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知書法

侍郎汪公,名偉,字器之,屬吏書刺,“偉”字下誤從“巾”。汪怒雲:“‘偉’字不從‘巾’,當從‘夂’,何為寫錯?”遂手碎之。吳文定公名寬,字原博,在朝時,鄉人有浦姓者善刻圖書記,而不知篆法,嚐刻“原博”二作奉寄,文定見而笑曰:“‘博’字當從‘十’,不當從‘心’”因複寄還。門吏書刺,端楷足矣,求其知書法者,百無一二焉,固不足計也。若篆刻圖書記而昧於六書偏旁,豈不見笑大方?憶昔官與範武卿同寓星溪,嚐鑒賞諸家印譜,頗知其概。武卿好此尤篤,經月之別輒增益數方,時出與予評之,某也古、某也拙、某也巧、某也俗及製度之法,一一品題之,武卿深服予論。嚐贈予詩,有“榆林結屋道人居,我從論說增光彩”之句,因誌其法於左,名曰《古今印史》。先之以吾師魏太常莊渠先生《六書精蘊》中璽、節、印、章四字之義冠於前,俾覽者曉然知大義之所在。夫篆刻多誤,皆因六書之未明也,乃敘古今書法於中,末複節采李陽冰以下諸說附焉。此雖無甚緊要,然博雅之士亦或有取,聊複存之。

○璽(土爾)字璽,古文從爾(爾),從土,會意。璽,此文乃從玉。

《六書精蘊》曰:土爾,印章也,從爾從土。古之製字者,取命爾守土為意。其在臣也,曰君命我矣,何為代君養民也;其在君也,曰天命我矣,何為代天養民也。秦製惟天子用土爾,後之人因改從玉,於義何居?李斯又為之刻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天之愛民甚矣,豈其獨厚於一人,以位為樂耶?試觀古今心畫,誰也樸,誰也華,誰也公,誰也私。

○節字凡,古文;凡,籀文;卩,小篆。

《精蘊》曰:“節,限製也,其為道也,損過以就中,天命也;其為物也,刻符以合信,君命也。臣毋敢自專,受節於君,乃得專製於外。《周官》:守邦國者用玉節;都鄙用角節。凡使節以金,門關用璽節,道路用旌節,取尊君之義。故其文象秉執之形,上函象節,其垂象節旄,飾以為文者也。古之製器者,以道而命名。製字者象形以明道。在天為節氣,在君為節度,在事為節儉。臣之忠節,婦之貞節,人之骨節,木之枝節,皆取限製之義也。節用之則建,不用則藏,別作卩,象受而藏之之形,配合他字,兼此二文。

○印字

■、■、印,官按:三文諸篆書俱有之,原不分大小篆,今並錄出。

《精蘊》曰:印,璽節也。刻義以識信,從■,象手持節,立意法守所存,毅然若不可奪。欲印事者,先印其心,公無私,如天地,信如四時矣。嗟夫!信不足,有不信,故為之印以防民。惟簡乃嚴,惟嚴乃重。後世官府遂無一事可少,亦無一日無事,印數刓矣。何以救之?曰:省繁文而敦樸。

○章字■,古文;■,石鼓文,見楊用修刻本,未詳其義。章,小篆。

《精蘊》曰:章,樂之一成也。字意從音、從十,條理自始而終也。章與文同。文也者,其輝光也;章也者,其節奏也。皆因渾厚開之夜。官按:因有節奏之義,通用為印章之章。凡印章製度,《大學衍義補》所載者,茲不複論。

○古文大略

倉頡,黃帝史也,生而有靈,仰觀俯察,其始製字曰古文,與伏羲八卦相為表裏。上古無筆墨,以竹梃點漆,書竹簡上,竹硬漆膩,畫不能行,古頭粗尾細,象蛤蟆子形,故曰蝌蚪文,又曰鳥跡書。後世雖有筆墨,亦擬其象而作書,頭尾俱細,更其名曰“柳葉篆”。噫!人心不古,可以觀世變矣。

○籀文大略

周宣王太史公籀,損益古文為篆,以其名顯,故謂之籀文,以其官名,又謂之史書。因李斯小篆興,別其名曰大篆,後世遂稱大篆雲。陶九成曰:“上古以漆書,中古意石■磨汁,至後世始有墨。”按此,籀文比古文,又非蝌蚪狀矣。今世所傳《石鼓文》是也。但屢經翻刻,傳寫多失真。官嚐見舊刻《石鼓文》,方圓不同,大小不一,而變化靡常,所謂文盛於周者此也。近時楊用修刻本雲;“李西涯所臨蘇東坡本,穿鑿補綴,未為盡善。”蓋予昔日所見者,因石刻曆歲既久,火焚風剝,多缺而不全,乃可驗其真,今大完備,是可疑耳?三代遺文,多載於古鍾鼎上。昔六原甫收周鼎一器百字,刻跡煥然,所謂金石刻文,與孔氏上古書相表裏,字法有鳥跡自然之狀。觀此,乃知薛尚功所集鍾鼎文、夏英公《四聲韻》多類此。

○小篆大略

李斯又損益古文與籀文為小篆。蓋古篆多圓圈、圓點。小篆崇尚整齊,悉破圓作方,漸失古製矣,今稱“玉箸篆”者是也。小篆雖興於秦,而其傳實本於漢。許叔重搜集其文為《說文》,其功實多,顧其書所載,小篆居多,古文、籀文十無二三。雖然官嚐聞之師曰:“《說文》中字盡有好者,亦有不可通者,細求其義,然仍倉、史之舊者尚多,但增損點畫,移易位置,少變其文,而古人之心法,遂隱而弗彰,為可恨耳!”是以吾師命官篆《六書精蘊》,不拘於蝌蚪、玉箸,方、圓、平、直,布置各有個道理。不同乎俗,而實宜於俗;不泥乎古,而實合乎古。識者多樂玩之。大抵結字有主客,筆勢有逆順,畫有清、浞、奇、正,體有向、背、動、靜。故天文多圓,燦然一天星鬥;地理多方,宛如大地山河。人道統成,參於俯仰動植,玉箸施於數目,其畫直,蝌蚪施於主點,其畫單,鳥獸動而草木植,取用鳥跡柳葉也。服食室器,變動流行,化裁於鍾鼎諸文也。篆書之法,不外乎此。若刻之印章,題之碑額,古文第一,籀文第二,小篆第三。後世多用小篆即遺倉、史遺文,大不敬也。或曰倉、史古篆多遺缺,小篆多完備,取其便耳。官嚐謂倉、史遺文,比小篆雖不全,然《倉頡篇》、《石鼓文》、《說文》及《通釋》以下如《六書統》、《六書故》、《六書略》、《複古編》、《續複古編》、《字原正訛本義》、《聲音文字通》、《四聲》、《五聲》諸韻,《款識》、《鍾鼎》諸書,《嶧山》、《碧落》諸碑刻,不能枚舉,雖古文、大、小篆錯雜載焉,亦不為少也。蓋物聚於所好,恨不求之耳!天下之大,豈謂盡無也哉!禮失而求諸野,自古皆然矣。吾師《六書精蘊》及官《孝經古文集成》,皆按索諸書而得者,安敢有一字杜撰哉?師雲:倉、史不足,擇小篆可者以補其缺,此說得之矣。

○隸書大略

古人紀事皆是篆書,更無別字也。始皇時,獄訟繁劇,衡石程書,程邈始變篆為隸,所以更隸佐所書,故曰隸書,亦曰佐書。後之人以其形勢言之,曰蠶頭燕尾,斬釘截鐵;又雲摧鋒劍折,落點星垂,皆是也。王次仲又小變其法曰八分書,比隸大同小異,但無點畫俯仰之勢耳。或曰: “八分者,去篆二分,尚有八分之意,未知是否?”嗟夫!書至此二人,古法大壞,後得蔡邕刊正六經文字,書丹刻石於太學,古書稍得顯明。下此日趨簡易,輕漂流蕩而無法,殊不足觀矣。隸書不可施於印章,惟崔子玉作篆尚扁,有似隸耳,實非隸也。隸書結體微方,一一翻篆為之,既不移易位置,又不減省其畫,才是書家翹楚。近世如司馬溫公、魏鶴山、熊與可諸公,以篆法寓諸隸體,最為近古,此後不多見也。宋儒以楷書有古意者亦曰隸書,若我朝黃學士諫從古正文祺庶幾乎!於古書謹重,如人端冕佩玉,危坐拱立,望之而莊敬之心生焉。今書如岸幘褻裘,利其便安,人狎而悅之。若行草,則褰裳縛褲,趫(音橋,輕捷善緣木升高也。)步而悅矣。使古人複生,而視今之字,必將駭眩而驚歎,而人顧鮮有知其非者,何耶?又竊怪夫今之學者,耽嗜懷素、智永諸帖,終歲摹擬,敝精竭神,猶恨其不相似,而倉、史古篆,罔克究焉。何取法乎僧,而藐視聖人耶?多見其不慎所擇也。古人有言,寶書須寶德,有藏文公《周易本義》真跡,百金不願易者,亦此意也。大抵評書者,且無問其他,隻看寫得合道理,乃是知書者。若寫“群”,便要見得 “君”字當在上,“羊”字當在下,庶知尊君之義。若二字並列,則失之甚矣,此之謂不知類。又如“明”者,日月之光也。倉頡製字取日東月西,合以為意,故書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海,顯於西土。”荀子曰:“在天者,莫明於日月。”武侯《出師表》雲:“明並日月。”康節《解字吟》雲:“日月為明。”合數說而觀之,則明字之義昭然矣。或從“目”作“月”,非,胡舍大明而取小明耶?前人雖有如此寫,終是俗書,不可取法也。嚐見吳文定公跋褚遂良書雲:“書家謂作真字,能寓篆隸法則高古,今觀褚公所書益信。”蔡虛齋曰:“天下之字,人皆知其為聖人所製,而不知實本於造化所為。”《精蘊》後敘曰:“六書而明,譬若航海有筏,指月在天,六經可無訓詁而自明也。”是皆知本之論。夫何後世專取姿媚以悅人,而不求古人之心畫,理晦而道厄矣。官也憫古道之亡,而用心於此亦已久矣,非敢立異以違眾也,特據夫理而已,理之所在,是之所必歸也。方今古學大興,當有見而好之者,不待求子雲於後世也。

○孔子書■於■乎■有■吳■延■陵■君■子■之■墓

官按:陶九成雲:“先聖孔子采摭舊作,緣飾篆文,天授其靈,創物垂則。今傳於世者,《比幹墓銘》與《季劄碑》是也。”比幹墓在衛州汲縣。季劄墓在常州江陰縣。《比幹墓銘》,開元中,遊武之奇耕地得銅盤,有文曰:“左林右泉,後岡前道,萬世之寧,茲焉是寶”,共十六字,書史有之。後之人翻為楷書,非複古篆矣。尚有數字散見於鍾鼎諸書,茲不複載。《季劄碑》曰:“於乎有吳延陵君子之墓”,總十字,皆古書,與大篆相類,生動而神,憑識者見之,鹹謂其非今世物也。或曰:曆代綿遠,其文殘缺。唐玄宗敕殷仲容摹拓其本。大曆十四年潤州刺史蕭定重刊於石者,吾子行亦嚐疑此,故其言曰:按古法書止雲“於乎有吳君子”而已。篆法敦古,似乎可信,今此碑增入“延陵”、“之墓”四字,除“之”字外,三字是漢人方篆,不與前六字合雲雲。官謂:“‘延陵墓’三字,實敦古無足疑者,蓋孔子之書參用倉、史二文,故方圓不同,獨不觀孔子之言曰:‘一貫三為王’,而王字篆亦方正,豈可以其體方而遂疑其非耶?”吾友林子孔承烈,廣人也,掌教江陰,嚐惠我以拓本,今特臨書於此,俾遐方僻壤,得見孔子之心畫,亦足以醒人心目。原本字大尺餘,今減小之者,以便覽雲。嗟乎!予閱古法書多矣,若先秦古文,僅見《大禹碑》、《石鼓文》及此刻耳,此外不多得也。古人雲:寶書須寶德,德之盛,孰有過於吾夫子者哉?後世有得是書者,其尚寶之歟!

○原六書

古人製字極簡易,惟取意勝者為之。非若後世命題作文,累數百言,義理可以具載。就如八卦,便包涵許多道理,故曰六書與八卦相為表裏。試舉一二明之:如“仁”字,從二畫者,上天下地也。人能參讚天地則為“仁”。“義”(義)字從“善”字建首,其從“我”者,以“善自我出”為義,若作“羊”字訓,全無意思矣。又如直心曰“惪”,日正為“昰”,何其親切而著明哉!趙撝謙《本義》有《六書論》七篇,言之頗詳,茲不複論。戴平甫有言曰:六書者,群經諸子百氏之通釋也。六書苟通,由是而往,天下之書,不待注疏,皆可讀也。六書不通,而以臆說謬為之注疏,是瞽而為響者也,隻益其迷,注疏滋多,學者滋惑。是故,古之學者簡而賅,約而達,用力省而功倍。後之學者博而膚,雜而不貫,用力勞而功少。

○繆篆

《說文敘》中有曰:繆篆,所以摹印也。繆字,今人多讀作“繆誤”之“繆”,去聲,非是。官以理推之,當讀如“綢繆牖戶”之繆,平聲。蓋言篆文屈曲填滿,如綢繆也。人多忽而不講,篆刻往往致誤,為此故也。夫篆書乃古人之心畫,製作通造化,實非淺易所可窺測者,敢杜撰乎哉?務須從古,庶免識者之鄙。繆字有三音,本綢繆之繆,從糸定意,諧為聲,絲之纏綿重複者也。凡纏綿重複,多致於亂,因為繆誤之繆。又為秦繆公之繆,音木。及按皮日休曰:秦穆公立夷吾,以致晉室之亂,可以諡繆為定。觀此,則後世稱秦穆者非也。若宋穆之穆,與此不同諡法,布德執義曰穆,名實過爽曰繆。

○亥豕字

或問刊正經書者,每雲有魯魚亥豕之謬。魯與魚字實相類,固易訛也;亥與豕字,筆跡迥別,何雲然耶?殊不知古“亥”字作■,比犬、豕字隻省一筆,實相類者。亥為純陰,木歸其根,製字者取象木根蟠屈之形,正以見生氣伏藏也。欲得其詳,獨不見夫“■”字之義乎?蓋“■”字古篆,上從“巳”,下從“■”,合二文以成字。“巳”為四月辰名,於時為夏,乾象也;亥為十月辰名,於時為冬,坤象也。天地法象示人也,古人體之,發為心畫。後之人不得其義,混用彖豕之彖,說者詞費矣。彖豕之彖,象豕露牙散越之形,請究古篆,彼此各別。

○水字

水,古篆作■。官聞之師曰:天地始辟,融而成液,有生之最先也。萬物不得,無以榮養,而乃下之,故曰上善若水,離造化未遠矣。《易》象為三,古文立■之象也。屈曲有動意,象水流行也。其中象巠流,左右象眾流,合並而後大也。子言“知者樂水”,得無以其圓活而天機相為感乎?今篆刻偏旁,或省文作■,非。篆法無此,隸書有之,不宜入印。或又變體作■,隻趨簡便,不顧義理也。嗚呼!好古者往往翻篆以為楷,今卻翻楷以為篆,不知而作,一至此耶!偏旁誤字頗多,舉此以例其餘,詳見《精蘊音釋》。

○古印

予家藏一古銅印,龜鈕,其篆文曰“子實”,甚古且拙,信非古人不能作,意其為漢物也。嘉定一友,姓潘名士英,字子實,因以此贈之。昔劉尚書號鐵柯,偶得一古印,其文亦曰“鐵柯”。往往有相同者。雖然,印多相同,考其世與其人,則不同焉。夫印者,所以示信傳後也,善則傳,不善則否,知此則知所以修身矣。

○宋字

宋景濂氏看篆書甚博,觀其所書,刪古《嶽瀆經》可知。官嚐見其真跡,後有一小圓印,文作■,竊怪之。因舉此以問莊渠先生,先生玩之良久曰:吾得其義矣。宋,上梁也。凡作室者,莫重於上梁,非合眾力不能舉,故其義又為公,其從■,音綿,交覆深屋也,從■,象眾木交冓之形,會意,訛而從■,義從而晦。周封微子於商邱,以奉殷,後名國為宋,以其地於天文屬太梁之次,■與■字小異,知此,乃知 “宋”字篆法精妙雲。

○抑字

邵康僖名銳,字思抑。有印曰“邵思抑印”四字。“抑”、“印”二字篆作■、■,有一書生見而笑曰:一圖書而用兩“印”字,且一正一反何也?殊不知■正是“抑”字,■乃是“印”字也。書法有六,此屬轉注。故曰反印為■也。若反可為叵(音頗,不可也),反■(古絕字從刀、從絲,亦作■),為■(古繼字)之類是也。今楷作“抑”乃俗書耳。官按:古法字印,不當用“印”字以亂名,此特舉二字配合之妙。大抵印章,就如大書堂匾,一須取義精,二須書法古,三

要配合得宜。予嚐登君山望大江,因大書■、■、■、■四字,頗寓此意。○似孫字

華希相購得一舊印,有“■”、“■”二字,持以問予。予曰:昔有高似孫者,嚐著《子略》一卷,未知是斯人否?■,《說文》從人,■聲。■從係從子。係,古係字,以係於子者為孫,會意。希相複問“似”字從人之義,予謂人之似是而非者,不可不察也。因作《三似辨》隸書一紙以歸之。《三似辨》曰:“夫謙者,有而不居之意,而卑屈之可羞者,則謂之諂。儉者,止而不過之意,而鄙嗇之可恥者,則謂之吝。英氣者,道義所發,不容掩者也。而客氣則用罔用壯,氣質之偏而難近者也。雖然英氣尚害事,而況客氣乎?是數者理實相懸,而跡若相似焉者。故有隕節以諛人,則曰吾尚謙也;嗜利以廢禮,則曰吾尚儉也;矜己而傲物,則曰英氣不可無也。嗚呼!不有以辨之,則借口聖賢之教,以恣其私者,曷有極哉。”

○武卿字

範武卿出二印與予評之。一作■■;一作■■。予曰:用■■為勝。武,從戈、從止,戈為凶器,古人好生之心,觸事而發,以設而不用立意,故曰:止戈為武。若從“亡”則義淺。一說亡一音無,故諧為聲,未善。■從■,古“節”字。從■,古“奏”字。節訓止,奏訓進,取進止不越軌度之意。卿為大臣,大臣道揆所出也。故曰:卿事之製也。或從■,未當。■一音香,鄉(鄉)黨之“鄉”乃從之。大抵看印章,須原古人製字初意,庶幾有得。若泛泛觀之,不知其意之所存,抑末矣。

○縣字

■,古縣(懸)字也。從係,係倒首以見意,後世假借為州縣字,其旨深矣。以近民者莫如縣令,欲為令者,察民間疾苦。故刻之印章,俾其怵目而警於心。民之困於倒懸也,救之惟恐後。篤吾赤誠惻怛,愛民如子,而民亦愛之如父母,上下感應而政成矣。故先儒稱上任者曰“視篆”。不曰視印,而曰視篆者,有以哉!有以哉!

○仰昂字(詩瞻卬,昊天作卬)

沈仰之有印作■■。“卬”,古“仰”字,取敬賢立意,從■、從人反身,大節不可攀,瞻望而企及之也。仰其首則為昂,因為低昂之“昂”,古實一字也。《詩》雲顒顒卬卬,正用此字。趙子昂氏印文作■,采用古文也。

○鳳朋字

有名“鳳”者,印作■。有名“朋”者,亦作■。蓋鳳、朋古同一字也。按:《說文》曰:鳳飛,群鳥從以萬數,故以為朋黨字。師雲:朋,篆當作■。古語:兩貝為朋。鳳,小篆變體作■,從凡從鳥,鳳豈凡鳥耶?

○犇粗字(“波”、“滑”字附)

三牛為犇者,取衝突之勢,知此,則犇字之義,可默識矣。師雲:粗者,心不精也,暴其氣也,心之精者,氣容必肅,粗則反之。何取於三鹿?曰:鹿,壽禽也,善通督脈,其為息也微,人逐之急,其行超忽,氣息為之怫然,故取為意。靜專則精微,動擾則粗急,人心物理,皆如是矣。波、滑二字皆從水,其從皮、從骨者,乃諧聲,非會意也。

○氣乞字

嚐見友人收藏一卷,詩文甚富,然精粗不一,其中有一引首,曰:“乾坤清氣”四字。氣,篆作■,非也。小篆本作■,氣為火所化,其出必炎上,故象炎上之形。凡求乞者,必幹上,因借為求乞字。氣、乞本同一字也,後世隸楷以二字易混,乃省一筆以別之,而義反晦。所謂乞丐者,以其終日求乞為事也,所處亦卑甚矣,是故有誌之士不肯輕用一“乞”字。伊川先生告範純甫曰:今人動不動用個“乞”字,亦此意也。嗚呼!假借一門,推類而用,其義最精。■,本古“餼”字,見《周禮》。

○公私字

古無“私印”之稱,後人往往刻曰“某人私印”,俱作■,小篆也。古文作■,取不圓不方之形以見意。圓者,天道也;方者,地道也,天地無私,故曰天圓而地方。若不圓不方,則非天地之公,而為私也無疑矣。■字從八、從■,會意,八,猶背也,背私則為公,故八象相背之形以見意。

○木才字

有名“木”者,印作■,篆法殊失古意。愚按古文作■,上象枝葉,中象幹,下象根,以一字而上中下三才兼備,故“木”亦謂之“才”,俗混用“材”。材,古韻音災。又按才,古文作■。象伐木於地而去其根枝,邦工持尺量度取義,此即國家用賢選舉之法也。是故賢才字與木才字同一義也。小篆寫作才,與古文小異。

○國賢字

邵二泉名寶,字國賢。印作■■,■,從口,象疆域形,從八、從土,以八荒皆在我闥為意。⒚,從臣,以用賢立意,其從又者,服勞王事也。小篆作■■,國,從或,或,古“域”字,亦善。賢,從貝,貝,財也。以多財為賢,不若古文。“國賢”印有二枚,國字,一從土、一從方。愚按:古篆二文皆有之。

○晚字(曉字附)

曾祖耕樂府君,遺一小方印。四字曰■■■■,皆小篆也。官謂:古人製字多左形右聲,今見“晚”字,“日”居右而疑之,後觀周伯琦《六書正訛》有此字,注曰:日在西方也,從日,免聲,始知其有所據。又如“堯”字,《說文》從“白”,蓋日將出,先透微明也,故曰東方既白。

○達字

羅念庵名洪先,字達夫。有小方印二,一刻“羅洪先印”四字,一刻“達夫”二字。篆法古而刻亦精。羅作■,省文也,於義無所取。達作■,妙有至理。“羍”與“達”,古字通用,小羊也。《詩》雲:先生如達。羊最易產,故從羊定意,而諧■為聲。■音撻,與大字微異。產科有達生散,正取易產意。與僥幸字不同,幸字從夭、從■,會意(■,古逆字)。又與“執”(執)字偏旁小異,尼輒切。

○象形印

昔有名“爵”者,刻印作■。有名“彝”者,刻印作■。皆古篆也。先考七榆府君,字起鳴,浙人為鐫一小印,“鳴”字偏旁“鳥”字作開口形,儼若飛鳴之狀。胡可泉有“鳥鼠山人”小印,“鳥”、“鼠”二字酷肖其形。沈伯生名蘇(蘇),刻印作■,玩之悠然出塵,是皆善於摹印者也。正陽冰所謂:筆畫之外,得微妙法者歟?

○父甫字

■(古文,籀文同)■(小篆,與古文小異)。父者,子之天也。尊無與上。製字者形難於象,故指其■(凡從又者,說文通訓為手,故其文象右手之形),執杖使人知其尊高,一家所當奉事也。古韻有二音,本扶故切,又斐古切,借與甫同,古公亶父之父是也。

■(古文,籀文同),■(小篆)。官嚐聞之師曰:甫者,男子之美稱也。人生於天地之間,其無用者,則固與草木而同朽矣;惟有用者,乃能自見於世。故取用以定意,而諧父聲。雖然,其猶未若藏諸用乎?用則不括,可以閱眾甫矣。何故甫猶近名?

○■氏字(■音與氏同)

■(古文),■(籀文,見《六書統》),■(說文雖無“■”字,然有“出”字,或用此文,亦通)。《六書統》曰:■,承旨切,族下所分也。古者姓統族,族統■。適出繼位之餘,凡側出者皆曰■,故為文從側出以見意。■(古文,大、小篆同)。《說文》曰:巴蜀山名,岸脅之旁著欲落墮者曰“氏”。氏崩聞數百裏,象形,○聲。揚雄賦:響若氏頹。吾師嚐發二字之義曰:■,統宗收族者也。姓也者,一大統係也。■,枝分也,故以側出取義,古之賜■也。諸侯之別子為祖也者,至其孫以王父字為■始興也者,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之,王朝未出封者,如諸侯之製。秦不師古,宗法遂亡,是故國無世臣,家無禮俗,今欲大正姓■則何如?曰:未能也,請自宗法始矣。小篆借“氏”為“■”,氏,蜀山崩也。揚子,蜀人也。故其言曰:響若氏頹。今夫山其高插天,則其結為地盤也恒闊,蜀山或峻若立壁,或長如列墉,而地盤多逼,崩墜也固當象側山之形,自上下墜為勢,噫!博厚則高明,可無積累耶?

○墨青印色

印色通用朱。予嚐見宋儒簡劄中間有墨者,元人則有用青者。考之,皆製中不忍用朱,故易之耳。觀此可見古人敬謹之至,一舉手而不敢忘父母也。

○不用黃紙(此條與上文意相類,因並記之,前後仿此)

京中黃紙著朱書有禁。蓋黃者中央色,天子所用,臣庶用之,僭也。嚐見莊渠先生家居作簡,凡黃紙輒不敢用,為是故也。觀此一事之小,而先生畎畝不忘君之心,藹然可見矣。

○屬字

吾友王昭明嚐與予論書,偶及“屬”字。昭明曰:屬從尾、從蜀。《說文》:蜀,葵中蠶也。從蟲立類、從“■”象其身,首尾形也。其類行則首尾相隨,有連屬意。予病其說之鑿,思之思之,不得其義。厥後解《孝經古文》,緣文生訓,至五刑之屬三千,始悟此。乃發其義曰:屬,隸也,連續也,從尾定意,諧蜀為聲,首在上而尾在下,下必屬於上,故取隸屬之義。臣之屬於君,子之屬於父,妻之屬於夫,三綱之道,上下之分,一定而不可易者。下之事上,小心翼翼,因為洞洞屬屬之屬,俗書作“屬”,從“禹”,非。詳見《孝經古文集成》。

○印章用成語

印章以名、以字,所以示信也。如刻曰某官,施之公文則可,若古之“關內侯”是也。近見湛甘泉一私章,刻曰“吏、禮、兵三部尚書”。予竊怪之,甘泉稱古學乃亦爾耶?及讀《宋史》,乃知蘇東坡曾為吏、禮、兵三部尚書,蓋用成語也。文衡山庚寅生,刻印曰“惟庚寅吾以降”。此句出《楚辭》,後輩有效之者改曰:“惟甲子吾以降”,殊為可笑。

○正《謙卦》篆二字(“冰”字附)

官按:古篆“川”,本作■,象水流行也。唐李陽冰加一畫於中作■,乃古“災”字也。川,流而不息者也。有土障塞之則為“災”。“一”者,指土障塞之形,二字音義各別,不宜混用。“彖”字亦誤,有說,見前。冰,古“凝”字,陽冰之名也。其義為定、為重、為聚,從■(古冰字),從水,取於水結成■為意。篆當作■。今顧從川作■,非。川為流水,流水不■。嚐聞之師曰:性定而形自重,心肅則容敬,冰之道乎?冰乎!冰乎!其未達此乎?

○乾字

昔有名“乾”者,印文刻作■,此製極古。《六書統》有雲:八卦文字之原,其文止當用此,後世假借用別字,實非本文也。《震澤長語》亦略道此。

○卯酉字

兩戶為門,門開為■(古卯字),門闔為■(古酉字)。卯為天門,二月辰名,萬物從此發生,故象開門之形。酉為地戶,八月辰名,萬物從此斂藏,故象闔門之形,此皆象形兼會意字也。幹支字皆有說,書此以見意雲。酉,古”酒”字也,古醉、酗字皆從此立類。

○用印法

凡卑幼致書於尊長,當用名印,平交用字印,尊長與卑幼,或用道號可也。反是,則胥失之矣。

凡寫詩文,名印當在上,字印當在下,道號又次之。蓋先有名而後有字、有號故也。試看宋元諸儒真跡中用印皆然,今人多不講此。或曰:印有小大,小印用於上,大者用於小,庶幾相稱,此世俗著■見也。隻論道理當何如,印之大小何足雲?諺曰:用一不用二,用三不用四,此取奇數也。其扶陽抑陰之意乎?嚐見豐存禮翻刻《蘭亭記》,用印太多,非古法也。雖然其中印文卻有精者。

著述姓字(見《經傳纂言》)○古今命字不同

夏、商尚忠、尚質,稱名而已。至周而人文漸開,丈夫之冠也,始加之以字,欲人顧名思義,實有深意寓焉。如孔子名丘,以母禱於尼丘山而生,故字仲尼。伯魚名鯉,為其生時適有饋孔子魚者,名與字皆本於此。顏子名回,按古篆“回”字,取義於水,象水屈曲旋轉之形,惟淵深則若是,其他則順流而已,故字之以子淵。曾點字子晰(《家語》有子字)。點字從占、從黑,小暗也;晰字從析、從日,大明也。暗者求於明,猶去尺霧而睹青天也。曾子名參,參字當讀如參(音餐),前倚衡之參,故字子輿。今人讀作參商之參(音深),非是。冉伯牛、司馬牛,皆名耕,蓋牛之為用專在於耕,是之取爾。端木賜,字子貢;韓愈,宇退之。一則取上予下獻,君臣相交之義,一則取卑以自牧,不敢先人之意。溫公,字君實;文公,字元晦。非斂華就實之謂乎?司馬相如,字長卿,長字當讀如長上之長,以藺相如為趙之上卿,故雲長耳。藺乃賢者,既同其名,複效其職也。牛僧孺,字思黯,以汲黯,字長孺,黯稱忠直,故名取其字,字取其名也。範文正,名仲淹,字希文,以王通,字仲淹,私諡文中子,為一代之儒,故名亦取其字,字則希其諡耳。乃若蘇氏二子,字說皆可取法者也。玩古人命字雖不同,而其取義各有攸當,官特舉其有關於大義者,表而出之。今人名呈,字元玉,名嘉,字子美,不過釋文而已。其視顧名思義之說,果安在哉?

○道號

道號之稱,雖起於末世,然義務有取,或因性急,而以“韋”自勉,或因性緩,而以“弦”自礪,有思親而號“望雲”,有隱江湖而號“散人”,紛然不同,然皆士流則有之。今也不然,而胥吏之徒,往往而有以號者眾也。恒慮其相同,崇尚新奇,有名“木”者,號曰“半林”,有姓“管”名“簫”者,號曰“四竹”,穿鑿亦甚矣,於義何居,且習以成俗。而稱謂之間,有不諳大義者,或責其友曰:我長於汝也,曷不以號稱而字我耶?嗟夫!孔子,祖也,子思,孫也,嚐稱仲尼。明道兄也,伊川弟也,嚐稱伯淳。蓋字之者,乃所以尊之也,何獨取於號乎?古者相語,名之質也,周人尚之,以字文矣。末世別以號稱,彌文也哉。

○《說文》

許氏《說文》,字書之祖,文公考訂經書,輒以此為據,用是引證處甚切。

《說文》刊版不一,少有嘉者。僅見宋版,其字形不滿寸,篆刻俱精,乃徐鼎臣所書,其弟楚金校正者。外有《包氏說文》,仍許氏之舊,而間補臆說於下,未見過人處,其中采用鍾鼎諸文,亦有可取者。

○古今書刻

自古以竹為簡,以刀為筆。故簡牘浩繁,而書用大缺。其餘則金石之文,如夏禹九鼎,周宣《石鼓》之類是也。至於木刻,非特三代以上無之,雖秦、漢亦未聞,唐末僅有之而未盛。故宋時校正《說文》諸書,但言唐本,而不言唐刻、唐版可知。故葉夢得曰:唐以前書籍皆寫本是也。五代馮道以限於求,假木刻浸興。然蘇東坡嚐雲:近借得《漢書》,抄成便是貧兒暴富。信斯言也。木刻之盛,其在宋之中葉乎!官閱宋版書端楷絕倫,元末及國初猶有可觀,然比宋刻則有間矣。嗣是而後,愈盛而愈不足觀也。嗚呼!昔精而今不然者,何耶?蓋前所刻者,皆有用之書,可傳之本,珍重之至,宜乎其刻之精也。比年以來,非程文類書,則士不讀而市不鬻,日積月累,功盈箱篋,越二三載,則所讀者變於前所鬻者,非其初矣。是皆無益於用者,安得求其刻之精乎。昔人有雲:加災於木,正為此耳。嗟乎!士之窮年而習此者,豈其所樂為哉。上以是取,故下以是應也。使為人上者,務於行而不騖於詞,則士必反求諸古,而遊心於聖賢之學矣。周禮賓興,將不可複舉耶!

◎以下附錄諸家之說○摹印法

李陽冰曰:“摹印之法有四:功侔造化,冥受鬼神,謂之神;筆畫之外,得微妙法,謂之奇;藝精於一,規矩方圓,謂之工;繁簡相參,布置不紊,謂之巧。”

○印不可偽

米元章曰:畫可摹,書可臨而不可摹,惟印不可偽作,作者必異。王詵刻“勾德元圖書記”,亂印書畫,予辨出“元”字腳,遂伏其偽。木印、銅印自不同,皆可辨。

○印章製度

吾子行曰:三代時無印,《周禮》雖有璽節及職金掌其美惡,楬而璽之之說。注曰:璽,其實手執之印也,正麵刻字,如秦氏璽,而不可印,印則字皆反矣。古人以之表信,不問字反,淳樸如此。若戰國時蘇秦六印,製度未聞,《淮南子·人間訓》曰:魯君召子貢授以大將軍印,劉安寓言而失詞耳。漢、晉印章皆用白文,大小不過寸許。朝爵印文皆鑄,蓋擇日封拜,可緩者也。軍中印文多鑿,急欲行令,不可緩者也。古無押字,以印章為官職信令,故如此耳。唐用朱文,古法漸廢,至宋南渡,少知此者,故後宋印文多謬。白文印須用漢篆,平正方直,不可圓,縱有斜筆,亦當取巧寫過。凡名印,不可妄寫,或姓名相合,或加“印”、“章”等字,或兼用“印章”字,曰“姓某印章”,不若隻用“印”字,最為正也。二名者可回文寫,姓下著印字在右,二名在左是也。單名者,曰“姓某之印”,卻不可回文寫。名印內不可著“氏”字,表德可加“氏”字,宜審之。表字印,隻用二字為正式。近人欲並姓字於其上曰“某氏某”。若作“姓某父”,古雖有此稱,係他人美己,卻不可入印。人多好古,不論其源,不為俗亂可也。漢人三字印,非複姓,及無“印”字者,印非名印,蓋字印不當用“印”字,以亂名。漢張長安,字幼君,有印曰張幼君,右一字左二字。唐呂溫,字化光,有印曰“呂化光”。此亦三字表德式道號。唐人雖有,不曾有印也。白文印必逼於邊,不可有空,空便不古。朱文印不可逼邊,須當以字中空白得中處為相去,庶免印出與邊相倚,無意思耳(官按:吾子行集,本多采楊、王、顏三家之說,而附以己意。厥後陶九成又采吾氏之說,大抵大同小異。)

○九疊篆

劉欽謨雲:我朝凡印章,每字篆疊皆九畫,此正乾元用九之義。○圖書

陸文量曰:古人於圖畫、書籍皆有印記某任圖書。今人遂以其印呼為“圖書”,正猶碑記、碑銘,本謂刻記銘於碑也。今遂以碑為文章之名,莫之正矣。

○圖畫書籍識

都玄敬曰:古人私印,有曰“某氏圖書”。或曰“某人圖書”之說,蓋惟以識圖畫、書籍,而其他則否。今人與私刻印章,概以“圖書”呼之,可謂誤矣。

○進士官銜

玄敬又曰:唐、宋人無有書進士於官銜之上者,逮元猶然,獨楊維禎廉夫當元世之季,書李黼榜進士,至用刻之印章,蓋黼死節之臣,廉夫之書之者,欲自附於忠節之後,其意固有在也。後之人乃欲效廉夫故事者,則失之矣。

○臨書入石法

李文正公曰:所刻《華山歌》,頗有風致,但少覺肥重。近時刻本,自《長江行》以後,大抵皆然。《第二泉詩》雖骨勝,亦不免此,此雙鉤之過也。凡鉤法用筆,須是裏麵描出,盡墨而止,再經摹刻方得恰好。若徑於墨際著筆,縱令極細,自有纖毫漬出,便成粗厚。又須得原字倒著案上。惟視筆畫為粗細,庶不為己意所亂。

○重碑額

吳文定公雲:或以碑額為無用,多不拓。或碑穹,工人艱於拓而置之。不知碑無額,如物無首,可為完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