之寶無意於寶者得之操舟於河舟之逆順與水之曲折忘於水者見之是故惟天下之至廉為能貪惟天下之至静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為能詐何者不役於利也夫不役於利則其見之也明見之也明則其發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見其害而後見其利見其敗而後見其成其心閒而無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於得則將臨事而惑雖有大利尚安得而見之若夫聖人則不然居天下於貪而自居於廉故天下之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於勇而自居於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於詐而自居於信故天下之詐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於此而即以此自居則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則明者畢見居隂以御陽則陽者畢赴夫然後孫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終日貞吉君子方其未發也介然如石之堅若將終身焉者及其發也不終日而作故曰不役於利則其見之也明見之也明則其發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論則不然曰兵者詭道也非貪無以取非勇無以得非詐無以成廉静而信者無用於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說行則天下紛紛乎如鳥獸之相搏嬰兒之相撃强者傷弱者廢而天下之亂何從而已乎
  伍子胥溧陽義女附
  栁州論子胥仗劍而死曰伍子胥者非吳之昵親也其始交闔閭以道故由其謀今於嗣君已不合言見進則讒者勝國無可救者於是焉去之可也出則以孥累於人而又入以致死是固非吾之所知也然則員者果狠人也歟
  盧元輔胥山銘曰有周行人伍子胥陪吳之職得死直言吳人求忠者之屍禱水星之舍將瞰鴟革遂臨浙江千五百年廟貌不改漢史遷曰胥山今云青山者繆也吁善父為孝記曰父讐不與共戴天諫君為忠經曰諸侯有諍臣不失國當抗于宋鄭絶楚出疆在平為未宦臣在奢為既壯子坎𡒄仗節乞師於吳軍鼓丁寜五戰至郢先喆王建邦啟土著以話言戴后惟人人虐惟后成湯用為大義孔子立為大經子胥修為大仇騷人賦為大怨咸令在上慢惡不生則前戈鞭墓非倒行也後戈走昭非逆施也夫差既王宰嚭受賂二十年内越恁又顛太伯廟血將乾闔閭劍光且失公朝焉宴焉入則諫焉孰謂矢毒孰謂刀寒雖言屢出口而車甲巳困於齊矣蟹稻已奪於歲矣屬鏤之賜竟及其身
  荆公曰子胥出死亡逋竄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說吳折不測之楚仇執恥雪名震天下豈不壯哉及其危疑之際能自慷慨不顧為死畢諫於所事此其志與夫自恕以偷一時之利者異也孔子論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屬茍志於善而有補於當世者咸不廢也然則子胥之義人曷可少耶
  潁濱曰伍員以父兄之怨破楚入郢鞭平王之墓世皆憐其志多其才然士不幸至此不足以言功名矣而員至鞭舊君以逞逆天而傷義卒以盡忠而喪其軀豈非天哉
  李白曰貞義女溧陽黄山里史氏之女以家溧陽史闕書之歲三十弗移天于人清英潔白事母純孝手柔荑而不龜身擊漂以自業當楚平王時平王虐忠助讒苛虐厥政芟於尚斬於奢血流于朝赤族伍氏怨毒於人何其深哉子胥始東奔勾吳月涉星遁或七日不火傷弓于飛逼迫於昭闗匍匐於瀨渚捨車而徒告窮此女目色以臆授之壺漿全人自沉形與口滅卓絶千古聲淩浮雲激節必報之仇雪誠無疑之地難乎哉借如曹娥潛波理貫於孝道聶姊殞肆槩動於天倫魯姑棄子以卻三軍之衆漂母進飯没受千金之恩方之於此彼或易爾卒使伍君開張闔閭傾蕩鄢郢吳師鞭屍於楚國申胥泣血於秦庭我亡爾存亦各壯志張英風於古今雪大憤於天地㣲此女之力雖云為忠孝之士焉能咆哮烜赫施於後世耶過其溺所愴然低徊而不能去
  事吳
  東坡曰讀吳越世家觀勾踐困於㑹稽之上而行成於吳凡金玉子女所以為賂者不可勝計既反國而吳之百役無不從者使大夫女女於大夫士女女於士春秋貢獻不絶於吳府嘗竊怪其以蠻夷之國承敗亡之後救死扶傷之餘而賂遺費耗又不可勝計如此然卒以滅吳則為國之患果不在費也彼其内外不相擾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種二人分國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種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吳者種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種使種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强國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專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勞而滅吳其所以賂遺於吳者甚厚而有節也是以材不匱其所以聽役於吳者甚勞而有時也是以本不揺然後勾踐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吳國固在其股掌中矣
  種蠡
  昌黎曰范蠡既辭越到齊廼移書文種亦令云去以逃其長頸之難遂使種假疾不朝竟承賜劍之詔悲夫為人謀而不忠者范蠡其近之矣夫君存與存君亡與亡備三才之道未有不顯然而自知矣勾踐奮鳥棲之勢申鼠竄之息竟能焚姑蘇虜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東諸侯之朝范蠡文種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則宜閉雷霆藏風雲截斷三江叱開四方髙提霸王之器大𢎞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國則背君而去既行之於身又移之於人人臣之節合如是耶且臣之於君其道在於全大義𢎞休烈生死之際又何足道哉況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長頸之狀難以同樂則舉吳之後還越之日汎輕舟游五湖者豈惟范子乎静而言之則知范子有匡君之智而無事君之義明矣其所以移文種之書亦由扳勾踐之劍也句踐何過哉予所謂為人謀而不忠者其在於此也
  東坡曰越既滅吳范蠡以謂勾踐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同安樂乃與其徒屬浮海而行以書遺大夫種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子可以去矣蘇子曰范蠡獨知相其君而已以吾相蠡蠡亦鳥喙也夫好貨天下之賤士也以蠡之賢豈聚歛積貨者何至耕於海濱父子力作以營千金屢散而復積此何為者哉豈非才有餘而道不足故功成名遂身退而心終不能自放者乎使勾踐有大度能終始用蠡蠡亦非清静無為以老於越者也吾故曰蠡亦鳥喙也魯仲連既退秦軍平原君欲封連千金為夀笑曰所貴於天下士者為人排難解紛而無所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士連不忍為也遂去終身不復見逃隠於海上曰吾與富貴而屈於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使范蠡之去如魯連則去聖人不逺矣嗚呼春秋以來用舍進退未有如蠡之全者也而不足於此吾是以累歎而深悲焉
  潁濱曰天下未嘗無智者也而難於擇君田豐陳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豐事袁紹宫事吕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無足言者如陸遜之於孫權高熲之於隋文言聽計從致君於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踐可與共患難則為之滅吳以致其功知其不可與同安樂則棄之浮江湖如去仇讐是以君臣免於惡名可不謂賢哉
  子胥種蠡
  東坡曰子胥種蠡皆人傑而揚雄曲士也欲以區區之學瑕疵此三人者以三諌不聽鞭尸藉館為子胥之罪以不强諫勾踐而棲之㑹稽為種蠡之過雄聞古有三諫當去之說即欲以律天下士豈不陋哉三諫而去為人臣交淺者言也如宫之奇洩冶乃可爾至如子胥吳之宗臣與國存亡者也去將安往哉百諫不聽繼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魯未嘗一諫又安用三父受誅子復讐禮也生則斬首死則鞭屍發其至痛無所擇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獨非人子乎至於藉館闔廬與羣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勾踐困於㑹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戰而强諫以死之則雄又當以子胥之罪罪之矣此皆兒童之見無足論者不忍三子之見誣故為一言
  國之興亡
  潁濱曰吳以蠻夷争盟中國陵滅齊晉結怨楚越再世而亡何者地逺而民勞勢不順也越王勾踐既克夫差雖號伯王而實斂兵自守無大征伐分吳故土以畀楚宋魯遂以保國傳世彼親見其害知所以自監矣哉至無疆無闔閭之知而有夫差之愚其殘國宜矣昔楚王克陳宋鄭力能取之而不有諸侯安之而楚遂以興靈王大城陳蔡不羹經營中夏貪而不止則身受其咎蓋東南之常勢於是可見矣自東晉以至於陳皆國於吳越之墟成敗之迹無不然者雖桓温劉裕善用兵或能一勝而民以敗弊訖於無成至殷浩庾亮蓋不足數也如謝安之賢猶勉强北征失䇿而死亦眩於其名而未安其實故耶嗟夫謀國如蔡謨吾有取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二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三
  列國通論
  王伯温公 荆公
  五伯潁濱
  桓文譎正東坡
  楚吳越潁濱
  齊魯白樂天 潁濱
  管蔡齊楚曹宋潁濱
  春秋諸小國潁濱
  春秋無賢臣孫邵 范文正公
  三不欺吕温 荆公
  王伯
  温公曰合天下而君之之謂王王者必立三公三公分天下而治之曰二伯一公處乎内一公處乎外皆王官也周衰二伯之職廢齊桓晉文糾合諸侯以尊天子因命之為侯伯修舊職也伯之語轉而為霸之名自是興自孟荀氏而下皆曰由何道而王由何道而霸道豈有二哉得之有淺深或功有小大耳譬諸水為畎為澮為谷為谿為川為瀆君所鍾則海也大夫士畎澮也諸侯谿谷也州牧川也方伯瀆也天子海也小大雖殊水之性奚以異哉
  荆公曰仁義禮信天下之達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與霸其所以用者則同而其所以名者則異何也蓋其心異而已矣其心異則其事異其事異則其功異其功異則其名不得不異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於天下也所以為仁義禮信者以為吾所當為而已矣以仁義禮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則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為之於此不知求之於彼而彼固已化矣霸者之道則不然其心未嘗仁也而患天下惡其不仁於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嘗義也而患天下惡其不義於是示之以義其於禮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為也唯恐民之不見而天下之不聞也故曰其心異也齊桓公刼於曹沫之刃而許歸其地夫欲歸其地者非吾之心也許之者免死而已由王者之道則勿歸焉可也而桓公必歸之地晉文公伐原約三日而退三日而原不降由王者之道則雖待降焉可也晉文公退其師葢欲其信示於民者也凡所為仁義禮信亦無以異於此矣故曰其事異也王者之大若天地然天地無所勞於萬物而萬物各得其性萬物雖得其性而莫知其為天地之功也王者無所勞於天下而天下各得其治雖得其治然而莫知其為王者之德也霸者之道則不然若世之惠人耳寒而與之衣飢而與之食民雖知吾之惠而吾之惠亦不能及夫廣也故曰其功異也夫王霸之道則異矣其用至誠以求其利而天下與之故王者之道雖不求利之所歸霸者之道不主於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則天下孰與之哉
  五伯
  潁濱曰五伯桓文為盛然觀其用兵皆出於不得已桓公帥諸侯以伐楚次于陘而不進以待楚人之變楚使屈桓如師桓公陳諸侯之師與之乘而觀之屈完見齊之盛懼而求盟諸侯之兵成列而未戰也桓公退舍召陵與之盟而去之夫豈不能一戰哉知戰之不必勝而戰勝之利不過服楚全師之功大於克敵故以不戰服楚而不吝也晉文公以諸侯遇楚於城濮楚人請戰文公報楚人之惠退而避之三舍軍吏皆諫咎犯曰我退楚還我將何求若其不還君退臣犯曲在彼矣師退而楚不止遂以破楚而殺子玉使文公退而子玉止則文公之服楚亦與齊桓等無戰勝之功矣故桓文之兵非不得已不戰此其所以全師保國無敵於諸侯者也至宋襄公國小德薄而求諸侯淩虐邾鄫之君争鄭以怒楚兵敗身死之不暇雖竊霸者之名而實非也其後秦穆公東平晉亂西伐諸戎楚莊王克陳入鄭得而不取皆有霸者之風矣然穆公聽杞子之計違蹇叔而用孟明千里襲鄭覆師於殽雖悔過自誓列於周書而不能東征諸夏以終成霸業莊王使申舟聘齊命無假道於宋舟知必死而王不聽宋人殺之王聞其死投袂而起以兵伐宋圍之九月與之盟而去之雖號能服宋然君子以為此不假道之師也齊靈公楚靈王之所為莊王亦為之而尚可以為霸乎於乎此二君皆賢君也兵一不義而幾至於狼狽不能與桓文齒而況其下乎
  桓文譎正
  東坡曰權以濟事曰譎鄒陽曰齊桓公殺哀姜于夷孔子曰正而不譎陽之時師傅蓋云爾以此推之晉文公譎而不正蓋納辰嬴之過也哀姜親也齊雖不誅君子不以罪桓公故曰正而不譎以為桓公可以譎而猶正蓋甚之也秦穆公賢君也文公雖辭辰嬴不害其反國縱使害其反國君子亦不以是亂男女之别故曰譎而不正以為文公可以正而猶譎葢罪之也
  楚吳越
  潁濱曰吳自泰伯至夀夢十九世不通中國夀夢以下始與諸侯盟㑹七世而亡然孔子作春秋終以蠻夷書之謂之吳而不人葢禮義不足故也春秋諸侯國而不人者三楚始稱荆而已僖元年書楚人伐鄭文九年書楚人使越椒來聘自是遂與諸侯齒而吳越終春秋不人此其禮義存亡之實也故余因春秋所書而推考三國得失成敗之效以為呉越皆戰勝攻取能服人矣而無禮義以自持吳欲以乘陵諸夏而不知止故闔閭之後覆亡而不救越能自安於蠻夷無意於王霸故勾踐之後固陋而無聞至於楚禮義雖不足道而亦無愧於齊晉故其後遂與戰國相終始由是觀之禮義之於為國豈誣也哉
  齊魯
  樂天曰夫欲使政化速成則在乎去煩擾𢎞簡易而已臣請以齊魯之事明之臣聞伯禽之理魯也變其禮革其俗三年而政成太公之理齊也簡其禮從其俗五月而政成故周公嘆曰夫平易近人人必歸之魯後代其北面事齊矣此則煩簡遲速之效明矣潁濱曰古者七介以相見三辭三讓而後至無所不致其文所謂敬也不敬則確確則易易則民慢古之君子其躬無所不敬其於人也則不然平易近民而後民安之太公之所以治齊則居敬而行簡者伯禽之所以治魯則居敬而行敬者也雖周公亦憂魯之不競則仲弓之言周孔之所詳也
  管蔡齊楚曹宋
  潁濱曰孟子有言王不待大而伯必有大國王者以德伯者以力以德服人凡有智者莫與之較以力服人力之所不勝則殆故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齊桓晉文皆因大國之資而後有成齊襄公楚靈王奮齊楚之力無德而求諸侯國未可亡而身死之曹伯陽宋王偃國小德劣而圖霸者之事身死而國隨以滅夫惟樂天者可以保天下畏天者可以保其國未能畏天而求樂天之功難哉
  春秋諸小國
  潁濱曰楚方北征諸夏而陳蔡許鄭適當其衝其為國也難矣吳季子札見鄭子産曰子為國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子産以區區之鄭立於晉楚之間敬而不懾卒免大國之患非禮何以當之若陳蔡許顛沛隕越之不暇卒先鄭以滅善哉鄭渾罕之論之也曰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偪而無禮鄭先衛亡偪而無法作丘賦鑄刑書皆廢法以便事故曰無法夫無禮則不能自立無以止大國之暴無法則不能安人民將不懷大國不予不折必仆民不予將以其力自斃此其所以為亡之先後也又杞宋皆天子之事守也蓋禮樂車服有焉故孔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獻不足故也然宋雖不足徴然春秋之際晉楚大國有所不知未嘗不問焉晉悼公過宋觀桑林之舞楚靈王将㑹諸侯向戍獻公合諸侯之禮云如杞遂至於用夷無足言者昔孔子學官名於郯子郯至㣲矣而其先王之遺文於諸侯為詳孔子之於夏禮葢猶有考於杞焉而國無君子不能自别悲夫
  春秋無賢臣
  孫邵曰春秋列國周之諸侯受周之封分為五等五等之下臣為陪臣陪臣於諸侯君父也諸侯於周王亦君父也陪臣於周義猶大父也夫為子之道孝於父者必欲父孝於祖陪臣忠於諸侯者必欲諸侯忠於天子則忠孝兩全康乂天下今春秋陪臣張公室侵王室弱周以强諸侯是弱祖而强父佐諸侯而敵周是佐父而敵祖遺祖之怨成父之逆惡莫大焉言之於臣則非忠語之於子則非孝論之於道則傷義推之於情則孤恩遂使姬周削弱祀號而已桓文雖以為霸何能正之反有封禪請隧之僭管晏雖有其功何能諫之而有反坫毁孔之惡于時風教大壞海内焚如天不能陰隲下民降大聖以為木鐸歴國七十餘說而不遇奔走齊魯宋衛之郊反若喪家之狗知不可訓慮後世不懼乃修春秋明向背其有甚者或夷之或狄之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奔走失社稷者不可勝紀書曰帝乃震怒致令海内無一嘉祥但有妖怪謂春秋亂世豈不誠然于時人不堪命何耶無賢臣哉予為此論警衆士大夫多稱之遂聞𩰺嘏𩰺嘏徴而奇之或謂可刋金石訓乎今後既而喧傳則有難僕曰春秋豈乏賢者子謂之無激之耶解之耶奈乎孔門何曰孔門仕者鮮又家臣耳子不讀聖賢書乎易云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春秋之大夫小貞耳葢以大貞取之以王道取五霸猶罪人范文正公曰論者曰春秋無賢臣罪其不尊王室也噫春秋二百四十年天地五行之秀生生不息何嘗無賢乎當東周之㣲不能用賢以復張文武之功故四方英才皆見屈於諸侯與霸者之為而王道不興與無賢同故論者傷之甚矣
  三不欺
  吕温曰昔宓子賤為單父也人不忍欺之國僑為鄭也人不能欺之西門豹為鄴也人不敢欺之此皆為政不同同歸于理作幹事之稱首胎牧人之經範汪洋古今輝焯圖史窮理而語固有優劣擇善而行豈無先後請試論之子賤仕衰亂之魯而邑偪強齊仗義為城池倚仁為干櫓當鯨吞之大敵鳩狼顧之遺黎渙離形檢妙用心術惠訓不倦乃無得而稱視民如傷而不有其愛感而動之隂陽運於無言誠而明之日月懸於方寸是則不求不欺於人而人不忍欺矣子産攝晉楚之間而靖共爾位役智利物飭躬勵俗守之以信行之以禮告之以慈惠臨之以明察如鏡同照如衡誠懸是則求人不欺而人亦不能欺矣西門豹當戰國之際而克修茂績身為紀律言有典章剛包其柔威克厥愛權之以法制董之以刑罰火烈人望霜清物止是則責人不欺而人固不敢欺矣夫不忍欺者至誠潛感是曰上德堯舜之吏也不能欺者明智旁達是曰有政三王之吏也不敢欺者嚴威允濟是曰能刑五伯之吏也誠不足至於智智不足至於威大小之間朗然可見然而事在折衷理資漸致德宜全舉道貴兼通必也修誠而棄智誠未至而政理或𧇊任智而廢威智未周而暴亂將起不若兼而行之迭收其效一之日二之日刑明威立使人畏而不敢欺三之日四之日智達政成使人敬而不能欺五之日六之日志孚誠格使人感而不忍欺以寛濟猛同二氣之和平自邇陟遐比三才之具美茍非全德大器其孰能至於此乎若不暇㑹其源流統其宗極而始定優劣直論先後則堯舜之吏與王霸不同年而語矣
  荆公曰昔論者曰君任德則下不忍欺君任察則下不能欺君任刑則下不敢欺而遂以德察刑為次蓋未之盡也此三人者之為政皆足以有取於聖人矣然未聞聖人為政之道也夫未聞聖人為政之道而足以有取於聖人者葢人得聖人之一端耳子賤之為政使人不忍欺古者任德之君宜莫如堯也然則驩兠猶或以類舉於前則德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子産之政使人不能欺夫君子可欺以其方故使畜魚而校人烹之然則察之使其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西門豹之政使人不敢欺夫不及於德而任刑以治是孔子所謂民免而無恥者也然則刑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故曰此三人者未聞聖人為政之道也然聖人之道有出此三者乎亦兼用之而已昔者堯舜之時比屋之民皆足以封則民可謂不忍欺矣驩兠以丹朱稱於前曰嚚訟可乎則民可謂不能欺矣四罪而天下咸服則民可謂不敢欺矣故任德則有不可化者任察則有不可周者任刑則有不可服者然則子賤之政無以正暴惡子産之政無以周隠㣲西門豹之政無以漸柔良然而三人皆能以治者葢足以治小具而高亂世耳使當堯舜之時所大治者則豈足用哉蓋聖人之政仁足以使民不忍欺智足以使民不能欺政足以使民不敢欺然後天下無或欺之者矣或曰刑亦足任以治乎曰所任者葢亦非專用之而足以治也豹治十二渠以利民至乎漢吏不能廢民以為西門君所為不從吏以廢也則豹之德亦足以感於民心矣然則尚刑故曰任刑焉耳使無以懐之而惟刑之見則民豈得或不能欺之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四
  孔子上
  夫子之道程浩 李觀 杜牧 常仲孺李邕 昌黎 潁濱 栁州夫子賢於堯舜荆公
  孔子從先進東坡
  夫子之道
  程浩曰天地吾知至廣也以其無所不覆載日月吾知至明也以其無所不照臨江海吾知至大也以其無所不容納料廣以寸管測景以尺圭航大以一葦廣不能逃其數明不能私其質大不能亡其險偉哉夫子後天地而生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沒知天地之終非日非月光之所及者逺不江不海潤之所浸者博三代禮樂吾知其損益百王憲章吾知其消息君臣以位父子以親家國以肥鬼神以享道未可詮其有物釋未可證於無生一以貫之我先師夫子夫子聖人也帝之聖者曰堯王之聖者曰禹師之聖者曰夫子堯之德有時而息禹之功有時而窮夫子之道久而彌芳逺而彌光用之者昌捨之者亡昔否於周今泰於唐不然者何被衮而裳垂旒而王者哉李觀謁夫子廟文曰於皇夫子之道之德與天地周施與日月合明乃聖乃神煥乎典謨惟王者得之以事神使民庶人得之以不失其死生諸侯得之以事天子卿大夫得之以保禄位怨災不及其身四時得之而序行天下得之而大同然則天地神人之事昭乎夫子之道之德也至矣何小子之所竊歎焉斯歎也其惟來學乎其惟乞靈乎曰某不敢然也且夫禮樂浹於明夫子之善道也斯可謂以學矣鬼神瞰於幽夫子之明靈也斯可謂以敬矣孰敢捨道而來學黷敬而乞靈者乎於是再拜而起徊翔而觀章施足徴像設無諠我廟俎豆我王衣冠夫子得之亦無愧言七十之徒亦公亦侯外如君臣内實討論烝烝小子思得其門夫子聖人天錫元精其未生也若超然神遊與兩氣俱存其既生也遇三季之㑹飄飄湮淪絃歌之音拊而不和仁義之圖卷而靡陳及相魯而有喜色去宋而曰桓魋其如予何聖人之窮乃有如是耶噫俾夫子生於堯之代堯必後舜而先夫子生於舜之代舜則必先夫子而後禹聖人得時化可知也如舜禹生於夫子之年則不過守於田畝之中安有夫子之教垂於無窮若今日之澶漫者乎惟夫子生實陪臣沒乃王爵有聖德也惟紂生實殷辟死曰獨夫有逆德也惟爵謚在德惟德有聖有逆惟聖逆在人不在於尊嗚呼夫子聖人之極歟鳳鳥不至無其時也秦人燒書文之衰也帝唐爵王德之興也惟夫子之德洎唐之德永而能安古而更新降康下民夐有烈光訖無間然小子忡忡慄慄拜奠而出匪作匪述
  杜牧曰天不生夫子於中國中國當何如曰不夷狄如也荀卿祖夫子李斯事茍卿一日宰天下盡誘夫子之徒與書坑而焚之曰徒能亂人不若刑名獄吏治世之賢也彼商鞅者能耕能戰能行其法基秦為强曰彼仁義蝨官也可以置之置之言不用也自董仲舒劉向皆言司馬遷良史也而遷以儒分之為九曰博而寡要勞而無功不如道家者流也自有天地已來人無有不死者海上迂怪之士特出言曰黄帝鍊丹砂為黄金以餌之晝日乘龍上天誠得其藥可如黄帝以燕昭王之賢破强齊幾於霸秦始皇漢武帝之雄才滅六强闢四夷盡非凡主也皆甘其說耗天下捐骨肉而不辭至死而不悟莫尊於天地莫嚴於宗廟社稷梁武帝起為梁國者以筍脯麫牲為薦祀之禮曰佛之教牲不可殺以天子之尊捨身為其奴散髮布地親命其徒踐之有天地日月為之主隂陽鬼神為之佐夫子巍然統而辯之復引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為之助則其徒不為劣其治不為僻彼四君二臣不為無知一旦不信背而之他仍族滅之儻不生夫子紛紜冥昧百家鬭起是巳所是非已所非天下隨其時而宗之誰敢非之縱有非之者欲何所依據而為其辭是楊墨駢慎已降百家之徒廟貌而血食十年一變法百年一改教横斜高下不知止泊彼夷狄者為夷狄之俗一定而不易若不生夫子是知其必不夷狄如也韓吏部夫子廟碑曰天下通祀惟社稷與夫子社稷壇而不屋取異代為配未若夫子巍然當座用王者禮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至於庶人親北面師之夫子以德社稷以功固有次第哉因引孟子曰生人已來未有如夫子者也自古稱夫子者多矣稱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稱夫子之尊莫如韓吏部云云
  常仲孺曰立於水成於氣以位天地勇於震奮於乙是生萬物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若無聖人誰與凖繩故能範而不過類而不遺者也然則乘時設教必生大聖以首之庖羲氏甄才煥文君人子天神農以之首於皇而體至道也軒轅氏推筴命官度方順紀顓頊奉之首於帝而法𤣥德也夏后氏奠山通川因地制賦殷湯繼之首於王而明大化也理亂相資質文代變洎有周而衰焉平桓以還鴻流蕩然非聖人之述易羲農之道消矣非聖人之辯問軒轅之帝衰矣非聖人之刪書夏殷之王㣲矣非聖人之作春秋周室卑而諸侯僭矣故夫子彰皇繫帝叙王尊周首於儒而開大教也是知前聖之遺風將絶夫子不得不生中古之彛訓將興夫子不得不作故禮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也有天下者遵其易簡遡其元命可以致於清静遵其廣大𢎞其覆載可以致於雍熈遵其禮讓蹈其夷曠可以致於和平茍或失常滔滔淫源德滋非西霸功作矣代易於上教尊於下運否於既往位崇於將來則於國而達於家萬樂和而百禮成郁郁洋洋與日月而終矣其辭曰昭昭五星𤣥文之經浩浩五行元氣之形維上紀下災昏祥明聖人居中百化道成五星九𤣥醇朴不曜降及堯舜存乎典誥文王既沒孔子乃紹質文異時日月代照肇自開闢澒洞無跡考于六籍窮古盡昔㣲禹之功水土共融㣲儒之風華夷濛濛大聖同德垂訓作則山川九州禮樂萬國羲軒之道夫子明之百王纘焉仰而營之
  李邕曰元化陰藏上帝𤣥造雖道逺不際而運行有符揚㩁大抵宣考神用逮人統之可復補天秩之將頹其揆一也昔蚩尤怙賊厥弟驕兵巨刃朋徒合緒運禍則黄帝興聖首出羣龍推下濟以君人儆勤略以戡亂逮至横流方割包山其咨轉死為魚鱻食不粒則堯禹並跡振拔隠憂導百川康四國粤若殷禮缺周德㣲宋公用鄫楚子問鼎則夫子卓立燦然成章闢邦家之正門播今昔之彛憲此天所以不言而成化聖所以有開而必先其若是者乎故夫子之道消息乎兩儀夫子之德經營乎三代豈徒小說蓋有異聞夫亭之者莫如天藉之者莫如地教之者莫如夫子且沐其亭而不識其道則不如勿生荷其藉而不由其德則不如勿運故曰消息乎兩儀者也夫博之者莫如文約之者莫如禮行之者莫如夫子且㑹其文而不揚其業則不如勿傳經其禮而不啟其教則不如勿學上代有以焯序中代有以宗師後代有以不訓故曰經營乎三代者也噫唐虞之美不必至是贊而大者進聖君也夏桀之惡不必至是擠而毁者激庸君也伊尹之忠不必至是演而數者勉誠節也趙盾之逆不必至是抑而書者誅賊臣也至若論慈廣孝輔仁寵義職此之由於是君臣之位序父子之道明朋友之事興夫婦之倫得雖朗日開覺膏雨潤黷和風清扇安足喻哉借如九皇繼統而政醇七聖同年而道合雖事業廣運而理齊一時未有雖遊大夫僻居下國德教既往言滿方來廟食列郡不假手於後續君長萬乘必歸心於素王若此之盛是以騰跨百辟孤絶一人曷成名而可稱蓋取與而為大者也
  昌黎曰夫子聖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惡聲不入於耳其餘輔而相者周天下猶且絶糧於陳畏於匡毁於叔孫奔走於齊魯宋衛之郊其道雖尊其窮也亦甚矣頼其徒相與守之卒有立於天下向使獨言之而獨書之其存也可冀乎云云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與守之禮樂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揚雄亦未久也然猶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後能有所立
  潁濱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聖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舜之禪禹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聖人之欲以道相紹者至於一與中盡矣昔者孔子與諸弟子言無所不至然而未嘗及此也蓋嘗與子貢言之矣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然曰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雖與子貢言而孔子之言之也難而子貢之受之也未信至於曾子不然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曾子出門人問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蓋孔子之告之也不疑而曾子之受之也不惑則為與子貢異矣然曾子以為忠恕知門人之不足告也夫及孔子既沒曾子傳之子思子思因其說而廣之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子思之說既出而天下始知一與中之在是矣然子思以授孟子孟子又推之以為性善之論性善之論出而一與中始枝矣嗚呼孔子之所以不告諸弟子者蓋為是歟
  栁州曰凡人之質不良莫能方且恒質良矣用不周莫能圓以遂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遇陽虎必曰諾而其在夾谷也視叱齊侯類蓄狗不震乎其内後之學孔子者不志於是則吾無望焉耳矣
  夫子賢於堯舜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巳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聖之為稱德之極神之為名道之至故凡古之所謂聖人者於道德無所不盡也於道德無所不盡則若明之於日尊之於上帝莫之或加矣易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此之謂也由此觀之則自傳記以來凡所謂聖人者宜無以相尚而其所知宜同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逺矣而世之解者必曰是為門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論也而孟子亦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是豈亦門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論哉為是言者蓋亦未之思也夫所謂聖賢之言者無一辭之茍其發也必有指焉其指也學者之所不可不思也夫聖者至乎道德之妙而後世莫之增焉者之稱也茍有能加焉者則豈聖也哉然孟子宰我之所以為是說者蓋亦言其時而已也昔者道發乎伏羲而成乎堯舜繼而大之於禹湯文武此數人者皆居天子之位而使天下之道寢明寢備者也而又有在下而繼之者焉伊尹伯夷栁下惠孔子是也夫伏羲既發之也而其法未成至於堯而後成焉堯雖能成聖人之法未若孔子之備也夫以聖人之盛用一人之知足以備天下之法而必待至於孔子者何哉蓋聖人之心不求有為於天下待天下之變至焉然後吾因其變而制之法耳至孔子之時天下之變備矣故聖人之法亦自是而後備也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此之謂也故其所以能備者豈特孔子一人之力哉蓋所謂聖人者莫不預有力也孟子曰孔子集大成者萬世之法耳此其所以賢於堯舜也
  孔子從先進
  東坡曰君子之欲有為於天下莫重乎其始進也始進以正猶且以不正繼之況以不正進者乎古之人有欲其以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彊其國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術有淺深而其成功有巨細雖其終身之所為不可逆知而其大節必見於其始進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進以彊國而能霸者也未有進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為堯舜之君使吾民為堯舜之民也以伊尹為以滋味說湯者此戰國之策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見桓公於纍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諸侯攘戎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為霸者之佐是故上無侈說下無卑論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商鞅之見孝公也三說而後合甚矣夫鞅之懷詐挾術以欺其君也彼豈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顧其刑名慘刻之學恐孝公之不能從故設為高論以衒之君既不能是矣則舉其國惟吾之所欲為不然豈其負帝王之略而每見輒變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終於秦也是其進之不正也聖人則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高其道愈高故其合愈難聖人視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謂急矣然未嘗以難合之故而少貶焉者知其始於少貶而其漸必至於陵遲而大壞也故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孔子之世也其諸侯卿大夫視先王之禮樂猶方圓氷炭之不相入也進而先之以禮樂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則聖人以世言之則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於有功者則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則繼之以先王之禮樂其心則然然其進不正未有能繼以正者也故孔子不從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歟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敢進也我能之而君不能不可為也不敢進而進是易其君不可為而為是輕其身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進也曰君茍用我矣我且為是君曰能之則安受而不辭君曰不能天下其獨無人乎至於人君亦然將用是人也則先之以己所欲為要其能否而責成焉其曰姑用而試觀之者皆過也後之君子其進也無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將權以濟道既而道卒不行焉則曰吾君不足以盡我也始不正其身終以謗其君是人也自以為君子而孟子之所謂賊其君者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五
  孔子下
  歴聘荆公 盛均 潁濱
  見陽貨見南子公山不狃佛肸召潁濱 東坡荆公子西晏嬰毁孔子温公
  厄陳蔡范文正公 曾子固 王元之
  祭祀夫子昌黎 六一
  有若似孔子潁濱
  歴聘
  荆公曰古之人僕僕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而曰吾以學孔子者惑矣孔子之始也食於魯魯亂而適齊齊大夫欲害己則反而食于魯魯受女樂不朝者三日義不可以留也則烏乎之曰甚矣衛靈公之無道也其遇賢者庶乎其猶有禮耳於是之衛衛靈公不可與處也於是不暇擇而之曹以適于宋鄭陳蔡衛楚之郊其志猶去衛而之曹也老矣遂歸于魯以卒孔子之行如此烏在其求行道也夫天子諸侯不以身先於賢人其不足與有為明也孔子而不知其何以為孔子也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僕僕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者是沽也子路曰君子之仕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蓋孔子之心云耳然則孔子無意於世之人乎曰道之將興歟命也道之將廢歟命也茍命矣則如世之人何
  盛均論曰學者多稱仲尼歴聘不遇吾謂仲尼觀禮行道不歴聘不遇吾謂仲尼觀禮也夫二國交懽曰聘以臣使於君亦曰聘男輸財於女國駕帛於士皆曰聘故無財與無君國之命一不聘也當德蝕衰周道徂七國蓋仲尼傷禮樂不起是以學韶於齊求師於周將欲鑄義以鏡國張仁以羅俗使明笥為宗資也且去國適衛蓋辭在於仕矣自宋之鄭殆非臣矣絶糧於陳蔡亦無財矣官至司寇果不為士安謂聘哉吾聞夫子觀夏道則之杞觀殷道則之宋較是而言雖他國可知也安謂歴聘哉
  潁濱曰孔子一用於魯有成功矣而魯定公季桓子皆庸人一為女樂所娛視棄孔子如脫弊屣孔子去魯而遊諸侯有意於擇君矣乎當是時諸侯無可言者衛靈公雖無道而善用人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以無失其國孔子宜可輔焉是以去魯三年而往反於衛者四及知其不用然後適陳適蔡皆再孔子之於陳蔡無取焉耳陳蔡近於楚而楚昭王葉公諸梁一時賢君臣也盤桓以俟焉前後六年見葉公不合卒見昭王將用之矣而子西間之昭王亦死知諸侯無復可與共事者然後浩然有歸老之意然反於衛五年以須魯人之招也蓋翔而後集故歟孔子於衛見南子於魯欲從公山弗擾於晉欲從佛肹弟子或疑之而後世亦未免焉昔栁下惠嫗不建門之女魯人不以為淫魯有男子與婦人皆獨居婦人有急將從之拒而弗納婦人曰子何不為栁下惠男子曰栁下惠則可吾則不可孔子聞之曰學栁下惠者未有若此人也然則此亦孔子之所獨歟
  孔子見陽貨 見南子 公山不狃佛肸召
  潁濱曰孔子居魯陽貨欲見而不往陽貨矙其亡也而饋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途與孔子三言孔子答之無違孔子豈順陽貨者哉不與之較耳孟子曰當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夫先之而必答禮之而必報孔子亦有不得已矣孔子之見南子如見陽貨必有不得已與子路疑之而孔子不辯也故曰予所否者天厭之以為世莫吾知而自信於天也東坡曰孔子之事可疑者三公山不狃佛肸之召南子之見此三者皆非常道惟孔子則可故曰聖達節聖人之於元惡大憝皆許其悔過無絶法也二子叛臣而孔子欲從之二子聞之必曰孔子不吾絶也吾猶得為君子也雖不能為君子其為惡必有齊量矣雖然示欲往而卒不往示欲往者權也卒不往者正也設網以取魚不可使魚知其為網也設權以來小人不可使小人知其為權也故孔子於公山不狃佛肸之事皆未嘗正言之言其必不然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又曰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使叛臣為東周而自比於匏𤓰此豈誠然哉雖至愚知其不然也至於南子之事亦猶是也而弟子之疑甚不可以不一出故孔子矢之矢之者正言之謂也著此之為正言以明昔者之非正言也曰子之於人也無所不受子之所不受則天之所棄也天豈棄人哉人自棄也子之所不受則人自棄人自棄則天棄之此子之所以不敢輕絶於人也 又論公山弗擾召曰孔子之不助畔天下之所知也畔而召孔子其意必不在於惡矣故孔子因其有善心而收之使不自絶而已佛肸之不能為東周亦明矣然而用孔子則有可以為東周之道故子欲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 又論佛肸召曰雖有君子不入之言亦有不磷不緇之說是或一道也子路知其一不知其二然而二者舉非也孔子之意則有在矣
  荆公論見南子背蒲盟曰孔子見南子為有禮則孔子不可告子路曰是禮也而曰天厭之乎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以手者權也若有禮而無權則何以為孔子天下之理固不可以一言盡君子有時而用禮故孟子不見諸侯有時而用權故孔子亦見南子孔子與蒲人盟而適衛者將以行法也不如是則要盟者得志矣且有志于人而不得行則聖人之無所奈何孔子適衛非蒲之所能至則孔子何為而不適衛蓋適衛然後足以明義此孔子之所以適衛也
  子西晏嬰毁孔子
  温公論史載楚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曰文武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乃止温公曰子西楚之賢令尹也楚國賴之亡而復存危而復安其志猶晏嬰也其言豈容鄙淺之如是哉 又論齊景公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執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游說乞貸不可以為國温公曰晏嬰忠信以有禮愛君而樂善於晉恱叔向於鄭恱子反於吳恱季札豈以孔子獨不知而毁乎
  厄陳蔡
  范文正公曰困水在澤下澤方竭焉其道不加於物君子困窮之時也夫水者漫於外而後施於物今伏於其内何施之有是則川澤竭而伏其流君子困而隠其道困於險而不改其說坎險也兌說也其惟君子乎能固窮而樂道哉茍不安其困欲尚口而去之窮斯甚矣如此時者卷而懷之極然後反其困必亨故曰困亨夫子之於陳蔡也豈其憂乎
  曾子固曰天地欲泰而先否欲明而先晦天地不否萬物豈知大德乎日月不晦萬物豈知大明乎天下至聖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堯有洪水之災舜有井廩之苦禹有殛鯀之禍湯有大旱之厄文王有羑里之囚周公有管蔡之謗孔子有絶糧之難噫聖人承萬古之美豈以一身為貴乎是知合天地之德不能逃天地之數齊日月之明不能違日月之道泰而不否豈見聖人之志乎明而不晦豈見聖人之道乎故孔子在陳也講誦弦歌不改常性及犯圍之出列從而行怡然而言美之為幸又曰君子不困不成王業果哉身沒之後聖日皎然文明之君封祀不絶有開必先信其然也於戲先師夫子聘於時民不否遁於世民不泰也否則否於一時泰則泰於萬世是使後之王者知我先師之道捨之則㣲用之則昌習之則貴敗之則亡道之美此孰為厄乎
  王元之厄臺銘曰天地厄於晦暝日月厄於薄蝕山川厄於崩竭聖人生而肖天地且禀日月之靈粹得無有于厄乎所以虞舜厄于歴山帝禹厄于洪水成湯厄于夏臺文王厄于羑里我先師夫子厄于陳其道一也于時周室卵危魯道糜潰仁義路絶奢僭源開列國用權蝟芒而起壞禮樂于糟粃視詩書于芻狗孩介王室糞壤儒風俎豆不修軍旅用事茍有衣縫掖而冠章甫者鮮不拔㦸而刺之三綱五常蓋掃地矣夫子抱帝王之道處衰亂之世痛五教之大壞嫉四維而不張刳道德為船航將欲濟天下之墊溺斵禮法為耒耜將欲芟天下之荒穢故不程其力不顧其世聚三千之徒聘七十之國應機設教與世垂範然佩蘭于鮑肆孰聞其熏施法于亂主孰聞其正斯謂天柱將傾折建一指而扶之艱哉為力乎故教不用于哀定位不崇于季孟遜辭于陽貨見忌于子西至於樹迹亦必削而伐之況文行忠信果得用於世耶卒致天厭聖道絶糧于陳顏冉之徒餒目相視我先師則坦爾無悶怡然自居腹虚腸乾未始太息葢聖人為人也不為已也憂道也不憂巳也但欲綴皇綱之絶緒闢帝道為坦途酌三代禮文垂萬古典憲與被王澤浸于生民茍道至于是雖不食而死固無恨哉不然夫豈不知列國有膏粱之禄陪臣竊鍾鼎之食但詭辭婉貌取之如拾芥豈獨區區于六合中以寒餓而自苦耶聖人之用心也不其逺乎吁姦喉佞舌者圖一日之飫飽道醉德者謀萬民之利故教不用乎當時而用于今世位不顯于生前而顯于沒後何則祖述憲章之義雷行天地之間俾夫為君父為臣子者不可斯須而離也得非用于今世耶名載典籍身饗廟食得非顯乎没後耶與夫圖一日之飫者又何遼哉銘曰僭禄尸位没則絶祀所謂伊人莫敖之鬼夫子恥之不其餒而飽德醉義沒則垂世所謂伊人箕山之士夫子求諸可謂仁乎巍巍聖人生而道迍歴聘求合絶糧於陳箕山之士可齊其仁莫敖之鬼且非其倫廟食不匱祀典惟新我來舊國荒臺磷磷拂石勒銘德聲益振
  祭祀夫子
  昌黎曰自天子至郡邑守長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與孔子焉然而社祭土稷祭榖勾龍與棄乃其佐享非其專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壇豈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座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薦祭進退誠敬禮如親弟子者勾龍棄以功孔子以德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德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勾龍棄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無如孔子之盛所謂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者其賢過於堯舜逺者此其效歟
  六一曰釋奠釋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贄故始入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釋奠有樂無尸而釋葉無樂則又其略也故其禮亡焉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又不徧舉於四時獨春秋行事而已記曰釋奠必有合樂國有故則否謂凡有國各自祭其先聖先師若唐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魯之孔子其國之無焉者則必合於隣國而祭之然自孔子沒後之學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為先聖而後世無以易學校廢久矣學者不知所師則又取孔子門人之高弟曰顔回者而配焉以為先師隋唐之際天下州縣皆立學置學官生員而釋奠之禮遂以著令其後州縣學廢而釋奠之禮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廢學廢矣無所從祭則皆廟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聖人不得勢者也然使其得勢則為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沒特以學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得位而沒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德之報舉堯舜莫若何其謬論者與祭之禮以迎尸酌鬯為盛釋奠薦饌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樂舞授器之禮今又廢則於其略者又不備焉然古謂吉凶鄉射賓燕之禮民得而見焉者今皆廢而州縣幸有社稷釋奠風雨雷師之祭民猶得以識先王之禮器焉其牲酒器幣之數升降俯仰之節吏又不多能習至其臨事舉多不中而色不莊使民無所瞻仰見者怠焉以為古禮不足復用可勝歎哉宋之興於今八十年天下無事方修禮樂尊儒術以文太平之功以謂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聖之號以褒崇之講正其禮下於州縣而吏或不能諭上之意凡有司簿書之所不責者謂之不急非師古好學莫肯盡心焉
  有若似孔子
  潁濱曰茍至於君子未有無恥者也孟子稱禹崩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皆不之益而之啓然後益不敢踐天子位太史公稱孔子既沒弟子以有若貌類孔子師之如孔子時及問而不能答乃斥去之夫以益有若之賢而其無恥至此極歟且月宿于畢而雨不應商瞿四十而生五子此卜祝之事而鄙儒所以謂孔子聖人者也戰國雜說類此者多矣孟子猶不能擇而況太史公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六
  孔門弟子
  弟子仕不仕潁濱 范文正公
  顏淵荆公 潁濱 東坡 昌黎
  子夏潁濱
  仲由冉求公西華曾晳言志潁濱
  曾參不列四科李觀 樂天 鄭獬
  樊遲學稼圃潁濱
  宰予從田常作亂潁濱 東坡
  孔門學道教人潁濱
  弟子仕不仕
  潁濱曰惟夫子生於亂世周流齊魯宋衛之間無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諸國宰我仕齊子貢冉有子游仕魯季路仕衛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衆矣然其稱德行者四人獨仲弓嘗為季氏宰其上之三人皆未嘗仕季氏欲以閔子為費宰閔子辭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賢猶不以仕為汙也而三子之不仕獨何歟言未卒有應者曰子獨不見夫適東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邊即之汗瀾不知其深其舟若蔽天之山其色若浮空之雲然後履風濤而不僨觸蛟蜃而不懾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東海之難則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經萬里之害矣周之衰禮樂崩弛天下大壞而欲有救之譬若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子之不顧而仕則其舟楫足恃也諸子之汲汲而忘返蓋亦有漏舟而將試焉則亦隨其力之所及而已若夫三子者願為夫子而未能下顧諸子以為不足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嘗曰世之學栁下惠者未有若魯之男子而吾於三子亦云衆曰然退而書之
  范文正公曰孔子門人七十子之徒天下皆知其賢焉或為邑宰或為家臣或不願仕蓋顯於諸侯者寡矣然則七十子之徒與孔子語而未嘗及怨何哉君子之道充乎已加乎人窮與達外也彼戰國豪士不由孔子之門者則有脫賤貧逐貴高弗奪弗厭滅身覆宗而不悔何哉不循聖人之道挾數以進求行其欲得與失其所重也吾乃知夫由孔子之道者雖困窮以死不害其為賢矣
  顏淵
  荆公曰君子所求於人者薄而辨是與非也無所茍孔子罪宰予曰於予與何誅罪冉有曰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二子得罪於聖人若當絶也及為科以列其門弟子取者不過數人於宰予有辭命之善則取之於由求有政事之善則取之不以不善而廢其善孔子豈阿其所好哉所求於人者薄也管仲功施天下孔子小之門弟子三千人孔子獨稱顏回為好學問其餘則未是好學者閔損原憲曾子之徒不與焉冉求宰我之得罪又如此孔子豈不樂道人之善哉辨是與非無所茍也所求於人者薄所以取人者蓋辨是與非者無所茍所以明聖人之道如宰予冉求二子之不得列其善則士之難全者衆矣惡足以取人善乎如管仲無所貶則從政者若是而止矣七十子之徒皆稱好學則好學者若是而止矣惡足以明聖人之道乎取人如此則吾之自取者重而人之所處者易明道如此則吾之與人其所由可知已故薄於責人而非匿其過不茍於論人而非其全聖人之道本乎中而已春秋之㫖豈易於是哉
  潁濱曰孔子於諸弟子獨稱顏回之好學弟子之賢者衆矣而孔子不以好學許之豈妄言哉吾嘗論之弟子之知孔子者獨顏子耳孔子之道如天然在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顏子識其大者也故仰之而知其有髙者存焉鑽之而知其有堅者存焉故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歟此孔子所以獨稱其好學也人誠有見於此譬如為山雖覆一簣未有能止之者也茍誠無見矣雖既九仞不復能進也此顏子與衆弟子之辨也
  又曰予少年讀書竊嘗怪顏子簞食瓢飲居於陋巷人不堪其憂顏子不改其樂私以為雖不欲仕然抱關擊柝尚可以自養而不害於學何至困辱貧窘自苦如此及來筠州勤勞米鹽之間無一日之休雖欲棄塵垢解覊縶自放於道德之塲而事每刼而留之然後知顏子所以甘心於貧賤不肯求升斗之禄以自給者良以其害於學故也嗟夫士方其未聞大道沉酣世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為樂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華而收其實從容自得不知天地之為大與生死之為變而況其下者乎故其為樂也足以易窮餓而不變雖南面王樂不能加之蓋非有德不能任也予方區區欲磨洗濁汙晞聖賢之萬一自視缺然而欲庻幾顏氏之樂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髙為魯司寇下為委吏乘田惟其所遇無所不可葢達者之事而非學者之所望也
  東坡曰昔夫子以簞食瓢飲賢顏子而韓子乃以為哲人之細事何哉蘇子曰古之觀人也必於其小焉觀之其大者容有偽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無失聲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於蜂蠆孰知簞食瓢飲不為哲人之大事乎乃作顏樂亭詩以遺孔君正韓子之說以自警云天生烝民為之鼻口美者可嚼芬者可嗅美必有惡芬必有臭我無天游六鑿交鬭騖而不返跬步商受偉哉先師安此㣲陋孟賁股慄虎豹卻走𦕈然其身中亦何有我求至樂千載無耦執瓢從之忽焉在後
  昌黎曰登孔氏之門者衆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孰非由聖人之道為君子之儒者乎其於過行過言亦云鮮矣而夫子舉不貳過惟顏氏之子其何故哉請試論之夫聖人抱誠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德茍發諸中形諸外者不由思慮莫非規矩不善之心無自入焉可擇之行無自加焉故惟聖人無過故所謂過者非謂發於行彰於言人皆謂之過而後為過也生于其心則為過矣故顏子之過此類也不貳者蓋能止之於始萌絶之於未形不貳之於言行也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自誠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無過者也自明誠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不勉則不中不思則不得不貳過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又曰顏氏之子其殆庻幾乎言猶未至也而孟子亦云顏子具聖人之體而㣲者皆謂不能無生于其心而不暴之於外考之於聖人之道差為過耳顏子自惟其若是也於是居陋巷以致其誠飲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貴妨其道不以隠約易其心確乎不拔浩然自守知高堅之可尚忘鑽仰之為勞任重道逺竟莫之致是以夫子歎其不幸短命今也則亡謂其不能與己並立於至聖之域觀教化之大行也不然夫行發於身加於人言發乎邇見乎逺茍不慎也敗辱隨之而後思欲不貳過其於聖人之道不亦逺乎而夫子尚肯謂之其殆庻幾孟子尚復謂之具體而㣲者哉則顏子之不貳過盡在是矣
  子夏
  潁濱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於灑掃應對進退而不急於道使其來者自盡於學日引月長而道自至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譬如農夫之植草木既為之區别溉種而時耨之風雨既至小大甘苦莫不咸得其性而農夫無所用巧也孔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達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者之力也異哉今世之教者聞道不明而急于夸世非性命道德不出於口雖禮樂刑政有所不言矣而況於灑掃應對進退也哉教者未必知而學者未必信務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偽自是而起此子夏所謂誣也
  仲由冉求公西華曾晳言志
  潁濱曰四子之言皆其志也夫子之哂由也以其不讓而其與點也以其自知之明與如曾晳之狂其必有不可施於世者矣茍不自知而强從事焉禍必隨之其欲從弟子風乎舞雩樂以忘老則其處已者審矣不然孔子豈以不仕為貴者哉
  曾參不列四科
  李觀曰客有言曰仲尼聖人也曾參孝子也十哲皆仲尼門人也察其能孝於家能忠於君能友於兄弟能信於朋友可以臨事可以成章故加其美目也而曾參雖不聞兼此數者乃其近者小者而仲尼區别四科前後十哲曾參不及者何也主人對之曰噫非仲尼區别四科前後十哲之名乃一時之言也非燕居之時門人盡在而言也于時仲尼圍於陳畏於匡曾參不在從行之中故仲尼言左右者揚其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皆可邀時之遇行已之材不得者是以美而類之傷而歎之非曾參不當此數子也使曾子于時得與數子從行則仲尼之聖不遺參之孝不後冉伯牛仲弓之目也必矣客於是稱謝而退或者止之曰客之問知其一未知其二主人對得其細未得其大且仲尼抱至聖之德值多難之代周遊栖遲不遇天下仕魯不終過宋伐樹之衛不用適楚逢患而四科之徒未嘗離其起居闕其絃誦不以師道窮而曰妨已之進不以身之私而越去終日温温孜孜提攜負荷從其行止如手足羽翼時仲尼有仁思德慮未言者顏回輒發之故謂之德行矣仲尼言有所陳未達而端木賜輒達之故謂之言語矣子路勇毅果正之士也侍仲尼而不善之道不得入焉故謂之政事矣子游子夏之文春秋之外得與聖人論之故謂之文學矣故數子居則講仲尼之道行役則任仲尼之事而曾參則安在焉患難則未嘗有用焉且夫孝者人性當然也不至者非人也參茍至之乃得為人矣夫何異也且十哲之徒孰有非孝乎而參獨以有孝之名加其數子之長故不得與之同目也何謂不在從行之中而遺之也夫孝者不止於家也事君慎其事忠其命乃孝也事師聘其道敬其事乃孝也不去危即安不冒利背誼乃孝也而參不敬其事矣不能冐義背利矣乃孝其孝也非孝也子從儒守學宜識所言何言之介也主人拊几而起曰爾之辨則辨矣如何斯可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樂天曰曾參不列四科者非為德行才業不及諸人也蓋繫於一時之事耳請為始終言之昔者仲尼有聖人之德無聖人之位棲棲應聘七十餘國與時竟不偶知道終不行感鳳泣麟慨然有吾已矣夫之嘆然後自衛反魯删詩書定禮樂修春秋立一王之法為萬代之教其次則叙十哲論四科以垂示將來當此之時顏閔游夏之徒適在左右前後目擊指顧列入四科亦一時也孝經云仲尼居曾子侍此言仲尼閒居之時曾參則多侍從曾參至孝不忍一日離其親及仲尼旅遊歴聘自衛反魯之時曾參或歸養於家不從門人之列論擬之際偶獨見遺由此明之非曾參德行才業不及諸門人也所以不列四科者蓋一時之闕耳因一時之闕為萬代之疑從此辨之可無疑焉
  鄭獬曰四科非夫子擇之也吾疑其為曾子之言論語曾子之出也蓋曾子常與其弟子評先師之門人賢其賢者次第之非曾子自著之則曾子之弟子拾記之云爾SKchar以解之以其字之也語之稱弟子自相謂則字之師語弟子則名之弟子之於師雖朋友亦名之今四科皆字也茍夫子言固名之矣曰德行顏回閔損冉耕冉雍言語宰予端木賜政事冉求仲由文學言偃卜商而反曰顏淵閔子騫云云如是曾子為其朋友而字之吾用是固知非夫子擇之而曾子之出也亡疑矣按而言則曾子不當於四科也亦宜或曰此據從蔡者言之字者所以褒也曰行於蔡吾不知其果盡從與否也然七十子尚能踰此十人者乎語非春秋書SKchar以用其字褒也曰上曷不明著之曰曾子云而無有發者何也曰記者云耳或著焉或去焉不必例於此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曰賢哉回也著之矣柴也愚參也魯堯曰咨汝舜子温而厲子在鄉黨則皆去之於此獨不著曾子豈不得耶
  樊遲學稼圃
  潁濱曰樊遲之學為農圃蓋將與民並耕而食歟此孟子所謂許行之學也孟子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此孔子所謂樊遲小人也
  宰予從田常作亂
  潁濱曰太史公言宰我為臨淄大夫與田恒作亂夷其族孔子恥之余以為宰我之賢列於四科其師友淵源所從來逺矣雖為不善知不至於從畔逆弑君父也宰我不幸平居有晝寢短喪之過儒者因遂信之蓋田恒之亂本與闞止争政闞止亦曰子我也田恒既殺闞止而宰我䝉其惡名豈不哀哉且使宰我信與田恒之亂恒既殺闞止弑簡公則尚誰族宰我者事蓋必不然矣夫使宰我陷於逆亂猶不足惜也而使孔子之門人高弟至此豈不為孔子惜哉東坡曰常病太史公言宰我與田常作亂夷其族使吾先師之門乃有叛臣焉而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間豈非千載不蠲之惑也耶近令邁考閱經書究其所自則宰我不叛尤驗明甚太史公因陋承疑使宰我負寃千歲而吾先師與蒙其垢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快也李斯上書諫二世其畧曰田常為簡公臣布德施惠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陰取齊國殺宰予於庭是宰我不從田常為常所殺也而弟子傳乃云宰我與田常作亂而滅其族孔子恥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逺宜得其實弟子傳妄也
  孔門學道教人
  潁濱曰孔子之所以教人者始於灑掃應對進退及其安之然後申之以絃歌廣之以讀書曰道在是矣仁者見之斯以為仁智者見之斯以為智矣顏閔由是以得其德予賜由是以得其言求由由是以得其政游夏由是以得其文皆其才而成之譬如農夫墾田以植草木大小長短甘辛鹹苦皆其性也吾無加損焉能養而不傷耳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如孔子猶養之以學而後成故古之知道者必由學學者必由讀書傅說之詔其君亦曰學于古訓乃有獲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而況餘人乎子路之於孔子有兼人之才而不安於學嘗謂孔子有人民社稷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非之曰汝聞六言六蔽矣乎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凡學而不讀書者皆子路也信其所好而不知古人之成敗與所遇之可否未有不為病者雖然孔子嘗語子貢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非多學之所能致則子路之不讀書未可非耶曰非此之謂也老子曰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以日益之學求日損之道而後一以貫之者可得而見也孟子論學道之要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心勿忘則莫如學必有事則莫如讀書朝夕從事於詩書待其久而自得則勿正勿助之謂也譬之稼穡以為無益而捨之則不耘苗者也助之長則揠苗者也以孔孟之說考之乃得先君之遺意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七
  佛教昌黎 李節 樂天 曾子固 六一
  佛教
  昌黎曰佛者西域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一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一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一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一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夀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夀所極蓋亦俱年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盡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反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事亦可知矣云云
  李節曰業儒之人喜排佛氏其論必曰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代皆無有佛釋氏之典衰亂之所奉也宜一掃絶剗革之使不得滋釋氏源於漢流於晉瀰漫於宋魏齊梁陳隋唐孝和聖真之間論者之言粗矣抑能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者也吾請言之昔有一夫膚腯而色凝氣烈而神清未嘗謁醫未嘗禱鬼恬然保順罔有札瘥之患故善也耶一夫不幸而有寒暑風濕之痾背隆而足躄耳聵而目瞑於是攻熨之術用焉禳禬之事紛焉是二夫豈特相反耶蓋病與不病異勢也嗟乎三代之前世康矣三代之季世病矣三代之前禹湯文武德義藩之周公孔子典教持之道風雖衰漸漬猶存詐不勝信惡知避善於是有擊壤之歌由賡之詩人人而樂也三代之季道風大衰力詐以覆信扇澆而散朴善以柔退惡以强用廢井田則豪窶相承矣貪封畧則攻戰亟用矣務實帑則聚斂之臣升矣務勝下則掊克之利貴矣上所以御其下者欺之下所以奉其上者茍之上下相仇激為怨俗於是有汨羅之客有負石之夫人人愁怨也夫釋氏之教以清浄恬虚為禪定以柔謙退讓為忍辱故怨争可得而息也以菲薄為修行以窮達夀夭為因果故賤陋可得而安也故其喻云必煩惱乃相佛性則其本衰代之風激之也夫衰代之風舉無可樂者也不有釋氏以救之尚安所寄心乎論者不責衰代之俗而尤釋氏之盛則是抱疾之夫而責其醫禱攻療者也徒知釋因衰代而生不知衰代須釋氏之救也何以言之耶夫俗既病矣人既愁矣不有釋氏使安其分勇者將奮而思鬭智者將静而思謀阡陌之人將紛紛而羣起矣今釋氏一歸之分而不責於人故賢知嶲朗之士皆息心焉其不能達此者愚人也惟上所役焉而已雖衰亂之俗而安賴此也若之何而剪去之哉論者不思釋氏扶世助教之大益而疾其雕鎪彩繪之小費吾故曰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者也
  樂天曰上古之化也大道惟一中古之教也精義無二蓋上率下以一德則下應上無二心故儒墨六家不行於五帝道釋二教不及於三皇迨乎德既下衰道又上失源離派别樸散器分於是乎儒道釋之教鼎立於天下矣降及近代釋氏尤甚焉臣伏觀其教大抵以禪定為根以慈忍為本以報應為枝以齋戒為葉夫然亦可以誘掖人心輔助王化然臣以為不可者有以也臣聞天子者奉天之教令兆人者奉天子之教令令一則理二則亂若參以外教二三孰甚焉况國家以武定禍亂以文理華夏執此二柄足以經緯其人矣而又區區西方之教與夫子抗衡臣恐乖古先惟一無二之化也然則根本枝葉王教備焉何必使人去此取彼若欲以禪定復人性則先王有恭默無為之道在若欲以慈忍厚人德則先王有忠恕惻隠之訓在若欲以報應禁人僻則先王有懲惡勸善之刑在若欲以齋戒抑人淫則先王有防欲閑邪之禮在雖臻其極理則同歸或能助於王化然於異名則殊俗足以貳乎人心故臣以為不可者以此也況僧徒日益佛寺日崇勞人力於土木之功耗人利於金寶之飾移君親於師資之際曠夫婦於戒律之間古人云一夫不田有受其餒者一婦不織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勝數皆待農而食待蠶而衣臣竊思之晉宋齊梁以來天下凋弊未必不由此矣
  曾子固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晩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蓋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睹聖人之内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蓋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德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㛰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羣象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内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内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内矣易曰知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内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於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又曰人不能相持以生於是聖人者起紹天開治治者罔不云道德仁義禮智六達而不悖然後人乃克羣遊族處生養舒愉歴選列辟無有改此者也獨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梟亂之地假漢魏之衰世基潛跡文詭辯奮醜行至晉終梁破正擅邪鼔行中國有卑世主輕海内之實盛從詭譎嵬瑣恣睢之邪情馳騖祓祥傾盪怪神之邪說離君臣叛父子捐耒耜桑柘之務髠而緇不儷不嗣辟而無用意者在削滅典刑剗學刮語寢禮崩樂塗民視聽遂將驅除唐虞汩沉三代杜塞仲尼之訓檢自賢其淫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為言動居處皆變諸異俗緬惟在昔尊禮義而尚失疇圯廢而克終故聖明者稱唐虞暴亂者蹈幽厲況欲盡汛掃人之所以生息之道漂蕩聖賢數千載功業專遂已之私而可以行之哉雖宿儒碩生繩其僻邪乖刺勤懇於策書然世主莫之寤其波流汗漫無其捄止其徒相與唱而大之習為譸張幻惑下禍降休若探諸篋與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悉天下之財什伍而奉焉其廬益侈其衆益蕃其辨益枝葉耗費無窮而怪亂無極矣哀哉孰抑而正之與或曰斯嫉其迹庻矣盍究其源情性奭然與孔子異意凡為之者不愛官争能賢夫惟印組為務逐逐然相軋也曰否明先王之道内足以不惑外足以行事情性有不平歟背而之他將失其平尚何有於孔子之意官也以行吾道能也以治不能或争而軋之者自其戾先王之道而教義不行也尊教興義則上讓而下競疇軋之乎謀末而遺本以售其辭斯害也已浮圖利心無足而假無欲也行偽險穢而彊高言淡泊也惡在其為賢哉則又以謂為愚者設之故鬼神之相司察㝠報隂謫災福相勝相摩之說以震恐于其心覬其感懼而創艾是又惑也其以㝠報隂謫之可畏孰與畏刑而慕賞哉謇謇者陳禮義損益灼然著乎其前當世之法生殺出入升黜成敗焯乎迫于其心而猶不知省而避也奚暇顧未至之祓祥哉若晉魏梁隋之間蹈道者鄉勸而抵觸者衰止歟否也則浮屠之說無益已可知矣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備而塔廟叢於海㝢緣南畝操機杼之民寡而斷髮異服之𨽻肩相摩踵相交也綴學立制補禮改樂之道未極而蠻貊之書眩中國者驪駕聫駟不足載邃宇髙棟不足容也聲明文物之具未完而洪鐘疊鼔之聲鏗鏘於閭閻崇奉之侈古之未極者今復盡行之矣民父子糲粱之食褐衣之襲舉捐之矣是以在下不免乎有凍餓之民操觚囊而為溝中瘠也為今之策先民所謂復其人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導之出於中計斥禱祠之未制厭勝之嵬學自上先焉場廟勿新也誦試勿數也冠而𨽻籍五百髠其一人為老子學搥提仁義截絶禮法亂人倫耗農桑之務其源不可不深為制倣此顧其數亦創艾之一端也王者正德以應天純仁以得民羣天下之智愚而告之以往古教之以至順粲焉寰宇之間形氣之内聖人之典章存焉可以外運造化内霑毫芒寝之以純嘏矣惡用釋氏之法荒唐之學哉
  六一曰佛法為中國患千餘歲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蓋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其氣虚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異端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如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缺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於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缺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缺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昔堯舜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受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民皆盡於南畝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笙匏俎豆以恱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為祭祀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恱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蓋堯舜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其民也不用力乎南畝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乎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禮樂而趣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周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特乘間而出千有餘歲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壞井田最先廢而兼幷游惰之奸起其後所謂蒐狩㛰姻喪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奸者有暇而為他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奸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趣佛於此時乘其隙方鼔其雄誕之說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而況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驅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赩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說以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歲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沉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仲舒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謂修其本而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蓋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𦕈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他為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尚不能甘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又曰昔荀卿之說以為人性本惡著書一篇以持其論予始愛之及見世人之歸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說繆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為佛者棄其父子絶於夫婦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蟲蠧之𡚁然而民皆相率而歸焉者以佛有為善之說故也嗚呼誠使吾民曉然知禮義之為善則安知不相率而從哉奈何教之諭之之不至也佛之說熟於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於禮義之事則未嘗見聞今將號於衆曰禁汝之佛而為吾禮義則民將駭而走矣莫若為之以漸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蓋鯀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其患自息蓋患深勢盛則難與敵莫若馴致而去其害之易也今堯舜三代之政其說尚傳其具皆在誠能講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漸使民皆樂而趨焉則充行乎天下而佛無所施矣傳曰物莫能兩大自然之勢也奚必曰火其書而廬其居哉昔者蠻夷戎狄雜居九州之間所謂徐戎白狄荆蠻淮夷之類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類並侵於中國故秦以西戎據宗周矣楚之君僭號稱王春秋書用鄫子傳記被髪於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為幸當是之時佛雖不來中國幾何其不淪胥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義廢則呉楚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别嫌㣲而明中外然後王道復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帶其為患者特佛爾其所以勝之之道非有甚高難行之說也患乎忽而不為耳夫郊天祀地與夫宗廟社稷朝廷之儀皆天子大禮也今皆舉而行之至於蒐狩㛰姻喪祭鄉射之禮此郡縣有司之事也在乎講明而頒布之耳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漸則不能入於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後仁今之議者將曰佛來千餘歲有力者尚無可奈何何用此迂緩之說為是則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棄必世之功不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歎為俑者不仁蓋傷乎啟其漸而至於用殉也然則為佛者不猶甚於作俑乎當其始來未見其害引而内之今為害著矣非待先覺之明而後見也然而恬然不以為怪者何哉夫物極則反數窮則變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窮極之時可以反而變之不難也昔三代之政皆聖人之事業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文而相救就使佛為聖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況其非聖人者乎姦邪之士見信於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於亂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謂姦且邪矣蓋其為說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雖見其𡚁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歟抑不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而勝之捨是而將有為雖賁育之勇孟軻之辯太公之陰謀吾見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岀計未及行而先已陷於禍敗矣何則患深勢盛難與敵非馴致而為之莫能也故修其本以勝之作本論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七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八
  老子之道荆公 潁濱 范文正 東坡樂天佛老之教昌黎 六一 潁濱
  老子之道
  荆公曰道有本末本者萬物之所以生也末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萬物以生也末者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後萬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萬物以生則是聖人可以無言也無為也至乎有待於人力而萬物以成則是聖人之所以不能無言也無為也故昔聖人之在上而以萬物為已任者必制四術焉四術者禮樂刑政是也所以成萬物者也故聖人唯務修其成萬物者不言其生萬物者蓋生者尸之於自然非人力之所得與矣老子者獨不然以為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為也故抵去禮樂刑政而唯道之稱焉是不察於理而務髙之過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預乎唯其涉乎形器是以必待於人之言也人之為也其書曰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夫轂輻之用固在於車之無用然工之琢削未嘗及於無者蓋無出於自然之力可以無與也今之治車者知治其轂輻而未嘗及於無也然而車以成者蓋轂幅具則無必為用矣如其知無為用而不治轂輻則為車之術固已疎矣今知無之為車用無之為天下用然不知所以為用也故無之所以為用者以有轂輻也無之所以為天下用者以有禮樂刑政也如其廢轂輻於車廢禮樂刑政於天下而坐求其無之為用也則亦近於愚矣
  潁濱曰孔子以仁義教人而以禮樂治天下仁義禮樂之變無窮而其稱曰吾道一以貫之茍無以貫之則因變而行義必有支離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語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而孔子自謂下學而上達者洒掃應對詩書禮樂皆其所從學也而君子由是以達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達其道故萬變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蕩此孔子之所以兩得之也蓋孔子之為人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達者有見而未達者不眩也老子之自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略其器使達者易入而不恤其未達也要之其實皆至於道而所從施之有先後耳三代之後釋氏與孔老並行於世其所以異者體道愈逺而立於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見以示人而不憂其不悟其說又老氏之𦕈也老子八十一章予嘗為之解其說如此
  范文正公曰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言人知愛名不如愛其身之親也莊子曰為善無近名言為善近名人将嫉之非全身之道也此皆道家之訓使人薄於名而保其真斯人之徒非爵禄可加賞罰可動豈為國家之用哉我先王以名為教使天下自勸湯解網文王葬枯骨天下諸侯聞而歸之是三代人君已因名而重也太公直鈎以邀文王夷齊餓死于西山仲尼聘七十國以求行道是聖賢之流無不涉乎名也孔子作春秋即名教之書也善者褒之不善者貶之使後世君臣愛令名而勸畏惡名而惰矣夫子曰疾沒世而名不稱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然則為善近名豈無偽耶臣請辯之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性本仁義三王身之也躬行仁義五霸假之也假仁義而求名後之諸侯逆天暴物殺人盜國不復愛其名者也人臣亦然有性本忠孝者上也行忠孝者次也假忠孝而求名者又次也至若簡賢附勢反道敗德弑父叛君唯欲是從不復愛其名者下也人不愛名則雖有刑法干戈不可止其惡也武王克商式商容之閭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是聖人敦奨名教以激勸天下如取道家之言不使近名則豈復有忠臣烈士為國家之用哉
  東坡曰天下之道惟其辯之而無窮攻之而無間辯之而有窮攻之而有間不足以為道昔者六國之際處士横議以熒惑天下楊氏為我而墨氏兼愛凡天下之人有以君臣父子之親而不相顧者皆歸於楊氏而道途之人皆可以為父子兄弟者舉皆歸於墨氏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以絶天屬之親而合其無故之歡此其勢然也故老聃莊周知天下之不正也起而承之以為兼愛為我之不足以收天下是以不為為我不為兼愛而處乎兼愛為我之外此其意以為不兼愛則天下譏其無親不為我則天下譏其為人故兩無所適處而泛泛焉浮游於其間而曰我皆無所為以是足以自免而逃天下之是非矣天下之惟其是所是非所非是以其說可得而考其終今以老莊無所是非而其路歸於無有此其思之亦詳矣楊氏之為我墨氏之兼愛此其為道莫不有所執也故為我者為兼愛之所詆而兼愛者為為我之所毁是二者其地皆不可居然而得其間而固守之則可以杜天下之異端而絶其口蓋古之聖人惟其得而居之是以天下大服而其道遂傳於後世今老聃莊周不得由大道而見其隙竊入於其間而執其機是以其路縱横堅固而不可破也且夫天下之事安可一說治也而彼二子者欲一而兼愛斷之以為我故其說有時焉而遂窮夫聖人能處於其間而制其當然兼愛為我亦莫齊也而能用之以無失乎道處天下之紛紜而不失其當故曰伯夷叔齊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夫無可無不可此老聃莊周之所以為辯也而仲尼亦云則夫老聃莊周其思之不可以為不繆矣蓋嘗聞聖人之道處於可不可與之際而遂從而實之是以其說汗漫而不可詰今將以求夫仲尼老聃之是非者惟能知夫虚實之可用與否也已蓋夫天下固有物也有物而相遭則固亦有事矣是故聖人從其有而制其御有之道以治其有實之事則於天下夫亦何事之不可為至區區焉求其有以納之於無則其為用不勝勞矣夫老聃莊周則未嘗知其窮矣夫其窮者何也不若從其有而有之之為易也故曰常無欲以觀其妙而又曰常有欲以觀其徼既曰無之以為用又曰有之以為利而至於佛者則曰斷滅而又曰無斷無滅既曰無矣而又恐無之反以强既斷滅矣又恐斷滅之為累則夫其情可見矣昔者仲尼有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夫老聃莊周其迹近於中庸而無忌憚也哉
  樂天曰夫欲使人情儉朴時俗清和莫先於體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寛簡務儉素不眩聰察不役智能而已蓋善用之者雖一邑一郡一國至於天下皆可以致清浄之理焉昔宓賤得之故不下堂而單父之人化汲黯得之故不出閤而東海之政成曹參得之故獄市勿擾齊國大和漢文得之故刑伐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無他清浄之所致耳故老子曰我無為而人自化我好静而人自正我無事而人自富我無欲而人自撲此四者皆黄老之要道也陛下誠能體而行之則人儉朴而俗清和矣
  佛老之教
  昌黎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漢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仁義道徳云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不惟舉之於其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相生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焉寒然後為之衣飢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宫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强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能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浄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與王其號各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飲而飢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者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絲麻其居宫室其食粟米蔬果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然則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庻乎其可也六一曰夫老與佛之學皆行於世久矣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於世二家之說皆見斥於吾儒宜其合勢并力以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豈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說相盭而然耶故其代為興衰各繋於時之好惡雖善辯者不能合二說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則其為事同焉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禍福人之趨者常衆而熾老氏獨好言清浄逺去靈仙飛化之術其事㝠深不可質究則其為常以淡泊無為為務故凡佛氏之動搖興作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獨興其間能自力而不廢者豈不賢於其徒也哉
  潁濱曰聖人將有以奪之必有以予之將有以正之必有以揉之納之於正而無傷其心去其邪僻而無絶其不忍之意有所矯拂於天下大變其俗而天下不知其為變也釋然而順油然而化無所齟齬而天下遂至於大正矣蓋天下之民邪淫不法紛亂而至於不可告語者非今世而然也夫古者三代之民耕田而後食其粟蠶繅而後衣其帛欲享其利而勤其力欲獲其報而厚其施欲求父子之親則盡心於慈孝之道欲求兄弟之和則致力於友悌之節欲求夫婦之相安朋友之相信亦莫不務其所以致之之術故民各治其生無望於僥倖之福而力行於可信之事凡其所以養生求福之道如此其精也至其不幸而死其親戚子弟又為之死喪祭祀歲月伏臘之制所以報其先祖之恩而可安䘏孝子之道者甚具而有法籩豆簠簋飲食酒醴之薦大者於廟而小者於寢薦新時祭春秋不闕故民終三年之喪而又於終身不絶之恩愛慘然若其父祖之居於其前而享其報也至於後世則不然民怠於自修而其所以養生求福之道皆歸於鬼神㝠寞之間不知先王死喪祭祀之禮而其所以追養其先祖之意皆入於佛老虚誕之說是以異端之教交於中國縱横放肆其尊貴富盛比於王者而其徒黨遍於天下其宫室屋宇衣服飲食常侈於天下之民而中國之人明哲禮義之士亦未嘗以為怪幸而其間有疑怪不信之心則又安視而不能去此其何故也彼能執天下養生報死之權而吾無以當之是以若此不可制也蓋天下之君子嘗欲去之而亦既去矣去之不久而還復其故其教之入於民者甚深而其道之恱於民者甚佞世之君子未有以解其所以入而易其所以恱是以終不能服天下之民以為養生報死皆出於此吾未有以易之而遂絶其教欲納之正而傷其心欲去其邪僻而絶其不忍之意故民之從之也甚難聞之曰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淵實作乎此者必有以動乎彼也夫天下之民非有所恱乎佛老之道而恱乎養生報死之術今能使之得其所以恱之之實而去其所以恱之之名則天下何病而不從蓋先王之教民養生有方而報死有禮凡國之賞罰黜陟各當其實貧富貴賤皆出於其人之所當然力田而多收畏法而無罪行立而名聲發德成而爵禄至天下之人皆知其所獲福之因故無惑於鬼神而其祭祀之禮所以仁其祖宗而慰其子孫之意者非有鹵莾不祥之意也故孝子慈孫有所歸心而無事於佛老臣愚以為嚴賞罰敕官吏明好惡慎取予不赦有罪使佛老之福不得茍且而惑其生因天下之爵秩建宗廟嚴祭祀立尸祝有以大塞人子之望使佛老之報不得乘隙而制其死蓋漢唐之際嘗有行此者矣而佛老之說未去亦嘗有去者矣而賞罰不詳祭祀不謹是以其道牢固而不可去既去而復反其舊 又曰善為言者因其人之言而與之言則天下之辯者服矣與其里人言曰吾父以為不然則誰肯信以為爾父之是是故不若與之論曲直雖楚人可以與秦人言之而無害故夫天下之所為多言以排夫異端終以不明者惟不務辨其是非利害而以父屈人也夫聖人之所為尊於天下為其知天理之所在也而周公仲尼所以為信於天下以其子弟而知之也故非其子弟則天下有不知周公之為周公而仲尼之為仲尼也是故老聃莊周其為說不可以周孔辨也何者彼且以為周孔之不足信也夫聖人之於事譬如規矩之於方圓爾天下之人信規矩之於方圓而以䂓矩辨天下之不方不圓則不若求其至方至圓以隂合於規矩使規而不圓矩而不方則無害於吾說若此則其勢易以折天下之異論昔者天下之士其論老聃莊周與佛老之道皆未嘗得其要也老聃之說曰去仁義絶禮樂而後天下安吾之說曰仁義禮樂天下之所恃以治者佛之說曰棄父絶子不為夫婦放雞豚食菜茹而後萬物遂而吾之說曰父子夫婦食雞豚而遂萬物之性夫彼且以其說而吾亦以其說彼且不吾信如吾之不彼信也蓋天下之不從莫急於未信而强刼之故夫仁以安人而行之以義節之以禮而播之以樂守之以君臣而維之以父子兄弟食肉而飲酒此明於孔子者之所知也而欲以諭其所不知之人而曰孔子則然嗟夫難哉愚則不然曰天下之道辯之而無窮攻之而無間辯之而有窮攻之而有間則是不足以為道果孔子而有窮也亦將舍而他之惟其無窮是以知其為道而無疑蓋天下有能平其心而觀焉而不牽夫仲尼老聃之名而後可以語此也 又曰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自五帝三王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後雖召公畢公之賢君子不以為知道者至春秋之際管仲晏子子產叔向之徒以仁義忠信成功於天下然於其道則已逺矣孔子出於周末收文武之遺而得堯舜之極其稱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嘗自謂我下學而上達者於其門人惟顔子曾子庶幾以道許之一時賢者若老子之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稱孔子既見老子退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繒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雲氣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老子體道而不嬰於物孔子至以龍比之然卒不與共斯世也捨禮樂刑政而欲行道於世孔子固知其難哉東漢以來佛法始入中國其道與老相出入皆易所謂形而上者而漢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晉以後略知之矣好之篤者則欲施之於世疾之深者則欲絶之於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與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與吾教異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興區區一隅招延緇素譯經談妙至者凡數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繼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嘗見至捨身為奴𨽻郊廟之祭不薦毛血父子皆陷於侯景而國隨以亡議者觀秦梁之敗則以佛法為不足賴矣後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勸帝斥去僧徒毁經壞寺既滅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長生徇道士之私夷佛滅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議者觀魏唐之禍則以佛法為不可忤矣二者皆見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說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氣養心其髙不可嬰其潔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將望而敬之聖人之所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絶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蹷道之於物無所不在而尚可非乎雖然蔑君臣廢父子而以行道於世其𡚁必有不可勝言者誠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不知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渙然不見其際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遺意也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九
  文侯
  國之興亡潁濱
  惠王
  惠王不肖温公
  孟子對王以仁義温公
  移粟救飢荆公
  安僖王
  公子無忌潁濱 東坡 温公
  武靈王
  武靈王之亡温公
  惠文王
  藺相如潁濱
  孝成王
  長平之敗潁濱
  平原君潁濱
  虞卿潁濱
  魯仲連潁濱
  頗牧温公 潁濱
  獻子
  韓之興不在獻子潁濱
  昭侯
  賞罰公而享國温公
  諸王
  齊國之興亡温公
  威王
  誅賞老泉 牛僧孺
  淳于髠東坡
  宣王
  陳仲子潁濱 温公
  湣王
  孟嘗伐秦潁濱
  孟嘗養士温公 東坡 荆公
  襄王
  田單東坡 潁濱
  齊王建
  顏蠋東坡
  國之興亡
  潁濱曰魏文侯非戰國之君也内師事卜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被儒者服身無失德用吳起西門豹李悝盡力耕戰民賴以富而敵不敢犯外以禮與信交接諸侯與韓趙無怨終其身魏人不知戰國之患雖非盛德之主使當平世得行其志雖漢文帝不能逺過也一時諸侯無足言者矣至子武侯稍以侵暴鄰國至孫惠王藉父祖之業結怨韓趙齊乘其弊殺龐涓虜太子秦人因之遂取西河地魏由此衰不然以全魏之力據山河之利秦豈能動之哉
  惠王不肖
  温公曰魏文侯以列國大夫好賢禮士終為天下顯諸侯至于今稱之惠王有一商鞅不能用而棄之於秦使還為國害喪地七百里竄身大梁子孫遂㣲賢不肖之相望豈不逺哉
  孟子對王以仁義
  温公載孟子告梁惠王曰何必曰利子思吿孟子牧民之道先利之仁義固所以利之也易曰利者義之和利用安身以崇德此皆利之大者也温公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惟仁者知仁義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之對梁王直以仁義而不及利者所與言之異故也
  移粟救飢
  荆公曰梁惠王嘗移粟以救飢饉孟子論而非之所謂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若夫治不由先王之道者是徒善徒法也五帝三王之世可謂隆盛亦不能使五榖常登水旱不至然無凍餒民者上有美政而下有儲蓄之備也
  公子無忌 侯嬴 朱亥
  潁濱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計盜兵符殺晉鄙而奪其軍撃秦以全趙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還魏幾無以安其身殆哉其後秦兵攻魏無忌無還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歸合諸侯破秦軍使宗廟復安兄弟如故然後得名因以立於世蓋無忌之名發於侯生而全於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廢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東坡朱亥墓銘曰崔嵬髙邱其下為誰唯魏烈士朱亥是依時惟布衣不震不驚晉鄙在師孔嚴不孤進取其顱視如豚豭昔在屠肆誰養其威鼔刀市人誰者畏之仡仡勇夫殺人如蒿及其所難或失其刀惟是貧賤無以自豪賤而能豪是謂真勇士之布衣其亦在養有或不養臨事而恐唯是屠者其養可取温公曰無忌去而魏輕還而魏重安僖王猶以為疑無忌死而魏亡賢者之於國家如何哉
  武靈王之亡
  温公曰武靈王不顧流俗變常服習騎射以制林胡滅中山大啟土宇威加强秦可謂賢君矣及溺於嬖寵欲分國以王二子卒餓死沙丘宫佚欲之為敗也如此
  藺相如
  潁濱曰藺相如非戰國之士也以死行義不屈於强秦以禮為國不較於㢘頗其處剛柔進退之際頗類學道者使居平世可以為大臣矣非戰國之士也
  長平之敗
  潁濱曰趙於戰國强國也非大失計未遽亡也孝成王貪上黨之利不聽趙豹而聽趙勝以致秦怒一失矣使廉頗拒長平聽秦之間而使趙括代頗再失矣趙括既敗邯鄲被圍虞卿請以重寶附楚魏以援國示秦則秦媾可合王不能用而聽趙豹使鄭先入秦求媾諸侯由此莫敢救趙三失矣積此三失以致大敗僅能自存由此觀之非秦獨能敗趙而趙之所以自敗者多矣故善為國者必先定計慮計慮既定雖有禍敗不至亡國也
  平原君
  潁濱曰趙勝傾身下士以竊一時之聲可矣至於為國計慮勝不知也趙欲拒燕有㢘頗趙奢不能用而割地與齊以借田單知單之賢而不知其不為趙用也及韓馮亭以上黨嫁禍於趙趙豹明其不可而勝貪取之長平之禍成於趙勝一言此皆貴公子不知務之禍也乃欲使之相危國拒强秦難哉
  虞卿
  潁濱曰游說之士皆歴詆諸侯以左右網其利虞卿終始事趙專持從說其言前後可考無反覆之病觀其赴魏齊之急捐相印棄萬户侯而不顧此固義俠之士非說客也哉然太史公記虞卿與趙謀事皆秦破長平後而卿為魏齊棄相印走大梁則前此矣意者魏齊死卿自梁還復相趙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魯仲連
  潁濱曰戰國游說之士非縱即横說行交合而寵禄附之故士不厭詭詐争走於利魯仲連辯過儀秦氣淩髠衍而從横之利不入於口因事放言切中機㑹排難解紛如決潰堤不終日而成功逃避爵賞脫屣而去戰國以來一人而已
  頗牧
  温公曰趙於三晉最強及貪上黨之田以喪長平之師用郭開之讒而棄㢘頗李牧使宗廟不血食言之可為長欷矣
  潁濱曰㢘頗李牧皆以將亡之趙抗方興之秦其為力艱矣卒以用舍為趙之存亡趙能用之而不能終悲夫
  韓之興不在獻子
  潁濱曰韓之先獻子厥最賢然春秋之際諸侯之賢大夫如獻子者多矣而子孫莫興太史公以獻子存趙氏之孤為天下之隂德故宜有後余謂不然韓之先與晉同祖皆周武王之後也史伯謂鄭桓公武實昭文之功文之祚盡武其嗣乎武王之子應韓不在韓其在晉乎晉自文公伯諸侯至平公八世猶未足以究武之烈而繼之以韓此天意也獻子何足以當之然周衰姬姓復興者三國燕與韓魏皆據地千里后稷播種百榖以濟飢饉其報固當然哉
  賞罰公而享國
  温公曰韓以貧弱之國居天下之衝首尾腹背莫不受敵然猶社稷血食幾二百年豈非昭侯奉法之謹賞不加無功罰不失有罪後世雖不肖猶得䝉遺烈以自存乎嗚呼有國者安可以無法哉
  齊國之興亡
  温公曰齊地廣而民衆負滄海以臨中夏重以桓宣之賢國家富强及湣王驕汰不可盈厭自取顛沛茍無田單齊不國矣凡遊士言縱横者雖更相傾覆要之合從者中國之利也齊為三晉燕楚之根柢三晉燕楚為齊之藩蔽秦雖强暴百餘年不能一諸侯以表裏相鈎帶也及齊王建用后勝之謀信秦間之言拱手以事秦不救五國五國已亡而齊并為虜理勢然也
  誅賞
  老泉曰夫齊古之强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王也當其即位委政不治諸侯並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强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衛趙魏衛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飾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
  牛僧孺論齊誅阿大夫語曰齊威王謂阿大夫曰汝孰愿吾左右哉曰近吾君者也王曰吾以阿民寄汝是則割吾憂於心者而謂給吾使於宫者為近耶夫宫中之近不過為吾折支矣吾體有所貴是亦有所賤豈以反貴於心乎故入宫之職非近也入心之職為近也順顧走指出入無方者藝之至也授印于外不必在宫者信之至也汝在吾所以信而比吾所以藝不愧冕衣裳哉今則戮汝使卿大夫識逺近之正於是羣臣快賀而國大治君子曰正室之明莫盛乎午者左右陰不至也而齊威安有不明乎
  淳于髠
  東坡曰淳于髠言一㪷亦醉一石亦醉至於州閭之㑹男女雜坐幾於勸矣而何諷之有以吾觀之蓋有㣲意以多方之無常知飲酒之非我觀變識妄而平生之嗜亦少衰矣是以託於放蕩之言而能已荒主長夜之飲世未有識其趣者
  陳仲子
  潁濱曰陳仲子處於於陵齊人以為廉孟子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歟抑亦盜跖之所築歟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歟抑亦盜跖之所樹歟人安能待伯夷而後居而後食若是則孟子之責人也以難曰否居於陵而食其食非孟子所謂不可而仲子之所謂不可也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天下無伯夷仲子之義為不居且不食也天下不可待伯夷而後居而後食然則非其居於於陵食於辟纑之果汙也而不食於母避兄之室事之不可繼也故曰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不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君子之行為可充也為可繼也然後行有類若仲子將何以繼之故曰禦人於國門之外而餽以道則不受以不義取之於民而餽以道則受於孔子以不義取之於民者猶禦也其交於孔子何也曰以其非禦也非禦而謂之禦充類至義之盡也君子充其類而極其義則仲子之兄猶盜也仲子之兄猶盜則天下之人皆猶盜也以天下之人皆猶盜而無所答則誰與立乎天下故君子不受於盜而猶盜者有所不問而後可以立於世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也子曰鳥獸不可同羣吾非斯人之與謂是也
  温公曰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蓋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仲子蓋嘗諫其兄而其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然使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於於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築與樹之者誰耶以所食之鵝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耶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耶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歟
  孟嘗伐秦
  潁濱曰戰國以詐力相侵伐二百餘年兵出未嘗有名秦昭王欺楚懷王而囚之要之以割地諸侯熟視無敢以一言問秦者惟田文免相於秦幾不得脫歸而怨之乃借楚為名與韓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與韓魏僅乃得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為壯秦為老有名之兵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以東伯惜其聽蘇代之計臨函谷而無攻以求楚國而出師之名索然以盡東國既不可得而懷王卒死於秦由此觀之秦惟不遇威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豈有大義而屈於不義者哉
  孟嘗養士
  温公曰君子之養士以為民也易曰聖人養賢以及萬民夫賢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頓綱振紀其明足以燭㣲慮逺其强足以結仁固義大以利天下小以利一國是以君子豐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養一人而及萬人者養賢之道也今孟嘗君之養士也不䘏智慮不擇臧否盜其君之禄以立私黨張虚譽上以侮其君下以蠧其民是姦人之雄也烏足尚哉書曰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此之謂也 東坡曰田文所賓禮者至於狗盜皆以客禮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㣲此二人幾不脫於死當是之時雖道德禮義之士無所用之然道德禮義之士當救之於未危亦無用此士也 荆公曰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雞鳴狗盜之力哉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田單
  東坡曰田單使人食必祭以致鳥鳶又設為神師皆近兒戲無益於事蓋先以疑似置齊人心中則夜見火牛龍文足以駭動取一時之勝此其本意也 潁濱曰樂毅以全燕之兵兼強齊之衆棲田單於即墨諸侯之救不至使天祚燕昭王不死樂毅不亡田單雖智要之歲月兵殘食盡齊之亡可立而待也然單兵不滿萬人堅守一城以抗百倍之師相持五年而無可乘之隙遷延稽故以須天命之復可不謂智過人哉
  顏蠋
  東坡曰顏蠋與齊王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蠋辭去曰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不寶貴也然而璞不完士生於鄙野推選則禄焉非不尊達也然而形神不全蠋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浄貞正以自娛嗟乎戰國之士未有如魯連顏蠋者也然而未聞道也曰晩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是猶有意於肉與車也夫晩食自美安步自適取於美與適足矣何以當肉與車為哉雖然蠋可謂巧於居貧者也未飢而食雖八珍猶草木也使草木如八珍惟晚食為然蠋固巧矣然非我之乆於貧不能知蠋之巧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
  諸王
  楚之興亡潁濱 温公 劉軻
  懷王
  屈原皮日休 栁州 潁濱
  襄王
  迎婦於秦温公
  宋玉對風潁濱
  考烈王
  春申君皮日休 潁濱
  諸王
  國之興亡潁濱 温公
  惠王
  樂毅潁濱 東坡
  王喜
  燕丹荆軻温公
  楚之興亡
  潁濱曰楚靈王因陳公子招之亂而滅陳追討蔡侯般之弑君而滅蔡假大義以濟私欲晉政已亂莫之能較沛然自以為得計矣不十年而有乾谿之禍秦惠王使張儀說楚懷王欺而賣之如刼嬰兒昭王又誘而執之咸陽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惡甚於楚靈王然傳子孫累世其禍乃應夫國天地有與立矣一日為惡禍未即報也本弱者速斃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為幸而不知天網之不失也是故楚雖已滅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禍曰楚雖三戸亡秦必楚卒之滅秦者皆楚人也楚莊王討陳夏徴舒圍鄭及宋力皆足以取之棄而不有夫豈不欲畏天故也莊王既霸諸侯而楚遂以興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誣者哉
  温公曰楚自祝融鬻熊以來其有國幾何年矣方其盛也奄有南海慿陵諸夏及懷王放廢忠良親近讒慝惑於張儀之口而耳目不能自守見欺而不悟亡師而不悔以失濟失客死於秦使其子孫銜涕忍恥以事仇讎強之女而不敢辭陵廟焚而不敢怨兔逃鼠伏自屏于陳束兵不戰而攻之不解割地請和而侵之不止卒不見赦而國以淪亡不亦悲乎
  劉軻代荀卿與楚相春申君書曰自重黎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婦德教西伯弟子洎蚡冒熊繹蓽路藍縷以啟荆蠻歴文武成始臣妾江漢至莊王始與中國争伯此數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稱臣之職五尺童子羞稱五伯臣又可必獨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莊而已矣自莊而下楚亟不競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諫死費無極以讒用亡太子走昭王汙楚宫鞭郢墓豈不以一讒而至乎爾下及懷王知左徒屈原忠賢始能以楚政付之當諸侯盛以游說交鬬猶以楚為有人無何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疎屈平平既疎秦果為張儀計啗楚以商於地儀計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藍田之役丹浙之敗懷王囚不出咸陽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屍歸至今為楚痛豈不曰疎屈平親靳尚而至于爾人亦謂令尹子蘭不得皭然無非已不能嫉讒又從而惜之俾屈生溺離騷為之作襄王以前事歴來切骨雖有宋玉唐勒景差輩子弟賦諷弔屈不已又何能免王於矢石哉
  屈原
  皮日休遇謗曰靳尚之言兮美如㜲子蘭之氣兮醲於酲既怒矊以相向兮遂裹足而南征面㥾㥾以奚色心憡憡以何情耳方聰兮忽聧目正視兮忽盲日當午兮便昃天方晝兮不明欲泣兮有血將啼兮失聲望靈脩兮似失出國門兮若驚軔識怨兮亦緩駟知愁兮復鳴既徜徉兮夏水復眷戀兮南荆嗟余夙秉於大訓兮涵清骨之忠貞即貿貿者之莫子容兮向重蒼以自盟既惏仁以慿義兮遂鈲信而摫誠將真宰之不仁兮胡為役余以此生彼鷽斯有賊兮固不能容乎鶬鶊彼茨菉之叢穢兮固不能讓乎杜蘅已矣乎國無人兮莫我畱將訴帝于玉京
  栁州弔屈原曰先生之不從世兮惟道是就支離搶攘兮遭世孔疚華蟲薦壤兮進御羔褏牝雞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環觀兮䝉耳大吕堇喙以為羞兮焚棄稷黍犴獄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處陷塗藉穢兮榮若繡黼榱折火烈兮娛娛笑舞讒巧之嘵嘵兮惑以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謂謨言之怪誣兮反置瑱而逺違匿重痼以諱避兮進俞緩之不可為何先生之凜凜兮厲鍼石而從之仲尼之去魯兮曰吾行之遲遲栁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議夫子兮曰胡隠忍而懷斯惟達人之卓𮜿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從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視其覆墜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窮與達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義矧先生之悃愊兮陷大故而不貳沉璜瘞珮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猶髣髴其文章託遺編而歎喟兮渙余涕之盈睚呵星辰而驅詭怪兮夫孰救於崩亡何揮霍雷電兮茍為是之荒茫耀姱辭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獨藴憤而增傷諒先生之不言兮後之人又何望忠誠之既内激兮抑衘忍而不長芉為屈之幾何兮胡獨焚其中腸吾哀今之為仕兮庸有慮時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風之不可去兮懷先生之可忘
  潁濱曰漢賈誼為長沙傅過汨羅為賦以弔屈原曰歴九州而相君何必懷此故都誼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棄其君而之四方而誼教之以孔子孟軻歴聘諸侯以求行道勢必不從矣栁下惠為士師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惜哉屈原㢘直而不知道徇兹以死然後為快此所以未合於聖人耳使原如栁下惠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終身於楚優游以卒歲庶乎其志也哉
  迎婦于秦
  温公曰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刼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讎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强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里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里而為讐人役故人主不務得道而廣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宋玉對風
  潁濱曰昔楚襄王從宋玉景差於蘭臺之宫有風颯然而至者王披襟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獨大王之雄風耳庻人安得而共之玉之言蓋有諷焉夫風無雌雄之異而人有遇不遇之變楚王之所以為樂與楚人之所以為憂此則人之變也而風何與焉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
  春申君
  皮日休曰士以知已委用於人報其用者術茍不王要在强其國尊其君也上可以霸略次可以忠烈無王術而有霸略者可以勝人國無霸略而有忠烈者亦足以勝人國春申之道復何如哉憂荆不勝以身市竒計不曰忠乎荆太子既去歇孤在秦其俟刑待禍若自屠以當餒虎不曰烈乎然徙都於夀春失鄧室之固去方城之險捨江漢之利其為人謀下矣猶死以吳為宫室以魯為封疆春申之力哉當斯時也茍任荀卿之儒術廣聖人之道用之朞月荆可王矣然以猜去士以謗免賢於戲儒術聖道其奥藏天地其明燭鬼神春申且不悟況李園之陰謀豈易悟哉豈易悟哉
  潁濱曰黄歇相楚王患王無子而以己子盜為其後雖使聽朱英殺李園終擅楚國亦將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國僅十歲矣無功於民而獲罪於天天以不韋歇陰亂其嗣而與之俱斃豈區區朱英所能為哉不然以黄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獨無槩於中乎
  國之興亡
  潁濱曰燕召公之後然國於蠻貊之間禮樂㣲矣春秋之際未嘗出與諸侯㑹盟至於戰國亦以耕戰自守安樂無事未嘗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入燕始以縱横之事說之自是兵交中國無復寧歲六世而亡吳自太伯至夀夢十七世不通諸侯自巫臣入吳教吳乘車戰射與晉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吳雖南北絶逺而興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說客策士借人之國以自快於一時可矣而為國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滅亡何哉夫起於僻陋之中而奮於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則可不然皆禍也至太子丹不聽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斃秦雖使荆軻能害秦王亦何以救秦之滅燕而況不能哉此又蘇秦之所不取也
  温公曰燕在春秋時玉帛不通於中國簡策所書鮮焉及文侯始大與諸侯約以擯秦王噲慕堯舜以國授子之而敗死為天下笑求名失實乃至是乎昭王刻意勤身招賢下士卒用弱燕以報强齊有志者功無不成也惠王信讒以喪垂成之業惜哉丹以尺八匕首欲刼秦王以安社稷不亦戲乎遂使召伯之廟不祀忽諸
  樂毅
  潁濱曰梁惠王拔趙邯鄲而齊宣王敗之馬陵虜其太子申齊湣王伐宋而五國伐齊湣王出死於莒何者無德而有功諸侯之所共疾兵之招也故非有功之難而有以保其功之難耳樂毅為燕合諸侯破齊殺湣王舉全齊之富而歸之燕徇齊五年下齊七十餘城惟莒即墨未服兵久於外燕人無怨心諸侯無異議其所以鎮撫内外必有道矣湣王之暴神人之所共棄而伐齊之利諸侯之所共有此固毅之本意歟至與莒即墨相持田單拒之五年而不決此非戰之罪勇智相敵勢固然矣廉頗拒王齕於長平司馬懿拒諸葛亮於岐山智均力敵雖有小負莫肯先決而要之以久使毅不遭惠王之隙以燕之衆而臨二城磨以歲月雖田單之智將何能為乎其勢如燕將之守聊愈久而愈困耳至夏侯𤣥不達兵勢以謂毅不下二城將以成王者之業此書生之論非其實也東坡曰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論曰圖王不成其弊猶可以霸嗚呼使齊桓晉文而行湯武之事將求亡之不暇雖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則王小用則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嘗行仁義矣然終以亡其身喪其國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充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無取天下之心乃可與言王矣范蠡留侯雖非湯武之佐然亦可謂剛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為者也觀吳王困於姑蘇之上而求哀請命於勾踐勾踐欲赦之彼范蠡者獨以為不可援桴進兵卒刎其頸項籍之解而東髙祖亦欲罷兵歸國留侯諫曰此天亡也急擊勿失此二人者以為區區之仁義不足以易吾之大計也嗟夫樂毅戰國之雄未知大道而竊嘗聞之則足以亡其身而已矣論者以為燕惠王不肖用反間以騎刼代將卒走樂生此其所以無成者出於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當時使昭王尚在反間不得行樂毅終亦必敗何者燕之并齊非秦楚三晉之利今以百萬之師攻兩城之殘冦而數歲不決師老於外此必有乘其虚者矣諸侯乘之於内齊擊之於外當此時雖太公穰苴不能無敗然毅以百倍之衆數歲而不能下兩城者非智力不足蓋欲以仁義服齊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於此也夫以齊人苦湣王之强暴樂毅茍退而休兵治政令寛賦役反田里安老幼使齊人無復鬬志則田單者獨誰與戰哉奈何以百萬之師相持而不決此固所以使齊人得而徐為之謀也當戰國時兵强相吞者豈獨在我以燕齊之衆壓其城而急攻之使滅其誰曰不可嗚呼欲王則王不王則審其所處無使兩失焉而為天下笑也
  燕丹荆軻
  温公曰燕丹不勝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輕慮淺謀挑怨速禍使召公之廟不祀忽諸罪孰大焉而論者或謂之賢豈不過哉夫為國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禮懷民以仁交鄰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節百姓懷其德四鄰親其義夫如是則國家安如磐石熾如焱火觸之者碎犯之者焦雖有强暴之國尚何足畏哉丹釋此不為顧以萬乘之國決匹夫之怒逞盜賊之謀功隳身戮社稷為墟不亦悲哉夫膝行蒲伏非恭也復言重諾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決腹非勇也要之謀不逺而動不義其楚勝白公之流乎荆軻懷其豢養之私不顧赤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揚子諭之以要離為蛛螫之靡聶政為壯士之靡荆軻為刺客之靡皆不可謂之義又曰荆軻君子盜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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