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古今譚槩
◀上一部 怪誕部第二 下一部▶

〔子猶曰:人情厭故而樂新,雖雅不欲怪,輒耳昵之,然究竟怪非美事。紂為長夜之飲,通國之人皆失日。以問箕子,箕子不對。箕子非不能對也,以為獨知怪矣。楚王愛細腰,使群臣俱減餐焉。議者謂六宮可也,群臣腰細何為?不知出宮忽見腰圍如許,王必怪,怪則不測,即微王令,能忽減餐乎哉?夫使人常所怪而怪所常,則怪反故而常反新矣。新故須臾,何人情之不遠猶也?昔富平孫冢宰在位日,諸進士謁選,齊往受教。孫曰:「做官無大難事,只莫作怪!」真名臣之言乎,豈唯做官!集《怪誕》第二。〕

天文冠 编辑

新莽好怪,制天文冠,使司命冠之,乘乾車,駕坤馬,左蒼龍,右白虎,前朱鳥,後玄武,右仗威節,左負威斗,號曰赤星,以尊新室之威命。司命孔仁妻坐祝詛事連及,自殺。仁見莽,免冠謝。莽使尚書劾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有詔勿問,更易新冠。

大像 编辑

天後寵僧懷義,為作夾紵大像,小指中猶容十數人,構天堂以居焉。又殺牛取血畫大像,首高二百尺。雲懷義刺漆血為之。張於天津橋南,忽大風起,烈像為數百段。

《酉陽雜俎》載劄青事 编辑

上都市肆惡少,好為劄青。有張幹者,劄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閻羅王」。又有王刁奴,以錢五千召劄工,於胸腹為山池亭院草木飛走,無不畢具,細若設色。京兆尹薛元賞悉杖殺之。又高陵縣捉得鏤身者宋元素,劄七十一處,刺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貧,千金不惜結交親。及至淒惶覓知己,行盡關山無一人。」右膊劄葫蘆,上劄出人首,如傀儡戲所謂「郭公」者。縣吏不解,問之,言葫蘆精也。

蜀市人趙高,滿背鏤毗沙門天王。吏欲杖其背,見天王輒止。恃此轉為坊市患。李夷簡擒而杖之,叱杖子打天王盡則已。經旬日,高袒衣歷門叫呼,乞「修理天王功德錢」。

段成式門下騶路神通,背刺天王像,自言能得神力。每朔望,具乳糜,焚香袒坐,使妻兒供養其背而拜焉。

貞元中,荊州市中有鬻劄者,制為印,上簇針為眾物狀,如蟾蠍鳥獸,隨人所欲,印之刷以石墨,精細如畫焉。

荊州街男子葛清,自頸已下,通劄白居易詩。段成式嘗與荊客陳至呼觀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記,反手指其劄處,至「不是花中偏愛菊」,則有一人持杯臨菊叢。「黃夾纈窠寒有葉」,則指一樹,樹上掛纈窠,窠紋絕細。凡劄三十餘首,體無完膚。陳至呼為「白舍人行詩圖」。

蜀小將韋少卿,少不喜書,嗜好劄青。其季父嘗令解衣,視胸上劄一樹,樹杪集鳥數千,其下懸鏡,鏡鼻繫索,有人止於側牽之。叔不解,問焉。少卿笑曰:「叔不曾讀張燕公詩云『挽鏡寒鴉集』耶?」叔大笑不已。

剃眉 编辑

彭淵材初見范文正公畫像,驚喜再拜,前磬折,稱「新昌布衣彭幾幸獲拜謁。」既罷,熟視曰:「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乃引鏡自照,又捋其須曰:「大略似之矣,但只無耳毫數莖耳,年大當十相具足也。」又至廬山太平觀,見狄粱公像,眉目入鬢,又前再讚曰:「有宋進士彭幾謹拜謁。」又熟視久之,呼刀鑷者使刺其眉尾,令作卓枝入鬢之狀。家長輩望見驚笑。淵材怒曰:「何笑?吾前見范文正公恨無耳毫,今見狄梁公不敢不剃眉,何笑之乎?」

異服 编辑

進士曹奎作大袖袍。楊衍問曰:「袖何須此大!」奎曰:「要盛天下蒼生。」衍笑曰:「盛得一個蒼生矣!」

翟耆年好奇,巾服一如唐人,自名唐裝。一旦往見許顏周。顏周髽髻,著犢鼻褲,躡高屐出迎。翟愕然。彥周徐曰:「吾晉裝也,公何怪?」

北齊宋道暉,阜城人,與同郡熊安生並稱經師。道暉好著高翅帽、大屐,州將初臨,輒服以謁見,仰頭舉肘,拜於屐上,自言「學士比三公」。後齊任城王湝鞭之,道暉徐呼「安偉!安偉!」出謂人曰:「我受鞭不著體。」復躡屐翩翩而去。冀州為之語曰:「顯公鍾,宋公鼓,宋道暉屐,李洛姬肚。」謂之「四大」。顯公,沙門也。宋公,安德太守。

元祐中,米元章居京師,被服怪異。戴高簷帽,既坐轎,為頂蓋所礙,遂撤去,露頂而坐。一日出保康門,遇晁以道。以道大笑。下轎握手,問曰:「晁四,你道似甚底?」晁云:「我道你似鬼章!」二人撫掌絕倒,時西邊獲賊寨首領鬼章,檻車入京,故以為戲。

蜀中日者費孝先筮《易》,以丹青寓吉凶,謂之「卦影」。其後轉相祖述。畫人物不常,鳥或四足,獸或兩足,人或儒冠而僧衣,故為怪以見象。米元章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躡朝靴。人目為「活卦影」。

假面假衣冠 编辑

張幼於燕居,多用假面。少與山僧處嘿厚。一日往京覓官,過別。張笑謂曰:「我儒人尚無宦情,汝反不禁中熱耶?」及拜官歸,乘馬相訪。張星冠以羽服,戴假面出迎,口不發一辭,推以乘騎,觀者載道,馬不得前。又鬱山人璠,攜村妓至,曰:「婦能詩,請聯句。」坐方洽,其夫忽以儒衣冠登座,訝客不當近其內。客欲散,止之曰:「吾當以干戚解圍。」仍用羽服假面與揖遜,夫驚而逸。

張敉嘗過江陰薛世和,薛方拜鴻臚歸,見架上衣冠,門有繫馬,竟服其衣冠,乘馬張蓋,報張、薛二孝廉之謁。二公具衣冠送迎,賓主略不相訝。

宴死祭生 编辑

黃彪夜看張敉,見其齋中設筵,敉獨居主人位,嘿若談對。問其故。答曰:「今日宴死友張之象、董宜陽、何良傅、莫如忠、周思兼五人。我念所至,輒與心語。」彪笑曰:「以公所邀,諒諸君必赴。」

張孝資與張敉善,嘗謂敉曰:「予倘先君歿,當煩設祭。及吾未也,盍先諸?」敉奇其意,為卜日,懸祭文,設几筵籩豆。孝資至,先延之後閣,令儐相讚禮,伶人奏樂,出之,正襟危坐,助祭者朗誦祭章,聲伎滿堂,香煙繚繞。敉贈以詩云:「祭是生前設,魂非死後招。」

張幼於贖罪 编辑

張居士臘月朔謁家廟,樓匾忽墮。張曰:「此祖宗怒我也!」因沐浴茹素,作「自責文」,囚服長跽謝過,凡七日,以巨石壓頂,令家奴下杖數十。已而口占「贖罪文」,備述生平讀書好客之事。因起更衣,插花,披錦,鼓樂導之而出,曰:「祖宗釋我矣!」

蘇、湛引過 编辑

蘇世長在陝,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撻於市厘五百。人疾其詭,鞭之流血,長不勝痛楚而走。

湛子文樸令江夏,勤省過失,設有小愆,輒以狀自劾,使吏望闕呼名,己唯諾示改。

殮如封角 编辑

司馬文正公薨,程正叔以臆說殮之,如封角狀。東坡嫉其怪妄,怒詆曰:「此豈『信物一角,附上閻羅大王』者耶!」

飼犬 编辑

暢師文好奇尚怪。總帥汪公張具延飲。主人方送正飯,師文忽頤使其童,瀉羹於地,羅籠餅其側。主命再供。既至,又復如前,逕推案上馬而去。後使人問之,因作色曰:「獨不見其犬乎?或寢或吪,列於庭下,是不以犬見待,且必以犬見噬也!吾故飼之而出耳。」

潔疾 编辑

暢純父有潔疾。與人飲,必欲至盡,以巾拭爵,乾而後授之,則喜;自飲亦然。食物多自手製;水唯飲前桶;薪必以尺;蔥必以寸。一日,劉時中與文子方同過,值其濯足。暢聞二人至,輟洗而迎,曰:「適有佳味,可供佳客。」遂於臥內取四大桃置案上,以二桃洗於濯足水中,持啖二人。子方與時中云:「公洗者公自享之,勿以二桃汙三士也。」因於案上各取一顆,大笑而去。

齊王思遠性簡潔,客詣己者,衣服垢穢則不前,必刑儀新楚,乃與促膝。及客去,猶令二人交帚拂其坐處。宗炳之性潔,賓客造之者,去未出戶,輒令拭席洗床。

遂安令劉澄有潔癖,在縣掃拂郭邑,路無橫草,水翦蟲穢,百姓不堪。

王維居輞川,地不容微塵,日有十數帚掃治。專使兩僮縛帚,有時不給。

王思微好潔,左右提衣,必用白紙裹手指。宅中有犬汙屋棟,思微令門生洗之,意猶未已,更令刮削;復言未足,遂令易柱。

荊公夫人吳,性好潔,與公不合。公自江寧乞歸私第,有一官藤床,吳假用未還。官吏來索,左右莫敢言。公直跣而登床,偃仰良久。吳望見,即命送還。又嘗為長女製衣贈甥,裂綺將成,忽有貓臥其旁,夫人將衣置浴室下,任其腐敗,終不與人。

米元章有潔疾,盥手以銀為斗,置長柄,俾奴僕執以瀉水於手,呼為「水斗」。已而兩手相拍至乾,都不用巾拭。有客造元章者,去必濯其坐榻。巾帽亦時時洗滌。又朝靴偶為他人所持,必甚惡之,因屢洗,遂損不可穿。

周仁熟與米芾交契。一日,芾言:「得一硯,非世間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識之。」答曰:「公雖名博識,所得之物,真贗各半,特善誇耳。」芾方發笥檢取,周亦隨起,索巾滌手者再,若欲敬觀狀。芾喜出硯。周稱賞不已,且云:「誠為尤物,未知發墨何如?」命取水,未至,亟以唾點磨墨。芾變色,曰:「一何先恭後倨?硯汙矣,不可用!」周遂取歸。

倪雲林事 编辑

倪雲林名瓚,元鎮其字也。性好潔。文房拾物,兩僮輪轉拂塵,須臾弗停。庭前有梧桐樹,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嘗留友人宿齋中,慮有汙損,夜三四起,潛聽焉。微聞嗽聲,大惡之,淩晨令童索啖痕,不得,童懼笞,拾敗葉上有積垢似啖痕以塞責。倪掩鼻閉目,令持棄三里外。其寓鄒氏日,鄒熟師有婿曰金宣伯,一日來訪。倪聞宣伯儒者,倒屣迎之。見其言貌粗率,大怒,掌其頰。宣伯愧忿,不見主人而去。鄒出,頗怪之。倪曰:「宣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吾斥去之矣!」初張士誠弟士信,聞倪善畫,使人持絹,侑以重幣,欲及其筆。倪怒曰:「倪瓚不能為王門畫師!」即裂去其絹。士信深銜之。一日,士信與諸文士遊太湖,聞小舟中有異香。士信曰:「此必一勝流。」急傍舟近之,乃倪也。士信大怒,即欲手刃之。諸人力為營救,然猶鞭倪數十。倪竟不吐一語。後有人問之,曰:「君被窘辱而一語不發,何也?」倪曰:「一說便俗!」

倪元鎮於女色少所當意。一日眷金陵趙歌姬,留宿別業,心疑不潔,俾之浴。既登榻,以手自頂至踵,且捫且嗅。捫至陰,復俾浴。凡再四,東方即白,不復作巫山之夢。

惡婦人 编辑

梁蕭詧惡見婦人,雖相去數步,亦云「遙聞其臭」。

《朝野異聞》載何、顏學問 编辑

嘉、隆間,講學盛行,而楚人顏山農之說最奇,謂「貪財好色,皆從性生,天機所發,不可閼之,第勿留滯胸中而已」。門人羅汝芳成進士,戒且勿廷對。羅不從。明年遇之淮上,笞之十五,挾以遊。羅唯唯惟命。後至南都,以挾詐人財事發,捕之官,笞五十,不哀祈,亦不轉側,困囹圄且死。羅力救之,得出。出則大詈不已,謂「獄我者尚知我,而汝不知我也!」羅亦唯唯。

何心隱者,其才高於顏山農,而狠幻過之。嘗言:「天地一殺機也。堯不能殺舜,舜不能殺禹,故以天下讓。湯、武能殺桀、紂,故得天下。」少嘗師事山農。山農有例:師事之者,必先毆三拳,而後受拜。心隱既事山農,察其所行,意甚悔。一日,值山農之淫於村婦也,匿隱處,俟其出而扼之,亦毆三拳,使拜削弟子籍。

陳公戒酒 编辑

南京陳公鎬善酒。督學山東時,父慮其廢事,寓書戒之。乃出俸金,命工製一大碗,可容二斤許,鐫八字於內,云:「父命戒酒,止飲三杯。」士林傳笑。

浴酒 编辑

石裕造酒數斛,忽解衣入其中,恣沐浴而出,告子弟曰:「吾平生飲酒,恨毛髮未識其味。今日聊以設之,庶無厚薄。」

洞天聖酒 编辑

虢國夫人就屋梁懸鹿腸,其中結之,有宴則解開,於梁上注酒,號「洞天聖酒」。

楊希古佞佛 编辑

楊希古性迂僻,酷嗜佛法。嘗設道場於第,每淩旦,輒入其內,以身俯地,俾僧據其上,誦《金剛經》三遍。

暴城隍 编辑

萬曆己丑,蘇郡大旱。時石楚陽為守,清惠素聞,禱雨特切。乃舁城隍於雩壇,與之對坐,去蓋暴烈日中。神像皴裂,而石感暑疾幾殆。

項王廟 编辑

《夷堅支》:和州士人杜默,累舉不成名,性英儻不羈。因過烏江,入謁項王廟。時正被酒霑醉,才炷香拜訖,徑升偶坐,據神頸,拊其首而慟,大聲語曰:「大王有相虧者。英雄如大王,而不能得天下;文章如杜默,而進取不得官!」語畢,又大慟,淚如迸泉,廟祝畏其獲罪,扶掖以出,秉燭檢視神像,垂淚亦未已。

詩文好怪 编辑

羅玘為文,率奇古險怪。居金陵時,每有撰造,必棲踞喬木之顛,霞思天想。或時閉坐一室,客於隙間窺,見其容色枯槁,有死人氣。都穆乞伊考誌銘,銘成,語穆曰:「我為此銘瞑去四五度矣!」

劉幾有文名。歐公知貢舉,得幾卷,曰:「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公續之曰:「秀才剌,試官刷!」以朱筆直勒之。

盧仝號玉川子,詩體與馬異俱尚險怪。二人「結交詩」云:「同不同,異不異,是謂大同而小異。」

亭館奇名 编辑

江西右諭蕭大山,好奇之士,名其堂曰「堂堂堂」,軒曰:「軒軒軒」,亭曰「亭亭亭」。陳越經江西,蕭邀飲,遍歷亭館以觀其匾。至一洞,因戲之曰:「何不云『洞洞洞』?」蕭為不懌。

曬腹書 编辑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臥。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

解語神柩 编辑

苗耽進士嘗自外遊,歸途疾甚,不堪登升。適有輦棺而回者,以其價賤,即就而寢息其中。至洛東門,閽者不知其中有人,詰其來由。耽謂其訝己,徐答曰:「衣冠道路得病,貧不能致他物相與,無怪也!」閽者曰:「吾守此三十年矣,未嘗見有解語神柩!」

陸舟 编辑

張思光給假東去。世祖問:「卿往何處?」答云:「臣陸處無屋,舟居非水。」後日,上以問其從兄思曼。思曼曰:「融近東出,未有居止,權牽小船於岸上往。」

◀上一部 下一部▶
古今譚槩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