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孺列傳 第四十八 史記
卷一百零九 李將軍列傳 第四十九
匈奴列傳 第五十 

李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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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者,隴西成紀人也。其先曰李信時爲將,逐得太子者也。故槐里,徙成紀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爲漢中郎。從弟李蔡亦爲郎,皆爲武騎常侍,秩八百石。嘗從行,有所衝陷折關及格猛獸,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戸侯豈足道哉!」

孝景初立,隴西都尉,徙爲騎郎將。軍時,爲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軍,取旗,顯功名昌邑下。以梁王將軍印,還,賞不行。徙爲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爲上泣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於是乃徙爲上郡太守。後轉爲邊郡太守,徙上郡。嘗爲隴西北地鴈門代郡雲中太守,皆以力戰爲名。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貴人從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將騎數十縱,見匈奴三人,與戰。三人還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曰:「是必射雕者也。」乃遂從百騎往馳三人。三人亡馬歩行,行數十里。令其騎張左右翼,而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縛之上馬,望匈奴有數千騎,見,以爲誘騎,皆驚,上山陳。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曰:「吾去大軍數十里,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爲大軍[之]誘(之),必不敢擊我。」令諸騎曰:「前!」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騎曰:「虜多且近,即有急,柰何?」曰:「彼虜以我爲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其意。」於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出護其兵,李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胡白馬將,而復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臥。是時會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時,胡兵亦以爲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大軍不知所之,故弗從。

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爲名將也,於是上郡太守爲未央衞尉,而程不識亦爲長樂衞尉。程不識故與李廣俱以邊太守將軍屯。及出擊胡,而行無部伍行陳,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刀鬬以自衞,莫府省約文書籍事,然亦遠斥候,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刀鬬,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樂,咸樂爲之死。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是時邊郡李廣程不識皆爲名將,然匈奴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程不識孝景時以數直諫爲太中大夫。爲人廉,謹於文法。

馬邑城誘單于,使大軍伏馬邑旁谷,而爲驍騎將軍,領屬護軍將軍。是時單于覺之,去,軍皆無功。其後四歳,以衞尉爲將軍,出鴈門匈奴匈奴兵多,破敗軍,生得單于素聞賢,令曰:「得李廣必生致之。」胡騎得時傷病,置兩馬閒,絡而盛臥。行十餘里,佯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暫騰而上胡兒馬,因推墮兒,取其弓,鞭馬南馳數十里,復得其餘軍,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騎數百追之,行取胡兒弓,射殺追騎,以故得脫。於是至吏。吏當所失亡多,爲虜所生得,當斬,贖爲庶人。

頃之,家居數歳。家與故潁陰侯野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騎曰:「故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殺遼西太守,敗將軍,後將軍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右北平太守。即請霸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

右北平匈奴聞之,號曰「之飛將軍」,避之數歳,不敢入右北平

出獵,見草中石,以爲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因復更射之,終不能復入石矣。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亦竟射殺之。

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終之身,爲二千石四十餘年,家無餘財,終不言家產事。爲人長,猨臂,其善射亦天性也,雖其子孫他人學者,莫能及訥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爲軍陳,射闊狹以飲。專以射爲戲,竟死。之將兵,乏絶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不近水,士卒不盡食,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爲用。其射,見敵急,非在數十歩之內,度不中不發,發即應弦而倒。用此,其將兵數困辱,其射猛獸亦爲所傷云。

居頃之,石建卒,於是上召爲郎中令。元朔六年,復爲後將軍,從大將軍軍出定襄,擊匈奴。諸將多中首虜率以功爲侯者,而軍無功。後二歳,以郎中令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將萬騎與俱,異道。行可數百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軍士皆恐,乃使其子往馳之。獨與數十騎馳,直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告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爲圜陳外向,胡急擊之,矢下如雨。兵死者過半,矢且盡。乃令士持滿毋發,而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人,胡虜益解。會日暮,吏士皆無人色,而意氣自如,益治軍。軍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復力戰,而博望侯軍亦至,匈奴軍乃解去。軍罷,弗能追。是時軍幾沒,罷歸。法,博望侯留遲後期,當死,贖爲庶人。軍功自如,無賞。

初,之從弟李蔡俱事孝文帝景帝時,積功勞至二千石。孝武帝時,至相。以元朔五年爲輕車將車,從大將軍擊右賢王,有功中率,封爲樂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孫弘爲丞相。爲人在下中,名聲出下甚遠,然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而爲列侯,位至三公。諸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嘗與望氣王朔燕語,曰:「自匈奴未嘗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而不爲後人,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邪?且固命也?」曰:「將軍自念,豈嘗有所恨乎?」曰:「吾嘗爲隴西守,嘗反,吾誘而降,降者八百餘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大恨獨此耳。」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後二歳,大將軍、驃騎將軍大出擊匈奴數自請行。天子以爲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爲前將軍。是歳,元狩四年也。

既從大將軍匈奴,既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并於右將軍軍,出東道。東道少回遠,而大軍行水草少,其勢不屯行。自請曰:「臣部爲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髪而與匈奴戰,今乃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大將軍亦陰受上誡,以爲李廣老,數奇,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時公孫敖新失侯,爲中將軍從大將軍,大將軍亦欲使與俱當單于,故徙前將軍時知之,固自辭於大將軍。大將軍不聽,令長史封書與之莫府,曰:「急詣部,如書。」不謝大將軍而起行,意甚慍怒而就部,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軍亡導,或失道,後大將軍。大將軍與單于接戰,單于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絶幕,遇前將軍、右將軍。已見大將軍,還入軍。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因問食其失道狀,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未對,大將軍使長史急責之幕府對簿。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至莫府,謂其麾下曰;「結髪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又徙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年六十餘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遂引刀自剄。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爲垂涕。而右將軍獨下吏,當死,贖爲庶人。

廣子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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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三人,曰當戸,爲郎。天子與韓嫣戲,少不遜,當戸走。於是天子以爲勇。當戸早死,拜代郡太守,皆先死。當戸有遺腹子名死軍時,從驃騎將軍。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侵孝景園壖地,當下吏治,亦自殺,不對獄,國除。李敢以校尉從驃騎將軍擊胡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鼓旗,斬首多,賜爵關內侯,食邑二百戸,代爲郎中令。頃之,怨大將軍之恨其父,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上雍,至甘泉宮獵。驃騎將軍去病有親,射殺去病時方貴幸,上諱云鹿觸殺之。居歳餘,去病死。而有女爲太子中人,愛幸,有寵於太子,然好利,李氏陵遲衰微矣。

廣孫 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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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既壯,選爲建章監,監諸騎。善射,愛士卒。天子以爲李氏世將,而使將八百騎。嘗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視地形,無所見虜而還。拜爲騎都尉,將丹陽人五千人,教射酒泉張掖以屯衞胡。

數歳,天漢二年秋,貳師將軍李廣利將三萬騎擊匈奴右賢王於祁連天山,而使將其射士歩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餘里,欲以分匈奴兵,毋令專走貳師也。既至期還,而單于以兵八萬圍擊軍。軍五千人,兵矢既盡,士死者過半,而所殺傷匈奴亦萬餘人。且引且戰,連鬬八日,還未到居延百餘里,匈奴遮狹絶道,食乏而救兵不到,虜急擊招降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匈奴。其兵盡沒,餘亡散得歸者四百餘人。

單于既得,素聞其家聲,及戰又壯,乃以其女妻而貴之。聞,族母妻子。自是之後,李氏名敗,而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爲恥焉。

太史公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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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將軍之謂也?余睹將軍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爲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於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也。

索隱述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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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臂善射,實負其能。解鞍卻敵,圓陣摧鋒。邊郡屢守,大軍再從。失道見斥,數奇不封。惜哉名將,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