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懽堂集 (四庫全書本)/卷27

巻二十六 古懽堂集 巻二十七 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歡堂集巻二十七   户部侍郎田雯撰序
  試牘序一
  余来江南蒞事於庚申之九月告竣於辛酉之七月故事學使報政視計吏余承乏前使隘於期日於是奔走大江南北間囘復徃来塗更水陸計里一萬有竒歳時之有事行省者不與焉校閱之勤凡十四郡四州諸生計巻九萬五千有竒漏下四刻即束帶坐堂皇放諸生入次第受巻為之㸃竄而甲乙之夜分篝燈申旦不寐於是寒則手足凍皴夏則蚊蠅交嘬飲食失節寢興易宜徃徃成疾而一切案牘吏事不與焉其為勞且煩如此昔栁子厚送韋七下第言有司一朝受千萬言讀不能一二即偃仰疲耗目眩而不欲視心廢而不欲營如此而曰吾能不遺士者偽也余嘗深歎其言為之推跡其弊大抵好逸而惡勞凡在官者皆不可而學使尤甚蓋米鹽錢榖簿書之㑹有司漫不孰何不過米鹽錢穀簿書之失知而改之亦須旦暮頃耳若學使不訾省事則妍媸眩於前去取亂於中是非䘮於外雖欲自悔其所為而士子已傳誦揣摩積為風氣不可復改此昔人所以致憾於文章也居官来時誦其言自謂慎毋類是然彼時卒卒未敢自信也今既竣事居句曲署門庭蕭然賔客罕至吏人亦稍稍遁去因得静坐一室讀書其中取向時試士録披閲之輒欣然有當於余心者嗟夫人之牽引世故昧輕重之衡則始信而終悔者有矣惟處静以觀動居閒以窺冗而後得失辨焉而今而後庶幾可以無悔矣因復重加删選載庋家塾以示後人之從事制義者且使知余一歳来營營劫劫不為徒勞也若云振頺靡還大雅則余謝未能矣
  試牘序二
  昔歐陽公與荆南樂秀才書曰僕於時文天姿不好而强為之然足以取禄仕而竊名譽者順時故也余始讀其書而疑之以為公之文章固以浸淫乎六經齊眉於兩漢矣意其是非取舍當必卓然自異於世俗之外而顧以順時俛仰期之後進得無其謬論與既又讀其序蘇氏文集也謂天聖間舉進士於有司見時學者務以言語聲偶摘裂號為時文相誇尚天子患之下詔書諷勉學者以近古其風始息余乃曉然於公順時之㫖而嘗執是說以衡今之文蓋時文取士前朝沿習二百餘年嵗乆弊滋為浮薄於是束書不觀之徒揣摩聲句以投時好當此之時侈談六經兩漢之文以求合乎有司之繩尺固知其格格不相入也我
  國家統一海内首崇儒術鼓勵天下天下曉然皆知聖賢仁義之說文章授受之源耳食剽竊争以為羞而學者猶然守故習事穿蠧則其戻於時而窮於遇也不待問矣余之奉命来江南也先集江寧鎮江兩郡士而校試之告之以是說兩郡之士翕然信余言而不疑也磨光濯色出其所有以爭勝於古人庶幾歐陽子所謂順時者與夫兩郡可信則江南之士皆可信也倘由此而十二郡之士皆如兩郡之信之而暴練緝織之不已則其去六經兩漢之㫖渠為逺哉余故取兩郡之文㧞其尤者付諸剞劂使十二郡之士慨然有所興起焉
  試牘序三
  自江而北郡之𨽻江南之行省者揚為大直揚之西淮為大其地襟河帶淮以屬之海而中多名山勝地怪偉竒絶之觀其所有則魚鹽菱葦果蔬水産之良甲江南而餘及於旁州他省故其人多安樂無事不艱於生得以其暇治詩書挾筆墨以著籍乎學宫嵗之試有司者率常千餘人而掇科第官中朝者前後相望其文章馳騁贍逸之工亦徃徃傳之四方蓋自昔而然矣邇嵗以来江南旱澇不時而河淮相繼為患潰决四出田疇屋廬漫瀾不見蹤跡民或編茆以居或漁水以食或攜妻孥乞食道上蓋數百里皆是也於是
  天子累嵗發大司農錢户賜家給而又詔河渠大臣察民所最患者設為隄防以時廵視發卒數萬塞河决使者日夜率官吏督使中程而兩郡之士亦時有負薪以從者宜其愁居怵䖏無暇盡心於文字間矣及余之来見其人皆聰明樸茂進退揖譲盤辟甚有儀見其文章刮磨時習證據六藝甚有體而可觀也豈非俗化之美累世不變而士之篤於自修者雖歴饑寒困苦而終不一動於心改於其昔耶夫然則
  聖天子所以涵濡長養拊循其人至於如是者殆非一日之故矣夫宣
  上恩德以鼓勵好修之士此學使者之責也故於其文之首而序其大略如此
  試牘序四
  今年春余渡江至滁自滁至安慶凡四郡而次第試之得士數十人得文數十餘篇付諸剞劂而序以告之曰余嘗考古今圖記江淮間號為三楚楚故都壽春其地北走齊魯西出三晉南通巴黔東瞰大江而彭城淮泗陳掾其間所謂四塞之地楚以是四出爭長中國中國常避其鋒自後每遇兵争而三楚間徃徃先有事至元晩季郭子興孫德崖先陷濠州劉福通據亳州徐夀輝自襄陽出兵爭安慶與余左丞闕力戰經年及明高帝崛起和陽入建康還徇濠亳又與陳友諒張定邊轉戰潜山江州間閲十數年而後定一時以武事立功名封侯王者多在四郡之内故其風俗好濶達矜懻忮尚氣任俠不為握齱荷禮即有治詩書守章句不過取科第而止未有焯然暴著如古人者故終明之世三百年而四郡迄無聞人蓋其漸摩濡染習以成俗非有聖人出莫與易也我
  國家誕受天命以有天下天下頓首請命無敢憑恃險阻椎剽作姦於是不用兵革而晏然無事者二十年至今
  天子海内益臻乂安於是專以文敎為務念江南三楚間累代重困於兵加意拊循其民而大臣官行省治其地者又能宣布
  天子德意磨揉遷革使趨於善故今江淮諸郡之人皆得化其雕悍武健之習而以儒術進其魁壘㧞出者以文章經濟為
  天子佐理侍從之人次亦挾筆墨入學宫以擬合乎天子之尺度若數人者可謂有志之士也與然余懼其怠而忘所自故為原本土風推崇
  聖朝德意以告之俾其人有所興感而無怠中止將見四郡之士道德明秀蔚然為邦家光不徒變化其俗已也
  學政條約序附十五則 江隂示諸生
  從来建學所以明倫儲才在乎立教故風厲習俗振興文事皆學使者之專責也今
  天子宣德意崇教化念江南為人才地寄任匪輕慎簡在廷使徃視學遂詔大臣共舉三人於是使者之名謬登啟事
  召對至再特荷
  上知来蒞兹土受命之日且愧且懼不知所為退而自惟使者自束髪受書即補郡弟子員其中甘苦得失固已徧歴親嘗今日備官而忘之則負愧滋甚使者所以俛仰今昔洗心自矢以敎爾多士也夫人才之生廣矣求才於江南不啻挹水於河取火於燧矣使者何敢有菲薄爾多士心但以士行之衰已非一日後生耳濡目染轉益流宕無復名檢而時文俗學又足以錮蔽心思遂使六經昧其章句子史迷其字畫即有一二學臣用意振興多士又復眎為具文恬不思改
  朝廷之上亦有知其失者故特簡使者来儻使者沿習故事録録無所發明俾爾多士實行無聞問學衰落將謂使者不敎使然此又使者所大懼也故先折衷前賢斟酌微尚釐為欵則十有五條冀爾多士捐去故習與使者更始使者所以報
  天子知遇之恩副大臣推舉之意俾東南風氣蔚然為天下先咸於爾多士是望多士其敬聽使者言勿忽
  一則
  從来秀才一科原以待非常之士魏晉間尤重其選在九品中正之上有司奏舉不稱者坐之唐則用以名鄉貢進士迄乎近代郡邑弟子皆得謂之秀才而第其髙下特命使者主之其學業則責之郡縣博士有司不得過而問焉可謂重也已乃者近嵗以来秀才入長吏之庭胥役得以罵詈之令丞得以榜笞之井里小人得以揶揄而耻辱之又何其輕也豈風氣之變日趨而日下與將長吏之折節下士聞於古而不聞於今歟抑爾多士束修自愛不及於古有以自致之也夫人不盡君子未始不知君子之可尚也人不盡免不肖未始不知不肖之足惡也多士果以孝弟自勵亷節自將行詣學問斐然為儒者宗則有司將表閭之不暇而何輕之敢如其不然直是井里中寡亷鮮耻之徒耳而猶趨走郡縣之庭踽僂吏胥之側雖其父兄族黨亦將深惡而擯斥之又何論於有司也多士當顧名思義求所以副秀才之實而為自重之事此使者所重望於多士也
  二則
  聖賢精義具在五經其日用之切於人若布帛菽粟之不可離矣然漢儒掇拾於秦火之餘其功似難而經術綦盛今人表章於全盛之後其力似易而經術反衰使者嘗竊思其故矣漢之學者於五經專治一家後先師承井井不亂至於章句音釋皆有傳授故其守也固其得也深措之事見之言者無非是經所以稱盛也晉宋之際經學失傳師承無自其後又復崇尚博綜不屑耑守一家故或擇而不精語而不詳而經學衰矣至宋儒始領獨得之解洗訓詁之陋迨元眀而師承復亂今則等五經於陳言矣三傳三禮不識其異同今文古文莫知其真偽即有一二秀出之士慨然思古其誰與取正哉蓋天下之無師乆矣學者當師古人多士自入里塾各有所習之經惟須專精一力博採諸家之說而約守之深之為性命淺之為文章大之為禮樂政事天文地理經世之業小之為山川草木官名象數車服之類無不究其本末晰其異同而後更治他經互相證據則所得自深是即爾多士之師也使者將於四書文字外各以五經疑義設問以觀所答多士毋漠然置之
  三則
  經學既明次及史學史學之難昔人固嘗言之然非獨作史難也即讀史亦難蓋史家牢籠古今㝠搜百代能使所書之事與所書之人是非善惡了然於心又復折衷古人發凡起例故其去取有法詳略有體然而立言之㫖引而不發或一人事跡互見他傳或一事得失旁證他事故離其篇什不能尋其脈絡摘其章句不能得其精微豈知班馬何以異同陳范何以詳略新舊唐書何者為劣歐陽五代何獨為工宋史何以見譏于前人金史何以偏髙於後輩縹緗堆案徒為引睡之媒巻帙盈前亦止障風之用故曰作史難讀史亦難也昔者司馬遷嘗言之矣曰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夫如是則二十一史前後貫穿乃能曉然於史家精微脈絡之所在而可究其得失辨其體例始為善讀史者耳多士研習八股豈暇旁及然不如此不足以言大儒而於五經四子之文亦全無所發眀矣可不勉哉
  四則
  五經四子傳注諸書不下數百家自馬鄭以後孔氏羅之注䟽自程朱以後明儒纂之大全矣惟朱子集注其所自訂立言尤醇近日功令遵之宜矣然微言未絶學士心思日出而日新其間議論亦自契合在讀者之㑹心何如耳安可盡置之不觀耶朱子之書或問最精向来止有大學中庸二書論語孟子近日始有刻本所載蘇文忠之說皆人所不經見而大全語録有與全集問答諸條微不相合者至於諸家經解皆足發明朱子微意若信之而近於執與棄之而傷於固豈為善讀書者哉多士果能無悖朱注不妨旁及諸家博觀而約取之自然更有㑹心處也
  五則
  古人讀書作文必先立志須為古人毋為今人為通儒毋為俗學此志一定則是非取舍便能自立於流俗之中一切榮辱得失不足以震撼其精神胸中廓然無復一事夫然則見之明見之明則守之固守之固則積之厚積之厚則其發之也沛然而有源鬱然而有光以此為古人為通儒不難也今士子自幼學以迄白首其志不過拾科第以自豪耳故其所守者章句所習者時文所趨者風氣宜其齷齪寡昧不能得當於有司也幸而得當於古今文章經世之業全未夢見每當一大事遇一疑義則舌橋口呿如墮雲霧顔之推所謂有識旁觀代其入地非使者所望於多士也
  六則
  其次貴乎有識夫識者所以敺駕古今揮斥八極豈可於語言文字求之哉今夫百物皆資之市者也而所以市是物者必於家焉取之苟徒手而入市則雖琳瑯觸目流離璀璨雜陳於吾前者舉非吾物也今之五經子史百家之書亦猶百物之陳於前爾多士將何以取之耶其毋乃徒手而入市者也彼雖盡讀五經子史百家之言猶之未嘗讀也惟是好學深思則神識所注表裏洞徹舉凡五經子史百家之書皆為吾物惟吾所取之取之經可以植其根也取之史可以落其實也取之諸子可以暢其流取之百家可以極其變也總羣言於一至挫萬物於筆端乃可以言文章矣
  七則
  文章無竒正濃淡要於各自成家則無雷同無勦襲而後可以抒自得之心思發獨見之議論此古人之所以傳世行逺也自揣摩之術興而士無實學於是循有司之尺度貿貿然句摹而字擬之一科之房書甫出而前科之文已束髙閣一學使之試巻初頒而前使者之文等諸涕唾巻舌同聲擬足並跡蘇子瞻所謂彌望皆黄茅白葦真堪發一慨也多士不觀諸古人乎古人之文傳于今者有一言半辭相雷同勦襲者乎多士但須窮探力取則古人同異當實見其獨詣處而多士之所以自處亦必有道矣韓子曰自古於文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多士毋以不能自諉也
  八則
  八股沿習三百餘年其源流正變固自了然試為多士約略言之明初風氣始開文近訓詁乃有直冩集注語成篇者至王文恪而能自出機法凖之古人其變化離合駸駸乎昌黎矣荆川紆餘頓挫幾入廬陵之室昆湖深沉温雅酷似南豐方山出入經史其陡健直逼臨川後人尊此四家號為文章正宗洵不誣也震川本文恪之派而出入於唐宋大家其說理則程朱也其行文則曽王也體大思精詞流氣達真制義中之豪傑矣思泉文近昆湖而加之以昌明博大臨川取材晉宋標其名理復所獨領㣲言超然自賞雖源本四家而體裁又一變矣自時厥後作者不一而其穎然邁於衆人者若金正希之精深陳大士之雄健包長明之雋永羅文止之澹宕黎左巖之幽曲楊維節之岸異愈變而愈竒矣多士須别裁偽體擺落凡近於古人中别尋一位置地使者所極賞心若徒拾其牙後慧又使者所必黜也
  九則
  文家工拙原不以得失論然先輩於塲屋之文輒預處其名數之先後不失累黍夫豈有異術哉見理明而自信篤也今人奉一家言規模近似工者不知其所以工也拙者不知其所以拙也夫彼不能自信而欲人之信之有是理乎然所謂自信者又非師心逞臆之謂也必於平日讀書時澄心定氣與古人相叅吾之於文能馳驟上下如古人之雄健否能證據經史如古人之典則否能變化任心離合匠意如古人之法度否必使精神識力毫髪無憾而後自出手眼獨徃獨来與古人相上下則雖百世之逺尚可信其必傳區區遇合似又不足道也
  十則
  自古文章皆人之精神所造其用功深者其収名也逺非有一定之格也昔李學士懌曰吾少時舉進士亦偶然耳倘今復試禮部未必不黜安能為天下英俊作準格乎古人若此使者亦何所言但以平日讀書之自得者與多士略舉大槩如此多士其善㑹之毋膠柱鼓瑟為識者所笑也
  十一則
  文社之興始於明季其初自一二薦紳先生聚徒講學日以寖廣而依附者遂借以求名於是入者謂之同類出者謂之匪人而朋黨之勢成矣朋黨既成則朝廷之上彼此相傾至於顛覆而不悟論世者所以慨焉三歎也今
  朝政清明羣工𥤉恊從容禮讓之風達於天下固宜無前明之所為者乃聞三吴士子競倡文社各立名目此何為者耶將依附者假託以求名耶且多士亦烏知名也以使者所聞古之名士其風尚氣節文章經濟卓然見於天下而天下信之乃可以言名士矣今多士之所為名何如哉不過聚浮薄少年酒食徴逐圖一餉之樂耳目不識詩書之文口不道忠信之言心不知長幼之節私為壇坫互相詆毁甚至㦸手罵詈不避尊親譬如聚飛蠅於溷軒角羣鼠於穴内尚不足供識者之一哂爾多士亦何取於此也郭林宗漢季髙士不與清流劉景升三品下才亦列俊顧然則世人是非不足相輕重多士亦審矣多士以使者所聞身體力行名將自至所謂金精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亦安以求為也自今以徃多士能濳修自立者上也改趨易慮化異為公者次也否則使者必以法繩其後矣
  十二則
  古人著書皆有所為即制義選本亦不苟且評隲昔艾東鄉憂天下之陽奉孔孟隂歸佛老也於是尊程朱闢二氏屹然以斯道自任故定待二書凡文之稍背先儒者必塗乙而標識之其用意正而立言當矣他如鄭峚陽之四十名家韓烏程之文室文在文閑陳溧陽之名家制義雖去取有法識者猶病其未醇蓋選政之難如此後之學者於聖賢指歸文家宗派槩未有聞而濫操選政至於䊵絝小兒自署先生之號巧作市儈亦標叅閱之名倩學究為偽文冀他人之不識賂村童為弟子侈吾黨之有徒取舍任心何知難易妍媸隨俗安問是非展轉相承迷誤後學政使者之所歎息而深恨者也今除先正大家文及當世大人先生所選外槩行禁止坊人有擅刻者必以罪罪之
  十三則
  國家取士二塲用表三塲用䇿所以觀士子排偶之文考古今通達之識也奉行既乆視為具文遂有四六不知何體䇿問不知何事非臨塲倩人即率意妄作以為主司㸃䇿數判無事須此不知四書經義止試一塲而表䇿獨試兩塲其得土苴棄之乎夫排偶之文莫工於崔蔡次則為徐庾又次則為鄭穆為眉山悉有法度可師多士能於平日作八股時加意及此則臨時自閒與夫渴而穿井鬬而鑄錐者相懸萬萬也若夫策問之法於經史取之而已矣
  十四則
  世罕全才學有偏至有書破萬巻而拙於文詞者有工為詩古文詞而短於舉業者但以風簷寸晷求之其途已隘今當
  右文之代閎通淹雅正切旁求江南素號才藪諸生中有古學優長斐然述作者使者尤所敬重當於正考之餘别出詩賦等題以占宿學果有出羣之才自當破格超奨如不命題亦無以溷擾為也使者向有杜韓白蘇黄陸六家詩選容授之梓人與多士訂正而細論之
  十五則
  文武兩途國家並重士之慷慨自命不屑章句思欲從事於馬蹄間者固應有人而其委巷粗材未通武略以戲車扛鼎闌入其中亦不為少於是什百為羣摴蒱作劇失意桮酒即手搏相向蕩然無復名教之閑詩書之氣故士子一列武生謂之異途而學使亦厭其然凡一切校閱下文生一等而先事約束之條目不與焉今使者為國家収異材㧞竒士不復問所從来文生武生眎之一體無復異同但以自古豪傑未有不曉詩書不習禮譲而可為名將者若粗中剛暴尚氣陵忽不惟官途不至亦且臨事無謀誤人委任國家何取於此而𨽻之學校董之師儒哉昔戴若思少無行檢陸機勸之就學遂折節自勵為晉名臣岳飛性好野戰宗澤授之以兵法乃屈首授書為宋賢將諸生有志功名須以古人為期循使者之教誨而力行之慎毋以武人自豪也
  江隂示諸生
  舉業一道原本六經出入子史折中於仁義禮樂之説而沉濳反復於唐宋大家之文章以求合乎聖賢之㫖而卓然為一家之言未有雷同勦襲穿蠧餖飣而可為舉業者也使者初蒞江南頒示教條諄諄以此為言既而較試上下江各屬所至即學宫謁多士又面命其如此則使者之所尚可知矣至於鐫刻試巻所以鼔勵作者亦慮多士沉溺舊習識見未定故特選擇其尤以示多士知使者所尚在彼不在此非欲多士句摹而字擬之也乃者行試各屬見有剽竊試巻敷衍成篇甚至生割其字句强摹其聲調天吴紫鳳顛倒短褐之中冷炙殘桮雜置大官之饌無論所剽竊者必不工也就令工矣正如既篘之糟已噉之蔗此中安得有滋味哉夫文心之變化譬之人面之不同人之有毛嬙西施也天下以為美者也然不能盡如毛嬙西施之美而終不至於可憎何也以其各有真面目在也若以已之不美而為假面以貌於西施毛嬙焉雖其盡態極妍而人反憎之况所貌者之未必西施毛嬙耶所以使者考試以来此種文字盡置劣等此在上江諸郡皆然今行及下江矣下江文筆固髙而蘇松二郡又為下江之尤宜無有剽盜割裂為文字者然恐惑於聽聞謂使者真好此種藉是希合此大不可也使者所遵者六經所學者子史所盡心而用力者仁義禮樂之說唐宋大家之文至於雷同勦襲穿蠧餖飣不啻冰炭之不相入也多士其知之
  黔墨序
  昔歐陽公之論文章也其序蘇也則曰革五代之餘習序鄭荀則曰得其是者而師之至其序曽鞏秀才則又力詆有司之尺度不足以相天下魁壘㧞出之材歐陽公之論如此余曽持其說以校士於大江南北之間當時試牘甫出四方觀者謂風氣一變而矯枉過正之譏亦遂起矣夫歐陽公以文章盛名知貢舉所得皆天下士尚不免於人言况如余者其何卹焉知我罪我大抵悠悠之口亦各半耳獨吾友西浙徐子華隠目眀識定不牽世俗趨舍數千里赫蹏徃復房皇追賞與余說終始有合自是而後鞅掌風塵亦遂收視塞聪不欲談文章事盖甚矣文章之難也雖然大江南北夙稱才藪士之治詩書挟筆墨而来者如入五都之市觸目琳瑯美不勝収而以語於彈丸荒陬鳥言椎𩯶之黔則又難矣余之撫黔也兩載已来每於勸農講武之暇進多士而課之復於武鄉陽明二祠旁結茅葺屋為諸生下帷地飲之食之甲之乙之見其人聪明樸茂進退揖譲盤辟甚有儀其文刮磨時習證据經史有體而可觀也如管子遴黄子之驂李子紳周子國棟許子文魁徐子時成輩皆所稱魁壘㧞出之材振頺靡還大雅者以視大江南北實不多譲余嘗舉以示人曰黔士如是惜不令華隱見之知余於夜郎天末蠻煙瘴雨之中又輒攘臂下車而侈談文章也嵗庚午華隱奉命典試事且與余同年遜五李君偕来余乃深為黔之士幸榜發余平日所㧞者一収而盡苹鹿三闋之餘與先生握手大笑堂下吏左右立従旁觀之口眼盱睢正不解何謂也夫世俗之論文章者大率薾靡浮薄積為風氣束書不觀之徒揣摩時調以求合乎有司巻舌同聲擬足並跡一望黄茅白葦作者固齷齪寡昧而有司果以齷齪寡昧之識取之無惑乎風氣日下所闗於世道人心不小况我國家平一海㝢崇尚儒術雖萬里山川無不家絃户誦曉然於聖賢仁義之説學問授受之原非得其人以操取士之柄斷斷不可今得華隠操柄以衡黔士而黔士於是乎畢出
  聖天子用人之明學士大夫古處之力豈偶然哉因思余課士於黔不過采風問俗驅車䍧牱江上非操有取士之柄者珠玊蘭茝平日在吾目中倘無人焉収之而去斯亦已耳而今日之為黔士幸也則余與華隠之論文章始終有合能深思其故者自得之撫今追昔大江南北之間坐臯比擁生徒忽忽如前日事持歐陽公之說即有譏者余亦可以無憾矣
  江南武鄉試録序
  臣山左鄙儒恭膺
  皇上不次之擢廵撫江南拜命之日單車到部宣諭聖天子德意於所部吏民訖適㑹舉丁夘武科鄉試臣例得主試事用是訂期入省矢志冰淵夙夜匪懈盖為國家掄才不敢不詳且慎也臣於是集學使録送武生三千八百一十人於一塲試馬箭二塲試步箭兼試技勇三塲試䇿論遵例額取合式者一百六十二人既撤簾合䇿論題目武舉姓名彚為一編臣當序如右盖臣嘗誦詩而有感於先王取士之盛也其樂與賢則有南有嘉魚之詩其樂得賢則有南山有臺之詩其樂育才則有菁菁者莪之詩其時在位得人風雅接迹矣而兎罝之詠賢材者獨稱赳赳武夫為公侯千城何歟說者謂兎罝鄙事也武夫卒伍也鄙事而知敬卒伍而好德然後為賢才之衆多而教化之大成也古者取士之法文武不分養之於庠序試之於澤宫教之以詩書歌誦禮樂之大習之以獻囚執馘射御之細故其人文足以致治武足以戡亂所謂濟濟多士秉文之德盖言文也武夫洸洸經營四方盖言武也先王養之有素敎之有方取之有法故其盛如此後世取士之法屢易而文武分文則取之帖經墨義武則取之戲車扛鼎此人才得矢進退之所闗不可不亟講也我
  皇上創制立法逺邁三代設科取士最號得人而猶以武臣不學終為粗才詔於軍旅之暇挟冊讀書諳通經史誦習
  聖諭十六條使知忠孝大節而武生之𨽻學宫者咸能感激自奮勉稱
  上意故臣等所取士子彬彬儒雅質有其文皆我皇上涵濡長養鼔勵之所致也顧臣何人得與兹盛惟有撰論
  聖德播告逺邇相與樂其已徃而勉其將来亦臣職之所宜事也臣庸陋不才曽以毛氏詩舉進士矣竊比風人之義誦兎罝之三章以為得人慶可乎
  貴州武鄉試録序
  嵗在庚午例當舉士於鄉
  國家制科之典與文並重也臣學淺識庸職司主試敢不詳慎恪恭仰副我
  皇上掄才逺方至意臣惟貢士於鄉遵循舊典鼔舞人材也周禮所謂六徳六行六藝升之鄉學而軍旅之事不與焉迨其後人材日廣士之治詩書挟鉛槧莫不雍容頖璧之宫周旋師儒之席而張弓挟矢赳赳洸洸者亦皆得參錯其間摩肩羅立非按籍以呼名則渾同而莫辨文武之途合也惟其合故三年大比衡文取士文事終而武事遂始文例上遣京朝官出典試事武則以撫臣主之臣之得主黔武試者榮遇也臣請言夫射矣弧矢之制始於黄帝侯明之典見於虞書杜佑曰士之志藝以射為首馬融謂鵠在正内賈逵謂鵠在正外鄉射燕射賔射大射之不同騶虞貍首采蘩采蘋之有節僅具文已乎夫射以觀徳所由興賢能選良士根本之論也詩曰决拾既佽弓矢既調取其技之精又曰發彼小豝殪此大兕取其力之强従来技精者中必多力強者發必逺今之試士騎之中増三矢為四歩之設鵠以歩八十為衡職此故耳射事畢復試其生平之學所以求全才者在是焉學之未優而貫札飲羽終非通才學之既成而說禮稱詩無忝将略鸛鵝魚麗陣法宜諳地利人和戰術必悉孫吴詳於各家之註李靖恥為章句之儒尉繚之說類乎商鞅穰苴之法沿諸司馬三略言本道徳授自圮上老人六韜語多權謀傳於渭濱尚父士能淹貫羣書博通經史神明而變化之深晰學問之源流曉然忠孝之大義而後真才輩出賢路光昌試士䇿論之意其在斯乎臣持此以衡黔士庶㡬其有當焉夫黔士何以有今日哉黔夜郎僻土介在荒服自兵燹後蠲租賦寛徭役農勤於田賈安於肆士之以文章入彀者彬彬濟濟而武生之著籍博士者靡弗感激思奮觀光利賔故文榜得士二十人臣得武士亦如之皆由我
  皇上仁漸義被綏柔涵濡之入人深也臣是以進多士而告之曰爾多士勿徒以武人自豪也爾當磨光濯色脫穎淬鋒以名節自勵以道德共淑以學問相箴規又復厚蓄才力嫺習藝技期他日為儒將為名臣以上報朝廷爾多士豈或忘之臣顧何人得與茲盛典亦且率多士偕勉之而已
  㑹試録後序
  嵗丁丑例㑹試天下士
  上命臣賜履臣英臣琠臣雯為正副考試官臣雯山左鄙儒自顧荒陋貳司邦禁弼教懐慙重以掄才之任報稱滋懼受命之日槖筆以從臣之榮也恭逢盛典颺言簡末臣竊幸焉此一役也臣之業在泰之初爻矣欣際聖天子文明雍熙乆道化成之㑹㧞茅彚征其在今日乎臣伏念今日之取士盖以文章也士所操為文章止數寸牘耳毫芒篇幅之間因華徴實鏡委討源晰蒼素於須㬰辨淄澠於指掌誠難言之臣何以無負任使敢弗兢兢夫文章所以眀經術也經術修明通達治體乃可以謂之文章也漢世儒者專門一經立說至百餘萬言皆列于學官領之太常各抒其平生所學以行于當世故其為經也通而適於用後儒墨守成說經㫖無異同鞶帨其文迂濶其用明經之謂何取士者亦烏從而鑒别之然而必有道矣今夫張樂洞庭之墟必合律吕不然金石絲竹不可以諧音也較射矍相之圃必中正鵠不然注彍如雲不可以入彀也今日之所鑒别於多士者依乎聖賢經傳之㫖本乎仁義禮智忠孝之說運之以唐宋大家精湛沉雄之氣發之為泰道光昌瓌竒俊偉之觀誠制科之律吕衡材之正鵠矣取士之道端不外是而多士之文章則拜獻之先資服官者之仁羔介雉也顧不重哉多士登名仕版可以出帶方州入叅蘭省功名之際必先擇術定志老成持重曉知治體者上也卓犖清節不流欺偽者次也喜事好名乖張浮薄者下也今觀多士之文章類能原本道徳發明經學無託於空言不入於迂濶以之用於當世必其議論通明行能純備兼之砥礪亷隅風示官方端心向公奉職周宻以治行収實效上報
  朝廷惟中惟孚出襄泰道皆於文章乎騐之則是茅茹彚征之典行於泰交之盛世為久而彌光也猗歟休哉
  李大司徒壽序
  當世士大夫祝釐道譽多拾瀋耳帣韝鞠𦜕設帨稱壽絲竹間作酒客酗醟竭蹷匄章縫家言侈夸誕虚槩用䛕辭彼引洛社耆英綘縣老人此云壽考無疆黄耉鮐背甚至有以玉笥金簡安期羨門之說進者堂上主人無怍色堂以下賔從郎吏率横目二足之民識者為之扼腕抵掌掀髯獵纓而前曰夀之云乎吾不知其理也凡齊物而論猶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且夫壽者福之首也戛戛其難之輓近之士淟然載筆烏足以讀書論世耶昔汾隂之善筮也先人事而後說卦余於此可以知其理矣余同年大司徒醒齋先生當敦牂之月四日厥惟初度盖六十春秋矣頌長生者造門塞路先生處之澹如𡰥然弗屑曰是宜用山䕬為文而壽吾也者其詩孔碩其風肆好如尹吉甫之於仲山甫也繄惟先生江右名族隴西著姓直𠏉自髙淵源已逺自父司馬公已来聲華昺奕矣先生根蟠函谷秀鍾石陽降太乙之神下文昌之宿天地粹靈之氣獨萃于先生當其駒齒未落豫章尚小人已目為騏驥梁棟既而深沉好書於六經子史左國離騷嚅嚌雕摉其為文章有振衣千仞睥睨塵𡏖之槩洎夫際通顯為史官鏘洋
  帝廷媻姍容與石渠典誥之文落紙腕下間作聲詩含英咀華曽為余序轘轅集於風雅一事反覆三致意焉其校士江左也以拯時文之弊為已任是時余適入吴先生尊酒細論曰衡文譬審樂也古樂不傳乆矣萬石之鐘靈鼉之鼓其中節奏安在作者已希賞音復寡筝笛之耳喜聞鄭衛吾肯聽多士之靡靡乎時文與古文無以異也今日取賈董班馬以覆醤瓿而偏嗜淳于髠郭舍人詼諧啁笑之辭何為哉諸生挟兎園册子不知文章之大吾欲力追正始崇奨實學子其許之余為之五體投地娓娓斯語幾二十年余已老而先生忽六十矣余與先生有三同焉有五異焉庚子之秋䇿名權輿此一同也大江南北臯比講學寸心千古鸞膠鳳髓此二同也作領袖于長流之官統勾稽于度支之府此三同也先生牽絲初仕立躋清華余濩落散吏失路無歡此一異也先生既掌邦禁再掌邦敎余乗韋在後屈宋衙官耳此二異也先生公卿踵武簮紱連鑣余少孤蹇嵼弹鋏歌魚此三異也先生一登揆席黄閣宰相余遂初未賦伏櫪空嘶此四異也先生川嶽姿神金石情性余壯不如人老將髦及聲塵寂寞幾同秋草此五異也如是余何足以壽先生雖然四十餘年余習先生乆知先生深微余誰足以壽先生者先生之為人其度淵然其體屹然喜不傷陽怒不傷隂遇一切蝸鳴蟻鬭如浮雲之去来敦兮若樸曠兮若谷原于道德之㫖神日全而形日固壽之理也善乎漢隂丈人之言曰有機事者必有機心夫機亦烏可用也鐬心鉥骨朝觚夕籌一瞬息㒺有遺䇿處事則儑⿰其言與人則𪖙䶎其氣當前亦自鳴得意而虚憍之態浮游之響旦暮間嗒然銷歇所謂菌槿也如先生則松柏也尚父八十衛武九旬其於上夀直掇之耳昔人嘗謂福猶水也德猶器也挈瓶注水過勺焉則溢以川澤為巵汪泓渟滀寧有涯涘乎先生之福猶酌瀛海而注之後此進為公孤退為更老皤皤黄髪巍然魯靈光也者而先生之子若孫翩翩韶彥接衽而起美矣盛哉余搦管製序非有絢章世之拾瀋者當咋舌而退也
  寒緑堂讀詩定本序
  詩之道大矣漢魏齊梁而上休文彦和輩娭娭言之下此唐宋元明千百年間如繁星儷天孤霞捧日曽無人焉鱗次成書區别正變之聲釐定升降之故詩道至今日欲求篇章之珠澤文采之鄧林烏可得耶雖然鍾嶸一編皎然譏之鄭箋光銷匡頥響寂雧千狐之腋以為裘良工獨苦成章匪易世有袁豹徒委之洛下詠已矣嘗試論之三百篇初自何来十九首抑云末矣世謂五字昉于行露滄浪歌行起於黄娥𡩋戚淵明本之應璩李陵基自屈原褌蝨井蛙之見寧有當哉唐太原公子年少戎行堂堂摩壘或曰孫吴神授能然平陽柴氏主雜遝奴客勒兵七萬開幕府與秦王伐鼓張旗颷駭電掣千祀下想見清渭照其軍容神堯父子動色時此葢有别才焉詩亦如是故其道大也予識方淟悴思涂猥局言既無雅聲未能文矧鈍資下下夕鐙徹誦侵晨失記廼彊厠風人之列欲抽㧞妙實于㝠㝠乙乙之中挽来不寸推去輙尺俯仰今昔言之傷已追惟三十餘年来龜鬚兎角巻帙存者大致猶齊丘之于譚子郭象之於向秀南箕北斗半出乎蠟澤梔黄是亦鞭賈之羞也吾衰矣無復縋海鑿山雕搜寳藏重録舊牘用代鼓吹卧茅屋之青峰供老人之黄妳間一攘臂讀詩非陶處士則白香山乎秋清將遊歴下亦攜繕本以行不妨與大腹鴟𡰥托於屬車也癸未七月題
  古歡堂集巻二十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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