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材
作者:王安石 北宋
本作品收錄於《王臨川集/卷069

夫工人之為業也,必先淬礪其器用,掄度其材榦,然後致力寡而用功得矣。聖人之於國也,必先遴柬其賢能,練核其名實,然後任使逸而事以濟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務也。自古守文之君,孰不有意於是哉?然其間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無焉;稱職者有之,謬舉者不能無焉。必欲得人稱職,不失士,不謬舉,宜如漢左雄所議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箋奏為得矣。所謂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辭而已,必也通古今,習禮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張,然後施之職事,則以詳平政體,有大議論,使以古今參之是也。所謂諸生者,不獨取訓習句讀而已,必也習典禮,明制度,臣主威儀,時政沿襲,然後施之職事,則以緣飾治道,有大議論,則以經術斷之是也。以今准古,今之進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經學,古之儒生也。然其策進士,則但以章句聲病,苟尚文辭,類皆小能者為之;策經學者,徒以記問為能,不責大義,類皆蒙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見贅於時,高世之士,或見排於俗。故屬文者至相戒曰:「涉獵可為也,誣艷可尚也,於政事何為哉?」守經者曰:「傳寫可為也,誦習可勤也,於義理何取哉?」故其父兄勖其子弟,師長勖其門人,相為浮艷之作,以追時好而取世資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習不得不然也。若此之類,而當擢之職位,歷之仕途,一旦國家有大議論,立闢雍明堂,損益禮制,更著律令,決讞疑獄,彼惡能以詳平政體,緣飾治道,以古今參之,以經術斷之哉?是必唯唯而已。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貫乎道。學乎學乎,博誦云乎哉?必也濟乎義。」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久矣。必若差別類能,宜少依漢之箋奏家法之義。策進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計何先,治人之要務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邊之計策何出,使之以時務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聲病累其心。策經學者,宜曰禮樂之損益何宜,天地之變化何如,禮器之制度何尚,各傳經義以對,不獨以記問傳寫為能。然後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庶其取舍之鑒灼於目前,是豈惡有用而事無用,辭逸而就勞哉?故學者不習無用之言,則業專而修矣;一心治道,則習貫而入矣。若此之類,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議,亦無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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