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集解 (裴駰,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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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一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一
  伯夷列傳第一
  夫學者載籍極博猶考信于六藝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堯將遜位讓于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于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也而說者曰堯讓天下于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隠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許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髙其文辭不少概見何哉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塟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弑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隠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于首陽山由此觀之怨耶非耶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耶積仁累行如此而餓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顔淵為好學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雎聚黨數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夀終是遵何徳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専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絶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稱數也余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邪非邪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故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鄭𤣥曰富貴不可求而得之當修徳以得之若于道可求而得之者雖執鞭賤職我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孔安國曰所好者古人之道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何晏曰大寒之歲衆木皆死然後松柏少凋傷平歲衆木亦有不死者故須歲寒然後别之喻凡人處治世亦能自修整與君子同在濁世然後知君子之正不茍容也舉世混濁清士乃見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賈子曰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衆庶馮生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虎王肅曰龍舉而景雲屬虎嘯而谷風興張蟠曰猶言雲從龍風從虎也聖人作而萬物覩馬融曰作起也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顔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巖穴之士趨舍有時若此類名堙滅而不稱悲夫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于後世哉

  史記集解卷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二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二
  管晏列傳第二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禄于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管仲既任政相齊以區區之齊在海濵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慎權衡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于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㑹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寳也管仲富擬于公室有三歸反坫齊人不以為侈管仲卒齊國遵其政常彊于諸侯後百餘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劉向别録曰萊者今東萊地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于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于諸侯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絶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絶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于是延入為上客晏子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闚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葢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皇覽曰晏子冢在臨菑城南淄水南桓公冢西北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髙乗馬輕重九府劉向别録曰九府書民間無有山髙一名形勢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豈管仲之謂乎方晏子伏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後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説犯君之顔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史記集解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三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三
  老子韓非列傳第三
  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地理志曰苦縣屬陳國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諡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適周將問禮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虚君子盛徳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于龍吾不能知其乗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老子修道徳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乆之見周之衰迺遂去至關闗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强為我著書于是老子迺著書上下篇言道徳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列仙傳曰闗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内學星宿服精華隱徳行仁時人莫知老子西游喜先見其氣知真人當過候物色而  迹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竒為著書與老子俱之流沙之西服巨勝實莫知其所終亦著書九篇名闗令子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蓋老子百有六十餘嵗或言二百餘嵗以其修道而養夀也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有九年徐廣曰實 百一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嵗而復合合七十餘嵗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隱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為魏將封于段干此云封于段干段干應是魏邑名也而魏世家有段干木段干子田完世家有段干朋疑此三人是姓段干也本葢因邑為姓左傳所謂邑亦如之是也風俗通氏姓注云姓段名干木恐或失之矣天下自别有段姓何必段干木邪宗子注注子宫宫𤣥孫假假仕于𣾴孝文帝而假之子解為膠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齊焉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邪李耳無為自化清静自正
  莊子者𫎇人也地理志曰䝉縣屬梁國名周周嘗為䝉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于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虛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用剽剝儒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汚我我寧游戲汚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鄭之賤臣學術以干韓昭侯昭侯用為相内修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强無侵韓者申子之學本于黄老而主刑名著書二篇號曰申子劉向别錄曰今民間所有上下二篇中書六篇皆合二篇已備過太史公所記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學新序曰申子之書言人主當執術無刑因循以督責臣下其責深刻故號曰術商鞅所為書號曰法皆曰刑名故號曰刑名法術之書而其歸本于黄老非為人口吃不能道説而善著書與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為不如非非見韓之削弱數以書諫韓王韓王不能用于是韓非疾治國不務修明其法制執勢以御其臣下富國强兵而以求人任賢反舉浮淫之蠧而加之于功實之上以為儒者用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寛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今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悲㢘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故作孤憤五蠧内外儲説林説難十餘萬言然韓非知説之難為説難書甚具終死于秦不能自脱説難曰凡説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説之難也又非吾辯之難能明吾意之難也又非吾敢横失能盡之難也凡説之難在知所説之心可以吾説當之所説出于為名髙者也而説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逺矣所説出于厚利者也而説之以名髙則見無心而逺事情必不收矣所説實為厚利而顯為名髙者也而説之以名髙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若説之以厚利則隂用其言而顯棄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夫事以宻成而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貴人有過端而説者明言善議以推其惡者則身危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説行而有功則徳亡説不行而有敗則見疑如是者身危夫貴人得計而欲自以為功説者與知焉則身危彼顯有所出事迺自以為也故説者與知焉則身危强之以其所必不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與之論大人則以為間已與之論細人則以為鬻權論其所愛則以為借資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已徑省其辭則不知而屈之汎濫博文則多而久之順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慮事廣肆則曰草野而倨侮此説之難不可不知也凡説之務在知飾所説之所敬而滅其所醜彼自知其計則無以其失窮之自勇其㫁則無以其敵怒之自多其力則無以其難槩之規異事與同計譽異人與同行者則以節之無傷也有與同失者則明飾其無失也大忠無所拂辭悟言無所擊排迺後申其辯知焉此所以親近不疑知盡之難也徐廣曰知一作得難一作辭得曠日彌久而周澤既渥深計而不疑交争而不罪廼明計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飾其身以此相持此説之成也伊尹為庖百里奚為虜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聖人也猶不能無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汙也則非能仕之所設也宋有富人天雨墻壊其子曰不築且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隣人之父昔者鄭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問羣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闗其思曰胡可伐迺戮闗其思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已而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此二説者其知皆當矣然而甚者為戮薄者見疑非知之難也處知則難矣昔者彌子瑕見愛于衞君衞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至刖既而彌子之母病人聞往夜告之彌子矯駕君車而出君聞之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而犯刖罪與君游果園彌子食桃而甘不盡而奉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彌子色衰而愛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嘗矯駕吾車又嘗食我以其餘桃故彌子之行未變于初也前見賢而後獲罪者愛憎之至變也故有愛于主則知當而加親見憎于主則罪當而加疏故諫説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説之矣夫龍之為蟲也可擾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則必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説之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人或傳其書至秦秦王見孤憤五蠧之書曰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韓非之所著書也秦因急攻韓韓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信用李斯姚賈害之毁之曰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王欲并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過法誅之秦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藥使自殺韓非欲自陳不得見秦王後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戰國策曰秦王封姚賈千户以為上卿韓非短之曰賈梁監門子盜于梁臣于趙而逐取世監門子梁大盜趙逐臣與同社稷之計非所以勵羣臣也王召賈問之賈答云云迺誅韓非也申子韓子皆著書傳于後世學者多有余獨悲韓子為説難而不能自脱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貴道虛無因應變化于無為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莊子散道徳放論要亦歸之自然申子卑卑自勉勵之意也施之于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胡革反用法慘急而鞠礉深刻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史記集解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四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四
  司馬穰苴列傳第四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衆武能威敵願君試之景公召穰苴與語兵事大說之以為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于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曰旦日日中㑹于軍門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将已之軍而已為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仆表决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莊賈乃至穰苴曰何後期為賈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鼔之急則忘其身今敵國深侵邦内騷動士卒暴露于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莊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反于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之士皆振慄乆之景公遣使者持節赦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問軍正曰軍中不馳今使者馳云何軍正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斬其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遣使者還報然後行士卒次舍井竈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為之赴戰晉師聞之為罷去燕師聞之度水而解于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歸未至國釋兵旅解約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然後反歸寢既見穰苴尊為大司馬田氏日以益尊于齊已而大夫鮑氏髙國之屬害之譛于景公景公退穰苴苴發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髙國等其後及田常殺簡公盡滅髙子國子之族至常曾孫和因自立為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諸侯朝齊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逺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裦矣若夫穰苴區區為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世既多司馬兵法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史記集解卷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五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五
  孫子吳起列傳第五
  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宫中美人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為隊長皆令持㦸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後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鈇鉞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斬左右隊長吳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願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人以徇用其次為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于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惟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願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于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孫武既死後百餘歳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後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龎㳙俱學兵法龎㳙既事魏得為惠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隂使召孫臏臏至龎㳙恐其賢于已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欲隠勿見齊使者如梁孫臏以刑徒隂見說齊使齊使以為竒竊載與之齊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逺馬有上中下輩于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勝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于是忌進孫子于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其後魏伐趙趙急請救于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餘之人不可于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救鬭者不搏撠批亢𢷬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鋭卒必竭于外老弱罷于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其街路衝其方虛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𡚁于魏也田忌從之魏果去邯鄲與齊戰于桂陵大破梁軍後十五年魏與趙攻韓韓告急于齊齊使田忌將而往直走大梁魏將龎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既已過而西矣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魏武帝曰蹶猶挫也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竈明日為五萬竈又明日為三萬竈龎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鋭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龎涓死于此樹之下于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日暮見火舉而俱發龎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鑽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龎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乗勝盡破其軍虜魏太子申以歸孫臏以此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吳起者衞人也好用兵嘗學于曾子事魯君齊人攻魯魯欲將吳起吳起取齊女為妻而魯疑之吳起于是欲就名遂殺其妻以明不與齊也魯卒以為將將而攻齊大破之魯人或惡吳起曰起之為人猜忍人也其少時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鄉黨笑之吳起殺其謗已者三十餘人而東出衞郭門與其母訣齧臂而盟曰起不為卿相不復入衞遂事曾子居頃之其母死起終不歸曾子薄之而與起絶起乃之魯學兵法以事魯君魯君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夫魯小國而有戰勝之名則諸侯圖魯矣且魯衞兄弟之國也而君用起則是棄衞魯君疑之謝吳起吳起于是聞魏文侯賢欲事之文侯問李克曰吳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不能過也于是魏文侯以為將擊秦㧞五城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乗騎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于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侯以吳起善用兵㢘平盡能得士心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韓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吳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寳也起對曰在徳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徳義不修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瓉曰今河南城為直之皇甫謐曰壺關有羊腸阪在大原晉陽西北九十里修政不仁湯放之殷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徳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徳不在險若君不修徳舟中之人盡為敵國也楊子法言曰美哉言乎使起之用兵每若斯則太公何以加諸武侯曰善即封吳起為西河守甚有聲名魏置相相田文吳起不悦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鄉韓趙賔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於子乎屬之於我乎起黙然良久曰屬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吳起乃自知弗如田文田文既死公叔為相尚魏公主而害吳起公叔之僕曰起易去也公叔曰奈何其僕曰吳起為人節㢘而自喜名也君因先與武侯言曰夫吳起賢人也而侯之國小又與强秦壤界臣竊恐起之無留心也武侯即曰奈何君因謂武侯曰試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則必受之無留心則必辭矣以此卜之君因召吳起而與歸即令公主怒而輕君吳起見公主之賤君也則必辭于是吳起見公主之賤魏相果辭魏武侯武侯疑之而弗信也吳起懼得罪遂去即之楚楚悼王素聞起賢至則相楚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逺者以撫養戰鬭之士要在强兵破馳説之言從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却三晉西伐秦諸侯患楚之强故楚之貴戚盡欲害吳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吳起吳起走之王尸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吳起并中悼王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盡誅射吳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餘家
  太史公曰世俗所稱師旅皆道孫子十三篇吳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論論其行事所施設者語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孫子籌策龎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吳起説武侯以形勢不如徳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軀悲夫













  史記集解卷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六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六
  伍子胥列傳第六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員父曰伍奢員兄曰伍尚其先曰伍舉以直諫事楚莊王有顯故其後世有名於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為太傅費無忌為少傅無忌不忠于太子建平王使無忌為太子取婦于秦秦女好無忌馳歸報平王曰秦女絶美王可自取而更為太子取婦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絶愛幸之生子軫更為太子取婦無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殺已乃因讒太子建建母蔡女也無寵于平王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備邊兵頃之無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無怨望願王少自備也自太子居城父將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為亂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問之伍奢知無忌讒太子于平王因曰王獨奈何以讒賊小臣疏骨肉之親乎無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見禽于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馬奮揚往殺太子行未至奮揚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將誅太子建亡奔宋無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為楚憂可以其父質而召之不然且為楚患王使使謂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則生不能則死伍奢曰尚為人仁呼必來員為人剛戾忍訽火𠉀反能成大事彼見來之并禽其勢必不來王不聴使人召二子曰來吾生汝父不來今殺奢也伍尚欲往員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脫者後生患故以父為質詐召二子二子去則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讎不得報耳不如奔他國借力以雪父之恥俱滅無為也伍尚曰我知往終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後不能雪恥終為天下笑耳謂員可去矣汝能報殺父之讎我將歸死尚既就執使者捕伍胥伍胥貫烏遝反弓執矢嚮使者使者不敢進伍胥遂亡聞太子建之在宋往從之奢聞子胥之亡也曰楚國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殺奢與尚也伍胥既至宋宋有華氏之亂乃與太子建俱奔于鄭鄭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適晉晉頃公曰太子既善鄭鄭信太子太子能為我内應而我攻其外滅鄭必矣滅鄭而封太子太子乃還鄭事未㑹㑹自私欲殺其從者從者知其謀乃告之於鄭鄭定公與子産誅殺太子建建有子名勝伍胥懼乃與勝俱奔吳到昭闗昭闗欲執之伍胥遂與勝獨身步走幾不得脱追者在後至江江上有一漁父乗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劍曰此劍直百金以與父父曰楚國之法得伍胥者賜粟五萬石爵執珪豈徒百金劍邪不受伍胥未至吳而疾止中道乞食張勃曰子胥乞食處在丹陽溧陽縣至于吳吳王僚方用事公子光為將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見吳王久之楚平王以其邉邑鍾離與吳邉邑卑梁氏俱蠶兩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于兩國舉兵相伐吳使公子光伐楚㧞其鍾離居巢而歸伍子胥説吳王僚曰楚可破也願復遣公子光公子光謂吳王曰彼伍胥父兄為戮于楚而勸王伐楚者欲以自報其讎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殺王而自立未可説以外事乃進專諸于公子光退而與太子建之子勝耕于野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奪太子建秦女生子軫及平王卒軫竟立為後是為昭王吳王僚因楚喪使二公子將兵往襲楚楚發兵絶吳兵之後不得歸吳國内空而公子光乃令專諸襲刺吳王僚而自立是為吳王闔廬闔廬既立得志乃召伍貟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楚誅其大臣郤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孫伯嚭亡奔吳徐廣曰伯州犂者晉伯宗之子也伯州犂之子曰郤宛卻宛之子曰伯嚭宛亦姓伯又别氏卻楚世家云殺卻宛宛之宗姓伯氏子曰嚭吳世家云楚誅伯州犂其孫伯嚭奔吳也吳亦以嚭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將兵伐楚者道絶不得歸後聞闔廬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闔廬立三年乃興師與伍胥伯嚭伐楚抜舒遂禽故吳反二將軍因欲至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且待之乃歸四年吳伐楚取六與潛六古國皋陶之後所封潛縣冇天柱山五年伐越敗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案左傳楚公子貞字子囊其孫名瓦字子常此言公子又兼稱囊瓦誤也將兵伐吳吳使伍貟迎擊大破楚軍于豫章豫章在江南取楚之居巢九年吳王闔廬謂子胥孫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對曰楚將囊瓦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闔廬聴之悉興師與唐蔡伐楚與楚夾漢水而陳吳王之弟夫概將兵請從王不聴遂以其屬五千人擊楚將子常子常公孫瓦子常敗走奔鄭于是吳乗勝而前五戰遂至郢郢楚都己夘楚昭王出奔庚辰吳王入郢昭王出亡入雲夢盜擊王王走鄖音云國名鄖公弟懐曰平王殺我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恐其弟殺王與王奔隨吳兵圍隨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盡滅之隨人欲殺王王子綦匿王已自為王以當之隨人卜與王于吳不吉乃謝吳不與王始伍貟與申包胥為交貟之亡也謂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吳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後己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謂子胥曰子之報讎其以甚乎吾聞之人衆者勝天天定亦能破人今子故平王之臣親北面而事之今至于僇死人此豈其無天道之極乎伍子胥曰為我謝申包胥曰吾日暮塗逺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于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于秦秦不許包胥立於秦廷晝夜哭七日七夜不絶其聲秦哀公憐之曰楚雖無道有臣若是可無存乎乃遣車五百乗救楚擊吳六月敗吳兵于稷稷丘地名在郊外㑹吳王久留楚求昭王而闔廬弟夫概乃亡歸自立為王闔廬聞之乃釋楚而歸擊其弟夫概夫概敗走遂奔楚楚昭王見吳有内亂乃復入郢封夫概于堂谿徐廣曰在慎縣駰案地理志汝南有吳房縣應劭曰夫概奔楚封于堂谿本房子國以封吳故曰吳房然則不得在慎縣也為堂谿氏楚復與吳戰敗吳吳王乃歸後二歲闔廬使太子夫差將兵伐楚取番普寒反又音婆楚懼吳復大來乃去郢徙於鄀楚地音若當是時吳以伍子胥孫武之謀西破彊楚北威齊晉南服越人其後四年孔子相魯後五年伐越越王句踐迎擊敗吳於姑蘇傷闔廬指軍卻闔廬病創楚良反將死謂太子夫差曰爾忘句踐殺爾父乎夫差對曰不敢忘是夕闔廬死夫差既立為王以伯嚭為太宰習戰射二年後伐越敗越于夫湫音椒越王句踐乃以餘兵五千人棲于㑹稽之上使大夫種厚幣遺吳太宰嚭以請和求委國為臣妾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越王為人能辛苦今王不滅後必悔之吳王不聽用太宰嚭計與越平其後五年而吳王聞齊景公死而大臣争寵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伍子胥諫曰句踐食不重味弔死問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為吳患今吳之有越猶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務齊不亦謬乎吳王不聴伐齊大敗齊師于艾陵遂滅鄒魯之君以歸益疏子胥之謀其後四年吳王將北伐齊越王句踐用子貢之謀乃率其衆以助吳而重寳以獻遺太宰嚭太宰嚭既數受越賂其愛信越殊甚日夜為言於吳王吳王信用嚭之計伍子胥諫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辭詐偽而貪齊破齊譬猶石田無所用之且盤庚之誥曰有顛越不恭劓殄滅之俾無遺育無使易種于兹邑此商之所以興願王釋齊而先越若不然後將悔之無及而吳王不聴使子胥于齊子胥臨行謂其子曰吾數諫王王不用吾今見吳之亡矣汝與吳俱亡無益也乃屬其子于齊鮑牧而還報吳吳太宰嚭既與子胥有隙因讒曰子胥為人剛暴少恩猜賊其怨望恐為深禍也前日王欲伐齊子胥以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恥其計謀不用乃反怨望而今王又復伐齊子胥專愎彊諫沮自吕反毁用事徒幸吳之敗以自勝其計謀耳今王自行悉國中武力以伐齊而子胥諫不用因輟謝詳病不行王不可不備此起禍不難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齊也乃屬其子于齊之鮑氏夫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諸侯自以為先王之謀臣今不見用常鞅鞅怨望願王早圖之吳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賜伍子胥屬鏤錄子反之劍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歎曰嗟乎讒臣嚭為亂矣王乃反誅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時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於先王幾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吳國予我我顧不敢望也然今若聴諛臣言以殺長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樹吾墓上以梓令可以為器而抉吾眼縣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冦之入滅吳也乃自剄死吳王聞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鴟夷革應劭曰取馬革為鴟夷鴟夷榼形浮之江中徐廣曰魯 哀公十一年吳人憐之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張晏曰胥山在太湖邉去江不逺百里故云江上吳王既誅伍子胥遂伐齊齊鮑氏殺其君悼公而立陽生吳王欲討其賊不勝而去其後二年吳王召魯衞之君㑹之橐皋其明年因北大㑹諸侯于黄池以令周室越王句踐襲殺吳太子破吳兵吳王聞之乃歸使使厚幣與越平後九年越王句踐遂滅吳殺王夫差而誅太宰嚭以不忠于其君而外受重賂與已比周也伍子胥初所與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勝者在于吳吳王夫差之時楚惠王欲召勝歸楚葉公諫曰勝好勇而隂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聴遂召勝使居楚之邉邑鄢徐廣曰潁川鄢陵是號為白公徐廣曰汝南裦信縣有白亭白公歸楚三年而吳誅子胥白公勝既歸楚怨鄭之殺其父乃隂養死士求報鄭歸楚五年請伐鄭楚令尹子西許之兵未發而晉伐鄭鄭請救于楚楚使子西往救與盟而還白公勝怒曰非鄭之仇乃子西也勝自礪劍人問曰何以為勝曰欲以殺子西子西聞之笑曰勝如卵耳何能為也其後四歲白公勝與石乞襲殺楚令尹子西司馬子綦於朝石乞曰不殺王不可乃劫之王如髙府石乞從者屈固徐廣曰一作惠王從者屈固楚世家亦云王從者負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葉公聞白公為亂率其國人攻白公白公之徒敗亡走山中自殺而虜石乞而問白公尸處不言將亨石乞曰事成為卿不成而亨固其職也終不肯告其尸處遂亨石乞而求恵王復立之太史公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況同列乎向令伍子胥從奢俱死何異螻蟻棄小義雪大恥名垂于後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豈嘗須臾忘郢邪故隠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為君者其功謀亦不勝道者哉












  史記集解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七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七
  仲尼弟子列傳第七
  孔子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異能之士也徳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季路言語宰我子貢文學子游子夏師也僻參也魯柴也愚由也喭回也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何晏曰言回庶幾于聖道雖數空匱而樂在其中賜不受教命惟財貨是殖億度是非盖美回所以勵賜也一曰屢猶每也空猶虛中也以聖人之善道教數子之庶幾猶不至于知道者各内有此害也其于庶幾每能虛中者惟回懐道深逺不虚心不能知道子貢無數子之病然亦不知道者雖不窮理而幸中雖非天命而偶當亦所以不虛心也孔子之所嚴事于周則老子于衛蘧伯玉大戴禮外寛而内直自設于隠括之中直已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自終盖蘧伯玉之行于齊晏平仲于楚老萊子于鄭子産大戴禮君擇臣而使之臣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命無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于魯孟公綽數臧文仲栁下惠大戴禮孝恭慈仁允徳圗義約貨去怨盖栁下惠之行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皆後之不並世大戴禮曰孔子云國家有道其言足以興國家無道其黙足以容盖銅鞮伯華之所行觀于四方不忘其親茍思其親不盡其樂盖介山子然行也說苑曰孔子歎曰銅鞮伯華無死天下冇定矣晉太康地記云銅鞮晉大夫羊舌赤之邑世號赤曰銅鞮伯華顔回者魯人也字子淵少孔子三十歳顔淵問仁孔子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馬融曰克己約身也孔安國曰復反也身能反禮則為仁矣孔子曰賢哉回也一簟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孔安國曰顔回樂道雖簟食在陋巷不改其所樂也回也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孔安國曰察其退還與二三子說釋道義發明大體知其不愚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孔安國曰言可行則行可止則止惟我與顔回同也樂肇曰用已而後行不假隠以自髙不屈道以要名時人無知其實者惟我與爾有是行回年二十九髮盡白蚤死孔子哭之慟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王肅曰顔回為孔子胥附之反能使門人日親孔子魯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何晏曰凡人任情喜怒違理顔回任道怒不過分遷者移也怒當其理不移易也不貳過者有不善未嘗復行 閔損字子騫鄭𤣥曰孔子弟子目録云魯人少孔子十五歳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陳羣曰言子騫上事父母下順兄弟動静盡善故人不得有非間之言不仕大夫不食汙君之禄如有復我者孔安國曰復我者重來召我必在汶上矣孔安國曰去之汶水上欲北如齊 冉耕字伯牛鄭𤣥曰魯人孔子以為有徳行伯牛有惡疾孔子往問之自牖執其手包氏曰牛有惡疾不欲見人孔子從牖執其手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也夫包曰再言之者痛之甚也 冉雍字仲弓鄭𤣥曰魯人仲弓問政孔子曰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孔安國曰莫尚乎敬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包氏曰在邦為諸𠉀在家為卿大夫孔子以仲弓為有徳行曰雍也可使南面包曰可使南面言任諸侯之治仲弓父賤人孔子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何晏曰犁雜文騂赤色也角者角周正巾犧牲雖欲以其所生犁而不用山川寧肯舍之乎言父雖不善不害于子之美 冉求字子有鄭𤣥曰魯人少孔子二十九歲為季氏宰季康子問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百乗之家孔安國曰千室卿大夫之邑卿大夫稱家諸侯千乗大夫故曰百乗求也可使治其賦仁則吾不知也孔安國曰賦兵賦也仁道至大不可全名也復問子路仁乎孔子對曰如求求問曰聞斯行諸包氏曰賑窮救乏之事也子曰行之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孔安國曰當白父兄不可自専子華怪之敢問問同而答異孔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鄭𤣥曰言冉有性謙退子路務在勝尚人各因其人之失而正之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徐廣曰尸子曰子路卞之野人少孔子九歲子路性鄙好勇力志阬直冠雄雞佩猳豚冠以雄雞佩猳豚二物皆勇子路好勇故冠帯之陵暴孔子孔子設禮稍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子路問政孔子曰先之勞之孔安國曰先道之以徳使民信之然後勞之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勞請益曰無倦孔安國曰子路嫌其少故請益曰無倦者行此上事無倦則可子路問君子尚勇乎孔子曰義之為上君子好勇而無義則亂李充曰既稱君子不職為亂階也若君親失道國家昏亂其于赴患致命而不知正顧義者則亦䧟乎為亂而受不義之責也小人好勇而無義則盗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孔安國曰前所聞未及行故恐復冇聞不得並行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孔安國曰片猶偏也聴訟必須兩辭以定是非偏信一言折獄者惟子路可也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欒肇曰適用曰材好勇過我用故云無所取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孔安國曰不得以夀終也衣敝緼袍孔安國曰緼枲著也與衣狐狢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歟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馬融曰升我堂矣未入於室耳季康子問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不知其仁子路喜從游遇長沮桀溺荷蓧丈人子路為季氏宰季孫問曰子路可謂大臣與孔子曰可謂具臣矣孔安國曰言備臣數而已子路為蒲大夫辭孔子孔子曰蒲多壯士又難治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執勇言恭謹謙敬勇猛不能害故曰執也寛以正可以比衆音鼻言寛大清正衆必歸近之恭正以静可以報上初衛靈公有寵姬曰南子靈公太子蕢瞶得過南子懼誅出奔及靈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輒在於是衛立輒為君是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蕢瞶居外不得入子路為衛大夫孔悝之邑宰蕢瞶乃與孔悝作亂謀入孔悝家遂與其徒襲攻出公出公奔魯而蕢瞶入立是為莊公方孔悝作亂子路在外聞之而馳往遇子羔出衛城門謂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門已閉子可還矣毋空受其禍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難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門開子路隨而入造蕢瞶蕢瞶與孔悝登臺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請得而殺之蕢瞶弗聴於是子路欲燔臺蕢瞶懼乃下石乞壺黶攻子路擊㫁子路之纓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惡言不聞於耳王肅曰子路為孔侍衞故侮慢之人不敢有惡言是以惡言不聞于孔子耳是時子貢為魯使于齊 宰予字子我鄭𤣥曰魯人利口辯辭既受業問三年之喪不已久乎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壊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糓既沒新糓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馬融曰周書月令有更火之文春取榆栁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一年之中鑚火各異木故曰改火子曰於女安乎曰安汝安則為之君子居喪食㫖不甘聞樂不樂故弗為也孔安國曰㫖美也責其無仁于親故言汝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馬融曰生未三嵗為父母所懐抱也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義也孔安國曰自天子達于庶人宰我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包氏曰朽腐也雕雕琢刻畫糞土之牆不可圬也王肅曰圬墁也二者喻雖施功猶不成也宰我問五帝之徳子曰予非其人也王肅曰言不足以明五帝之徳也宰我為臨菑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孔子恥之 端木賜衛人字子貢少孔子三十一歲子貢利口巧辭孔子常黜其辯問曰汝與回也孰愈孔安國曰愈猶勝也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貢既已受業問曰賜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孔安國曰言汝器用之人曰何器也曰瑚璉也包曰瑚璉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璉周曰簠簋宗廟之貴噐陳子禽問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學孔安國曰文武之道未墜落于地賢與不賢各有所識夫子無所不從學而亦何常師之有孔安國曰無所不從學故無常師又問曰孔子適是國必聞其攻求之與抑與之與鄭𤣥曰怪孔子所至之邦必與聞國政求而得之邪抑人君自願與之為治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也鄭𤣥曰言夫子行此五徳而得之與人求之異明人君自與之子貢問曰富而無驕貧而無謟何如孔子曰可也孔安國曰未足多也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好禮鄭𤣥曰樂謂志于道不以貧為憂苦也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髙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遂行至齊説田常曰君之伐魯過矣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君不如伐吳夫吳城髙以厚地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子貢曰臣聞之憂在内者攻强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内吾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聴者也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王肅曰鮑晏等帥師若破國則臣尊矣而君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疎于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羣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卻下與大臣交争也如此則君之立于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無彊臣之敵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惟君也田常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奈何子貢曰君案兵無伐臣請往使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許之使子貢南見吳王説曰臣聞之王者不絶世霸者無彊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萬乗之齊而私千乗之魯與吳争彊竊為王危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彊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彊齊智者不疑也吳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㑹稽越王苦身養士有報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聴子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彊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且王方以存亡繼絶為名夫伐小越而畏彊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王者不絶世以立其義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吳霸業成矣且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大説乃使子貢之越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以儼然辱而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説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句踐頓首再拜曰孤嘗不料力乃與吳戰困于㑹稽痛入于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遂問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羣臣不堪國家敝于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今王誠發士卒佐之以徼結堯其志王肅曰激射其志重寶以説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矣戰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吳必矣其鋭兵盡于齊重甲困于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大説許諾送子貢金百鎰劒一良矛二子貢不受遂行報吳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于吳軍敗身辱棲于會稽國為虚音墟莫朗反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後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于吳王曰東海役臣孤句踐使者臣種敢修下吏問于左右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彊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鋭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鈇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吳王大説以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衆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吳王許諾乃謝越王于是吳王乃遂發九郡兵伐齊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先辯不可以勝敵今夫齊與吳將戰彼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晉君大恐曰為之奈何子貢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晉君許諾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于艾陵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黄池之上吳晉争强晉人擊之大敗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去城七里而軍吳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于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宫殺夫差而戮其相破吳三年東向而霸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彊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子貢好廢舉與時轉貨貲廢舉謂停貯也與時謂逐時也夫物賤則買而停貯值貴即逐時轉易貨賣取資利也喜揚人之美不能匿人之過常相魯衞家累千金卒終于齊 言偃吳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歲子游既已受業為武城宰孔子過聞弦歌之聲孔子莞爾而笑何晏曰莞爾小笑貌曰割雞焉用牛刀孔安國曰言治小何須用大道子游曰昔者偃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孔安國曰道謂禮樂也樂以和人人和則易使孔子曰二三子孔安國曰従行者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孔安國曰戲以治小而用大孔子以為子游習于文學卜商字子夏家語云衞人鄭𤣥曰溫國卜商少孔子四十四歲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馬融曰倩笑貌盼動目貌絢文貌此上二句在衞風碩人之二章其下一句逸詩子曰繪事後素鄭𤣥曰繪畫文也凡畫繢先布衆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間以成其文喻美女雖有倩盼美質亦須禮以成也曰禮後乎何晏曰孔言繪事後素子夏聞而解知以素喻禮故曰禮後乎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矣包曰能發明我意可與言詩矣子貢問師與商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孔安國曰言俱不得中然則師愈與曰過猶不及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何晏曰君子之儒將以明道小人為儒則矜其名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其子死哭之失明 顓孫師陳人字子張少孔子四十八歲子張問干禄鄭𤣥曰干求也禄禄位也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包氏曰尤過也疑則闕之其餘不疑猶慎言之則少過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包氏曰殆危也所見危者闕而不行則少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鄭𤣥曰言行如此雖不得禄得禄之道他日從在陳蔡間困問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國行也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鄭𤣥曰二千五百家為州五家為隣五隣為里行乎哉言不可行立則見其參于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夫然後行包氏曰衡軛也言思念忠信立則常相見參然在前在輿則若倚于車軛子張書諸紳孔安國曰紳大帯也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孔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國必聞在家必聞鄭𤣥曰言士之所在皆能有名譽孔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馬融曰常有謙退之志察言語觀顔色知其所欲其念慮常欲下于人在國及家必達馬融曰謙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馬融曰此言佞人也佞人假仁者之色行之則違安居其偽而不自疑在國及家必聞馬融曰佞人黨多 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歳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死于魯 澹臺滅明包氏曰澹臺姓滅明名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歳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包氏曰言其公且方南游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宓不齊字子賤孔安國曰魯人少孔子四十九歳孔子謂子賤君子哉魯無君子斯焉取斯包氏曰如魯無君子子賤安得此行而學子賤為單父宰反命于孔子曰此國有賢不齊者五人教不齊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幾矣 原憲字子思鄭𤣥曰魯人子思問恥孔子曰國有道糓孔安國曰糓禄也邦有道當食禄國無道糓恥也孔安國曰君無道而在其朝食其禄是恥辱也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乎馬融曰克好勝人也伐自伐其功怨忌也欲貪欲也孔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弗知也鄭𤣥曰四者行之難未足以為仁孔子卒原憲亡在草澤中子貢相衞而結駟連騎排藜藿入窮閻過謝原憲憲攝敝衣冠見子貢子貢恥之曰夫子豈病乎原憲曰吾聞之無財者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者謂之病若憲貧也非病也子貢慙不懌而去終身恥其言之過也 公冶長齊人字子長孔子曰長可妻也雖在累紲之中孔安國曰累黒索也紲攣也所以拘罪人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張華曰公冶長墓在城陽姑幕城東南五里所墓極髙 南宫括字子容孔安國曰容魯人問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孔安國曰羿有窮之君篡夏后位其徒寒捉殺之因其室而生奡奡多力能陸地行舟為夏后少康所殺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馬融曰禹盡力于溝洫稷播百糓故曰躬稼也禹及其身稷及後世皆王括意欲以禹稷比孔子孔子謙故不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徳哉若人孔安國曰賤不義而貴徳故曰君子國有道不廢孔安國曰不廢言見用國無道免於刑戮三復白珪之玷孔安國曰詩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南容讀詩至此三反之是其心敬慎于言以其兄之子妻之 公晳哀字季次孔子家語云齊人孔子曰天下無行多為家臣仕於都唯季次未嘗仕 曾蒧音㸃字晢孔安國曰晢曾參父侍孔子孔子曰言爾志蒧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徐廣曰一作饋駰案包氏曰暮春者季春三月也春服既成衣單袷之時我欲得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于沂水之上風涼於舞雩之下歌詠先王之道歸于夫子之門孔子喟爾嘆曰吾與蒧也周氏曰善蒧之獨知時也顔無繇音遥字路路者顔回父父子嘗各異時事孔子顔囘死顔路貧請孔子車以葬孔安國曰賣以作椁孔子曰材不材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椁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孔安國曰鯉孔子子伯魚孔子時為大夫言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謙辭也 商瞿魯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歲孔子傳易於瞿瞿傳楚人馯徐廣曰音寒臂子𢎞𢎞傳江東人矯矯又音橋子庸疵自移反疵傳燕人周子家豎豎傳淳于人光子乗羽羽傳齊人田子莊何何傳東武人徐廣曰屬琅邪王子中同同傳菑川人楊何何元朔中以治易為漢中大夫 髙柴字子羔鄭𤣥曰衞人少孔子三十歲子羔長不盈五尺受業孔子孔子以為愚子路使子羔為費郈宰孔子曰賊夫人之子包氏曰子羔學未孰習而使為政所以賊害人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安國曰言治人事神于是而習亦學也孔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孔安國曰疾其以給應遂已非而不知窮也漆雕開字子開鄭𤣥曰魯人也孔子使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安國曰仕進之道未能信者未能究習孔子説鄭𤣥曰善其志道深 公伯僚字子周馬融曰魯人周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孔安國曰季孫信譖恚子路也僚也吾力猶能肆諸市朝鄭𤣥曰吾勢猶能辯子路之無罪於季孫使人誅僚而肆之也有罪既刑陳其尸曰肆孔子曰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公伯僚其如命何 司馬耕字子牛孔安國曰宋人牛多言而躁問仁於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訒孔安國曰訒難也曰其言也訒斯可謂之仁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孔安國曰行仁難言仁亦不得不難也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孔安國曰牛兄桓魋將為亂牛自宋来學常憂懼故孔子解之也曰不憂不懼斯可謂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包氏曰疚病自省無罪惡無可憂懼樊須字子遲鄭𤣥曰齊人少孔子三十六歲樊遲請學稼孔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圃曰吾不如老圃馬融曰樹五穀曰稼樹菜蔬曰圃樊遲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孔安國曰情實也言民化上各以實應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包氏曰禮義與信足以成徳何用學稼以教民乎負子之器曰襁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智曰知人有若鄭𤣥曰魯人少孔子四十三歲有若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馬融曰人知禮貴和而每事従和不以禮為莭亦不可以行之信近於義言可復也何晏曰復猶覆也義不必信信非義也以其言可覆故曰近義恭近於禮逺恥辱也何晏曰恭不合禮非禮也以其能逺恥辱故曰近禮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孔安國曰因親也言所親不失其親亦可宗敬孔子既沒弟子思慕有若狀似孔子弟子相與共立為師師之如夫子時也他日弟子進問曰昔夫子當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詩不云乎月離于畢俾滂沱矣毛傳曰畢噣也月離隂星則雨昨暮月不宿畢乎他日月宿畢竟不雨商瞿年長無子其母為取室孔子使之齊瞿母請之孔子曰無憂瞿年四十後當有五丈夫子五男也已而果然敢問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黙然無以應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公西赤字子華鄭𤣥曰魯人少孔子四十二歳子華使於齊冉有為其母請粟孔子曰與之釡馬融曰六斗四升曰釡請益曰與之庾包氏曰十六斗曰庾冉子與之粟五秉馬融曰十六斛曰秉五秉合八十斛孔子曰赤之適齊也乗肥馬衣輕裘吾聞君子周急不繼富鄭𤣥曰非冉有與之太多巫馬施字子旗鄭𤣥曰魯人少孔子三十歳陳司敗孔安國曰
  司敗官名陳大夫也問孔子曰魯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退而揖巫馬旗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魯君娶吳女為夫人命之為孟子孟子姓姬諱稱同姓故謂之孟子魯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孔安國曰相助匿非曰黨禮同姓不㛰而君娶之當稱吳姬諱曰孟子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親之惡為諱者禮也孔安國曰以司敗之言告也諱國惡禮也聖人之道𢎞故受之為過也 梁鱣一作鯉字叔魚少孔子二十九歲孔子家語曰齊人 顔幸字子栁少孔子四十六歲鄭𤣥曰魯人也 冉孺字子魯一作曾少孔子五十歲家語曰魯人 曹䘏字子循少孔子五十歲 伯䖍字子析少孔子五十歲 公孫龍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歲鄭𤣥曰楚人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頗有年名及受業聞見于書傳其四十有二人無年及不見書傳者紀于左 冉季字子産鄭𤣥曰魯人 公祖句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鄭𤣥曰秦人 漆雕哆赤者反字子斂鄭𤣥曰魯人 顔高字子驕 漆雕徒父 壤駟赤字子徒鄭𤣥曰秦人 商澤家語曰字子秀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齊字選鄭𤣥曰楚人 公良孺字子正鄭𤣥曰陳人賢而有勇 后處字子里鄭𤣥曰齊人 秦冉字開 公夏首字乗鄭𤣥曰魯人奚容箴字子晢 公肩定字子中鄭𤣥曰魯人或曰晉人 顔祖字襄 鄡苦堯字子家徐廣曰一云鄡單鉅鹿有鄡縣太原有鄡縣 句井疆鄭𤣥曰衞人 罕父黑字子索家語曰罕父黑字索 秦商字子丕鄭𤣥曰楚人 申黨字周 顔之僕字叔鄭𤣥曰魯人 榮旂字子褀 縣成字子褀鄭𤣥曰魯人 左人郢字行鄭𤣥曰魯人燕伋字思 鄭國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鄭𤣥曰魯人
  施之常字子恒 顔噲字子聲鄭𤣥曰魯人 步叔乗字子車鄭𤣥曰齊人 原亢籍家語曰名忼字籍 樂欬字子聲 亷絜字庸鄭𤣥曰衞人 叔仲㑹字子期鄭𤣥曰魯人 顔何字冉鄭𤣥曰魯人 狄黒字晢 邽巽字子斂鄭𤣥曰魯人 孔忠家語曰忠字子蔑孔子兄之子 公西輿如字子上 公西蒧字子上鄭𤣥曰魯人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毁者或損其真鈞之未覩厥容貌則論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論語弟子問并次為篇疑者闕焉

  史記集解卷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八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八
  商君列傳第八
  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孫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叔痤為中庶子公叔痤知其賢未及進㑹痤病魏惠王親往問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竒才願王舉國而聴之王嘿然王且去痤屏人言曰王即不聴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痤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許我我方先君後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且見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公孫鞅也豈不悖哉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東復侵地迺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乆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以讓衛鞅衛鞅曰吾說公以帝道其志不開悟矣後五日復求見鞅鞅復見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罷而孝公復讓景監景監亦讓鞅鞅曰吾說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請復見鞅鞅復見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說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誠復見我我知之矣衛鞅復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䣛之前于席也語數日不厭景監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驩甚也鞅曰吾說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乆逺吾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身顯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強國之術說君君大說之耳然亦難以比徳于殷周矣孝公既用衛鞅鞅欲變法恐天子議已衛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且夫有髙人之行者固見非于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于民愚者闇干成事知者見于未萌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徳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衆是以聖人茍可以强國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禮孝公曰善甘龍曰不然聖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勞而成功緣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之衞鞅曰龍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于故俗學者溺于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杜摰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無過循禮無邪衞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孝公曰善以衞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不告姦者腰斬告姦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姦者與降敵同罰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有軍功者各以率音律受上爵為私鬭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于民朞年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于是太子犯法衞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傳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説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于公戰怯于私鬭鄉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衞鞅曰此皆亂化之民也盡遷之于邊城其後民莫敢議令于是以鞅為大良造將兵圍魏安邑降之居三年作為築冀闕宫庭于咸陽秦自雍徙都之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為禁而集小都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税平平斗桶鄭𤣥曰音勇今之斛也權衡丈行之四年公子虔復犯約劓之居五年秦人富彊天子致胙于孝公諸侯畢賀其明年齊敗魏兵于馬陵虜其太子申殺將軍龎涓其明年衞鞅説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嶺阨之西都安邑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今以君之賢聖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齊諸侯畔之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東徙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制諸侯此帝王之業也孝公以為然使衞鞅將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將而擊之軍既相距衞鞅遺魏將公子卬書曰吾始與公子驩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為然㑹盟已飲而衞鞅伏甲士而襲虜魏公子卬因攻其軍盡破之以歸秦魏惠王兵數破于齊秦國内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獻于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衞鞅既破魏還秦封之于商徐廣曰𢎞農商縣也十五邑號為商君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望者趙良見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見也從孟蘭皋今鞅請得交可乎趙良曰僕弗敢願也孔丘有言曰推賢而戴者進聚不肖而王者退僕不肖故不敢受命僕聞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僕聴君之義則恐僕貪位貪名也故不敢聞命商君曰子不説吾治秦與趙良曰反聴之謂聰内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彊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無為問僕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為其男女之别大築冀闕營如魯衞矣子觀我治秦也孰與五羖大夫賢趙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則僕請終日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語有之矣貌言華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終日正言鞅之藥也鞅將事子子又何辭焉趙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聞秦繆公之賢而願望見行而無資自粥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國之君一救荆國之禍發教封内而巴人致貢施徳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聞之欵闗請見韋昭曰欵叩也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勞不坐乗暑不張葢行于國中不從車乗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庫徳行施于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謡舂者不相杵鄭𤣥曰相謂送杵聲以聲音自勸也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非所以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為事而大築冀闕非所以為功也刑黥太子之師傳殘傷民以駿刑是積怨畜禍也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効上也㨗于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為教也君又南面也而稱寡人日繩秦之貴公子詩曰相䑕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何不遄死以詩觀之非所以為夀也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懽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此數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十數從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乗持矛而操闟所及反㦸者徐廣曰一作尞屈盧之勁矛干將之雄㦸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將欲延年益夀乎則何不歸十五都灌園于鄙勸秦王顯巖穴之士養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將貪商于之富寵秦國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賔客而不立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亡可翹足而待商君弗從後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闗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騐者坐之商君喟然歎曰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師弗受商君欲之他國魏人曰商君秦之賊秦彊而賊入魏弗歸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復入秦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出擊鄭徐廣曰京兆鄭縣也秦發兵攻商君殺之于鄭黽池徐廣曰黽或作彭秦恵王裂商君以狥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干孝公以帝王術挾持浮説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將卬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于秦有以也夫新序論曰秦孝公保崤函之固以廣雍州之地東并河西北收上郡國富兵强長雄諸侯周室歸籍四方来賀為戰國霸君秦遂以强六世而并諸侯亦皆商君之謀也夫商君極身無二慮盡公不顧私使民内急耕織之業以富國外重戰伐之賞以勸戎士發令必行内不阿貴寵外不偏疎逺是以令行而禁止法出而姦息故雖書云無偏無黨詩云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司馬法之勵戎士周后稷之勸農業無以易此此所以并諸侯也故孫卿曰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然無信諸侯畏而不親夫霸君若齊桓晉文者桓不倍柯之盟文不負原之期而諸侯畏其强而親信之存亡繼絶四方歸之此管仲舅犯之謀也今商君倍公子卬之舊恩棄交魏之明信詐取三軍之衆故諸侯畏其强而不親信也籍使孝公遇齊桓晉文得諸侯之統將合諸侯之君驅天下之兵以伐秦秦則亡矣天下無桓文之君故秦得以兼諸侯衞鞅始自以為知霸王之徳原其事不喻也昔周召施善政及其死也後世思之蔽芾甘棠之詩是也嘗舍于樹下後世思其徳不忍伐其樹况害其身乎管仲奪伯氏邑三百戸無怨言今衞鞅内刻刀鋸之刑外深鈇鉞之誅步過六尺者有罰棄灰于道者被刑一日臨渭而論囚七百餘人渭水盡赤號哭之聲動于天地畜怨積仇比于邱山所逃莫之隱所歸莫之容身死車裂滅族無姓其去霸王之佐亦逺矣然惠王殺之亦非也可輔而用也使衞鞅施寛平之法加之以恩申之以信庶幾霸者之佐哉













  史記集解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六十九
  宋 裴駰 撰
  史記六十九
  蘇秦列傳第九
  蘓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東事師于齊而習之于鬼谷先生徐廣曰潁川陽城有鬼谷盖是其人所居因為號駰案風俗通義曰鬼谷先生六國時從横家出游數歳大困而歸兄弟嫂妺妻妾竊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産業力工商逐什二以為務今子釋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蘇秦聞之而慙自傷乃閉室不出出其書徧觀之曰夫士業已屈首受書而不能以取尊榮雖多亦奚以為于是得周書隂符伏而讀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說當世之君矣求說周顯王顯王左右素習知蘇秦皆少之弗信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說恵王曰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闗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衆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稱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髙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方誅商鞅疾辯士弗用乃東之趙趙肅侯令其弟成為相號奉陽君奉陽君弗說之去游燕歳餘而後得見說燕文侯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嘑沱易水周禮曰正北曰并州其川滹沱鄭𤣥曰滹沱出□城城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乗騎六千匹粟支數年南有碣石鴈門之饒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于棗栗矣此所謂天府者也夫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無過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冦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秦趙五戰秦再勝而趙三勝秦趙相斃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之所以不犯冦也且夫秦之攻燕也踰雲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數千里雖得燕城秦計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趙之攻燕也發號出令不至十日而數十萬之軍軍于東垣矣渡滹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國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戰于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于百里之内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無過于此者是故願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無患矣文侯曰子言則可然吾國小西迫强趙南近齊齊趙强國也子必欲合從以安燕寡人請以國從于是資蘇秦車馬金帛以至趙而奉陽君已死即因説趙肅侯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髙賢君之行義皆願奉教陳忠于前之日久矣雖然奉陽君妬君而不任事是以賔客游士莫敢自盡于前者今奉陽君捐館舍君乃今復與士民相親也臣故敢進其愚慮竊為君計者莫若安民無事且無庸有事于民也安民之本在于擇交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而不得則民終身不安請言外患齊秦為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謀人之主伐人之國常苦出辭㫁絶人之交也願君慎勿出于口請别白黒所以異隂陽而已矣君誠能聴臣燕必致旃裘狗馬之地齊必致魚鹽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園韓魏中山皆可使致湯沐之奉而貴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軍禽將而求也封侯貴戚湯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今君髙拱而兩有之此臣之所以為君願也今大王與秦則秦必弱韓魏與齊則齊必弱楚魏魏弱則割河外韓弱則効宜陽宜陽効則上郡絶河外割則道不通楚弱則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計也夫秦下軹道則南陽危刧韓包周則趙氏自操兵據衞取淇巷兵權切則齊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東則必舉兵而嚮趙矣秦甲渡河踰漳據番吾徐廣曰常山有蒲吾縣則兵必戰于邯鄲之下矣此臣之所為君患也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强于趙趙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數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固弱國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然則韓魏趙之南蔽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傳音附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無韓魏之規則禍必中于趙矣此臣之所為君患也臣聞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士不過三千車不過三百乗卒不過三萬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敵之强弱内度其士卒賢不肖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存亡之機固已形于胸中矣豈揜于衆人之言而以㝠㝠决事哉臣竊以天下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國為一并力西鄉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見臣于秦夫破人之與見破于人也臣人之與見臣于人也豈可同日而論哉夫衡音横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則髙臺榭美宫室聴竽瑟之音前有樓闕軒轅後有長姣美人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故夫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呼曷反諸侯以求割地故願大王孰計之也臣聞明主絶疑去讒屏流言之跡塞朋黨之門故尊主廣地彊兵之計臣得陳忠於前矣故竊為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以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㑹于洹水之上徐廣曰洹水出汲郡林慮縣通質刳白馬而盟要約曰秦攻趙齊魏各出鋭師以佐之韓絶其糧道趙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韓魏則楚絶其後齊出鋭師而佐之趙涉河漳燕守雲中秦攻齊則楚絶其後韓守城皋魏塞其道趙涉河博闗徐廣曰齊威王六年晉伐齊到博陵東郡有博平縣燕出鋭師以佐之秦攻燕則趙守常山楚軍武闗齊涉勃海韓魏皆出鋭師以佐之秦攻趙則韓軍宜陽楚軍武闗魏軍河外齊涉清河燕出鋭師以佐之諸侯有不如約者以五國之兵共伐之六國從親以賔秦則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東矣如此則霸王之業成矣趙王曰寡人年少立國日淺未嘗得聞社稷之長計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寡人敬以國從乃飾車百乗黄金千鎰白璧百雙錦繡千純純匹端名周禮曰純帛不過五兩以約諸侯是時周天子致文武之胙于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將龍賈取魏之雕隂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之至趙也乃激怒張儀入之於秦于是説韓宣惠王曰韓北有鞏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陽商阪之塞徐廣曰商一作常東有宛于袁切穰洧于軌反水南有陘山徐廣曰召陵有陘亭密縣有陘山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天下之彊弓勁弩皆從韓出谿子許慎云南方谿子蠻夷柘弩皆善材少府時力距來者韓有谿子弩又有少府所造二種之弩案時力者謂作之得時力倍于常故名時力也距来者謂弩勢勁利足以距来敵也皆射六百步之外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逺者括蔽洞胸近者鏑弇心韓卒之劍㦸皆出于冥山徐廣曰莊子曰南行至郢北面而不見冥山駰案司馬彪曰冥山在朔州北棠谿徐廣曰汝南吳房有棠谿亭墨陽淮南子曰墨陽之莫邪也合賻音附徐廣曰一作伯鄧師宛馮徐廣曰滎陽有馮池龍淵太阿吳越春秋曰楚王召風胡子而告之曰寡人聞吳有干將越有歐冶寡人欲因子請此二人作劒可乎風胡子曰可乃往見二子作劍一曰龍淵二曰太阿皆陸㫁牛馬水截鵠鴈當敵則斬堅甲鐵幕徐廣曰陽城出鐵革抉徐廣曰一作決音伐芮無不畢具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劒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夫以韓之勁與大王之賢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為天下笑無大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孰計之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皋今兹効之明年又復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而受後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逆無已之求此所謂市怨結禍者也不戰而地已削矣臣聞鄙諺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異于牛後乎夫以大王之賢挾彊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于是韓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劒仰天太息曰寡人雖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詔以趙王之教敬奉社稷以從又説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徐廣曰在滎陽陳汝南許郾徐廣曰在潁川于㦥切昆陽召陵舞陽新都新郪地理志潁川有昆陽舞陽縣汝南有新郪縣南陽有新都縣東有淮潁煮棗徐廣曰在宛句無胥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酸棗徐廣曰滎陽卷縣有長城經陽武到宻衍地名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舍廬廡之數曾無所芻牧人民之衆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絶輷輷殷殷若有三軍之衆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挾强秦之勢以内劫其主罪無過此者魏天下之强國也王天下之賢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稱東藩築帝宫受冠帶祠春秋臣竊為大王恥之臣聞越王句踐戰敝卒三千人禽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乗制紂于牧野豈其士卒衆哉誠能奮其威也今竊聞大王之國武士二十萬漢書刑法志曰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劒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中試則復其户利其田宅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厮徒十萬車六百乗騎五千匹此其過越王句踐武王逺矣今乃聴於羣臣之説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効實故兵未用而國已虧矣凡羣臣之言事秦者皆姦人非忠臣也夫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時之功而不顧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門外挾彊秦之勢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願大王孰察之周書曰緜緜不絶蔓蔓奈何毫釐不伐將用斧柯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將奈之何大王誠能聴臣六國從親專心并力壹意則必無彊秦之患故敝邑趙王使臣効愚計奉明約在大王之詔詔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嘗得聞明教今主君以趙王之詔詔之敬以國従因東説齊宣王曰齊南有泰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粟如邱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如雷霆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泰山絶清河涉勃海也臨菑之中七萬戸臣竊度之不下戸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于逺縣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菑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筑鬭雞走狗六博蹋徒獵切求六切劉向别錄曰蹵鞠者傳言黄帝所作或曰起戰國之時蹋鞠兵勢也所 以練武士知有材也皆因嬉戲而講練之臨菑之塗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彊天下莫能當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竊為大王羞之且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為與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當不出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决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衛陽晉之道徐廣曰魏哀王十六年秦㧞魏蒲阪陽晉封陵徑乎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虚喝呼葛切驕矜而不敢進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羣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國之實臣是故願大王少留意計之齊王曰寡人不敏僻逺守海窮道東境之國也未嘗得聞餘教今足下以趙王詔詔之敬以國從乃西南説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彊國也王天下之賢主也西有黔中徐廣曰今之武陵地巫郡徐廣曰巫郡者南郡之西界東有夏州海陽徐廣曰楚考烈王元年秦取夏川駰案左傳楚莊王伐陳鄉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而注者不説夏州所在車𦙍撰桓温集云夏口城上數里有州名夏州東有夏州謂此也南有洞庭蒼梧北有陘塞郇陽徐廣曰春秋曰遂伐楚次于陘楚威王十一年魏敗楚陘山析縣有鈞水或者郇陽今之順陽乎一本北有汾陘之塞也地方五千餘里帶甲百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强與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則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臺之下矣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彊則秦弱秦彊則楚弱其勢不兩立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闗一軍下黔中則鄢郢動矣徐廣曰今南郡宜城臣聞治之其未亂也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已故願大王早孰計之大王誠能聴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用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衞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宫燕代橐駝良馬必實外廐故從合則楚王衡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衡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彊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逺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効愚計奉明約在大王詔之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并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于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謀未發而國以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不見勝也内與羣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摇然如縣旌而無所終薄曰洛切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于是六國從合而并力焉蘇秦為從約長并相六國北報趙王乃行過雒陽車騎輜重諸侯各發使送之甚衆擬于王者周顯王聞之恐懼除道使人郊勞儀禮曰賔至近郊君使卿朝服用束帛勞蘇秦之昆弟妻嫂側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蘇秦笑謂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謝曰見季子位髙金多也譙周曰蘇秦字季子蘇秦喟然歎曰此一人之身富貴則親戚畏懼之貧賤則輕易之况衆人乎且使我有雒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賜宗族朋友初蘇秦之燕貸百錢為資及得富貴以百金償之徧報諸所嘗見徳者其從者有一人獨未得報乃前自言蘇秦曰我非忘子子之與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時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後子子今亦得矣蘇秦既約六國從親歸趙趙肅侯封為武安君乃投從約書于秦秦兵不敢闚函谷闗十五年其後秦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欲敗從約齊魏伐趙趙王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齊蘇秦去趙徐廣曰自初説燕至此三年而從約皆解秦惠王以其女為燕太子婦是歲文侯卒太子立是為燕易王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燕取十城易王謂蘇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資先生見趙遂約六國從今齊先伐趙次至燕以先生之故為天下笑先生能為燕得侵地乎蘇秦大慙曰請為王取之蘇秦見齊王再拜俯而慶仰而弔齊王曰是何慶弔相隨之速也蘇秦曰臣聞飢人所以飢而不食烏喙者本草經曰烏頭一名烏喙為其愈充腹而與餓死同患也今燕雖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長與强秦為仇今使弱燕為鴈行而彊秦敝其後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烏喙之類也齊王愀然變色曰然則奈何蘇秦曰臣聞古之善制事者轉禍為福因敗為功大王誠能聴臣計即歸燕之十城燕無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已之故而歸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謂棄仇讎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齊則大王號令天下莫敢不聴是王以虛辭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業也王曰善于是乃歸燕之十城人有毁蘓秦者曰左右賣國反覆之臣也將作亂蘇秦恐得罪歸而燕王不復官也蘇秦見燕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無有分寸之功而王親拜之于廟而禮之于廷今臣為王却齊之兵而攻得十城宜以益親今来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傷臣于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聞忠信者所以自為也進取者所以為人也且臣之説齊王曽非欺之也臣棄老母于東周固去自為而行進取也今有孝如曾參㢘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蘇秦曰孝如曾參義不離其親一宿于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主哉㢘如伯夷義不為孤竹君之嗣不肯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餓死首陽山下有㢘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進取于齊哉信如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却齊之强兵哉臣所謂以忠信得罪于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豈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蘇秦曰不然臣聞客有逺為吏而其妻私于人者其夫將来其私者憂之妻曰勿憂吾已作藥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舉藥酒進之妾欲言酒之有藥則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則恐其殺主父也于是乎詳僵而棄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于笞惡在乎忠信之無罪也夫臣之過不幸而類是乎燕王曰先生復就故官益厚遇之易王母文侯夫人也與蘇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蘇秦恐誅乃説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必重燕王曰惟先生之所為于是蘇秦詳為得罪於燕而亡走齊齊宣王以為客卿徐廣曰燕易王之十年時齊宣王卒湣王即位説湣王厚葬以明孝髙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為燕燕易王卒徐廣曰易王十二年卒燕噲立為王其後齊大夫多與蘇秦爭寵者而使人刺蘇秦不死殊而走風俗通義稱漢令蠻夷戎狄有罪當殊殊者死也與誅同指而此云不死硃而走者蘇秦時雖不即死然是死創故云殊齊王使人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于市曰蘇秦為燕作亂于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燕聞之曰甚矣齊之為蘇生徐廣曰一作先報仇也蘇秦既死其事大泄齊後聞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蘇秦之弟曰代代弟蘇厲見兄遂亦皆學及蘇秦死代乃求見燕王欲襲故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竊聞大王義甚髙鄙人不敏釋鉏耨而于大王至于邯鄲所見者絀于所聞于東周臣竊負其志及至燕廷觀王之羣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燕王曰子所謂明王者何如也對曰臣聞明王務聞其過不欲聞其善臣請謁王之過夫齊趙者燕之仇讎也楚魏者燕之援國也今王秦仇讎以伐援國非所以利燕也王自慮之此則計過無以聞者非忠臣也王曰夫齊者固寡人之讎所欲伐也直患國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齊則寡人舉國委子對曰凡天下戰國七燕處弱焉獨戰則不能有所附則無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韓魏韓魏重且茍所附之國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齊長主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罷敝北與燕人戰覆三軍得二將徐廣曰齊覆三軍而燕失二將然而以其餘兵南面舉五千乗之大宋而包十二諸侯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惡足取乎且臣聞之數戰則民勞久師則兵敝矣燕王曰吾聞齊有清濟濁河可以為固長城鉅防徐廣曰濟北盧縣有防門又有長城東至海足以為塞誠有之乎對曰天時不與雖有清濟濁河惡足以為固民力罷敝雖有長城鉅防惡足以為塞且異日濟西不師所以備趙也河北不師所以備燕也今濟西河北盡已役矣封内敝矣夫驕君必好利而亡國之臣必貪于財王誠能無羞寵子母弟以為質寳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將有徳燕而輕亡宋則齊可亡已燕王曰吾終以子受命于天矣燕乃使一子質于齊而蘇厲因燕質子而求見齊王齊王怨蘇秦欲囚蘇厲燕質子為謝已遂委質為齊臣燕相子之與蘇代㛰而欲得燕權乃使蘇代侍質子于齊齊使代報燕燕王噲問曰齊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主專任子之已而讓位燕大亂齊伐燕殺王噲子之徐廣曰是周赧王之元年時也燕立昭王而蘇代蘇厲遂不敢入燕皆終歸齊齊善待之蘇代過魏魏為燕執代齊使人謂魏王曰齊請以宋地封涇陽君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齊而得宋地也不信齊王與蘇子也今齊魏不和如此其甚則齊不欺秦秦信齊齊秦合涇陽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東蘇子秦必疑齊而不信蘇子矣齊秦不合天下無變伐齊之形成矣于是出蘇代代之宋宋善待之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王書曰夫列在萬乗而寄質于齊名卑而權輕奉萬乗助齊伐宋民勞而實費夫破宋殘楚淮北肥大齊讎彊而國害此三者皆國之大敗也然且王行之者將以取信于齊也齊加不信于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計過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彊萬乗之國也而齊并之是益一齊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魯衞彊萬乗之國也而齊并之是益二齊也夫一齊之强燕猶狼顧而不能支今以三齊臨燕其禍必大矣雖然智者舉事因禍為福轉敗為功齊紫敗素也徐廣曰取敗素染以為紫而賈十倍越王句踐棲于會稽復殘彊吳而霸天下此皆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者也今王若欲因禍為福轉敗為功則莫若挑霸齊而尊之使使盟於周室焚秦符曰其大上計破秦其次必長賔之秦挾賔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諸侯今為齊下秦王之志茍得窮齊不憚以國為功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言説秦王曰燕趙破宋肥齊尊之為之下者燕趙非利之也燕趙不利而勢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則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趙令涇陽君髙陵君徐廣曰馮翊髙陵縣先于燕趙秦有變因以為質則燕趙信秦秦為西帝燕為北帝趙為中帝立三帝以令于天下韓魏不聴則秦伐之齊不聴則燕趙伐之天下孰敢不聴天下服聴因驅韓魏以伐齊曰必反宋地歸楚淮北反宋地歸楚淮北趙燕之所利也並立三帝燕趙之所願也夫實得所利尊得所願燕趙棄齊如脱躧矣今不收燕趙齊霸必成諸侯贊齊而王不從是國伐也諸侯贊齊而王從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趙國安而名尊不收燕趙國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為也秦王聞若説必若刺心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苦言説秦秦必取齊必伐矣夫取秦厚交也伐齊正利也尊厚交務正利聖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書曰先人嘗有徳蘇氏子之之亂而蘇氏去燕燕欲報仇于齊非蘇氏莫可乃召蘇代復善待之與謀伐齊竟破齊湣王出走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徐廣曰巴郡有枳縣而國亡徐廣曰燕昭王三十三年秦拔楚鄢齊得宋而國亡齊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則有功者秦之深讎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乗舩浮于汶眉貧切乗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漢中之甲乗舩出于巴乗夏水而下漢四日而至五渚戰國策曰秦與荆人戰大破荆襲郢取洞庭五渚然則五渚在洞庭寡人積甲宛東下隨智者不及謀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逺乎楚王為是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㫁太行我起乎宜陽而觸平陽二日而莫不盡繇我離兩周而觸鄭五日而國舉韓氏以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舉安邑塞女㦸韓氏太原卷我下軹道南陽封冀徐廣曰霸陵有軹道亭河東皮氏有冀亭也包兩周徐廣曰張儀曰下河東取城皋也乗夏水浮輕舟强弩在前錟徐廣曰由冉切戈在後決滎口魏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無外黄濟陽決宿胥之口徐廣曰紀年曰魏救山塞集胥口魏無虛頓丘徐廣曰秦始皇五年取魏酸棗燕虛長平陸攻則擊河内水攻則滅大梁魏氏以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則以宋委于齊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寫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逺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㦸因以破宋為齊罪秦欲攻韓恐天下救之則以齊委于天下曰齊王四與寡人約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齊無秦有秦無齊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陽少曲致藺石因以破齊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則以南陽委于楚曰寡人固與韓且絶矣殘均陵塞鄳音肓徐廣曰鄳江夏鄳縣均一作灼茍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棄與國而合于秦因以塞鄳阨為楚罪兵困于林中徐廣曰河南苑陵有林鄉重燕趙以膠東委于燕以濟西委于趙趙得講于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屬行而攻趙兵傷于譙石遇敗于陽馬而重魏則以葉蔡委于魏已得講于趙則劫魏不為割困則使太后弟穰侯為和嬴則兼欺舅與母適燕者曰以膠東適趙者曰以濟西適魏者曰以葉蔡適楚者曰以塞鄳阨適齊者曰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環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約龍賈之戰魏襄王五年秦敗我龍賈軍岸門之戰韓宣惠王十九年秦大破我岸門封陵之戰魏哀王十六年秦敗我封陵髙商之戰此戰事不見趙莊之戰趙肅侯二十二年趙莊與秦戰敗秦殺趙莊河西秦之所殺三晉之民數百萬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晉國之禍三晉之半秦禍如此其大也而燕趙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説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燕昭王不行蘇代復重于燕燕使約諸侯從親如蘇秦時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夀死名顯諸侯
  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皆游説諸侯以顯名其術長於權變而蘇秦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其術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夫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時序毋令獨𫎇惡聲焉














  史記集解卷六十九
<史部,正史類,史記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
  張儀列傳第十
  張儀者魏人也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術蘇秦自以不及張儀張儀已學而游説諸侯嘗從楚相飲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張儀曰儀貧無行必此盜相君之璧共執張儀掠笞數百不服醳之其妻曰嘻子母讀書游説安得此辱乎張儀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儀曰足矣蘇秦已説趙王而得相約從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使人微感張儀曰子始與蘇秦善今秦已當路子何不徃游以求通子之願張儀于是之趙上謁求見蘇秦蘇秦乃誡門下人不為通又使不得去者數日已而見之坐之堂下賜僕妾之食因而數讓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寜不能言而富貴子子不足收也謝去之張儀之來也自以為故人求益反見辱怒念諸侯莫可事獨秦能苦趙乃遂入秦蘇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張儀天下賢士吾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獨張儀可耳然貧無因以進吾恐其樂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為我隂奉之乃言趙王發金幣車馬使人微隨張儀與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車馬金錢所欲用為取給而弗告張儀遂得以見秦惠王惠王以為客卿與謀代諸侯蘇秦之舍人乃辭去張儀曰賴子得顯方且報徳何故去也舍人曰臣非知君知君乃蘇君蘇君憂秦代趙敗從約以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隂奉給君資盡蘇君之計謀今君已用請歸報張儀曰嗟乎此在吾術中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吾又新用安能謀趙乎為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且蘇君在儀寜渠能乎張儀既相秦為文檄告楚相曰始吾從若飲我不盜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國我顧且盜而城苴蜀相攻擊各來告急于秦秦惠王欲發兵以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韓後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韓襲秦之敝猶豫未能決司馬錯與張儀争論于惠王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説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徐廣曰一作尋成皋鞏縣有尋口當屯留之道魏絶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誅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案圖籍挾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聴此王業也今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倫也敝兵勞衆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争名者于朝争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顧争于戎翟去王業逺矣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彊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徳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願先從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羣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衆而彼已服焉抜一國而天下不以為㬥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㬥止亂之名今攻韓刼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論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并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惠王曰善寡人請聴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貶蜀王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强富厚輕諸侯秦惠王十年使公子華徐廣曰一作莗與張儀圍蒲陽降之儀因言秦復與魏而使公子繇質于魏儀因説魏王曰秦王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魏因入上郡少梁謝秦惠王惠王乃以張儀為相更名少梁曰夏陽徐廣曰夏陽在梁山龍門儀相秦四歲立惠王為王居一歲為秦將取陕築上郡塞其後二年使與齊楚之相㑹齧桑東還而免相相魏以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効之魏王不肯聴儀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周復隂厚張儀益甚張儀慙無以歸報留魏四歲而魏襄王卒哀王立張儀復説哀王哀王不聴于是張儀隂令秦伐魏魏與秦戰敗明年齊又來敗魏于觀音貫津秦復欲攻魏先敗韓申差軍斬首八萬諸侯震恐而張儀復説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諸侯四通輻湊無名山大川之限從鄭至梁二百餘里車馳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戌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萬梁之地勢固戰塲也梁南與楚而不與齊則齊攻其東東與齊不與趙則趙攻其北不合于韓則韓攻其西不親于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諸侯之為從者將以安社稷尊主彊兵顯名也今從者一天下約為昆弟刑白馬以盟洹音桓水之上以相堅也而親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蘇秦之餘謀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據卷邱權反以善反酸棗刼衛取陽晉則趙不南趙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則從道絶從道絶則大王之國欲毋危不可得也秦折韓而攻梁韓怯于秦秦韓為一梁之亡可立而須也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髙枕而臥國必無憂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雖有富大之名而實空虛其卒雖多然而輕走易北不能堅戰悉梁之兵南面而伐楚勝之必矣割楚而益梁虧楚而適秦嫁禍安國此善事也大王不聴臣秦下甲士而東伐雖欲事秦不可得矣且夫從人多奮辭而少可信説一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談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齒以言從之便以説人主人主賢其辯而牽其説豈得無眩哉臣聞之積羽沈舟羣輕折軸衆口鑠金積毁銷骨故願大王審定計議且賜骸骨辟魏哀王于是乃倍從約而因儀請成于秦張儀歸復相秦三歳而魏復背秦為從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復事秦秦欲伐齊齊楚從親于是張儀往相楚楚懐王聞張儀來虚上舍而自館之曰此僻陋之國子何以教之儀説楚王曰大王誠能聴臣閉闗絶約于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為大王箕箒之妾秦楚娶婦嫁女長為兄弟之國此北弱齊而西益秦也計無便此者楚王大悦而許之羣臣皆賀陳軫獨弔之楚王怒曰寡人不興師發兵得六百里地羣臣皆賀子獨弔何也陳軫對曰不然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説乎陳軫對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齊也今閉闗絶約于齊則楚孤秦奚貪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張儀至秦必負王是北絶齊交西生患于秦也而兩國之兵必俱至善為王計者不若陰合而陽絶于齊使人隨張儀茍與吾地絶齊未晩也不與吾地隂合謀計也楚王曰願陳子閉口毋復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張儀厚賂之于是遂閉闗絶約于齊使一將軍隨張儀張儀至秦詳失綏墮車不朝三月楚王聞之曰儀以寡人絶齊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罵齊王齊王大怒折節而下秦秦齊之交合張儀乃朝謂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願以獻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于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聞六里還報楚王楚王大怒發兵而攻秦陳軫曰軫可發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賂秦與之并兵而攻齊是我出地于秦取償于齊也王國尚可存楚王不聴卒發兵而使將軍屈匄擊秦秦齊共攻楚斬首八萬殺屈匄遂取丹陽徐廣曰在枝江漢中之地楚又復益發兵而襲秦至藍田大戰楚大敗於是楚割兩城以與秦平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闗外易之楚王曰不願易地願得張儀而獻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張儀乃請行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負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于子張儀曰秦强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鄭袖袖所言皆從且臣奉王之節使楚楚何敢加誅假令誅臣而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願遂使楚楚懐王至則囚張儀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子亦知子之賤于王乎鄭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愛張儀而不欲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以美人聘楚以宫中善歌謳者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不若為言而出之于是鄭袖日夜言懐王曰人臣各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禮而殺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母為秦所魚肉也懐王後悔赦張儀厚禮之如故張儀既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説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險𢃄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積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卷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于驅羣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猛虎而與羣羊臣竊以為大王之計過也凡天下彊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交争其勢不兩立大王不與秦秦下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臯韓必入臣梁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且夫從者聚羣弱而攻至彊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數舉兵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禍無及為已是故願大王之孰計之秦西有巴蜀大舩積粟起于汶山浮江以下至楚三千餘里舫舩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里數雖多然而不費牛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扞闗徐廣曰巴郡魚復有扞水扞闗扞闗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舉甲出武闗南面而伐則北地絶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待弱國之救忘彊秦之禍此臣所為大王患也大王嘗與吳人戰五戰而三勝陣卒盡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臣聞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彊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齊趙者隂謀有合徐廣曰一作吞天下之心楚嘗與秦搆難戰于漢中楚人不勝列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兵襲秦戰于藍田此所謂兩虎相搏徐廣曰或音㦸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危于此者矣願大王孰計之秦下甲攻衞陽晉必大闗天下之匈徐廣曰闗一作開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也凡天下而以信約從親相堅者蘇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隂與燕王謀伐破齊而分其地乃詳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于市夫以一詐偽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今秦與楚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聴臣臣請使秦太子入質于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箒之妾効萬室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伐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于是楚王已得張儀而重出黔中地與秦欲許之屈原曰前大王見欺于張儀張儀至臣以為大王烹之今縱弗忍殺之又聴其邪説不可懐王曰許儀而得黔中美利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許張儀與秦親張儀去楚因遂之韓説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麥民之食大抵飯菽藿羮一歲不收民不饜糟糠地不過九百里無二歲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十萬而厮徒負養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鄣塞見卒不過二十萬而己矣秦帯甲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虎賁之士跿跔上徒下俱跳躍也又云偏舉一足曰跿跔科頭謂不著兠鍪入敵貫頤奮㦸者至不可勝計言執㦸奮怒而入陳也秦馬之良戎兵之衆探前趹後蹄間三尋騰者不可勝數山東之士被甲䝉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挟生盧夫秦卒與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怯夫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于鳥卵之上必無幸矣夫羣臣諸侯不料地之寡而聴從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也皆奮曰聴吾計可以彊霸天下夫不顧社稷之長利而聴須臾之説詿誤人主無過此者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㫁韓之上地東取成臯滎陽則鴻臺之宫桑林之苑徐廣曰桑一作粟非王之有也夫塞成臯絶上地則王之國分矣先事秦則安不事秦則危夫造禍而求其福報計淺而怨深逆秦而順楚雖欲毋亡不可得也故為大王計莫如為于偽切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非以韓能彊于楚也其地勢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轉禍而説秦計無便于此者韓王聴儀計張儀歸報秦惠王封儀五邑號曰武信君使張儀東説齊湣王曰天下强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衆富樂然而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之説不顧百世之利從人説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彊趙南有韓與梁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衆兵彊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齊何大王賢其説而不計其實夫從人朋黨比周莫不以從為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亡國之實是何也齊大而魯小也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與魯也秦趙戰于河漳之上再戰而趙再勝秦戰于畨吾之下再戰又勝秦四戰之後趙之亡卒數十萬邯鄲僅存雖有戰勝之名而國已破矣是何也秦彊而趙弱今秦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梁効河外趙入朝澠綿善切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闗臨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王孰計之也齊王曰齊僻陋隱居東海之上未嘗聞社稷之長利也乃許張儀張儀去西説趙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効愚計於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賔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闗十五年大王之威行于山東敝邑恐懼懾伏繕甲厲兵飾車騎習馳射力田積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懾處不敢動揺惟大王有意督過之也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并漢中包兩周遷九鼎守白馬之津秦雖僻逺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軍於澠綿善切池願渡河踰漳據畨吾㑹邯鄲之下願以甲子㑹戰以正殷紂之事敬使使臣先聞左右凡大王之所信為從者恃蘇秦蘇秦熒惑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齊國而自令車裂于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梁稱為東藩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㫁趙之右臂也夫㫁右臂而與人鬭失其黨而孤居求欲毋危豈可得乎今秦發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告齊使興師渡清河軍于邯鄲之東一軍軍成皋驅韓梁軍于河外一軍軍於澠池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趙服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隱情先以聞于左右臣竊為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遇于澠池面相見而口相結請案兵無攻願大王之定計趙王曰先王之時奉陽君專權擅勢蔽欺先王獨擅綰事寡人居屬師傅不與國謀計先王棄羣臣寡人年㓜奉祭祀之日新心固竊疑焉以為一從不事秦非國之長利也乃且願變心易慮割地謝前過以事秦方將約車趨行適聞使者之明詔趙王許張儀張儀乃去北之燕説燕昭王曰大王之所親莫如趙昔趙襄子嘗以其姊為代王妻欲并代約與代王遇于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為金斗長其尾令可以擊人與代王飲隂告厨人曰即酒酣樂進熱啜反斗以擊之于是酒酣樂進熱啜厨人進斟因反斗以擊代王殺之王腦塗地其姊聞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笄婦人之首飾如今象牙擿代王之亡天下莫不聞夫趙王之狼戾無親大王之所明見且以趙王為可親乎趙興兵攻燕再圍燕都而刼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謝今趙王已入朝澠池効河間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時趙之于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舉師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趙不敢妄動是西有彊秦之援而南無齊趙之患是故願大王孰計之燕王曰寡人蠻夷僻處雖大男子裁音在如嬰兒言不足以采正計今上客幸教之請西面而事秦獻恒山之尾五城燕王聴儀儀歸報未至咸陽而秦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為太子時不説張儀及即位羣臣多讒張儀曰無信左右賣國以取容秦必復用之恐為天下笑諸侯聞張儀有郤武王皆畔衡復合從秦武王元年羣臣日夜惡張儀未已而齊讓又至張儀懼誅乃因謂秦武王曰儀有愚計願効之王曰奈何對曰為秦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聞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願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齊必興師而伐梁梁齊之兵連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秦王以為然乃具革車三十乗入儀之梁齊果興師伐之梁哀王恐張儀曰王勿患也請令罷齊兵乃使其舍人馮喜之楚借使之齊謂齊王曰王甚憎張儀雖然亦厚矣王之託儀于秦也齊王曰寡人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何以託儀對曰是乃王之託儀也夫儀之出也固與秦王約曰為王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願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齊必興師伐之齊梁之兵連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秦王以為然故具革車三十乗而入之梁也今儀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罷國而外伐與國廣隣敵以内自臨而信儀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謂託儀也齊王曰善乃使解兵張儀相魏一歲卒于魏也陳軫者游説之士與張儀俱事秦惠王皆貴重尊寵張儀惡陳軫于秦王曰軫重幣輕使秦楚之間將為國交也今楚不加善于秦而善軫者軫自為厚而為王薄也且軫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聴乎王謂陳軫曰吾聞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軫曰然王曰儀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知之也行道之士盡知之矣昔子胥忠于其君而天下争以為臣曾參孝于其親而天下願以為子故賣僕妾不出閭巷而售者良僕妾也出婦嫁于鄉曲者良婦也今軫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軫為忠乎忠且見棄軫不之楚何歸乎王以其言為然遂善待之居秦期年秦惠王終相張儀而陳軫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陳軫使于秦過梁欲見犀首犀首謝弗見軫曰吾為事來公不見軫軫將行不得待異日犀首見之陳軫曰公何好飲也犀首曰無事也曰吾請令公饜事可乎曰奈何曰田需約諸侯從親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謂于王曰臣與燕趙之王有故數使人來曰無事何不相見願謁行于王王雖許公公請毋多車以車三十乗可陳之于庭明言之燕趙燕趙客聞之馳車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聞之大怒曰田需與寡人約而犀首之燕趙是欺我也怒而不聴其事齊聞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國相事皆㫁于犀首軫遂至秦韓魏相攻朞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問于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為之決陳軫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陳軫對曰王聞夫越人莊舄乎王曰不聞曰越人莊舄仕楚執珪有頃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細人也今仕楚執珪貴富矣亦思越不中謝對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則越聲不思越則楚聲使人往聴之猶尚越聲也今臣雖棄逐之楚豈能無秦聲哉惠王曰善今韓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謂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決願子為子主計之餘為寡人計之陳軫對曰亦嘗有以夫卞莊子刺虎聞于王者乎莊子欲刺虎館豎子止之曰兩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則必鬭鬭則大者傷小者死從傷而刺之一舉必有雙虎之名卞莊子以為然立須之有頃兩虎果鬭大者傷小者死莊子從傷者而刺之一舉果有雙虎之功今韓魏相攻朞年不解是必大國傷小國亡從傷而伐之一舉必有兩實此猶莊子刺虎之類也臣主與王何異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國果傷小國亡秦興兵而伐大尅之此陳軫之計也
  犀首者魏之隂晉人也司馬彪曰犀首魏官名若今虎牙將軍名衍姓公孫氏與張儀不善張儀為秦之魏魏王相張儀犀首弗利故令人謂韓公叔曰張儀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陽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貴張子者欲得韓地也且韓之南陽已舉矣子何不少委焉以為衍功則秦魏之交可錯矣然則魏必圖秦而棄儀收韓而相衍公叔以為便因委之犀首以為功果相魏張儀去徐廣曰復相秦義渠君朝於魏犀首聞張儀復相秦害之犀首乃謂義渠君曰道逺不得復過請謁事情曰中國無事秦得燒掇焚杆徐廣曰一孤切君之國有事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其後五國伐秦㑹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夷之賢君也不如賂之以撫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繡千純婦女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羣臣而謀曰此公孫衍所謂邪乃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李伯之下張儀已卒之後犀首入相秦嘗佩五國之相印為約長
  太史公曰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衡彊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夫張儀之行事甚于蘇秦然世惡蘇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説成其衡道要之此兩人真傾危之士哉













  史記集解卷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一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一
  樗里子甘茂列傳第十一
  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與恵王異母母韓女也樗里子滑稽多智秦人號曰智囊秦恵王八年爵樗里子右更使將而伐曲沃盡出其人取其城地入秦秦惠王二十五年使樗里子為將伐趙虜趙將軍莊豹拔藺明年助魏章攻楚敗楚將屈丐取漢中地秦封樗里子號為嚴君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張儀魏章而以樗里子甘茂為左右丞相秦使甘茂攻韓拔宜陽使樗里子以車百乗入周周以卒迎之意甚敬楚王怒讓周以其重秦客游騰為周説楚王曰智伯之伐仇猶遺之廣車因隨之以兵仇猶遂亡何則無備故也齊桓公伐蔡號曰誅楚其實襲蔡今秦虎狼之國使樗里子以車百乗入周周以仇猶蔡觀焉故使長㦸居前强弩在後名曰衛疾而實囚之且夫周豈能無憂其社稷哉恐一旦亡國以憂大王楚王乃悦秦武王卒昭王立樗里子又益尊重昭王元年樗里子將伐蒲蒲守恐請胡衍胡衍為蒲謂樗里子曰公之攻蒲為秦乎為魏乎為魏則善矣為秦則不為賴矣夫衛之所以為衛者以蒲也今伐蒲入于魏衛必折而從之魏亡西河之外而無以取者兵弱也今并衛于魏魏必强魏强之日西河之外必危矣且秦王將觀公之事害秦而利魏王必罪公樗里子曰奈何胡衍曰公釋蒲勿攻臣試為公入言之以徳衛君樗里子曰善胡衍入蒲謂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矣其言曰必拔蒲衍能令釋蒲勿攻蒲守恐因再拜曰願以請因効金三百斤曰秦兵茍退請必言子於衛君使子為南面故胡衍受金于蒲以自貴于衞於是遂解蒲而去還擊皮氏皮氏未䧏又去昭王七年樗里子卒塟于渭南章臺之東曰後百𡻕是當有天子之宫夾我墓樗里子疾室在于昭王廟西渭南隂鄉樗里故俗謂之樗里子至漢興長樂宫在其東未央宫在其西武庫正直其墓秦人諺曰力則任鄙智則樗里
  甘茂者下蔡人也事下蔡史舉先生學百家之説因張儀樗里子而求見秦惠王王見而説之使將而佐魏章略定漢中地惠王卒武王立張儀魏章去東之魏蜀侯煇相壯反秦使甘茂定蜀還而以甘茂為左丞相以樗里子為右丞相秦武王三年謂甘茂曰寡人欲容車通三川以窺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甘茂曰請之魏約以伐韓而令向夀輔行甘茂至謂向夀曰子歸言之于王曰魏聴臣矣然願王勿伐事成盡以為子功向夀歸以告王王迎甘茂于息壤甘茂至王問其故對曰宜陽大縣也上黨南陽積之久矣名曰縣其實郡也今王倍數險行千里攻之難昔曾參之處費音祕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織自若也頃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投杼下機踰牆而走夫以曾參之賢與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懼焉今臣之賢不若曾參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參之母信曾參也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始張儀西并巴蜀之地北開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張子而以賢先王魏文侯令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返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羇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孫奭二人者挾韓而議之王必聴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徐廣曰一作馮之怨也王曰寡人不聴也請與子盟卒使丞相甘茂將兵伐宜陽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孫奭果争之武王召甘茂欲罷兵甘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大悉起兵使甘茂擊之斬首六萬遂拔宜陽韓襄王使公仲侈入謝與秦平武王竟至周而卒于周其弟立為昭王王母宣太后楚女也楚懐王怨前秦敗楚於丹陽而韓不救乃以兵圍韓雍氏韓使公仲侈告急于秦秦昭王新立太后楚人不肯救公仲因甘茂茂為韓言於秦昭王曰公仲方有得秦救故敢扞楚也今雍氏圍秦師不下殽公仲且仰首而不朝公叔且以國南合于楚楚韓為一魏氏不敢不聴然則伐秦之形成矣不識坐而待伐孰與伐人之利秦王曰善乃下師于殽以救韓楚兵去秦使向夀平宜陽而使樗里子甘茂伐魏皮氏向夀者宣太后外族也而與昭王少相長故任用向夀如楚徐廣曰如一作和楚聞秦之貴向夀而厚事向夀向夀為秦守宜陽將以伐韓韓公仲使蘇代謂向夀曰禽困覆車譬禽獸得困急猶能抵觸傾覆人車公破韓辱公仲公仲收國復事秦自以為必可以封今公與楚解口地封小令尹以杜陽秦楚合復攻韓韓必亡韓亡公仲且躬率其私徒以閼音烏曷反于秦願公熟慮之也向夀曰吾合秦楚非以當韓也子為夀謁之公仲曰秦韓之交可合也蘇代對曰願有謁于公人曰貴其所以貴者貴王之愛習公也不如公孫奭其智能公也不如甘茂今二人者皆不得親于秦事而公獨與王主㫁于國者何彼有以失之也公孫奭黨于韓而甘茂黨于魏故王不信也今秦楚争强而公黨于楚是與公孫奭甘茂同道也公何以異之人皆言楚之善變也而公必亡之是自為責也公不如與王謀其變也善韓以備楚如此則無患矣韓氏必先以國從公孫奭而後委國于甘茂韓公之讎也今公言善韓以備楚是外舉不辟讐也向夀曰然吾甚欲韓合對曰甘茂許公仲以武遂徐廣曰秦昭王元年予韓武遂反宜陽之民今公徒收之甚難向夀曰然則奈何武遂終不可得也對曰公奚不以秦為韓求潁川于楚此韓之寄地也公求而得之是令行于楚而以其地徳韓也公求而不得是韓楚之怨不解音已買反而交走秦也秦楚争强而公徐過楚徐廣曰過一作適以收韓此利于秦向夀曰奈何對曰此善事也甘茂欲以魏取齊公孫奭欲以韓取齊今公取宜陽以為功收楚韓以安之而誅齊魏之罪是以公孫奭甘茂無事也甘茂竟言秦昭王以武遂復歸之韓向夀公孫奭争之不能得向夀公孫奭由此怨讒甘茂茂懼輟伐魏蒲阪亡去徐廣曰昭王元年擊魏皮氏未拔去樗里子與魏講罷兵甘茂之亡秦奔齊逢蘇代代為齊使于秦甘茂曰臣得罪于秦懼而遯逃無所容跡臣聞貧人女與富人女㑹績貧人女曰我無以買燭而子之燭光幸有餘子可分我餘光無損子明而得一斯便焉今臣困而君方使秦而當路矣茂之妻子在焉願君以餘光振之蘇代許諾遂致使于秦已因説秦王曰甘茂非常士也其居于秦累世重矣自殽塞及至鬼谷徐廣曰在陽城其地形險易皆明知之彼以齊約韓魏反以圖秦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則奈何蘇代曰王不若重其䞇厚其禄以迎之使彼來則置之鬼谷終身勿出秦王曰善即賜之上卿以相印迎之于齊甘茂不往蘇代謂齊湣王曰夫甘茂賢人也今秦賜之上卿以相印迎之甘茂徳王之賜好為王臣故辭而不往今王何以禮之齊王曰善即位之上卿而處之秦因復甘茂之家以市于齊齊使甘茂于楚楚懐王新與秦合婚而驩徐廣曰昭王二年時迎婦于楚而秦聞甘茂在楚使人謂楚王曰願送甘茂于秦楚王問于范蜎徐廣曰一作蠉曰寡人欲置相于秦孰可對曰臣不足以識之楚王曰寡人欲相甘茂可乎對曰不可夫史舉下蔡之監門也大不為事君小不為家室以茍賤不㢘聞于世甘茂事之順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張儀之辯而甘茂事之取十官而無罪茂誠賢者也然不可相于秦夫秦之有賢相非楚國之利也且王前嘗用召滑于越徐廣曰滑一作㳙而内行章義之難徐廣曰一云内可章昧之難越國亂故楚南塞厲門徐廣曰一作瀨胡而郡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國亂而楚治也今王知用諸越而忘用諸秦臣以王為鉅過矣然則王若欲置相于秦則莫若向夀者可夫向夀之于秦王親也少與之同衣長與之同車以聴事王必相向夀于秦則楚國之利也於是使使請秦相向夀於秦秦卒相向夀而甘茂竟不得獲入秦卒于魏甘茂有孫曰甘羅
  甘羅者甘茂孫也茂既死後甘羅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呂不韋秦始皇帝使剛成君蔡澤于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質于秦秦使張唐往相燕欲與燕共伐趙以廣河間之地張唐謂文信侯曰臣嘗為秦昭王伐趙趙怨臣曰得唐者與百里之地今之燕必經趙臣不可以行文信侯不快未有以强也甘羅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剛成君蔡澤事燕三年燕太子丹已入質矣吾自請張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羅曰臣請行之文信侯叱曰去我身自請之而不肯汝焉能行之甘羅曰夫項槖生七歲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歲于兹矣君其試臣何遽叱乎于是甘羅見張卿曰卿之功孰與武安君卿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趙戰勝攻取破城墮邑不知其數臣之功不如也甘羅曰應侯之用于秦也孰與文信侯専張卿曰應侯不如文信侯專甘羅曰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專與曰知之甘羅曰應侯欲攻趙武安君難之去咸陽七里而立死于杜郵今文信侯自請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處矣張唐曰請因孺子行令裝治行行有日甘羅謂文信侯曰借臣車五乗請為張唐先報趙文信侯乃入言之于始皇曰昔甘茂之孫甘羅年少耳然名家之子孫諸侯皆聞之今者張唐欲稱疾不肯行甘羅説而行之今願先報趙請許遣之始皇召見使甘羅于趙趙襄王郊迎甘羅甘羅説趙王曰王聞燕太子丹入質秦歟曰聞之曰聞張唐相燕歟曰聞之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張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趙危矣燕秦不相欺無異故欲攻趙而廣河間王不如齎臣五城以廣河間請歸燕太子與彊趙攻弱燕趙王立自割五城以廣河間秦歸燕太子趙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甘羅還報秦乃封甘羅以為上卿復以始甘茂田宅賜之
  太史公曰樗里子以骨肉重固其理而秦人稱其智故頗采焉甘茂起下蔡閭閻顯名諸侯重强齊楚徐廣曰恐或疑此當云見重强齊誤脱一字甘羅年少然出一竒計聲稱後世雖非篤行之君子然亦戰國之策士也方秦之强時天下尤趨謀詐哉













  史記集解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二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二
  穰侯列傳第十二
  穰侯魏冉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其先楚人姓芈氏秦武王卒無子立其弟為昭王昭王母故號為芊八子及昭王即位芈八子號為宣太后宣太后非武王母武王母號曰惠文后先武王死宣太后二弟其異父長弟曰穰侯姓魏氏名冉同父弟曰芊戌為華陽君而昭王同母弟曰髙陵君涇陽君而魏冉最賢自惠王武王時任職用事武王卒諸弟爭立惟魏冉力為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冉為將軍衛咸陽誅季君之亂而逐武王后出之魏昭王諸兄弟不善者皆滅之威振秦國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冉為政昭王七年樗里子死而使涇陽君質于齊趙人樓緩來相秦趙不利乃使仇液之秦請以魏冉為秦相仇液將行其客宋公謂液曰秦不聽公樓緩必怨公公不若謂緩曰請為公毋急秦秦王見趙請相魏冉之不急且不聽公公言而事不成以徳樓子事成魏冉故徳公矣于是仇液從之而秦果免樓緩而魏冉相秦欲誅吕禮禮出奔齊昭王十四年魏冉舉白起使代向夀將而攻韓魏敗之伊闕斬首二十四萬虜魏將公孫喜明年又取楚之宛葉魏冉謝病免相以客卿夀燭為相其明年燭免復相冉乃封魏冉于穰復益封陶號曰穰侯穰侯封四歳為秦將攻魏魏獻河東方四百里拔魏之河内取城大小六十餘昭王十九年秦稱西帝齊稱東帝月餘吕禮來而齊秦各復歸帝為王魏冉復相秦六歳而免免二歳復相秦四歳而使白起拔楚之郢秦置南郡乃封白起為武安君白起者穰侯之所任舉也相善于是穰侯之富富于王室昭王三十二年穰侯為相國將兵攻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圍大梁梁大夫須賈說穰侯曰臣聞魏之長吏謂魏王曰昔梁惠王伐趙戰勝三梁徐廣曰田宅世家云魏伐趙趙不利戰于南梁拔邯鄲趙氏不割而邯鄲復歸齊人攻衞拔故國殺子良衞人不割而故地復反衞趙之所以國全兵勁而地不并于諸侯者以其能忍難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數伐割地而國隨以亡臣以為衞趙可法而宋中山可為戒也秦貪戾之國也而毋親蠶食魏氏又盡晉國戰勝㬥子徐廣曰韓將㬥鳶割八縣地未畢入兵復出矣夫秦何厭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宅此非敢攻梁也且刼王以求多割地王必勿聴也今王背楚趙而講秦楚趙怒而去王與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挾楚趙之兵以復攻梁則國求無亡不可得也願王之必無講也王若欲講少割而有質不然必見欺此臣之所聞于魏也願君王之以是慮事也周書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數也夫戰勝㬥子割八縣此非兵力之精也又非計之上也天幸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宅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為常也智者不然臣聞魏氏悉其百縣勝甲以上戍大梁臣以為不下三十萬以三十萬之衆守梁七仞之城爾雅曰四尺謂之仞倍仞謂之尋臣以為湯武復生不易攻也夫輕背楚趙之兵陵七仞之城戰三十萬之衆而志必舉之臣以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嘗有者也攻而不拔秦兵必罷陶邑必亡則前功必棄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願君逮楚趙之兵未至于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為利必欲之則君得所欲矣楚趙怒于魏之先已也必争事秦從以此散而君後擇焉且君之得地豈必以兵哉割晉國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絳安邑又為陶開兩道幾盡故宋衛必效單父秦兵可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何為而不成願君熟慮之而無行危穰侯曰善乃罷梁圍明年魏背秦與齊從親秦使穰侯伐魏斬首四萬走魏將㬥鳶得魏二縣穰侯益封明年穰侯與白起客卿胡陽復攻趙韓魏破芒卯于華陽下斬首十萬取魏之卷音丘權反蔡陽長社趙氏觀津且與趙觀津益趙以兵伐齊齊襄王懼使蘇代為齊隂遺穰侯書曰臣聞往來者言曰秦兵益趙甲四萬以伐齊臣竊必之𡚁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是何也夫三晉之相與也秦之深讐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為不信不為無行今破齊以肥趙趙秦之深讐不利于秦此一也秦之謀者必曰破齊𡚁晉楚而後制晉楚之勝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攻齊如以千鈞之弩決潰癕也必死安能𡚁晉楚此二也秦少出兵則晉楚不信也多出兵則晉楚為制于秦齊恐不走秦必走晉楚此三也秦割齊以啖晉楚晉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敵此四也是晉楚以秦謀齊以齊謀秦也何晉楚之智而秦齊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無患矣秦有安邑韓氏必無上黨矣取天下之腸胃與出兵而懼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秦王明而熟于計穰侯智而習于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矣於是穰侯不行引兵而歸昭王三十六年相國穰侯言客卿竈欲伐齊取剛夀徐廣曰濟北有剛縣以廣其陶邑于是魏人范雎自謂張禄先生譏穰侯之伐齊乃越三晉以攻齊也以此時奸説秦昭王昭王于是用范雎范雎言宣太后專制穰侯擅權于諸侯涇陽君髙陵君之屬太侈富于王室于是秦昭王悟乃免相國令涇陽之屬皆出闗就封邑穰侯出闗輜車千乗有餘穰侯卒于陶而因𦵏焉秦復收陶為郡
  太史公曰穰侯昭王親舅也而秦所以東益地弱諸侯嘗稱帝於天下天下皆西鄉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貴極富溢一夫開説身折勢奪而以憂死况于羇旅之臣乎






  史記集解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三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三
  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
  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而白起為左庶長將而擊韓之新城是歲穰侯相秦舉任鄙以為漢中守其明年白起為左更攻韓魏于伊闕斬首二十四萬又虜其將公孫喜拔五城起遷為國尉涉河取韓安邑以東到乾徐廣曰音干郭璞曰今河東聞喜縣東北有乾河口因名乾河里但有故溝處無復水也明年白起為大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明年起與客卿錯攻垣城拔之徐廣曰河東垣縣後五年白起攻趙拔光狼城後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鄧五城徐廣曰昭王二十八年其明年攻楚拔郢燒夷陵遂東至竟陵楚王亡去郢東走徙陳秦以郢為南郡白起遷為武安君武安君因取楚定巫黔中郡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拔華陽走芒卯而虜三晉將斬首十三萬與趙將賈偃戰沉其卒二萬人于河中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韓陘城斬首五萬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陽太行道絶之徐廣曰北南陽河内修武是也四十五年伐韓之野王野王降秦上黨道絶其守馮亭與民謀曰鄭道已絶徐廣曰河南新鄭韓之國都是也韓必不可得為民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若受我秦怒必攻趙趙被兵必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因使人報趙趙孝成王與平陽君平原君計之平陽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禍大于所得平原君曰無故得一郡受之便趙受之因封馮亭為華陽君四十六年秦攻韓緱氏藺徐廣曰屬潁川拔之四十七年秦使左庻長王齕音紇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徐廣曰在泫氏以按據上黨民四月齕因攻趙趙使廉頗將趙軍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斬趙裨將茄六月䧟趙軍取二鄣四尉七月趙軍築壘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壘取二尉敗其障徐廣曰一作乗奪西壘壁亷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秦相應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趙為反間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既怒廉頗軍多失亡軍數敗又反堅壁不敢戰而又聞秦反間之言因使趙括代廉頗將以擊秦秦聞馬服子將乃隂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而王齕為尉裨將令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則出兵擊秦軍秦軍詳敗而走張二竒兵以刼之趙軍逐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而秦竒兵二萬五千人絶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絶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絶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絶王自之河内賜民爵各一級發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絶趙救及糧食至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隂相殺食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復之不能出其將軍趙括出鋭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計曰前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遣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四十八年十月秦復定上黨郡秦分軍為二王齕攻皮牢拔之司馬梗定太原韓趙恐使蘇代厚幣説秦相應侯曰武安君擒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圍邯鄲乎曰然趙亡則秦王王矣武安君為三公武安君所為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定鄢郢漢中北擒趙括之軍雖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趙亡秦王王則武安君必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雖無欲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嘗攻韓圍邢丘徐廣曰平臯有邢丘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天下不樂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韓魏則君之所得民亡徐廣曰亡言無也㡬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無以為武安君功也于是應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勞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聽之割韓垣雍徐廣曰卷縣有垣雍城趙六城以和正月皆罷兵武安君聞之由是與應侯有隙其九月秦復發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趙邯鄲是時武安君病不任行四十九正月陵攻邯鄲少利秦益發兵佐陵陵兵亡五校武安君病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將武安君言曰邯鄲實未易攻也且諸侯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雖破長平軍而秦卒死者過半國内空遠絶山河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内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應侯請之武安君終辭不肯行遂稱病秦王使王齕代陵將八九月圍邯鄲不能拔楚使春申君及魏公子將兵數十萬攻秦軍秦軍多失亡武安君言曰秦不聽臣計今如何矣秦王聞之怒强起武安君武安遂稱病篤應侯請之不起于是免武安君為士伍遷之隂密徐廣曰屬安定武安君病未能行居三月諸侯攻秦軍急秦軍數却使者日至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秦昭王與應侯羣臣議曰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餘言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劒自裁武安君引劒將自剄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殺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鄉邑皆祭祀焉何晏曰白起之降趙卒詐而阬其四十萬豈徒酷暴之謂乎後亦難以重得志矣向使衆人皆預知降之必死則張虛拳猶可畏也况于四十萬被堅執鋭哉天下見降秦之將頭顱似山歸秦之衆骸積成丘則後日之戰死當死耳何衆肯服何城肯下乎是為難能裁四十萬之命而適足强天下之戰欲以要一朝之功而乃更堅諸侯之守故兵進而自伐其勢軍勝而還喪其計何者設使趙衆復合馬服更生則後日之戰必非前日之對也况今皆使天下為後日乎其所以終不敢復加兵于邯鄲者非但憂平原之補袒患諸侯之捄至也徒諱之而不言耳若不悟而不諱則母所以逺智也所謂善戰而拙勝長平之事秦民之十五以上者皆荷㦸而向趙矣秦王又親自賜民爵于河内夫以秦之强而十五以上死傷過半者此為破趙之功小傷秦之敗大又何稱竒哉若後之役戍不預其論者則秦衆多矣降者可致也必不可致者本自當戰殺不當受降詐也戰殺雖難降殺雖易然降殺之為患禍大于劇戰也王翦者頻陽東鄉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一年翦將攻趙閼與破之拔九城十八年翦將攻趙歲餘遂拔趙趙王降盡定趙地為郡明年燕使荆軻為賊于秦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秦使翦子王賁擊荆徐廣曰秦諱楚故云荆也荆兵敗還擊魏魏王降遂定魏地秦始皇既滅三晉走燕王而數破荆師秦將李信者少年壯勇嘗以兵數千逐燕太子丹至于衍水中卒破得丹始皇以為賢勇于是始皇問李信吾欲攻取荆于將軍度用㡬何人而足李信曰不過用二十萬人始皇問王翦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曰王將軍老矣何怯也李將軍果勢壯勇徐廣曰勢一作新其言是也遂使李信及䝉恬將二十萬南伐荆王翦言不用因謝病歸老于頻陽李信攻平與音余䝉恬攻寢徐廣曰今固始寢丘大破荆軍信又攻鄢郢破之于是引兵而西與䝉恬㑹城父荆人因隨之三日三夜不頓舎大破李信軍入兩壁殺七都尉秦軍走始皇聞之大怒自馳如頻陽見謝王翦曰寡人以不用將軍計李信果辱秦軍今聞荆兵日進而西將軍雖病獨忍棄寡人乎王翦謝曰老臣罷病悖亂唯大王更擇賢將始皇謝曰已矣將軍勿復言王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曰為聴將軍計耳于是王翦將兵六十萬人始皇送自至cq=2㶚上王翦行請羙田宅園池甚衆始皇曰將軍行矣何憂貧乎王翦曰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嚮臣臣亦及時以請園池為子孫業耳始皇大笑王翦既至關使使還請善田者五輩徐廣曰善一作菑或曰將軍之乞貸亦以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怛而不信人徐廣曰怛一作粗音麤今空秦國甲士而専委于我徐廣曰専亦作摶又作剸我不多請田宅為子孫業以自堅顧令秦王坐而疑我矣王翦果代李信擊荆荆聞王翦益軍而來乃悉國中兵以拒秦王翦至堅壁而守之不肯戰荆兵數出挑戰終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飲食撫循之親與士卒同食久之王翦使人問軍中戲乎對曰方投石超徐廣曰一作拔漢書云甘延壽投石拔距絶于等倫張晏曰范蠡兵法飛石重十二斤為機發行三百步延夀有力能以手投之拔距超距也于是王翦曰士卒可用矣荆數挑戰而秦不出乃引而東翦因舉兵追之令壯士撃大破荆軍至蘄南殺其將軍項燕荆兵遂敗走秦因乘勝略定荆地城邑歲餘虜荆王負芻竟平荆地為郡縣因南征百越之君而王翦子王賁與李信破定燕齊地秦始皇二十六年盡并天下王氏䝉氏功為多名施于後世秦二世之時王翦及其子賁皆已死而又滅䝉氏陳勝之反秦秦使王翦之孫王離擊趙圍趙王及張耳鉅鹿城或曰王離秦之名將也今將彊秦之兵攻新造之趙舉之必矣客曰不然夫為將三世者必敗必敗者何也以其所殺伐多矣其後受其不祥今王離已三世將矣居無何項羽救趙擊秦軍果虜王離王離軍遂降諸侯
  太史公曰鄙語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白起料敵合變出竒無窮聲震天下然不救患于應侯王翦為秦將夷六國當是時翦為宿將始皇師之不能輔秦建徳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圽身徐廣曰圽音没及孫王離為項羽所虜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史記集解卷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四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四
  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太史公曰余讀孟子書至梁恵王問何以利吾國未嘗不廢書而歎也曰嗟乎利誠亂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異哉
  孟軻騶人也受業子思之門人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恵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逺而濶于事情當是之時秦用商君富國彊兵楚魏用呉起戰勝弱敵齊威王宣王用孫子田忌之徒而諸侯東面朝齊天下方務于合從連衡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後有騶子之屬齊有三騶子其前鄒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國政封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其次騶衍後孟子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徳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隂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于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竝蒲浪反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逺之至天地未生窈㝠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徳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兹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謂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皆此類也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王公大人初見其術懼然顧化其後不能行之是以騶子重于齊適梁恵王郊迎執賓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築碣石宫身親往師之作主運其游諸侯見尊禮如此豈與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于齊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義伐紂而王伯夷餓不食周粟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答梁恵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大王去邠此豈有意阿世俗茍合而已哉持方柄欲内圜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負鼎而勉湯以王百里奚飯牛車下而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道騶衍其言雖不軌儻亦有牛鼎之意乎自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髠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之徒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干世主豈可勝道哉 淳于髠齊人也博聞彊記學無所主其陳説慕晏嬰之為人也然而承意觀色為務客有見髠于梁恵王恵王屏左右獨坐而再見之終無言也恵王怪之以譲客曰子之稱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見寡人寡人未有得也豈寡人不足為言邪何故哉客以謂髠髠曰固也吾前見王王志在驅逐後復見王王志在音聲吾是以黙然客具以報王王大駭曰嗟乎淳于先生誠聖人也前淳于先生之來人有獻善馬者寡人未及視會先生至後先生之來人有獻謳者未及試亦㑹先生來寡人雖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後淳于髠見一語連三日三夜無倦恵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髠因謝去于是送以安車駕駟束帛加璧黄金百鎰終身不仕 慎到趙人田駢接子齊人環淵楚人皆學黄老道徳之術因發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論徐廣曰今慎子劉向所定有四十一篇環淵著上下篇而田駢接子皆有所論焉 騶奭者齊諸騶子亦頗采騶衍之術以紀文于是齊王嘉之自如淳于髠以下皆命曰列大夫為開第康莊之衢爾雅曰四逹謂之衢五逹謂之康六逹謂之莊高門大屋尊寵之覧天下諸侯賓客言齊能致天下賢士也
  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騶衍之術迂大而閎辨奭也文具難施淳于髠久與處時有得善言故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奭炙轂徐廣曰一作亂諣過髠劉向别録曰騶衍之所言五徳終始天地廣大盡言天事故曰談天騶奭修衍之文餙若雕鏤龍文故曰雕龍别録曰過字作輠輠者車之盛膏器也炙之雖盡猶有餘流者言淳于髠智不盡如炙輠也左思齊都賦注曰言其多智難盡如炙膏過之有潤澤也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荀卿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滑稽亂俗于是推儒墨道徳之行事興壊序列著數萬言而卒因葬蘭陵而趙亦有公孫龍為堅白同異之辨晉太康地記云汝南西平縣有龍淵水可用淬刀劍持堅利故有堅白之論云黄所以為堅也白所以為利也或辨之曰白所以為不堅黄所以為不利劇子之言徐廣曰案應邵氏姓注直云處子也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長廬劉向别録曰楚有尸子疑謂其在蜀今按尸子書晉人也名佼秦相衛鞅客也衛鞅商君謀事畫計立法理民未嘗不與佼規之也商君被刑狡恐并誅乃亡逃入蜀自為造此二十篇書凡六萬餘言卒因葬蜀阿之吁子焉徐廣曰阿者今之東阿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書故不論其傳云葢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墨子曰公輸般為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墨子聞之至于郢見公輸般墨子解帯為城以牒為械公輸般九設攻城之機變墨子九距之公輸般之攻械盡墨子之守固有餘公輸般詘而言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者吾不言楚王問其故墨子曰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釐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國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冦矣雖殺臣不能絶也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城矣或曰竝孔子時或曰在其後








  史記集解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五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五
  孟嘗君列傳第十五
  孟嘗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嬰田嬰者齊威王少子而齊宣王庶弟也田嬰自威王時任職用事與成侯鄒忌及田忌將而救韓伐魏成侯與田忌爭寵成侯賣田忌田忌懼襲齊之邊邑不勝亡走會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賣田忌乃復召田忌以為將宣王二年田忌與孫臏田嬰俱伐魏敗之馬陵虜魏太子申而殺魏將龎涓宣王七年田嬰使于韓魏韓魏服于齊嬰與韓昭侯魏恵王會齊宣王東阿南盟而去明年復與梁恵王會甄音絹是歲梁恵王卒宣王九年田嬰相齊齊宣王與魏襄王會徐州而相王也楚威王聞之怒田嬰明年楚伐敗齊師于徐州而使人逐田嬰田嬰使張丑説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嬰相齊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嬰于辥初田嬰有子四十餘人其賤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嬰告其母曰勿舉也其母竊舉生之及長其母因兄弟而見其子文于田嬰田嬰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頓首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將受命于戶耶嬰黙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憂焉必受命于戶則可高其戶耳誰能至者嬰曰子休矣久之文承間問其父嬰曰子之子為何曰為孫孫之孫為何曰為𤣥孫𤣥孫之孫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齊至今三王矣齊不加廣而君私家富累萬金門下不見一賢者文聞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今君後宫蹈綺縠而士不得裋褐僕妾餘𥹭肉而士不厭糟糠今君又尚厚積餘藏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損文竊怪之于是嬰乃禮文使主家待賓客賓客日進名聲聞于諸侯諸侯皆使人請辥公田嬰以文為太子嬰許之嬰卒諡為靖郭君皇覧曰靖郭君冢在魯國辥城中東南陬而文果代立于辥是為孟嘗君孟嘗君在嶭招致諸侯賓客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孟嘗君舎業厚遇之以故傾天下之士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孟嘗君待客坐語而屏風後常有侍史主記君所與客語問親戚居處客去孟嘗君已使使存問獻遺其親戚孟嘗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飯不等輟食辭去孟嘗君起自持其飯比之客慙自剄士以此多歸孟嘗君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為孟嘗君將親已秦昭王聞其賢乃先使涇陽君為質于齊以求見孟嘗君孟嘗君將入秦賓客莫欲其行諌不聽蘇代謂曰今旦代從外來見木偶人與土偶人相與語木偶人曰天雨子將敗矣土偶人曰我生于土敗則歸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國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還君得無為土偶人所笑乎孟嘗君乃止齊湣王二十五年復卒使孟嘗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嘗君為秦相人或説秦昭王曰孟嘗君賢而又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後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嘗君謀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願得君狐白裘韋昭曰以狐之白毛為裘謂集狐腋之毛言羙而難得者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獻之昭王更無他裘孟嘗君患之徧問客莫能對最下坐有能為狗盜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為狗以入秦宫藏中取所獻狐白裘至以獻秦王幸姬幸姬為言昭王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即馳去更封傳變名姓以出關夜半至函谷關秦昭王後悔出孟嘗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馳傳逐之孟嘗君至關關法雞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為雞鳴而雞盡鳴遂發傳出出如食頃秦追果至關已後孟嘗君出乃還始孟嘗君列此二人于賓客賓客盡羞之及孟嘗君有秦難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後客皆服孟嘗君過趙趙平原君客之趙人聞孟嘗君賢出觀之皆笑曰始以嶭公為魁然也今視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嘗君聞之怒客與俱者下斫擊殺數百人遂滅一縣以去齊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嘗君孟嘗君至則以為齊相任政孟嘗君怨秦將以齊為韓魏攻楚因與韓魏攻秦徐廣曰年表曰韓魏齊共擊秦軍于函谷而借兵食于西周蘇代為西周謂曰君以齊為韓魏攻楚九年取宛葉以北以彊韓魏今復攻秦以益之韓魏南無楚憂西無秦患則齊危矣韓魏必輕齊畏秦臣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于秦而君無攻又無借兵食君臨凾谷而無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謂秦昭王曰辥公必不破秦以强韓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東國以與齊而秦出楚懐王以為和君令弊邑以此恵秦秦得無破而以東國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徳齊齊得東國益彊而嶭世世無患矣秦不大弱而處三晉之西三晉必重齊辥公曰善因令韓魏賀秦使三國無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是時楚懐王入秦秦畱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懐王孟嘗君相齊其舎人魏子為孟嘗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嘗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孟嘗君怒而退魏子居數年人或毁孟嘗君于齊湣王曰孟嘗君將為亂及田甲刼湣王湣王意疑孟嘗君孟嘗君乃奔徐廣曰湣王三十四年田甲刼王薛文走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君不作亂請以身為盟遂自剄宫門以明孟嘗君湣王乃驚而蹤跡驗問孟嘗君果無反謀乃復召孟嘗君孟嘗君因謝病歸老于辥湣王許之其後秦亡將吕禮相齊欲困蘇代代乃謂孟嘗君曰周最于齊至厚也而齊王逐之而聽親弗親弗姓名人相吕禮者欲取秦也齊秦合則親弗與吕禮重矣有用齊秦必輕君君不如急北兵趨趙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變齊無秦則天下集齊親弗必走則齊王孰與為其國也于是孟嘗君從其計而吕禮嫉害于孟嘗君孟嘗君懼乃遺秦相穰侯魏冉書曰吾聞秦欲以吕禮收齊齊天下之彊國也子必輕矣齊秦相取以臨三晉吕禮必并相矣是子通齊以重吕禮也若齊免于天下之兵其讐子必深矣子不如勸秦王伐齊齊破吾請以所得封子齊破秦畏晉之彊秦必重子以取晉晉國弊於齊而畏秦晉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齊以為功挾晉以為重是子破齊定封秦晉交重子若齊不破吕禮復用子必大窮於是穰侯言於秦昭王伐齊而吕禮亡後齊湣王滅宋益驕欲去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為相西合于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齊襄王立而孟嘗君中立為諸侯無所屬齊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連和復親辥公文卒諡為孟嘗君皇覧曰孟嘗君冡在魯國辥城中向門東向門出北邊門也詩云居常與許鄭𤣥曰常或作嘗在辥之南孟嘗邑于辥城也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辥孟嘗絶嗣無後也初馮驩音歡復作煖音許袁反聞孟嘗君好客躡屩而見之孟嘗君曰先生逺辱何以教文也馮驩曰聞君好士以貧身歸于君孟嘗君置傳舎十日孟嘗君問傳舍長曰客何所為答曰馮先生甚貧猶有一劒耳又蒯苦怪反茅之類可為繩言其劒把無物可裝以小繩纒之也音侯亦作候謂劍把之處彈其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孟嘗君遷之幸舎食有魚矣五日又問傳舎長荅曰客復彈劒而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輿孟嘗君遷之代舎出入乘輿車矣五日孟嘗君復問傳舎長舎長答曰先生又嘗彈劒而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孟嘗君不悦居朞年馮驩無所言孟嘗君時相齊封萬户於辥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錢于辥歲餘不入貸錢者多不能與其息客奉將不給孟嘗君憂之問左右何人可使收債于辥者傳舎長曰代舎客馮公形容狀貌甚辯長者無他伎亦作技能宜可令收債孟嘗君乃進馮驩而請之曰賓客不知文不肖幸臨文者三千餘人邑入不足以奉賓客故出息錢于辥辥歲不入民頗不與其息今客食恐不給願先生責之馮驩曰諾辭行至辥召取孟嘗君錢者皆會得息錢十萬乃多釀酒買肥牛召諸取錢者能與息者皆來不能與息者亦來皆持取錢之劵書合之齊為會日殺牛置酒酒酣乃持券如前合之能與息者與為期貧不能與息者取其券而燒之曰孟嘗君所以貸錢者為民之無者以為本業也所以求息者為無以奉客也今富給者以要期貧窮者燔券書以捐之諸君强飲食有君如此豈可負哉坐者皆起再拜孟嘗君聞馮驩燒劵書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嘗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貸錢于辥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時與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請先生收責之聞先生得錢即以多具牛酒而燒劵書何馮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畢會無以知其有餘不足有餘者為要期不足者雖守而責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終無以償上則為君好利不愛士民下則有離上抵負之名非所以厲士民彰君聲也焚無用虛債之劵捐不可得之虛計令辥民親君而彰君之善聲也君有何疑焉孟嘗君乃拊手而謝之齊王惑于秦楚之毁以為孟嘗君名高其主而擅齊國之權遂廢孟嘗君諸客見孟嘗君廢皆去馮驩曰借臣車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於國而奉邑益廣可乎孟嘗君乃約車幣而遣之馮驩乃西説秦王曰天下之游士馮軾結靷西入秦者無不欲强秦而弱齊馮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强齊而弱秦此雄雌之國也勢不兩立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問之曰何以使秦無為雌而可馮驩曰王亦知齊之廢孟嘗君乎秦王曰聞之馮驩曰使齊重于天下者孟嘗君也今齊王以毁廢之其心怨必背齊背齊入秦則齊國之情人事之誠盡委之秦齊地可得也豈直為雄也君急使使載幣隂迎孟嘗君不可失時也如有齊覺悟復用孟嘗君則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悦乃遣車十乘黄金百鎰以迎孟嘗君馮驩辭以先行至齊説齊王曰天下之游士馮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强齊而弱秦者馮軾結靷西入秦者無不欲强秦而弱齊者夫秦齊雄雌之國秦强則齊弱矣此勢不兩雄今臣竊聞秦遣使車十乘載黄金百鎰以迎孟嘗君孟嘗君不西則已西入相秦則天下歸之秦為雄而齊為雌雌則臨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復孟嘗君而益與之邑以謝之孟嘗君必喜而受之秦雖强國豈可以請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謀而絶其霸强之略齊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車適入齊境使還馳告之王召孟嘗君而復其相位而與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戶秦之使者聞孟嘗君復相齊還車而去矣自齊王毁廢孟嘗君諸客皆去後召而復之馮驩迎之未到孟嘗君太息歎曰文常好客遇客無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餘人先生所知也客見文一日廢皆背文而去莫顧文者今賴先生得復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復見文乎如復見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馮驩結轡下拜孟嘗君下車接之曰先生為客謝乎馮驩曰非為客謝也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愚不知所謂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朝者掉臂而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賓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絶賓客之路願君遇客如故孟嘗君再拜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太史公曰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姦人入薛中葢六萬餘家矣世之傳孟嘗君好客名不虛矣








  史記集解卷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六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六
  平原君虞卿列傳第十六
  平原君趙勝者趙之諸公子也徐廣曰魏公子傳曰趙恵文王弟諸子中勝最賢喜賓客賓客葢至者數千人平原君相趙恵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復位封于東武城徐廣曰屬清河平原君家樓臨民家民家有躄者槃散亦作跚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樓上臨見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門請曰臣聞君之喜士士不逺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貴士而賤妾也臣不幸有罷癃之病徐廣曰癃音隆癃病也而君之後宫臨而笑臣臣願得笑臣者頭平原君笑應曰諾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觀此豎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殺吾美人不亦甚乎終不殺居歲餘賓客門下舎人稍稍引去者過半平原君怪之曰勝所以待諸君者未嘗敢失禮而去者何多也門下一人前對曰以君之不殺笑躄者以君為愛色而賤士士即去耳於是平原君乃斬笑躄者美人頭自造門進躄者因謝焉其後門下乃復稍稍來是時齊有孟嘗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爭相傾以待士徐廣曰待一作得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㰱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得十九人餘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㡬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得處囊中乃穎脱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竟與毛遂偕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發也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十九人人謂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劒厯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舎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劒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衆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國之衆也王之命縣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衆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㦸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衆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㰱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㰱此血于堂下公等録録音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于趙曰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士遂以為上客平原君既返趙楚使春申君將兵赴救趙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皆未至秦急圍邯鄲邯鄲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鄲傳舎吏子李同説平原君曰君不憂趙亡邪平原君曰趙亡則勝為虜何為不憂乎李同曰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謂急矣而君之後宫㠯百數婢妾被綺縠餘𥹭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民困兵盡或剡木為矛矢而君器物鍾磬自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得全君何患無有今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于士卒之間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士方其危苦之時易徳耳于是平原君從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與三千人赴秦軍秦軍為之却三十里亦會楚魏救至秦兵遂罷邯鄲復存李同戰死封其父為李侯徐廣曰河内城臯有李城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平原君請封公孫龍聞之夜駕見平原君曰龍聞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君請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龍曰此甚不可且王舉君而相趙者非以君之智能為趙國無憂也割東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為有功也而以國人無勲乃以君為親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辭無能割地不言無功者亦自以為親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鄲而請封是親戚受城而國人計功也徐廣曰一本是親戚受城而以國許人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兩權事成操右劵以責事不成以虛名德君君必勿聽也平原君遂不聴虞卿平原君以趙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孫代後竟與趙俱亡平原君厚待公孫龍公孫龍善為堅白之辯及鄒衍過趙言至道乃絀公孫龍劉向别録曰齊使鄒衍過趙平原君見公孫龍及其徒綦母子之屬論白馬非馬之辯以問鄒子鄒子曰不可彼天下之辨有五勝三至而辭正為天下辯者别殊類使不相害序異端使不相亂抒意通指明其所謂使人與知焉不務相迷也故勝者不失其所守不勝得其所求若是故辯可為也及至煩文以相假飾辭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聲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繳紛爭言而競後息不能無害君子坐皆稱善
  虞卿者游説之士也躡蹻擔簦徐廣曰蹻草履也簦長柄笠音登笠有柄者謂之簦説趙孝成王一見賜黄金百鎰白璧一雙再見為趙上卿故號為虞卿譙周曰食邑于虞秦趙戰于長平趙不勝亡一都尉趙王召樓昌與虞卿曰軍戰不勝尉復死徐廣曰復一作係寡人使束甲而趨之何如樓昌曰無益也不如發重使為媾古后反求和曰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為不媾軍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論秦也欲破趙之軍乎不邪王曰秦不遺餘力矣必且欲破趙軍虞卿曰王聽臣發使出重寶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寶必内吾使趙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從且必恐如此則媾乃可為也趙王不聽與平陽君為媾發鄭朱入秦秦内之趙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陽君為媾于秦秦已内鄭朱矣卿以為奚如虞卿對曰王不得媾軍必破矣天下賀戰勝者皆在秦矣鄭朱貴人也入秦秦王與應侯必顯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趙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而成也應侯果顯鄭朱以示天下賀戰勝者終不肯媾長平大敗遂圍邯鄲為天下笑秦既解邯鄲圍而趙王入朝使趙郝音釋徐廣曰一作赦約事于秦割六縣而媾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復攻王王無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趙郝趙郝曰虞卿誠能盡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所不能進此彈丸之地弗予令秦來年復攻王王得無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請聽子割矣子能必使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趙郝對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晉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善韓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魏也今臣為足下解負親之攻開關通幣齊交韓魏至來年而王獨取攻于秦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韓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告虞卿虞卿對曰郝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王得無割其内而媾乎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今雖割六城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縣趙雖不能守終不失六城秦倦而歸兵必罷我㠯六城收天下以攻罷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償于秦也吾國尚利孰與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哉今郝曰秦善韓魏而攻趙者必以為韓魏不救趙也而王之軍必孤有以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盡來年秦復求割地王將與之乎弗與是棄前功而挑秦禍也與之則無地而給之語曰强者善攻弱者不能守今坐而聴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趙也以益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趙其計故不止矣且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給無已之求其勢必無趙矣趙王計未定樓緩從秦來趙王與樓緩計之曰予秦地何如毋予孰吉緩辭讓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雖然試言公之私樓緩對曰王亦聞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仕于魯病死女子為自殺于房中者二人其母聞之弗哭也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于魯而是人不隨也今死而婦人為之自殺者二人若是者必其于長者薄而于婦人厚也故從母言之是為賢毋從妻言之是必不免為妬妻故其言一也言者異則人心變矣今臣新從秦來而言勿予則非計也言予之恐王以臣為為秦也故不敢對使臣得為大王計不如予之王曰諾虞卿聞之入見王曰此飾説也王眘徐廣曰音慎勿予樓緩聞之往見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樓緩樓緩對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説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今趙兵困于秦天下之賀戰勝者則必盡在于秦矣故不如亟割地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强怒乘趙之弊𤓰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願王以此決之勿復計也虞卿聞之往見王曰危哉樓子之所以為秦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讐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擊秦齊之聽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于齊而取償于秦也而齊趙之深讐可以報矣而示天下有能為也王以此發聲兵未窺于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于王也從秦為媾韓魏聞之必盡重王重王必出重寳以先于王則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趙王曰善則使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亡去趙于是封虞卿以一城居頃之而魏請為從趙孝成王召虞卿謀過平原君平原君曰願卿之論從也虞卿入見王王曰魏請為從對曰魏過光臥反王曰寡人固未之許對曰王過王曰魏請從卿曰魏過寡人未之許又曰寡人過然則從終不可乎對曰臣聞小國之與大國從事也有利則大國受其福有敗則小國受其禍今魏以小國請其禍而王以大國辭其福臣故曰王過魏亦過竊以為從便王曰善乃合魏為從虞卿既以魏齊之故不重萬户侯卿相之印與魏齊間行卒去趙困于梁魏齊已死不得意乃著書上採春秋下觀近世曰節義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以刺譏國家得失世傳之曰虞氏春秋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體鄙語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貪馮亭邪説使趙䧟長平兵四十餘萬衆邯鄲㡬亡譙周曰長平之䧟乃趙王信間易將之咎何怨平原受馮亭哉虞卿料事揣情為趙畫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齊卒困于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賢人乎然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于後世云














  史記集解卷七十六
<史部,正史類,史記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七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七
  魏公子列傳第十七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封公子為信陵君是時范雎亡魏相秦以怨魏齊故秦兵圍大梁破魏華陽下軍走芒卯魏王及公子患之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公子與魏王博而北境傳舉烽言趙冦至且入界文穎曰作高木櫓櫓上作桔橰桔橰頭兠零以薪置其中謂之烽常眡之有冦即火燃舉之以相告魏王釋博欲召大臣謀公子止王曰趙王田獵耳非為冦也復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頃復從北方來傳言曰趙王獵耳非為冦也魏王大驚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趙王隂事者趙王所為客輒以報臣臣以此知之是後魏王畏公子之賢能不敢任公子以國政魏有隠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修身絜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于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攝弊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㣲察公子公子顔色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偏贊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徐廣曰為一作羞嬴乃夷門抱關者也而公子親徃車騎自迎嬴于衆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于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隠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恵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于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葢相屬于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辯士説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聴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于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如姬果盗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聴大善不聴可使擊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耶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上音烏百反下音莊白反宿將往恐不聴必當殺之是㠯泣耳豈畏死哉于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衆屯于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聴朱亥袖四十斤鐵錐錐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負韊矢吕忱曰韊盛弩矢為公子先引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趙孝成王徳公子之矯奪晉鄙兵而存趙乃與平原君計㠯五城封公子公子聞之意驕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説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徳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徳于人願公子忘之也且矯魏王令奪晉鄙兵以救趙于趙則有功矣于魏則未為忠臣也公子乃自驕而功之竊為公子不取也于是公子立自責似若無所容者趙王掃除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禮記曰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客若降等則就主人之階自言辠過以負于魏無功于趙趙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公子竟留趙趙王以鄗為公子湯沐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趙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于博徒辥公藏于賣漿家徐廣曰漿或作醪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公子聞所在乃閒步往從此兩人游甚歡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始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今吾聞之乃妄從博徒賣漿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謝夫人去曰始吾聞平原君賢故負魏王而救趙以稱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無忌自在大梁時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以無忌從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為羞其不足從游乃裝為去夫人具以語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謝固留公子平原君門下聞之半去平原君歸公子天下士復往歸公子公子傾平原君客公子留趙十年不歸秦聞公子在趙日夜出兵東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請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誡門下有敢為魏王使通者死賓客皆背魏之趙莫敢勸公子歸毛公辥公兩人往見公子曰公子所以重于趙名聞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生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下乎語未及卒公子立變色告車趣駕歸救魏魏王見公子相與泣而以上將軍印授公子公子遂將魏安釐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諸侯諸侯聞公子將各遣將將兵救魏公子率五國之兵破秦軍于河外走䝉驁遂乘勝逐秦軍至函谷關抑秦兵秦兵不敢出當是時公子威振天下諸侯之客進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稱魏公子兵法劉歆七畧有魏公子兵法二十一篇圖七卷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于魏求晉鄙客令毁公子于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為魏將諸侯將皆屬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數使反間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毁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將公子自知再以毁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竟病酒而卒其歲魏安釐王亦薨秦聞公子死使䝉驁攻魏拔二十城初置東郡其後秦稍蠶食魏十八嵗而虜魏王屠大梁高祖始微少時數聞公子賢及即天子位毎過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從擊黥布還為公子置守塚五家世世歲以四時奉祠公子太史公曰吾過大梁之墟求問其所謂夷門夷門者城之東門也天下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巖穴隠者不恥下交有以也名冠諸侯不虛耳高祖每過之而令民奉祠不絶也








  史記集解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八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八
  春申君列傳第十八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黃氏游學博聞事楚頃襄王頃襄王以歇為辯使於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韓魏敗之於華陽禽魏將芒卯韓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黃歇適至於秦聞秦之計當是之時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東至竟陵楚頃襄王東徙治於陳縣黃歇見楚懷王之為秦所誘而入朝遂見欺留死於秦頃襄王其子也秦輕之恐壹舉兵而滅楚歇乃上書説秦昭王曰天下莫强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與鬬兩虎相與鬬而駑犬受其𡚁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説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致至則危徐廣曰至或作安累棊是也今大國之地徧天下有其二垂此從生民已來萬乗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之身三世不忘接地於齊以絶從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内拔燕酸棗虛徐廣曰秦始皇五年取酸棗燕虛蘇代曰決宿胥之口魏無虛頓丘徐廣曰燕縣有桃縣入邢徐廣曰平臯有邢邱魏之兵雲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衆二年而後復之又并蒲衍首垣徐廣曰蘇秦云北有河外卷衍長垣縣有蒲鄉以臨仁平丘徐廣曰屬陳留黃濟陽嬰城徐廣曰蘇代云決白馬之口魏無黃濟陽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徐廣曰濮水北於鉅野入濟注齊秦之要絶楚趙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徐廣曰單亦作殫王若能持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衆仗兵革之强乗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呉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敗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没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呉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旣勝齊人於艾陵還為越王禽三渚之浦戰國策曰三江之浦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瑶於鑿臺之下徐廣曰鑿臺在榆次今王妬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詩曰大武逺宅而不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云趯趯毚免遇犬獲之韓嬰章句曰趯趯往來貎獲得也言趯趯之毚免謂狡免數往來逃匿其跡有時遇犬得之毛傳曰毚免免也鄭𤣥曰遇犬得之馴者謂田犬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呉之信越也臣聞之敵不可假時不可失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將十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毁刳腹絶腸折頸摺頥徐廣曰一作顛首身分離暴骸骨於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係脰束手為羣虜者相及於路鬼神孤傷無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僕妾者盈滿海内矣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且王攻楚將惡出兵王將借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資於仇讎之韓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讎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也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與銍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靣攻楚泗上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而使獨攻王破楚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强足以挍於秦齊南以泗水為境東負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强於齊魏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未能其於楚王之為帝有餘矣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衆兵革之强一舉事而樹怨於楚遲徐廣曰作還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歛手王施以東山之險帯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關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内侯矣王壹善楚而關内兩萬乗之主注地於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經兩海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直揺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謝韓魏發使賂楚約為與國黃歇受約歸楚楚使歇與太子完入質於秦秦留之數年楚頃襄王病太子不得歸而楚太子與秦相應侯善於是黃歇乃説應侯曰相國誠善楚太子乎應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乗也若不歸則咸陽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與國而絶萬乗之和非計也願相國熟慮之應侯以聞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問楚王之疾返而後圖之黃歇為楚太子計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憂之甚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為後太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臣請止以死當之楚太子因變衣服為楚使者御以出關而黃歇守舍常為謝病度太子已逺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逺矣歇當死願賜死昭王大怒欲聽其自殺也應侯曰歇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無罪而歸之以親楚秦因遣黃歇歇至楚三月楚頃襄王卒徐廣曰三十六年太子完立是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黃歇為相封為春申君賜淮北地十二縣後十五歲黃歇言之楚王曰淮北地邊齊其事急請以為郡便因并獻淮北十二縣請封於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故呉墟以自為都邑春申君旣相楚是時齊有孟嘗君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爭下士招致賓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春申君為楚相四年秦破趙之長平軍四十餘萬五年圍邯鄲邯鄲告急於楚楚使春申君將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歸春申君相楚八年為楚北伐滅魯以荀卿為蘭陵令當是時楚復强趙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春申君舍之於上舍趙使欲夸楚為瑇瑁簪刀劒室以珠玉飾之請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餘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慙春申君相十四年秦莊襄王立以呂不韋為相封為文信侯取東周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乃相與合從西伐秦徐廣曰始皇六年而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至函谷關秦出兵攻諸侯兵皆敗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疎客有觀津人朱英謂春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强而君用之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踰黽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愛許鄢陵其許魏割以為秦秦兵去陳百六十里徐廣曰在許東南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鬬也楚於是去陳徙夀春而秦徙衛野王作置東郡春申君由此就封於呉行相事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衆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母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問之狀對曰齊王使使求臣之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娉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李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李園乃與其女弟謀園女弟承間以説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則楚更立君後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賴天有子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女弟謹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為王后楚王貴李園園用事李園旣入其女弟立為王后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隂飬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禍今君處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無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相國實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靣稱孤而有楚國此所謂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禍曰李園不治國而君之仇也不為兵而飬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園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毋望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人對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園必先入臣為君殺李園此謂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園弱人也僕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禍及身乃亡去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内春申君入棘門園死士俠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於是遂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為楚幽王是歲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毐亦為亂於秦覺夷其三族而呂不韋廢
  太史公曰吾適楚觀春申君故城宮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説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歸何其智之明也後制於李園旄矣徐廣曰旄音耄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春申君失朱英之謂邪






  史記集解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七十九
  宋 裴駰 撰
  史記七十九
  范雎蔡澤列傳第十九
  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説諸侯欲事魏王家貧無以自資乃先事魏中大夫須賈須賈為魏昭王使於齊范雎從留數月未得報齊襄王聞睢辯口乃使人賜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辭謝不敢受須賈知之大怒以為雎持魏國隂事告齊故得此饋令雎受其牛酒還其金旣歸心怒睢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諸公子曰魏齊魏齊大怒使舍人笞擊雎折脅摺齒雎佯死即卷以簀置厠中賓客飲者醉更溺雎故僇辱以懲後令無妄言者雎從簀中謂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謝公守者乃請出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後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聞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張禄當此時秦昭王使謁者王稽於魏鄭安平詐為卒侍王稽王稽問魏有賢人可與俱西遊者乎鄭安平曰臣里中有張禄先生欲見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晝見王稽曰夜與俱來鄭安平夜與張禄見王稽語未究王稽知范雎賢謂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與私約而去王稽辭魏去過載范雎入秦至湖關望見車騎從西來范雎曰彼來者為誰王稽曰秦相穰侯東行縣邑范雎曰吾聞穰侯專秦權惡内諸侯客此恐辱我我寧且匿車中有頃穰侯果至勞王稽因立車而語曰關東有何變曰無有又謂王稽曰謁君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無益徒亂人國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聞穰侯智士也其見事遲鄉者疑車中有人忘索之於是范雎下車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餘里果使騎還索車中無客乃已王稽遂與范雎入咸陽已報使因言曰魏有張禄先生天下辯士也曰秦王之國危於累卵得臣則安然不可以書傳也臣故載來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嵗餘當是時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懷王幽死於秦秦東破齊湣王嘗稱帝後去之數困三晉厭天下辯士無所信穰侯華陽君徐廣曰華一作葉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涇陽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將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為秦將且欲越韓魏而伐齊綱夀欲以廣其陶封范雎乃上書曰臣聞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衆者其官大故無能者不敢當職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願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為不可久留臣無為也語曰庸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而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胷不足以當椹質而要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嘗試於王哉雖以臣為賤人而輕辱獨不重任臣者之無反復於王邪且臣聞周有砥砨宋有結緑梁有縣藜薛綜曰縣藜一曰美玉楚有和璞此四寶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為其割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而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嘗之雖舜禹復生弗能改己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槪徐廣曰一作漑音同於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賤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願得少賜游觀之間望見顔色一語無效請伏斧質於是秦昭王大説乃謝王稽使以傳車徐廣曰一云使持車召范雎於是范雎乃得見於離宮詳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繆為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聞其與宦者爭言遂延迎謝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會義渠之事𢚩寡人旦暮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竊閔然不敏敬執賓主之禮范雎辭讓是日觀范雎之見者羣臣莫不洒徐廣曰先典反然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間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疎也已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王天下鄉使文王疎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疎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髪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霸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徐廣曰一作羌孟賁許慎曰成荆古勇士孟賁衛人王慶忌呉越春秋曰呉王僚子慶忌夏育漢書音義曰或云夏育衛人力舉千鈞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槖載而出昭關夜行晝伏至於陵水無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箎徐廣曰一作簫乞食於呉市卒興呉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髮為狂無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姦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姦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辟逺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徐廣曰亂先生也音溷而存先王之宗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奈何有言若是事無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亦拜范雎曰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奮擊百萬戰車千乗利則出攻不利則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鬭而勇於公戰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車騎之衆以治諸侯譬若馳韓盧而搏蹇兔也霸王之業可致也而羣臣莫當其位至今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願聞失計然左右多竊聽者范雎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觀秦王之俯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綱夀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出師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也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親也越人之國而攻可乎其於計疎矣且昔齊湣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弊君臣之不和也興兵而伐齊大破之士辱兵頓皆咎其王曰誰為此計者乎王曰文子為之大臣作亂文子出走故齊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借賊兵而齎盜糧者也王不如逺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釋此而逺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國地方五百里趙獨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楚彊則附趙趙彊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因可虜也昭王曰吾欲親魏久矣而魏多變之國也寡人不能親請問親魏奈何對曰王卑詞重幣以事之不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聞命矣乃拜范雎為客卿謀兵事卒聽范雎謀使五大夫綰伐魏抜懷徐廣曰昭王三十九年後二歲抜邢丘客卿范雎復説昭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有蠧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無變則已天下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於韓乎王不如收韓昭王曰吾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奈何對曰韓安得無聽乎王下兵而攻榮陽則鞏成臯之道不通北斷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師不下王一興兵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夫韓見必亡安得不聽乎若韓聽而霸事因可慮矣王曰善且欲發使於韓范雎日益親復說用數年矣因請間說曰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田文不聞其有王也聞秦之有太后穰侯華陽高陵涇陽不聞其有王也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諱畏也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然則權安得不傾令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治國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於諸侯剖符於天下政適徐廣曰音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弊御於諸侯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齒管齊射王股擢王筋縣之於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管趙囚主父於沙丘百日而餓死今臣聞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華陽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國者君専授政縱酒馳騁弋獵不聽政事其所授者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昭王聞之大懼曰善於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於關外秦王乃拜范雎為相收穰侯之印使歸陶因使縣官給車牛以徙千乗有餘到關關閲其寶器寶器珍怪多於王室秦封范雎以應號為應侯當是時秦昭王四十一年也范雎旣相秦秦號曰張禄而魏不知以為范睢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范雎聞之為微行敝衣間歩之邸見須賈須賈見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雎曰然須賈笑曰范叔有說於秦邪曰不也雎前日得過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説乎須賈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為人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君公知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雎曰主人翁習知之唯雎亦得謁雎請為君見於張君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不出范雎曰願為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范雎歸取大車駟馬為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怪之至相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待門下持車良久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載而入者門下曰乃吾相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膝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雎盛帷帳侍者甚衆見之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不敢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請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雎曰汝罪有㡬曰擢賈之髮以續賈之罪尚未足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時而申包胥為楚卻呉軍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辭不受為丘墓之寄於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為有外心於齊而惡雎於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厠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須賈辭於范雎范睢大供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而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數曰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平原君所范雎旣相王稽謂范雎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車一日晏駕應劭曰天子當晨起早作如方崩隕故稱晏駕韋昭曰凡初崩為晏駕者臣子之心猶謂宫車當駕而晩出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館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溝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宮車一日晏駕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君卒然捐館舍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溝壑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范雎不懌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於函谷關非大王之賢聖莫能貴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於謁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為河東守三歲不上計司馬彪曰凡郡掌治民進賢勸功決訟撿姦常以春行所至縣勸民農桑振救乏絶秋冬遣無害吏案訊問諸囚平其罪法論課殿最歲盡遣吏上計又任鄭安平昭王以為將軍范雎於是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一飯之德必償睚眦之怨必報范雎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東伐韓少曲徐廣曰蘇代曰起少曲一日而斷太行高平拔之秦昭王聞魏齊在平原君所欲為范雎必報其仇乃詳為好書遺平原君曰寡人聞君之高義願與君為布衣之友君幸過寡人寡人願與君為十日之飲平原君畏秦且以為然而入秦見昭王昭王與平原君飲數日昭王謂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呂尚以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願使人歸取其頭來不然吾不出君於關平原君曰貴而為友者為賤也富而為交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遺趙王書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齊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關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趙相虞卿虞卿度趙王終不可説乃解其相印與魏齊亡間行念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復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豫未肯見曰虞卿何如人也時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躡屩擔簦一見趙王賜白璧一雙黃金百鎰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卒受相印封萬戸侯當此之時天下爭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萬戸侯而間行急士之窮而歸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慙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難見之怒而自剄趙王聞之卒取其頭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歸趙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韓汾陘拔之因城河上廣武後五年昭王用應侯謀縱反間賣趙趙以其故令馬服子代㢘頗將秦大破趙於長平遂圍邯鄲已而與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殺之徐廣曰在五十年任鄭安平使將擊趙鄭安平為趙所困𢚩以兵二萬人降趙應侯席藁請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於是應侯罪當收三族秦昭王恐傷應侯之意乃下令國中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賜相國應侯食物日益厚以順適其意後二歲王稽為河東守與諸侯通坐法誅徐廣曰五十二年而應侯日益以不懌昭王臨朝歎息應侯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憂臣敢請其罪昭王曰吾聞楚之鐵剱利而倡優拙夫鐵劒利則士勇倡優拙則思慮逺夫以逺思慮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圖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今武安君旣死而鄭安平等畔内無良將而外多敵國吾是以憂欲以激勵應侯應侯懼不知所出蔡澤聞之往入秦也蔡澤者燕人也游學干諸侯小大甚衆不遇而從唐舉相荀卿曰梁有唐舉曰吾聞先生相李兌曰百日之内持國秉政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舉孰視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徐廣曰曷一作偈偈一作仰巨一作渠魋顔蹙齃膝攣攣兩膝曲也徐廣曰一作率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夀也願聞之唐舉曰先生之夀從今以往者四十三歲蔡澤笑謝而去謂其御者曰吾持粱刺齒肥持粱作飯也刺齒二字當作齧又作齕也躍馬疾驅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要揖讓人主之前食肉富貴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趙見逐之之一作入韓魏遇奪釡鬲於塗爾雅曰欵足者謂之鬲郭璞曰鼎曲脚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於秦應侯内慚蔡澤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雄俊𢎞辯智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奪君之位應侯聞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説吾旣知之衆口之辯吾皆摧之是惡能困我而奪我位乎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寜有之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說蔡澤曰吁君何見之晩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體堅强手足便利耳目聰明而心聖智豈非士之願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質仁秉義行道施德得志於天下天下懷樂愛敬而尊慕之皆願以為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復曰富貴顯榮成理萬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夀長終其天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里徐廣曰一木無此字世世稱之而無絶與天地終始豈道德之符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者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呉起越之大夫種其卒然亦可願與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已以說或拙反復謬曰何為不可夫公孫鞅之事孝公也極身無貳慮盡公而不顧私設刀鋸以禁姦邪信賞罰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𫎇咎怨欺舊友奪魏公子印安秦社稷利百姓卒為秦禽將破敵攘地千里呉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讒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茍容不為危易行行義不辟難徐廣曰一云不困毁訾然為霸主彊國不辭禍凶大夫種之事越王也主雖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絶亡盡能而弗離成功而弗矜貴富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固義之至也忠之節也是故君子以義死難視死如歸生而辱不如死而榮士固有殺身以成名唯義之所在雖死無所恨何為不可哉蔡澤曰主聖臣賢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呉申生孝而晉國亂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國家滅亂者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以其君父為僇辱而憐其臣子今商君呉起大夫種之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稱三子致功而不見德豈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與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於是應侯稱善蔡澤少得間因曰夫商君呉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忠聖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呉起大夫種其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商君呉起大夫種弗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舊故其賢智與有道之士為膠漆義不倍功臣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今主親忠臣不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設智能為主安危修政治亂彊兵批患折難廣地殖穀富國足家彊主尊社稷顯宗廟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蓋震海内功彰萬里之外聲名光輝傳於千世君孰與商君呉起大夫種應侯曰不若蔡澤曰今主之親忠臣不忘舊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踐而君之功績愛信親幸又不若商君呉起大夫種然而君之禄位貴盛私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於三子竊為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地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與時變化聖人之常道也故國有道則仕國無道則隱聖人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今君之怨已讎而德已報意欲至矣而無變計竊為君不取也且夫翠鵠犀象其處勢非不逺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逺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是以聖人制禮節欲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時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驕常與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於葵丘之會有驕矜之志畔者九國呉王夫差兵無敵於天下勇彊以輕諸侯陵齊晉故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噭叱徐廣曰一作喑呼駭三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乗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處儉約之患也夫商君為秦孝公明法令禁姦本尊爵必賞有罪必罰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以静生民之業而一其俗勸民耕農利土一室無二事力田稸積習戰陳之事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無敵於天下立威諸侯成秦國之業功已成矣而遂以車裂楚地方數千里持㦸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以燒夷陵再戰南并蜀漢又越韓魏而攻彊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衆盡之于長平之下流血成川沸聲若雷遂入圍邯鄲使秦有帝業楚趙天下之彊國而秦之仇敵也自是之後楚趙皆懾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已成矣而遂賜劒死於杜郵呉起為楚悼王立法卑減大臣之威重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一楚國之俗禁游說之民精耕戰之士南收楊越北并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說之士無所開其口禁朋黨以厲百姓定楚國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種為越王深謀逺計免會稽之危以亡為存因辱為榮墾草入邑辟地殖穀率四方之士專上下之力輔句踐之賢報夫差之讎卒擒勁呉令越成覇功已彰而信矣句踐終負而殺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長為陶朱公君獨不觀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班固奕指曰博縣於投不必在行駰謂投投瓊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謀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又斬范中行之塗六國不得合從棧道千里通於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而不退則商君白公徐廣曰白起呉起大夫種是也吾聞之鑒於水者見靣之容鑒於人者知吉與凶書曰成功之下不可久處四子之禍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而授之退而巖居川觀必有伯夷之㢘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許由延陵季子之讓喬松之夀孰與以禍終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離疑不能自決必有四子之禍矣易曰亢龍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自返者也願君孰計之應侯曰善吾聞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於是乃延入坐為上客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曰蔡澤其人辯士明於三王之事五伯之業世俗之變足以寄秦國之政臣之見人甚衆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聞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説之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彊起應侯應侯遂稱病篤范雎免相昭王新説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東收周室蔡澤相秦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為綱成君居秦十餘年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卒事始皇帝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
  太史公曰韓子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澤世所謂一世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謂說力少也及二人覊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彊弱之勢異也然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惡能激乎














  史記集解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
  樂毅列傳第二十
  樂毅者其先祖曰樂羊樂羊為魏文侯將伐取中山魏文侯封樂羊以靈夀徐廣曰屬常山樂羊死葬於靈夀其後子孫因家焉中山復國至趙武靈王時復滅中山而樂氏後有樂毅樂毅賢好兵趙人舉之及武靈王有沙丘之亂徐廣曰趙有沙丘宮近鉅鹿乃去趙適魏聞燕昭王以子之之亂而齊大敗燕燕昭王怨齊未嘗一日而忘報齊也燕國小辟逺力不能制於是屈身下士先禮郭隗以招賢者樂毅於是為魏昭王使於燕燕王以客禮待之樂毅辭讓遂委質為臣燕昭王以為亞卿久之當是時齊湣王彊南敗楚相唐昧於重丘西摧三晉於觀津遂與三晉擊秦助趙滅中山破宋廣地千餘里與秦昭王爭重為帝已而復歸之諸侯皆欲背秦而服於齊湣王自矜百姓弗堪於是燕昭王問伐齊之事樂毅對曰齊霸國之餘業也地大人衆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與趙及楚魏於是使樂毅約趙惠文王别使連楚魏令趙嚪秦徐廣曰嚪進説之意以伐齊之利諸侯害齊湣王之驕㬥皆爭合從與燕伐齊樂毅還報燕昭王悉起兵使樂毅為上將軍趙惠文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於是并䕶趙楚韓魏燕之兵以伐齊破之濟西諸侯兵罷歸而燕軍樂毅獨追至于臨菑齊湣王之敗濟西亡走保於莒樂毅獨留徇齊齊皆城守樂毅攻入臨菑盡取齊寶財物祭器輸之燕燕昭王大說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於昌國徐廣曰屬齊號為昌國君於是燕昭王收齊鹵獲以歸而使樂毅復以兵平齊城之不下者樂毅留徇齊五歲下齊七十餘城皆為郡縣以屬燕唯獨莒即墨未服會燕昭王死子立為燕惠王惠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及即位齊之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曰齊城不下者兩城耳然所以不早拔者聞樂毅與燕新王有隙欲連兵且留齊南靣而王齊齊之所患唯恐他將之來於是燕惠王固已疑樂毅得齊反間乃使騎劫代將而召樂毅樂毅知燕惠王之不善代之畏誅遂西降趙趙封樂毅於觀津號曰望諸君尊寵樂毅以警動於燕齊齊田單後與騎劫戰果設詐誑燕軍遂破騎劫於即墨下而轉戰逐燕北至河上盡復得齊城而迎襄王於莒入于臨菑燕惠王後悔使騎劫代樂毅以故破軍亡將失齊又怨樂毅之降趙恐趙用樂毅而乗燕之弊以伐燕燕惠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讎天下莫不震動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會先王棄羣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劫代將軍為將軍久㬥露於外故召將軍且休計事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樂毅報遺燕惠王書曰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逃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禄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高世主之心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厠之賓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謀父兄以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鋭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于燕齊器設於寧臺大呂陳於元英故鼎反乎磨室徐廣曰磨厯也薊丘之植植於汶篁徐廣曰竹田曰篁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汶水自五伯已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乗之彊國收八百歲之蓄積及至棄羣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𨽻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說聽於闔閭而呉王逺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呉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計也離毁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絜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説不察疏逺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夏侯𤣥曰觀樂生遺燕惠王書其殆庶乎知機合道以禮始終者與又其喻昭王曰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是存大業於至公而以天下為心者也夫欲極道德之量務以天下為心者必致其主於盛隆合其趣於先王茍君臣同符則大業定矣于斯時也樂生之志千載一遇夫千載一遇之世亦將行千載一隆之道豈其局迹當時止於兼并而已哉夫兼并者非樂生之所屑彊燕而廢道又非樂生之所求不屑茍利心無近事不求小成斯意兼天下者也則舉齊之事所以運其機而動四海也夫討齊以明燕王之義此兵不興於為利矣圍城而害不加於百姓此仁心著於遐邇矣舉國不謀其功除㬥不以威力此至徳全於天下矣邁全徳以率列國則㡬於湯武之事矣樂生方拻大綱以縱二城收民明信以待其弊將使即墨莒人顧仇其上願釋干戈賴我猶親善守之智無所施之然則求仁得仁即墨大夫之義仕窮則從微子適周之道間彌廣之路以待田單之徒長容善之風以申齊士之志使夫忠者遂節勇者義著昭之東海屬之華裔我澤如春民應如草道光宇宙賢智託心鄰國傾慕四海延頸思戴燕主仰望風聲二城必從則王業隆矣雖淹留於两邑乃致速於天下也不幸之變世所不圖敗於垂成時運固然若乃逼之以威劫之以兵攻取之事求欲速之功使燕齊之士流血於二城之下奓殺傷之殘以示四海之人是縱㬥易亂以成其私鄰國望之其猶豺虎旣大墮稱兵之義而䘮濟溺之仁且虧齊士之節廢㢘善之風掩宏通之度棄王德之隆雖二城㡬於可拔霸王之事逝其逺矣然則燕雖兼齊其與世主何以殊哉其與鄰國何以相傾樂生豈不知拔二城之速了哉顧城拔而業乖也豈不慮不速之致變哉顧業乖與變同繇是觀之樂生之不屠二城未可量也於是燕王復以樂毅子樂間為昌國君而樂毅徃來復通燕趙以為客卿樂毅卒於趙張華曰望諸君冢在邯鄲西數里樂閒居燕三十餘年燕王喜用其相栗腹之計欲攻趙而問昌國君樂間樂間曰趙四戰之國也其民習兵伐之不可燕王不聽遂伐趙趙使㢘頗擊之大破栗腹之軍於鄗擒栗腹樂乗樂乗者樂間之宗也於是樂間奔趙趙遂圍燕燕重割地以與趙和趙乃解而去燕王恨不用樂間樂間旣在趙乃遺樂間書曰紂之時箕子不用犯諌不怠以冀其聽商容不達身祗辱焉以冀其變及民志不入獄囚自出然後二子退隱故紂負桀㬥之累二子不失忠聖之名何者其憂患之盡矣今寡人雖愚不若紂之㬥也燕民雖亂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語不相盡以告鄰里二者寡人不為君取也樂間樂乗怨燕不聽其計二人卒留趙趙封樂乗為武襄君其明年樂乗㢘頗為趙圍燕燕重禮以和乃解後五歲趙孝成王卒襄王使樂乗代㢘頗㢘頗攻樂乗樂乗走㢘頗亡入魏其後十六年而秦滅趙其後二十餘年高帝過趙問樂毅有後世乎對曰有樂叔高帝封之樂鄉徐廣曰在北新城號曰華城君華城君樂毅之孫也而樂氏之族有樂瑕公樂臣公一作巨公趙且為秦所滅亡之齊高密樂臣公善修黃帝老子之言顯聞於齊稱賢師
  太史公曰始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樂毅之報燕王書未嘗不廢書而泣也樂臣公學黃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葢公葢公教於齊高密膠西為曹相國師




  史記集解卷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一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一
  㢘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
  㢘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六年㢘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晉陽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趙王與大將軍㢘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謂臣曰夫趙彊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於君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質請罪則幸得脱矣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趙弱不可不許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曲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秦王坐章臺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傳以示羙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歲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髪上衝冠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羣臣議皆曰秦貪負其疆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議不欲予秦璧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彊秦之驩不可於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何者嚴大國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羙人以戲弄臣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相如度秦王特以詐佯為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九賓於廷韋昭曰九賓則周禮九儀也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彊奪遂許齋五日舍相如廣成傳舍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于趙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賓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臣誠恐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且秦彊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今以秦之彊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羣臣孰計議之秦王與羣臣相視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絶秦趙之驩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相如旣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其後秦伐趙拔石城徐廣曰惠文王十八年明年復攻趙殺二萬人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於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毋行㢘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㢘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絶秦望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徐廣曰二十年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奉盆缻秦王以相娯樂風俗通義曰缶者瓦器所以盛酒槳秦人鼓之以節歌也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歩之内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秦之羣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夀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夀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旣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㢘頗之右㢘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㢘頗爭列已而相如出望見㢘頗相如引車避匿於是舍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今君與㢘頗同列㢘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㢘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雖駑獨畏㢘將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鬭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讎也㢘頗聞之肉袒負荆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寛之至此也卒相與驩為刎頸之交是歲㢘頗東攻齊破其一軍居二年㢘頗復伐齊㡬拔之徐廣曰㡬邑名也案趙世家惠文王二十三年頗將攻魏之㡬邑取之而齊世家及年表無伐齊㡬拔之事疑㡬是邑名而或屬齊而或屬魏耳田單在齊不得至於抜也後三年㢘頗攻魏之防陵徐廣曰一作房子安陽拔之後四年藺相如將而攻齊至平邑而罷其明年趙奢破秦軍閼與下 趙奢者趙之田部吏也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將殺奢奢因説曰君於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彊國疆則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於天下邪平原君以為賢言之於王王用之治國賦國賦大平民富而府庫實秦伐韓軍於閼與王召㢘頗而問曰可救不對曰道逺險狹難救又召樂乗而問焉樂乗對如㢘頗言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逺險狹譬之猶兩䑕鬭於穴中將勇者勝王乃令趙奢將救之兵去邯鄲三十里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軍武安西徐廣曰屬魏郡在邯鄲西秦軍鼓譟勒兵武安屋瓦盡振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秦間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旣已遣秦間乃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而至軍士許厯請以軍事諫趙奢曰内之許厯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陣以待之不然必敗趙奢曰請受令許厯曰請就鈇質之誅趙奢曰胥後令邯鄲許厯復請諫曰先據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趙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秦軍解而走遂解閼與之圍而歸趙惠文王賜奢號為馬服君以許厯為國尉趙奢於是與㢘頗藺相如同位後四年趙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與趙兵相距長平時趙奢已死張華曰趙奢冢在邯鄲界西山上謂之馬服山而藺相如病篤趙使㢘頗將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㢘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因以括為將代㢘頗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趙王不聽遂將之趙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即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為何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即有如不稱妾得無隨坐乎王許諾趙括旣代㢘頗悉更約束易置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竒兵詳敗走而絶其糧道分斷其軍為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鋭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數十萬之衆遂降秦秦悉阬之趙前後所亡凡四十五萬明年秦兵遂圍邯鄲歲餘㡬不得脱賴楚魏諸侯來救乃得解邯鄲之圍趙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誅也自邯鄲圍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謀曰趙壯者盡於長平其孤未壯舉兵擊趙趙使㢘頗將擊大破燕軍於鄗殺栗腹遂圍燕燕割五城請和乃聽之趙以尉文徐廣曰邑名也封㢘頗為信平君為假相國㢘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及復用為將客又復至㢘頗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見之晩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趙使㢘頗伐魏之繁陽徐廣曰屬魏郡拔之趙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樂乗代㢘頗㢘頗怒攻樂乗樂乗走㢘頗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趙乃以李牧為將而攻燕拔武遂方城㢘頗居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趙以數困於秦兵趙王思復得㢘頗㢘頗亦思復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㢘頗尚可用否㢘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毁之趙使者旣見㢘頗㢘頗為之一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趙使還報王曰㢘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楚聞㢘頗在魏隂使人迎之㢘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㢘頗卒死于夀陽
  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常居代鴈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如淳曰將軍征行無常處所在為治故言莫府莫大也為士卒費日擊數牛饗士習射騎謹烽火多間牒厚遇戰士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敢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李牧李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將歲餘匈奴每來出戰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復請李牧牧杜門不出固稱疾趙王乃復强起使將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李牧至如故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乗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管子曰能破敵擒將者賞百金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衆來入李牧多為竒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檐都甘反路談反徐廣曰一作臨駰又案如淳曰胡名也在代北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趙悼襄王元年㢘頗旣亡入魏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龎煖破燕軍殺劇辛後七年秦破趙殺將扈輒於武遂城斬首十萬趙乃以李牧為大將軍擊秦軍於宜安大破秦軍走秦將桓齮封李牧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擊破秦軍南距韓魏趙王遷七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蔥及齊將顔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微捕得李牧斬之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趙大破殺趙蔥虜趙王遷及其將顔聚遂滅趙
  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方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勢不過誅然士或怯懦徐廣曰一作掘懦而不敢發相如一奮其氣威信敵國退而讓頗名重太山其處智勇可謂兼之矣



  史記集解卷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二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二
  田單列傳第二十二
  田單者齊諸田疏屬也湣王時單為臨菑市掾不見知及燕使樂毅伐破齊齊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師長驅平齊而田單走安平徐廣曰今之東安平也在青州臨菑縣東十九里古紀之酅邑齊改為安平秦滅齊改為東安平縣屬齊郡以定州冇安平故加東字令其宗人盡斷其車軸末而傅鐵籠徐廣曰傅音附已而燕軍攻安平城壞齊人走爭塗以轊折車敗徐廣曰轊車軸頭也音衛為燕所虜唯田單宗人以鐡籠故得脱東保即墨燕旣盡降齊城唯獨莒即墨不下燕軍聞齊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齒徐廣曰多作悼齒也旣殺湣王於莒因堅守距燕軍數年不下燕引兵東圍即墨即墨大夫出與戰敗死城中相與推田單曰安平之戰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全習兵立以為將軍以即墨距燕頃之燕昭王卒惠王立與樂毅有隙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抜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靣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為然使騎劫代樂毅樂毅因歸趙燕人士卒忿而田單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為我師有一卒曰臣可以為師乎因反走田單乃起引還東鄉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誠無能也田單曰子勿言也因師之每出約束必稱神師乃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置之前行與我戰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人見齊諸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為寒心燕軍盡掘壟墓燒死人即墨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其欲出城怒自十倍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與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乗城遣使約降於燕燕軍皆呼萬歲田單又收民金得千鎰令即墨富豪遺燕將曰即墨即降願無虜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將大喜許之燕軍由此益懈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銜枚擊之而城中鼓譟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齊人遂夷殺其將騎劫燕軍擾亂奔走齊人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畔燕而歸田單兵日益多乗勝燕日敗亡卒至河上而齊七十餘城皆復為齊乃迎襄王於莒入臨菑而聽政襄王封田單號曰安平君
  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竒勝魏武帝曰先出合戰為正後出為竒也正者當敵竒兵擊不備善之者出竒無窮竒正還相生如環之無端夫始如處女適徐廣曰音敵人開户後如脫兎適不及距魏武帝曰如女示弱脫兎往疾也其田單之謂邪 初淖齒之殺湣王也莒人求湣王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為人灌園嬓女憐而善遇之後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與通及莒人共立法章為齊王以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為后所謂君王后也燕之初入齊聞畫邑人劉熈曰齊西南近邑畫音獲王蠋賢令軍中曰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謂蠋曰齊人多高子之義吾以子為將封子萬家蠋固謝燕人曰子不聽吾引三軍而屠畫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齊王不聽吾諫故退而耕於野國旣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劫之以兵為君將是助桀為㬥也與其生而無義固不如烹遂經其頸於樹枝自奮絶脰而死齊亡大夫聞之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靣於燕況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諸子立為襄王


  史記集解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三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三
  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
  魯仲連者齊人也好竒偉俶儻之畫策而不肯仕官任職好持高節游於趙趙孝成王時而秦王使白起破趙長平之軍前後四十餘萬秦兵遂東圍邯鄲趙王恐諸侯之救兵莫敢擊秦軍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蕩隂不進地理志河内有蕩隂縣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為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彊為帝已而復歸帝今齊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復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預未有所決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萬之衆於外今又内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仲連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且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紹介郭璞曰紹介相佑助者而見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見新垣衍曰東國有魯仲連先生者今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交之於將軍新垣衍曰吾聞魯仲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仲連先生平原君曰勝旣已泄之矣新垣衍許諾魯連見新垣衍而無言新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觀先生之玉貎非有求於平原君者也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魯仲連曰世以鮑焦為無從頌而死者皆非也鮑焦周之介士也見莊子衆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譙周曰秦用衛鞅計制爵二十等以戰獲首級者計而受爵是以秦人每戰勝老弱婦人皆死計功賞至萬數天下謂之上首功之國皆以惡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即肆然而為帝過而為政於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將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者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新垣衍曰秦稱帝之害何如魯連曰昔者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餘周烈王崩徐廣曰烈王十年崩威王之七年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拆天子下席東藩之臣因齊後至則斮公羊傳曰欺三軍者其法斮何休曰斮斬也齊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獨不見夫僕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嗚呼梁之比於秦若僕邪新垣衍曰然魯仲連曰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徐廣曰鄴縣有九侯城九一作鬼鄂一作邢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於紂紂以為惡醢九侯鄂侯爭之强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牖里之庫百日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王卒就脯醢之地齊湣王將之魯夷維子為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廵狩諸侯辟舍納筦籥攝衽抱机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途於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弔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弔主人必將倍殯棺設北靣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靣弔也鄒之羣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劒而死固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飬死則不得賻禭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乗之國也梁亦萬乗之國也俱據萬乗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僕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於是新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秦將聞之為却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軍秦軍遂引而去於是平原君欲封魯連魯連辭讓使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夀魯連笑曰所謂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其後二十餘年燕將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讒之燕燕將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齊田單攻聊城徐廣曰案年表田單攻聊城在長平後十餘年也歲餘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書曰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敗名滅後世無稱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說士不載故智者不再計勇士不怯死今死生榮辱貴賤尊卑此時不再至願公詳計而無與俗同且楚攻齊之南陽魏攻平陸而齊無南靣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小不如得濟北之利大故定計審處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靣衡秦之勢成楚國之形危齊棄南陽斷右壤定濟北計猶且為之也且夫齊之必決於聊城公勿再計今楚魏交退於齊而燕救不至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期年之敝則臣見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國大亂君臣失計上下迷惑栗腹以十萬之衆五折於外徐廣曰此事去長平十年以萬乗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困為天下僇笑國敝而禍多民無所歸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齊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無反外之心是孫臏之兵也能見於天下雖然為公計者不如全車甲以報於燕車甲全而歸燕燕王必喜身全而歸於國士民如見父母交游攘臂而議於世功業可明上輔孤主以制羣臣下飬百姓以資說士矯國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棄世東游於齊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衛世世稱孤與齊久存又一計也此兩計者顯名厚實也願公詳計而審處一焉且吾聞之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鉤篡也遺公子糾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鄉里不通鄉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於齊則亦名不免為辱人賤行矣臧獲且羞與之同名矣方言曰荆淮海岱燕齊之間罵奴曰臧罵婢曰獲況世俗乎故管子不恥身在縲紲之中而恥天下之不治不恥不死公子糾而恥威之不信於諸侯故兼三行之過而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燭鄰國曹子為魯將三戰三北而亡地五百里鄉使曹子計不反顧議不還踵刎頸而死則亦名不免為敗軍禽將矣曹子棄三北之恥而退與魯君計桓公朝天下會諸侯曹子以一劒之任枝桓公之心於壇坫之上顔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亡一朝而復之天下震動諸侯驚駭威加呉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㢘而行小節也以為殺身亡軀絶世滅後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終身之名棄忿悁之節定累世之功是以業與三王爭流而名與天壤相弊也願公擇一而行之燕將見魯連書泣三日猶豫不能自決欲歸燕已有隙恐誅欲降齊所殺虜於齊甚衆恐已降而後見辱喟然歎曰與人刃我寧自刃乃自殺聊城亂田單遂屠聊城歸而言魯連欲爵之魯連逃隱於海上曰吾與富貴而詘於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
  鄒陽者齊人也游於梁與故呉人莊忌夫子淮隂枚生之徒交上書而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勝等嫉鄒陽惡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鄒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虛語耳昔者荆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應劭曰燕太子丹質於秦始皇遇之無禮丹亡去故厚養荆軻令西刺秦王精誠感天白虹為之貫日也如淳曰白虹兵象日為君烈士傳曰荆軻發後太子自相氣見虹貫日不徹曰吾事不成矣後聞軻死事不立曰吾知其然也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而昭王疑之蘇林曰白起為秦伐趙破長平軍欲遂滅趙遣衛先生説昭王益兵糧乃為應侯所⿳事用不成其精誠上逹於天故太白為之食昴昴趙分也將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厯之也如淳曰太白乃天之將軍也夫精變天地而信不喻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願知張晏曰盡其計議願王知之也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是使荆軻衛先生復起而燕秦不悟也願大王孰察之昔卞和獻寶楚王刖之應劭曰卞和得玉璞獻之武王武王示玉人玉人曰石也刖右足武王没復獻文王玉人復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時卞和抱璞哭於郊乃使玉尹攻之果得寳玉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輿辟世張晏曰楚賢人佯狂避世也恐遭此患也願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聽無使臣為箕子接輿所笑臣聞比干剖心子胥鴟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願大王孰察少加憐焉諺曰有白頭如新傾葢如故恒譚新論曰言内有以相知與否不在新故也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昔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軻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剄以却齊而存魏漢書音義曰王奢齊人也亡至魏其後齊伐魏奢登城謂齊將曰今君之來不過以奢之故也夫義不茍生以為魏累遂自剄也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志而慕義無窮也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而為燕尾生白圭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張晏曰白圭為中山將亡六城君欲殺之亡入魏文侯厚遇之還抜中山何則誠有以相知也蘇秦相燕燕人惡之於王王按劒而怒食以駃騠漢書音義曰駃騠駿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敬重蘇秦雖有讒謗而更膳以珍竒之味者也白圭顯於中山中山人惡之魏文侯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何則兩主二臣剖心拆肝相信豈移於浮辭哉故女無美惡入宫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者司馬喜髕脚於宋卒相中山晉灼曰司馬喜三相中山蘇林曰六國時人被此刑也范雎摺脅折齒於魏卒為應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獨之位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自沈於河漢書音義曰殷之末世人徐衍負石入海列士傳曰周之末世人不容於世義不茍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於路繆公委之以政𡩋戚飯牛車下而桓公任之以國應劭曰齊桓公夜出迎客而𡩋戚疾擊其牛角商歌曰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曼曼何時旦公召與語說之以為大夫此二人者豈借宦於朝假譽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親於膠漆昆弟不能離豈惑於衆口哉故偏聽生姦獨任成亂昔者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衆口鑠金積毁銷骨也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齊用越人䝉而强威宣此二國豈拘於俗牽於世繫阿徧之辭哉公聽竝觀垂名當世故意合則胡越為昆弟由余越人䝉是矣不合則骨肉出逐不收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義後宋魯之聽則五伯不足稱三王易為也是以聖王覺寤捐子之之心徐廣曰燕王讓國於其大臣子之也而能不說於田常之賢應劭曰田常事齊簡公簡公說之而殺簡公使人君去此心則國家安全也封比干之後修孕婦之墓應劭曰紂刳妊者觀其胎産也故功業復就於天下何則欲善無厭也夫晉文公親其讎彊霸諸侯齊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謂晉寺人勃鞮齊管仲也何則慈仁慇勤誠加於心不可以虚辭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兵彊天下而卒車裂之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呉霸中國而卒誅其身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列士傳曰楚於陵子仲楚王欲以為相而不許為人灌園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懷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素墮肝膽施德厚終與之窮逹無愛於士則桀之狗可使吠堯韋昭曰言恩厚無不使也而蹠之客可使刺由應劭曰蹠之客為其人使刺由由許由也蹠盗蹠也況因萬乗之權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荆軻之湛七族要離之燒妻子應劭曰荆軻為燕刺秦始皇不成而死其族坐之湛没呉王闔閭欲殺王子慶忌要離詐以罪亡令呉王燔其妻子要離走見慶忌以劒刺之張晏曰七族上至曾祖下至曾孫豈足道哉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路人無不按劒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詭張晏曰根柢下本也輪囷離詭委曲槃戾也而為萬乗器者何則以左右先為之容也故無因至前雖出隨侯之珠夜光之璧猶結怨而不見德故有人先談則以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賤雖包堯舜之術挾伊管之辯懷龍逢比干之意欲盡忠當世之君而素無根柢之容雖竭精思欲開忠信輔人主之治則人主必有按劒相眄之跡是使布衣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是以聖王制世御俗獨化於陶鈞之上漢書音義曰陶家名模下圓轉者為鈞以其能制器為大小比之於天而不牽於卑亂之語不奪於衆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庻子䝉嘉之言以信荆軻之説而首竊發周文王獵涇渭載呂尚而歸以王天下故秦信左右而殺周用烏集而王漢書音義曰太公望塗覯卒遇共成王功若烏鳥之㬥集也何則以其能越攣拘之語馳域外之議獨觀於昭曠之道也今人主沈於諂諛之辭牽於帷裳之制漢書音義曰言為左右便辟侍帷裳臣妾所見牽制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漢書音義曰食牛馬器以木作如槽也此鮑焦所以忿於世而不留富貴之樂也如淳曰莊子云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利汙義砥厲名號者不以欲傷行故縣名勝母漢書云里名勝母也而曾子不入邑號朝歌而墨子廻車晉灼曰朝歌者不時也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攝於威重之權主於位勢之貴故囘靣汙行以事謟諛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伏死堀穴巖巖之中耳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安肯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書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為上客
  太史公曰魯連其指意雖不合大義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蕩然肆志不詘於諸侯談說於當世折卿相之權鄒陽辭雖不遜然其比物連類有足悲者亦可謂抗直不橈矣吾是以附之列傳焉






  史記集解卷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四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四
  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博聞彊志明於治亂嫺史記音義曰音閑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衆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謟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葢自怨生也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其文約其辭微其志絜其行㢘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逺其志絜故其稱物芳其行㢘故死而不容自疎濯淖汙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徐廣曰皭疎淨之貎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屈平旣絀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絶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絶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於丹浙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徐廣曰楚懷王十六年張儀來相十七年秦敗屈匄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平旣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昧徐廣曰二十八年敗唐昧也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絶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絶其後因留懷王徐廣曰三十年入秦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内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旣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旣嫉之雖放流睠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易曰井泄不食向秀曰泄者浚治去泥濁也為我心測張蟠曰可為惻然傷道未行也可以汲王明竝受其福易象曰求王明受福也王之不明豈足福哉徐廣曰一云不足福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離騷序曰遷於江南屈原至於江濱被髮行吟澤畔顔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離騷序曰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衆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衆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王逸曰已静絜受物之汶汶者乎王逸曰䝉垢敝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𫎇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其辭曰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王逸曰陶陶盛陽貎莽莽盛茂貎傷懷永哀兮汨徂南土王逸曰汨行貎眴兮窈窈徐廣曰眴眩孔静幽墨王逸曰孔甚也墨無聲也寃結紆軫兮離愍之長鞠王逸曰鞠窮紆屈也軫痛也愍病也撫情効志兮俛詘以自抑刓方以為圜兮常度未替王逸曰刓削度法替廢也言人刓削方木欲以為圓其常法度尚未廢也易初本由兮君子所鄙王逸曰由道也章畫職墨兮前度未改王逸曰章明也度法也言工明於所畫念其繩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則曲木直而惡木好内直質重兮大人所盛王逸曰言人質性敦厚心志正直行無過失則大人君子所盛美也巧匠不斵兮孰察其揆正𤣥文幽處兮矇謂之不章王逸曰𤣥黑也矇盲者也詩云矇瞍奏功章明也離婁微睇兮瞽以為無明王逸曰離婁古明視者也瞽盲也變白而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鳳皇在笯兮雞雉翔舞徐廣曰笯一作郊駰案王逸曰笯籠落也同糅玉石兮一槩而相量王逸曰忠佞不異夫黨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王逸曰莫昭我之善意任重載盛兮䧟滯而不濟王逸曰言已才力盛壯可任用重載而身䧟没沈滯不得成其本志也懷瑾握瑜兮窮不得余所示王逸曰示語也邑犬羣吠兮吠所怪也誹駿疑桀兮固庸熊也王逸曰千人才為俊一國高為桀也庸厮賤之人也文質疎内兮衆不知吾之異采徐廣曰異一作奥駰案王逸曰采文采也材樸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為豐王逸曰重累也襲及也重華不可牾兮孰知余之從容王逸曰牾逢也古固有不竝兮豈知其故也湯禹久逺兮邈不可慕也懲違改忿兮抑心而自彊離湣而不遷兮願志之有象王逸曰象法也進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含憂虞哀兮限之以大故王逸曰娯樂也大故謂死亡也亂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汨兮王逸曰汨流也修路幽拂兮道逺忽兮曾唫恒悲兮永歎慨兮世旣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王逸曰謂猶説也懷情抱質兮獨無匹兮伯樂旣殁兮驥將焉程兮王逸曰程量也人生有命兮各有所錯兮王逸曰錯安也定心廣志余何畏懼兮曾傷爰哀永歎喟兮王逸曰喟息也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兮願勿愛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將以為類兮王逸曰類法也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應劭曰汨水在羅故曰汨羅也屈原旣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徐廣曰或作慶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自屈原沈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𫝊過湘水投書以弔屈原
  賈生名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屬書聞於郡中呉廷尉為河南守聞其秀才召置門下甚幸愛孝文皇帝初立聞河南守呉公治平為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常學事焉乃徵為廷尉廷尉乃言賈生年少頗通諸子百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是時賈生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不能言賈生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諸生於是乃以為能不及也孝文帝說之超遷一歲中至太中大夫賈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餘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事儀法色尚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謙讓未遑也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國其説皆自賈生發之於是天子議以為賈生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乃短賈生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議乃以賈生為長沙王太𫝊賈生旣辭往行聞長沙卑溼自以夀不得長又以適去徐廣曰竹革反韋昭曰讁譴也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為賦以弔屈原其辭曰共承嘉惠兮張晏曰㳟敬也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沈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遭世罔極兮乃隕厥身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䲭梟翺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謂伯夷貪兮謂盜跖㢘莫邪為頓兮應劭曰莫邪呉大夫也作寶劒因以冠名瓚曰許慎曰莫邪大㦸也鈆刀為銛徐廣曰思㢘反駰案漢書音義曰銛謂利于嗟嚜嚜兮生之無故應劭曰嚜嚜不自得意瓚曰生謂屈原也斡棄周鼎兮而寶康瓠如淳曰斡轉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大瓠也應劭曰康容也斡音筦筦轉也康空也騰駕罷牛兮驂蹇驢驥垂兩耳兮服鹽車章甫薦屨兮應劭曰章甫殷冠也漸不可久劉向别錄曰因以自論自恨也嗟苦先生兮獨離此咎應劭曰嗟咨嗟勞苦屈原遇此難也訊曰李竒曰訊告也張晏曰訊離騷下章亂辭也已矣國其莫我知獨堙鬱兮其誰語鳳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縮而逺去襲九淵之神龍兮鄧辰曰襲重也或曰襲覆也猶言察也徐廣曰亡筆反深潛㠯自珍張晏曰沕潛藏也彌融爚徐廣曰一云⿰蟂獺以隱處兮徐廣曰一本云彌蝎𧕋以隱處兮夫豈從螘與蛭螾漢書螘字作蝦韋昭曰蝦蝦蟇也蛭水蟲螾丘螾也所貴聖人之神德兮逺濁世而自藏使騏驥可得係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尤兮蘇林曰般音盤孟康曰盤音班或曰盤桓不去紛紛構讒意也亦夫子之辜也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懷此都也鳳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覽悳輝焉下之見細德之險微兮揺增翮徐廣曰一云遥增撃也逝而去之彼尋常之汙瀆兮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豈能容吞舟之魚橫江湖之鱣鱏兮如淳曰大魚也瓚曰鱏魚無鱗口近腹下固將制於螻蟻賈生為長沙王太𫝊三年有鴞飛入賈生舍止於坐隅楚人命鴞曰服晉灼曰異物志有山鴞體有文色土浴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逺飛行不出域賈生旣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自以為夀不得長傷悼之乃為賦以自廣其辭曰單閼之歲兮徐廣曰歲在卯曰單閼文帝六年歲在丁夘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徐廣曰施一作斜止于坐隅貎甚閒暇異物來集兮私怪其故發書占之兮策言其度曰野鳥入處兮主人將去請問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淹數之度兮語予其期徐廣曰數速也服乃歎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形氣轉續兮變化而嬗服䖍曰嬗音如蟬反變蜕也或曰蟬蔓相連也沕穆無窮兮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憂喜聚門兮吉凶同域彼呉彊大兮夫差㠯敗越棲會稽兮句踐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韋昭曰斯李斯也傅説胥靡兮徐廣曰腐刑也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纆應劭曰禍福相為表裏如糾纆繩索相附會也瓚曰糾絞也纆索也命不可說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逺萬物囘薄兮振蕩相轉雲蒸雨降兮錯繆相紛大專槃物兮漢書専字作釣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坱軋無垠應劭曰其氣央軋非有限齊也坱音若央軋音若乙天不可與慮兮道不可與謀遲數有命兮惡識其時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隂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搏如淳曰控引也控搏玩弄愛生之意也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賤彼貴我通人大觀兮物無不可貪夫徇財兮列士殉名應劭曰徇營也瓚曰以身從物曰殉夸者死權兮應劭曰夸毗也好營死於權利瓚曰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死則夸者不悲也品庶馮生孟康曰馮貪也怵廹之徒兮或趍西東孟康曰怵為利所誘怵也迫迫貧賤東西趍利也大人不曲兮億變齊同拘士繫俗兮攌如囚拘徐廣曰攌音華板反又音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衆人或或兮好惡積意李竒曰或或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瓚曰言衆懷抱好惡積之心意真人淡漠兮獨與道息釋知遺形兮超然自喪服虔曰絶聖棄知而亡其身也寥廓忽荒兮與道翺翔乗流則逝兮得坻則止徐廣曰坻一作坎駰案張宴曰坻水中小洲也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乎若深淵之静汜乎若不繫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飬空而游漢書音義曰如舟之空也德人無累兮知命不憂細故慸葪兮何足以疑韋昭曰慸音土介反後歲餘賈生徵見孝文帝方受釐徐廣曰祭祀福胙也駰案如淳曰漢唯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僖坐宣室蘇林曰未央前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旣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居頃之拜賈生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文帝之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賈生傅之文帝復封淮南厲王子四人皆為列侯賈生諫以為患之興自此起矣賈生數上疏言諸侯或連數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聽居數年懷王騎墮馬而死徐廣曰文帝十一年無後賈生自傷為傳無狀哭泣歲餘亦死賈生之死時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而賈嘉最好學世世其家與余通書至孝昭時列為九卿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沈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弔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才㳺諸侯使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服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徐廣曰本作奭然自失矣

  史記集解卷八十四
<史部,正史類,史記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五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五
  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
  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徐廣曰一本云陽翟大賈也往來賤買貴賣也家累千金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安國君有所甚愛姬立以為正夫人號曰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安國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母愛子楚為秦質子於趙秦數攻趙趙不甚禮子楚子楚秦諸庶孽孫質於諸侯車乗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意呂不韋賈邯鄲見而憐之曰此竒貨可居以子楚方財貨也乃往見子楚説曰吾能大子之門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呂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子楚心知所謂乃引與坐深語呂不韋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為太子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餘人子又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即大王薨安國君立為王則子無㡬得與長子及諸子旦暮在前者爭為太子矣子楚曰然為之奈何呂不韋曰子貧客於此非有以奉獻於親及結賓客也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游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子楚乃頓首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呂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賓客而復以五百金買竒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結諸侯賓客徧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說夫人曰吾聞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今夫人事太子甚愛而無子不以此時早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立以為適而子之夫在則重尊夫百歲之後所子者為王終不失勢此所謂一言而萬世之利也不以繁華時樹本即色衰愛弛後雖欲開一語尚可得乎今子楚賢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為適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誠以此時拔以為適夫人則竟世有寵於秦矣華陽夫人以為然承太子間從容言子楚質於趙者絶賢來往者皆稱譽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宮不幸無子願得子楚立以為適嗣以託妾身安國君許之乃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適嗣安國君及夫人因厚餽遺子楚而請呂不韋傅之子楚以此名譽益盛於諸侯呂不韋取邯鄲諸姬絶好善舞者與居知有身子楚從不韋飲見而說之因起為夀請之呂不韋怒念業已破家為子楚欲以釣竒乃遂獻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徐廣曰期十二月也生子政子楚遂立姬為夫人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圍邯鄲急趙欲殺子楚子楚與呂不韋謀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脫亡赴秦軍遂以得歸趙欲殺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趙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趙亦奉子楚夫人及子政歸秦秦王立一年薨諡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為莊襄王莊襄王所飬母華陽后為華陽太后真母夏姬尊以為夏太后莊襄王元年以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雒陽十萬户莊襄王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為王徐廣曰時年十三尊呂不韋為相國號稱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時時竊私通呂不韋不韋家僮萬人當是時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趙有平原君齊有孟嘗君皆下士喜賓客以相傾呂不韋以秦之彊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是時諸侯多辯士如荀卿之徒著書布天下呂不韋乃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餘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呂氏春秋布咸陽市門懸千金其上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始皇帝益壯太后淫不止呂不韋恐覺禍及己乃私求大隂人嫪毐以為舍人時縱倡樂使毐以其隂關桐輪而行令太后聞之以啗太后太后聞果欲私得之呂不韋乃進嫪毐詐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韋又隂謂太后曰可事詐腐則得給事中太后乃隂厚賜主腐者吏詐論之拔其鬚眉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與通絶愛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詐卜當避時徙宮居雍嫪毐常從賞賜甚厚事皆決於嫪毐嫪毐家僮數千人諸客求宦為嫪毐舍人千餘人始皇七年莊襄王母夏太后薨孝文王后曰華陽太后與孝文王會葬夀陵夏太后子莊襄王葬芷陽故夏太后獨别葬杜東曰東望吾子西望吾夫後百年旁當有萬家邑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實非宦者常與太后私亂生子二人皆匿之與太后謀曰王即薨以子為後説苑曰毐與侍中左右貴臣博飲酒醉爭言而鬭瞋目大叱曰吾乃皇帝假父也窶人子何敢乃與我亢所與鬭者走行白始皇於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實事連相國呂不韋九月夷嫪毐三族殺太后所生兩子而遂遷太后於雍諸嫪毐舍人皆没其家而遷之蜀王欲誅相國為其奉先王功大及賓客辯士為游說者衆王不忍致法秦王十年十月免相國呂不韋及齊人茅焦説秦王秦王乃迎太后於雍歸復咸陽徐廣曰入南宮而出文信侯就國河南歲餘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請文信侯秦王恐其為變乃賜文信侯書曰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户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呂不韋自度稍侵恐誅乃飲酖而死徐廣曰十二年駰案皇覽曰不韋家在河南洛陽北邙道西大冢是也民傳言呂母冢不韋妻先葬故其冢名呂母也秦王所加怒呂不韋嫪毐皆已死乃皆復歸嫪毐舍人遷蜀者始皇十九年太后薨諡為帝太后與莊襄王會葬𮎼陽徐廣曰作芷陽
  太史公曰不韋及嫪毐貴封號文信侯人之告嫪毐毐聞之秦王驗左右未發上之雍郊毐恐禍起乃與黨謀矯太后璽發卒以反蘄年宮發吏攻毐毐敗亡走追斬之好畤遂滅其宗而呂不韋由此絀矣孔子之所謂聞者其呂子乎論語曰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馬融曰此言佞人也

  史記集解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六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六
  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曹沬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莊公好力曹沫為魯將與齊戰三敗北魯莊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猶復以為將齊桓公許與魯會于柯而盟桓公與莊公旣盟於壇上曹沫執匕首劫齊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動而問曰子將何欲曹沫曰齊强魯弱而大國侵魯亦以甚矣今魯城壞即壓齊境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旣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壇北靣就羣臣之位顔色不變辭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約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於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與之於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沬三戰所亡地盡復予魯其後百六十有七年而呉有專諸之事
  專諸者呉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呉也知專諸之能伍子胥旣見呉王僚説以伐楚之利呉公子光曰彼伍員父兄皆死於楚而員言伐楚欲自為報私讎也非能為呉呉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殺呉王僚乃曰彼光將有内志未可説以外事乃進專諸於公子光光之父曰呉王諸樊諸樊弟三人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季子札諸樊知季子札賢而不立太子以次傳三弟欲卒致國于季子札諸樊旣死傳餘祭餘祭死傳夷昧夷昧死當傳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呉人乃立夷昧之子僚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當立必以子乎則光真適嗣當立故嘗隂飬謀臣以求立光旣得專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呉王僚欲因楚䘮使其二弟公子葢餘屬庸將兵圍楚之潛使延陵季子於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兵絶呉將葢餘屬庸路呉兵不得還於是公子光謂専諸曰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且光真王嗣當立季子雖來不吾廢也專諸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弟將兵伐楚楚絶其後方今呉外困於楚而内空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公子光頓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徐廣曰一作空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自宮至光之家門戸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夾立侍皆持長鈹音披酒旣酣公子光詳為足疾入窟室中使專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徐廣曰炙一作炮而進之旣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殺專諸王人擾亂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盡滅之遂自立為王是為闔閭闔閭乃封專諸之子以為上卿其後七十餘年而晉有豫讓之事徐廣曰闔閭元年至三晉滅智伯六十二年豫讓一作襄
  豫讓者晉人也故嘗事范中行氏而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寵之及智伯伐趙襄子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滅智伯之後而三分其地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豫讓遁逃山中曰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說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讎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魂魄不愧矣乃變名姓為刑人入宮塗厠中挾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厠心動執問塗厠之刑人則豫讓内持刀兵曰欲為智伯報仇左右欲誅之襄子曰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且智伯亡無後而其臣欲為報仇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釋去之居頃之豫讓又漆身為厲音賴吞炭為啞使形狀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其友識之曰汝非豫讓邪曰我是也其友為泣曰以子之才委質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為所欲顧不易邪何乃殘身苦形欲以求報襄子不亦難乎豫讓曰旣已委質臣事人而求殺之是懷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懷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旣去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於所當過之橋下襄子至橋馬驚襄子曰此必是豫讓也使人問之果豫讓也於是襄子乃數豫讓曰子不嘗事范中行氏乎智伯盡滅之而子不為報讎而反委質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獨何以為之報讎之深也豫讓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衆人遇我我故衆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襄子喟然歎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為智伯名旣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為計寡人不復釋子使兵圍之豫讓曰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義前君已寛赦臣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臣固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焉以致報讎之意則雖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義之乃使使持衣與豫讓豫讓抜劒三躍而擊之曰吾可以下報智伯矣遂伏劒自殺死之日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其後四十餘年而軹有聶政之事自三晉滅智伯至殺俠累五十七年
  聶政者軹深井里人也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為事久之濮陽嚴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卻嚴仲子恐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俠累者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隱於屠者之間嚴仲子至門請數反然後具酒自暢徐廣曰一作觴聶政母前酒酣嚴仲子奉黃金百溢前為聶政母夀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仲子嚴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臣幸有老母家貧客游以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此芮反以飬親親供飬備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諸侯衆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高故進百金者將用為夫人麤糲之費得以交足下之驩豈敢以有求望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飬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肯受也然嚴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久之聶政母死旣已葬除服聶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逺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夀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仲子所欲報讎者為誰請得從事焉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俠累俠累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處兵衛甚設臣欲使人刺之衆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其車騎壯士可為足下輔翼者聶政曰韓之與衛相去中間不甚逺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是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讎徐廣曰一作難豈不殆哉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杖劒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㦸而衛侍者甚衆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徐廣曰韓烈侯三年三月盜殺韓相俠累俠累名傀戰國策曰有東孟之會又云聶政刺韓傀兼中哀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靣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韓取聶政屍㬥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縣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榮一作嫈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㬥其尸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㬥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姓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䝉汙辱自棄於市販之間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旣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嚴仲子乃察舉吾弟困汚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絶從徐廣曰恐其姊從坐而死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鄉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㬥骸之難必絶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嚴仲子亦可謂知人能得士矣其後二百二十餘年秦有荆軻之事徐廣曰聶政至荆軻百七十年爾
  荆軻者衛人也其先乃齊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荆卿荆卿好讀書擊劒呂氏劒技曰持短入長倐忽從橫以術說衛元君衛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野王荆軻嘗游過榆次與葢聶論劒葢聶怒而目之荆軻出人或言復召荆卿葢聶曰曩者吾與論劒有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則已駕而去榆次矣使者還報葢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荆軻游於邯鄲魯句踐與荆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荆軻嘿而逃去遂不復會荆軻旣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荆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髙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荆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荆軻雖游於酒人乎徐廣曰飲酒之人然其為人沈深好書其所游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傳鞠武武對曰秦地徧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殽之險民衆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白結反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居有間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王之㬥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况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於單于其後廼可圖也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心惽然恐不能須臾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以廹於彊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太傅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交不顧國家之大害此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鵰鷙之秦行怨㬥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知深而勇沈可與謀太子曰願因太傅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諾出見田先生道太子願圖國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逢迎却行為導跪而蔽席徐廣曰蔽一作撥一作拔田光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聞騏驥盛壯之時一日而馳千里至其衰老駑馬先之今太子聞光盛壯之時不知臣精已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所善荆卿可使也太子曰願因先生得結交於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諾即起趨出太子送至門戒曰丹所報先生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諾僂行見荆卿曰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願足下過太子於宮荆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欲自殺以激荆卿曰願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荆軻遂見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頃而后言曰丹所以誡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謀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豈丹之心哉荆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厭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王翦將數十萬之衆距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趙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闚以重利秦王貪其勢必得所願矣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沬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將擅兵於外而内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願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頓首固請毋讓然後許諾於是尊荆卿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門下供太牢具異物間進車騎羙女恣荆軻所欲以順適其意久之荆軻未冇行意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入其地進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恐懼乃請荆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荆軻曰微太子言臣願謁之今行而毋信則秦未可親也夫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徐廣曰方城縣有督亢亭駰案劉向别錄曰督亢膏腴之地奉獻秦王秦王必説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之意願足下更慮之荆軻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没今聞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將奈何於期仰天大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耳荆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國之患報將軍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為之奈何荆軻曰願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椹其匈徐廣曰椹音張鴆反一作抗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將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捥徐廣曰一作捾而進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乃今得聞教遂自勁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旣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匕首徐廣曰徐一作陳取之百金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言以匕首試人人血出足以沾濡絲縷便立死也乃裝為遣荆卿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荆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逺未來而為治行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改悔乃復請曰日已盡矣荆卿豈有意哉丹請得先遣秦舞陽荆軻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反者豎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彊秦僕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旣祖取道高漸離擊筑荆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忼慨士皆瞋目髮盡上指冠於是荆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遂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䝉嘉嘉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願舉國為内臣比諸侯之列給貢職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之頭及獻燕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咸陽宮荆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振恐羣臣怪之荆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之鄙人未嘗見天子故振慴願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秦王謂軻曰取舞陽所持地圖軻旣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絶拔劒劒長操其室時惶𢚩劒堅故不可立拔荆軻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羣臣皆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召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軻乃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擊軻而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荆軻也秦王方環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劒負劒遂拔以擊荆軻斷其左股荆軻廢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銅柱秦王復擊軻被八創軻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漢鹽鐵論曰荆軻懷數年之謀而事不就者尺八匕首不足恃也秦王操於不意列斷賁育者介七尺之利也於是左右旣前殺軻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論功賞羣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黃金二百溢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提荆軻也於是秦王大怒益發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十月而拔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盡率其精兵東保於遼東秦將李信追擊燕王急代王嘉乃遺燕王喜書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誠殺丹獻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秦復進兵攻之後五年秦卒滅燕虜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荆軻之客皆亡高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徐廣曰縣名也今屬鉅鹿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筑傍偟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擊筑一坐稱善賜酒而高漸離念久隱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裝匣中筑與其善衣更容貎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徐廣曰互以為客聞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高漸離也秦皇帝惜其善擊筑重赦之乃矐海吝反其目使擊筑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高漸離乃以鈆置筑中復進得近舉筑扑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高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魯勾踐已聞荆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劒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荆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大過又言荆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自曹沬至荆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史記集解卷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七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七
  李斯列傳第二十七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時為郡小吏見吏舍厠中䑕食不潔近人犬數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䑕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於是李斯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䑕矣在所自處耳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為建功者欲西入秦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乗方爭時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游説者之秋也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靣而能彊行者耳故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於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將西説秦王矣至秦會莊襄王卒李斯乃求為秦相文信侯呂不韋舍人不韋賢之任以為郎cq=3李斯因以得説説秦王曰胥人者去其㡬也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并六國者何也諸侯尚衆周德未哀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為六國秦之乗勝役諸侯葢六世矣今諸侯服秦譬若郡縣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賢由竈上騷除徐廣曰騷音掃足以滅諸侯成帝業為天下一統此萬世之一時也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彊相聚約從雖有黃帝之賢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為長史聽其計隂遣謀士齎持金玉以游説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隨其後秦王拜斯為客卿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漑渠已而覺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游間於秦耳請一切逐客李斯議亦在逐中斯乃上書曰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求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者不産於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彊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張儀之計抜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靣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廢穰侯逐華陽徐廣曰華一作葉彊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劒見蘇秦傳乗纎離之馬徐廣曰纎離蒲稍皆駿馬名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鄭𤣥注月令云鼉皮可以冒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説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廏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娯心意説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傳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徐廣曰齊之東阿縣繒帛所出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徐廣曰隨俗一作修使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缻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問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缻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論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諸侯之術也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衆兵彊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衆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却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夫物不産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産於秦而願忠者衆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讐内自虗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新序曰斯在遂中道上上諫書逹始皇始皇使人逐至驪邑得還卒用其計謀官至廷尉二十餘年竟并天下尊王為皇帝以斯為丞相夷郡縣城銷其兵刃示不復用使秦無尺土之封不立子弟為王功臣為諸侯者使後無戰攻之患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陽宮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威德齊人淳于越進諫曰臣聞之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支輔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無輔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臣青等又靣諛以重陛下過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議丞相丞相謬其説絀其辭乃上書曰古者天下散亂莫能相一是以諸侯竝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虚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辨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學乃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羣下以造謗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除去之令到滿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者以吏為師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無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書治離宮别館周徧天下明年又廵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斯長男由為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歸咸陽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長皆前為夀門廷車騎以千數李斯喟然而歎曰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太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閭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駑下遂擢至此當今人臣之位無居臣上者可謂富貴極矣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税駕也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會稽竝海上北抵琅邪丞相斯中車府令趙高兼行符璽令事皆從始皇有二十餘子長子扶蘇以數直諫上上使監兵上郡𫎇恬為將少子胡亥愛請從上許之餘子莫從辯士隱姓名遺秦將章邯書曰李斯為秦王死廢十七兄而立今王也然則二世是秦始皇帝第十八子此書在善文中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趙高為書賜公子扶蘇曰以兵屬䝉恬與䘮會咸陽而葬書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書及璽皆在趙高所獨子胡亥丞相李斯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餘羣臣皆莫知也李斯以為上在外崩無真太子故祕之置始皇居輼輬車中徐廣曰一作輜車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輒從輼輬車中可諸奏事文頴曰輼輬車如今䘮轜車也孟康曰如衣車有窻牖閉之則温開之則凉故名之輼輬車也如淳曰輼輬車其形廣大有羽飾也趙高因留所賜扶蘇璽書而謂公子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子而獨賜長子書長子至即立為皇帝而子無尺寸之地為之奈何胡亥曰固也吾聞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諸子何可言者趙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權存亡在子與高及丞相耳願子圖之且夫臣人與見臣於人制人與見制於人豈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史記音隱宰顯反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焉不為不忠衛君殺其父而衛國載其德孔子著之不為不孝夫大行不小謹盛德不辭讓鄉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胡顧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斷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願子遂之胡亥喟然歎曰今大行未發䘮禮未終豈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趙高曰時乎時乎間不及謀贏糧躍馬唯恐後時胡亥旣然高之言高曰不與丞相謀恐事不能成臣請為子與丞相謀之高乃謂丞相斯曰上崩賜長子書與䘮會咸陽而立為嗣書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賜長子書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與高之口耳事將何如斯曰安得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議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與䝉恬功高孰與𫎇恬謀逺不失孰與䝉恬無怨於天下孰與䝉恬長子舊而信之孰與𫎇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䝉恬而君責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筆之文進入秦宮管事二十餘年未嘗見秦免罷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誅亡皇帝二十餘子皆君之所知長子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䝉恬為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於鄉里明矣高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事數年矣未嘗見過失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於心而詘於口盡禮敬士秦之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為嗣君計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詔聽天之命何慮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貴聖斯曰斯上蔡閭巷布衣也上幸擢為丞相封為通侯子孫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將以存亡安危屬臣也豈可負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㡬孝子不勤勞而見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君其勿復言將令斯得罪高曰葢聞聖人遷徙無常龍變而從時見末而知本觀指而覩歸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權命懸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從外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揺動者萬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見之晩斯曰吾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兄弟爭位身死為戮紂殺親戚不聽諫者國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廟不血食斯其猶人哉安足為謀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長久中外若一事無表裏君聽臣之計即長有封侯世世稱孤必有喬松之夀孔墨之智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子孫足以為寒心善者因禍為福君何處焉斯乃仰天而歎垂淚太息曰嗟乎獨遭亂世旣以不能死安託命哉於是斯乃聽高高乃報胡亥曰臣請奉太子之明命以報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於是乃相與謀詐為受始皇詔丞相立子胡亥為太子更為書賜長子扶蘇曰朕廵天下禱祠名山諸神以延夀命今扶蘇與將軍𫎇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書直言誹謗我所為以不得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劒以自裁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封其書以皇帝璽遣胡亥客奉書賜扶蘇與上郡使者至發書扶蘇泣入内舍欲自殺䝉恬止扶蘇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將三十萬衆守邊公子為監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來即自殺安知其非詐請復請復請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數趣之扶蘇為人仁謂䝉恬曰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即自殺𫎇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繫於陽周徐廣曰屬上郡使者還報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陽發䘮太子立為二世皇帝以趙高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乃召高與謀事謂曰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隙也吾旣已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而樂萬姓長有天下終吾年夀其道可乎高曰此賢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亂主之所禁也臣請言之不敢避斧鉞之誅願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皆不服恐為變且䝉恬已死䝉毅將兵居外臣戰戰栗栗唯恐不終且陛下安得為此樂乎二世曰為之奈何趙高曰嚴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至收族滅大臣而逺骨肉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親信者近之此則隂德歸陛下害除而姦謀塞羣臣莫不被潤澤䝉厚德陛下則高枕肆志寵樂矣計莫出於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為法律於是羣臣諸公子有罪輒下高令鞫治之殺大臣䝉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乗輿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廏之寶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世臣請從死願葬酈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書上胡亥大説召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高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法令誅罰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畔者衆又作阿房之宮治直馳道賦歛愈重戍徭無已於是楚戍卒陳勝呉廣等乃作亂起於山東傑俊相立自置為侯王叛秦兵至鴻門而却李斯數欲請間諫二世不許而二世責問李斯曰吾有私議而有所聞於韓子也曰堯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斲徐廣曰采一名櫟一作柞茅茨不翦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糲之食藜藿之羮飯土匭徐廣曰一作霤啜土鉶音刑雖監門之飬不觳於此矣徐廣曰觳音嚳觳一作轂推也禹鑿龍門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決渟水致之海徐廣曰致一作放而股無胈脛無毛手足胼胝靣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於會稽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然則夫所貴於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飬手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賢者之所務也彼賢人之有天下也專用天下適已而已矣此所以貴於有天下也夫所謂賢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萬民今身且不能利將惡能治天下哉故吾願肆志廣欲長享天下而無害為之奈何李斯子由為三川守羣盜呉廣等西略地過去弗能禁章邯已破逐廣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屬誚讓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李斯恐懼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曰夫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之術者也督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獨制於天下而無所制也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也可不察焉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雎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者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夫以人徇己則已貴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已賤而人貴故徇人者賤而人所徇者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為尊賢者為其貴也而所為惡不肖者為其賤也而堯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隨而尊之則亦失所為尊賢之心矣夫可謂大繆矣謂之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責之過也故韓子曰慈母有敗子而嚴家無格虜者何也則能罰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棄灰於道夫棄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罰也彼唯明主為能深督輕罪夫罪輕且督深而況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韓子曰布帛尋常庸人不釋鑠金百鎰盜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尋常之利深而盜跖之欲淺也又不以盜跖之行為輕百鎰之重也搏必隨手刑則盜跖不搏百鎰而罰不必行也則庸人不釋尋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樓季不輕犯也許慎曰樓季魏文侯之弟王孫子曰樓季之兄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䍧牧其上詩云䍧羊墳首毛傳曰牝曰䍧夫樓季也而難五丈之限豈跛䍧也而易百仞之高哉陗壍之勢異也明主聖王之所以能久處尊位長執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獨斷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務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敗子也則亦不察於聖人之論矣夫不能行聖人之術則舍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且夫儉節仁義之人立於朝則荒肆之樂輟矣諫説論理之臣開於側則流漫之志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於世則淫康之虞廢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獨操主術以制聽從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勢重也凡賢主者必將能拂世摩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欲故生則有尊重之勢死則有賢明之諡也是以明君獨斷故權不在臣也然後能滅仁義之塗掩馳説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聰揜明内獨視聽故外不可傾以仁義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奪以諫説忿爭之辯故能犖然獨行恣雎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後可謂能明申韓之術而修商君之法法修術明而天下亂者未之聞也故曰王道約而易操也唯明主為能行之若此則謂督責之誠則臣無邪臣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尊主嚴尊則督責必督責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若此則帝道備而可謂能明君臣之術矣雖申韓復生不能加也書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責益嚴税民深者為明吏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殺人衆者為忠臣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初趙髙為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惡之乃説二世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羣臣莫得見其靣故號曰朕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徐廣曰通或宜作照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徐廣曰揆一作撥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聖主矣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居禁中趙高常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高高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羣盜多今上急益發繇治阿房宮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為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諌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宮吾有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間趙高謂曰君誠能諫請為君候上間語君於是趙高待二世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至宮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間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趙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徐廣曰公一作訟音私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二世以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李斯聞之是時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優俳之觀應劭曰戰國之時稍增講武之禮以為戲樂用相夸示而秦更名曰角扺角者角材也扺者相抵觸也文穎曰案秦名此樂為角抵兩兩相當角力角伎蓺射御故曰角抵也駰案觳抵即角抵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朞年遂劫其君田常為簡公臣爵列無敵於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隂取齊國殺宰予於庭即弑簡公於朝遂有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又老恐與天下絶矣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精㢘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屬郎中令趙高案治李斯李斯拘執束縛居囹圄中仰天而歎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呉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道過於桀紂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殺忠臣而貴賤人作為阿房之宮賦歛天下吾非不諫也而不吾聽也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宮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顧其咎侵殺忠臣不思其殃大為宮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下不聽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趙高為佐吾必見寇至咸陽麋鹿游於朝也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獄治罪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書自陳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之陜隘先主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隂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説諸侯隂修甲兵飾政教官鬬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彊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尅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歛以遂主得衆之心萬民戴王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後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世喜曰微趙君㡬為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使者來會丞相下吏趙高皆妄為反辭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李斯已死二世拜趙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輒決於高高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二世問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馬也二世驚自以謂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廟鬼神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齋戒於是乃入上林齋戒日游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殺之趙高教其女壻咸陽令閻樂劾不知何人賊殺人移上林高乃諫二世曰天子無故賊殺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當逺避宮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宮留三日趙高詐詔衛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鄉入告二世曰山東羣盜兵大至二世上觀而見之恐懼高即因劫令自殺引璽而佩之左右百官莫從上殿殿欲壞者三高自知天弗與羣臣弗許乃召始皇弟授之璽徐廣曰一本曰召始皇弟子嬰授之璽秦本紀云子嬰者二世之兄子也子嬰即位患之乃稱疾不聽事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謀殺高高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三族子嬰立三月沛公兵從武關入至咸陽羣臣百官皆畔不適徐廣曰適音敵也子嬰與妻子自係其頸以組降軹道旁沛公因以屬吏項王至而斬之遂以亡天下
  太史公曰李斯以閭閻厯諸侯入事秦因以瑕釁以輔始皇卒成帝業斯為三公可謂尊用矣斯知六藝之歸不輔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順茍合嚴威酷刑聽高邪説廢適立庶諸侯已畔斯乃欲諫爭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譏之異不然斯之功且與周邵列矣




  史記集解卷八十七
<史部,正史類,史記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八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八
  䝉恬列傳第二十八
  𫎇恬者其先齊人也恬大父䝉驁自齊事秦昭王官至上卿秦莊襄王元年䝉驁為秦將伐韓取成臯滎陽作置三川郡二年𫎇驁攻趙取三十七城始皇三年䝉驁攻韓取十三城五年䝉驁攻魏取二十城作置東郡始皇七年𫎇驁卒驁子曰武武子曰恬恬嘗書獄典文學始皇二十三年䝉武為秦裨將軍與王翦攻楚大破之殺項燕二十四年䝉武攻楚虜楚王𫎇恬弟毅始皇二十六年䝉恬因家世為秦將攻齊大破之拜為内史秦已并天下乃使䝉恬將三十萬衆北逐戎狄收河南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徐廣曰屬隴西至遼東延袤萬餘里於是渡河據陽山徐廣曰五原西安陽縣北有隂山隂山在河南陽山在河北逶蛇而北暴師於外十餘年居上郡是時𫎇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寵䝉氏信任賢之而親近䝉毅位至上卿出則參乗入則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為内謀名為忠信故雖諸將相莫敢與之爭焉趙高者諸趙疏逺屬也趙高昆弟數人皆生隱宮徐廣曰為宦者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賤秦王聞高彊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軍府令高即私事公子胡亥喻之決獄高有大罪秦王令𫎇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當高罪死除其宦籍帝以高之敦於事也徐廣曰敦一作敏赦之復其官爵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䝉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壍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會稽竝海上北走琅邪道病使䝉毅還禱山川未反始皇至沙丘崩祕之羣臣莫知是時丞相李斯少子胡亥中軍府令趙高常從高雅得幸於胡亥欲立之又怨𫎇毅法治之而不為已也因冇賊心乃與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隂謀立胡亥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賜公子扶蘇䝉恬死扶蘇已死䝉恬疑而復請之使者以𫎇恬屬吏更置胡亥以李斯舍人為䕶軍使者還報胡亥已聞扶蘇死即欲釋䝉恬趙高恐䝉氏復貴而用事怨之毅還至趙高因為胡亥忠計欲以滅𫎇氏乃言曰臣聞先帝欲舉賢立太子久矣而毅諫曰不可若知賢而愈不立則是不忠而惑主也以臣愚意不若誅之胡亥聽而繫䝉毅於代前已囚䝉恬於陽周䘮至咸陽已葬太子立為二世皇帝而趙高親近日夜毁惡䝉氏求其罪過舉劾之子嬰進諫曰臣聞故趙王遷殺其良臣李牧而用顔聚燕王喜隂用荆朝之謀而倍秦約齊王建殺其故世忠臣而用后勝之議此三君者皆各以變古者失其國而殃及其身今𫎇氏秦之大臣謀士也而主欲一旦棄去之臣竊以為不可臣聞輕慮者不可以治國獨智者不可以存君徐廣曰一無此字誅殺忠臣而立無節行之人是内使羣臣不相信而外使鬬士之意離也臣竊以為不可胡亥不聽而遣御史曲宮乗傳之代令䝉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難之今丞相以卿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賜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圖之毅對曰以臣不能得先主之意則臣少宦順幸没世可謂知意矣以臣不知太子之能則太子獨從周旋天下去諸公子絶逺臣無所疑矣夫先主之舉用太子數年之積也臣乃何言之敢諫何慮之敢謀非敢飾辭以避死也為羞累先主之名願大夫為慮焉使臣得死情實且夫順成全者道之所貴也刑殺者道之所卒也昔者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號曰繆昭襄王殺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殺伍奢呉王夫差殺伍子胥此四君者皆為大失而天下非之以其君為不明以是籍於諸侯故曰用道治者不殺無罪而罰不加於無辜唯大夫留心使者知胡亥之意不聽䝉毅之言遂殺之二世又遣使者之陽周令𫎇恬曰君之過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功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餘萬身雖囚繫其勢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昔周成王初立未離襁緥周公旦負王以朝卒平定天下及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沈於河曰王未有識是旦執事有罪殃旦受其不祥乃書而藏之記府可謂信矣及王能治國有賊臣言周公旦欲為亂久矣王若不備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於楚成王觀於記府得周公旦沈書乃流涕曰孰謂周公旦欲為亂乎殺言之者而反周公且故周書曰必參而伍之今恬之宗世無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亂徐廣曰一作辭内陵之道也夫成王失而復振則卒昌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而不悔身死則國亡臣故曰過可振而諫可覺也察於參伍上聖之法也凡臣之言非以求免於咎也將以諌而死願陛下為萬民思從道也使者曰臣受詔行法於將軍不敢以將軍言聞於上也䝉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無過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壍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絶地脈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藥自殺
  太史公曰吾適北邊自直道歸行觀䝉恬所為秦築長城亭鄣壍山堙谷通直道固輕百姓力矣夫秦之初滅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傷者未瘳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彊諫振百姓之急養老存孤務修衆庶之和而阿意興功此其兄弟遇誅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脈哉









  史記集解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八十九
  宋 裴駰 撰
  史記八十九
  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
  張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為客張耳嘗亡命游外黃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徐廣曰一云其夫亡也去抵父客如淳曰父時故賓客父客素知張耳乃謂女曰必欲求賢夫從張耳女聽乃卒為請決嫁之張耳張耳是時脱身游女家厚奉給張耳張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為外黃令名由此益賢 陳餘者亦大梁人也好儒術數游趙苦陘張晏曰苦陘漢章帝改曰漢昌富人公乗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陳餘非庸人也餘年少父事張耳兩人相與為刎頸交秦之滅大梁也張耳家外黄高祖為布衣時嘗數從張耳游客數月秦滅魏數歲已聞此兩人魏之名士也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張耳陳餘乃變名姓俱之陳為里監門張晏曰監門里正衞也以自食兩人相對里吏嘗有過笞陳餘陳餘欲起張耳躡之徐廣曰一作攝使受笞吏去張耳乃引陳餘之桑下而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陳餘然之秦詔書購求兩人兩人亦反用門者以令里中陳渉起蘄至入陳兵數萬張耳陳餘上謁陳渉渉及左右生平數聞張耳陳餘賢未嘗見見即大喜陳中豪傑父老乃說陳渉曰將軍身被堅執鋭率士卒以誅暴秦復立楚社稷存亡繼絶功徳宜為王且夫監臨天下諸將不為王不可願將軍立為楚王也陳渉問此兩人兩人對曰夫秦為無道破人國家滅人社稷絶人後世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財將軍瞋目張膽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為天下除殘也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為樹黨為秦益敵也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彊如此野無交兵縣無守城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解也陳渉不聽遂立為王陳餘乃復説陳王曰大王舉梁楚而西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也臣嘗游趙知其豪桀及地形願請竒兵北略趙地於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䕶軍以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趙地武臣等從白馬渡河至諸縣說其豪桀曰鄧展曰至何北縣説之秦為亂政虐刑以殘賊天下數十年矣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漢書音義曰嶺有五因以為名在交阯界中也外内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歛漢書音義曰家家人頭數出穀以箕歛之以供軍費財匱力盡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陳王奮臂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響應家自為怒人自為鬭各報其怨而攻其讐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已張大楚王陳使呉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豪也諸君試相與計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業此士之一時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數萬人號武臣為武信君下趙十城餘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東北擊范陽范陽人蒯通説范陽令曰漢書曰范陽令徐公竊聞公之將死故弔雖然賀公得通而生范陽令曰何以弔之對曰秦法重足下為范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勝數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徐廣曰倳音胾公之腹中者李竒曰東方人以物插地皆為倳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亂秦法不施然則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弔公也今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堅守范陽少年皆爭殺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見武信君可轉禍為福在今矣范陽令乃使蒯通見武信君曰足下必將戰勝然后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竊以為過矣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降城不戰而略地傳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謂也蒯通曰令范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重富貴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為秦所置吏誅殺如前十城也然今范陽少年亦方殺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齎臣侯印拜范陽令范陽令則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殺其令令范陽令乗朱輪華轂使馳驅燕趙郊燕趙郊見之皆曰此范陽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趙城可毋戰而降也此臣之所謂傳檄而千里定者也武信君從其計因使蒯通賜范陽令侯印趙地聞之不戰以城下者三十餘城至邯鄲張耳陳餘聞周章軍入關至戲却蘇林曰戱地名却兵退也又聞諸將為陳王徇地多以讒毁得罪誅怨陳王不用其筴不以為將而以為校尉乃説武臣曰陳王起蘄至陳而王非必立六國後將軍今以三千人下趙數十城獨介居河北晉灼曰介音戞讚曰方言云介持也不王無以填之且陳王聽讒還報恐不脱於禍又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趙後將軍毋失時時間不容息武臣乃聽之遂立為趙王以陳餘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使人報陳王陳王大怒欲盡族武臣等家而發兵擊趙陳王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而誅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然之從其計徙繫武臣等家宮中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陳王使使者賀趙令趣發兵西入關張耳陳餘說武臣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楚已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為燕王徐廣曰九月也趙王乃與張耳陳餘北略地燕界趙王間出為燕軍所得燕將囚之欲與分趙地半乃歸王使者往燕輒殺之以求地張耳陳餘患之有厮養卒謝其舍中曰如淳曰厮賤者也公羊傳曰厮役扈養韋昭曰析薪為厮炊烹為養晉灼曰以辭相告曰謝也吾為公説燕與趙王載歸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餘輩輒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將見之問燕將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趙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燕將曰賢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趙養卒乃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箠下趙數十城張晏曰言其不用兵革驅策而已也此亦各欲南靣而王豈欲為卿相終已邪夫臣與主豈可同日而道哉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立武臣為王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乃囚趙王此兩人名為求趙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自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右提左挈而責殺王之罪徐廣曰平原君傳曰事成執右劵以責也劵契義同耳滅燕易矣燕將以為然乃歸趙王養卒為御而歸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復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稱二世使人遺李良書不封張晏曰欲其漏泄君臣相疑曰良嘗事我得顯幸良誠能反趙為秦赦良罪貴良良得書疑不信乃還之邯鄲益請兵未至道逢趙王姊出飲從百飲騎李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慙其從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已得秦書固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道中乃遂將其兵襲邯鄲邯鄲不知竟殺武臣邵騷趙人多為張耳陳餘耳目者以故得脱出收其兵得數萬人客有説張耳曰兩君羈旅而欲附趙難獨立立趙後扶以義可就功乃求得趙歇徐廣曰正月也音烏鎋反駰案張晏曰趙之苗裔立為趙王居信都徐廣曰後項羽改曰襄國李良進兵擊陳餘陳餘敗李良李良走歸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築甬道屬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進兵少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陳餘自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月張耳大怒怨陳餘使張黶陳澤往讓陳餘曰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茍必信胡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陳餘曰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且餘所以不俱死欲為趙王張君報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張黶陳澤曰事已急要俱死立信安知後慮陳餘曰吾死顧以為無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張黶陳澤先嘗秦軍至皆没當是時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未敢擊秦項羽兵數絶章邯甬道王離軍之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徐廣曰三年十二月章邯引兵解諸侯軍乃敢擊圍鉅鹿秦軍遂虜王離渉間自殺卒存鉅鹿者楚力也於是趙王歇張耳乃得出鉅鹿謝諸侯張耳與陳餘相見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黶陳澤所在陳餘怒曰張黶陳澤以必死責臣臣使將五千人先嘗秦軍皆没不出張耳不信以為殺之數問陳餘陳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豈以臣為重去將哉乃脱解印綬推予張耳張耳亦愕不受陳餘起如厠客有説張耳曰臣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今陳將軍予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陳餘還亦望張耳不讓遂趨出張耳遂收其兵陳餘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陳餘張耳遂有卻趙王歇復居信都張耳從項羽諸侯入關漢元年十二月項羽立諸侯王張耳雅游韋昭曰雅素也人多為之言項羽亦素數問張耳賢乃分趙立張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陳餘客多説項羽曰陳餘張耳一體有功於趙項羽以陳餘不從入關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以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徐廣曰都代縣張耳之國陳餘愈益怒曰張耳與餘功等也今張耳王餘獨侯此項羽不平及齊王田榮畔楚陳餘乃使夏説説田榮曰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盡王諸將善地徙故王王惡地今趙王乃居代願王假臣兵請以南皮為扞蔽田榮欲樹黨於趙以反楚乃遣兵從陳餘陳餘因悉三縣兵襲常山王張耳張耳敗走念諸侯無可歸者漢王與我有舊故張晏曰漢王為布衣時嘗從張耳游而項羽又彊立我我欲之楚張晏曰羽旣彊盛又為所立是以狐疑莫知所往也甘公曰文頴曰善説星者甘氏也漢王之入關五星聚東井東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雖彊後必屬漢故耳走漢徐廣曰二年十月也漢王亦還定三秦方圍章邯廢丘張耳謁漢王漢王厚遇之陳餘已敗張耳皆復收趙地迎趙王於代復為趙王趙王德陳餘立以為代王陳餘為趙王弱國初定不之國留傅趙王而使夏説以相國守代漢二年東擊楚使使告趙欲與俱陳餘曰漢殺張耳乃從於是漢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餘陳餘乃遣兵助漢漢之敗於彭城西陳餘亦復覺張耳不死即背漢漢三年韓信已定魏地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徐廣曰三年十月斬陳餘泜水上徐廣曰在常山音遲一音丁禮反追殺趙王歇襄國漢立張耳為趙王徐廣曰四年十一月駰案漢書四年夏漢五年張耳薨諡為景王子敖嗣立為趙王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趙王敖后漢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袒韝蔽徐廣曰韝者臂捍也自上食禮甚卑有子壻禮高祖箕倨詈甚漫易之趙相貫高趙午等年六十餘徐廣曰田叔傳云趙相趙午等數十人皆怒然則或宜言六十餘人故張耳客也生平為氣乃怒曰吾王孱王也孟康曰音如潺湲之潺冀州人謂懦弱為孱韋昭曰仁謹貎説王曰夫天下豪桀竝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㳟而高祖無禮請為王殺之張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誤且先人亡國賴高祖得復國德流子孫秋豪皆高祖力也願君無復出口貫高趙午等十餘人皆相謂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倍德且吾等義不辱今怨高祖辱吾王故欲殺之何乃洿王為乎令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漢八年上從東垣還過趙貫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厠韋昭曰為供置也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廹於人也不宿而去漢九年貫高怨家知其謀乃上變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趙王貫高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高獨怒罵曰誰令公為之今王實無謀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誰白王不反者乃轞車膠致與王詣長安治張敖之罪上乃詔趙羣臣賓客有敢從王皆族貫高與客孟舒等十餘人皆自髠鉗為王家奴從來貫高至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實不知吏治榜笞數千刺剟徐廣曰丁劣反身無可擊者終不復言呂后數言張王以魯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不聽廷尉以貫高事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瓚曰以私情相問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為然諾者也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徐廣曰箯音鞭駰案韋昭曰輿如今輿牀人輿以行仰視曰泄公邪泄公勞苦如生平驩與語問張王果有計謀不高曰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顧為王實不反獨吾等為之其道本指所以為者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入具以報上乃赦趙王上賢貫高為人能立然諾使泄公具告之曰張王已出因赦貫高貫高喜曰吾王審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貫高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餘者白張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責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簒殺之名何靣目復事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絶肮遂死韋昭曰肮咽也當此之時名聞天下張敖已出以尚魯元故封為宣平侯於是上賢張王諸客客以鉗奴從張王入關無不為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高后文帝孝景時張王客子孫皆得為二千石張敖高后六年關中記曰張敖家在安陵東子偃為魯元王以母呂后女故呂后封為魯元王元王弱兄弟少及封張敖他姬子二人為樂昌侯徐廣曰漢紀張酺傳曰張敖之子夀封樂昌侯食細陽之池陽鄉也侈為信都侯高后崩諸呂無道大臣誅之而廢魯元王及樂昌侯信都侯孝文帝即位復封故魯元王偃為南宮侯續張氏張敖諡武侯張偃之孫有罪絶信都侯名侈樂昌侯名夀
  太史公曰張耳陳餘世傳所稱賢者其賓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張耳陳餘始居約時漢書音義曰在貧賤時也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後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名譽雖高賓客雖盛所由殆與太伯延陵季子異矣



  史記集解卷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集解卷九十
  宋 裴駰 撰
  史記九十
  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
  魏豹者故魏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為寗陵君秦滅魏遷咎為家人陳勝之起王也咎往從之陳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畔秦其義必立魏王後乃可齊趙使車各五十乗立周市為魏王市辭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立咎為魏王徐廣曰元年十二月也章邯已破陳王乃進兵擊魏王於臨濟魏王乃使周市出請救於齊楚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章邯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咎為其民約降約定咎自燒殺魏豹亡走楚徐廣曰二年六月楚懷王予魏豹數千人復徇魏地項羽已破秦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餘城立豹為魏王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關漢元年項羽封諸侯欲有梁地乃徙魏王豹於河東都平陽為西魏王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魏王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漢敗還至滎陽豹請歸視親病至國即絶河津畔漢漢王聞魏豹反方東憂楚未及擊謂酈生曰緩頰往説魏豹能下之吾以萬戸封若酈生説豹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耳今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羣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也吾不忍復見也於是漢王遣韓信擊虜豹於河東徐廣曰二年九月也傳詣滎陽以豹國為郡高祖本紀曰置三郡河東太原上黨漢王令豹守滎陽楚圍之急周苛遂殺魏豹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常漁鉅野澤中為羣盜陳勝項梁之起少年或謂越曰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來亦効之彭越曰兩龍方鬭且待之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彭越曰請仲為長越謝曰臣不願與諸君少年彊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彊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乃令徒屬徒屬皆大驚畏越莫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彭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彭越亦將其衆居鉅野中收魏散卒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彭越衆萬餘人毋所屬漢元年秋齊王田榮畔項王漢乃使人賜彭越將軍印使下濟隂以擊楚楚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王二年春與魏王豹及諸侯東擊楚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於外黃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從弟也真魏後乃拜彭越為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復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王三年彭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絶其後糧於梁地漢四年冬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彭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城臯自東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復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漢五年秋項王之南走陽夏彭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穀十餘萬斛以給漢王食漢王敗使使召彭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漢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奈何留侯曰齊王信之立非君王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彭越為魏相國今豹死毋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與此兩國約即勝楚雎陽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相國從陳以東傅音附海與齊王信齊王信家在楚此其意欲復得故邑君王能出捐此地許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於是漢王乃發使使彭越如留侯策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至垓下遂破楚五年項籍已死春立彭越為梁王都定陶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十年秋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至邯鄲徵兵梁王梁王稱病使將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則為禽矣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王怒其太僕欲斬之太僕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張晏曰扈輒勸越反不聽而云反形已具有司非也瓉曰扈輒勸越反而越不誅輒是反形已具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傳處蜀青衣文頴曰青衣縣名在蜀瓉曰今漢嘉是也西至鄭逢呂后從長安來欲之雒陽道見彭王彭王為呂后泣涕自言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與俱東至雒陽呂后白上曰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復謀反廷尉王恬關奏請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國除
  太史公曰魏豹彭越雖故賤然已席卷千里南靣稱孤喋血乗勝日有聞矣徐廣曰喋一作唼韓傳亦有喋血語也懷畔逆之意及敗不死而虜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況王者乎彼無異故智略絶人獨患無身耳得攝尺寸之柄其雲蒸龍變欲有所會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辭云














  史記集解卷九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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