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牧寶監/牧政往跡

司牧寶監/牧政往跡
作者:李顒 
本作品收錄於《司牧寶監

前敷篇已盡牧民之實,比則牧民之跡也。歷代膺牧民之任而無愧其職,彪炳史冊者,不勝更僕。聊揭數人見其槩,以作牧民榜樣。

段堅知福山縣。福山故僻邑,堅以德化民,刊布《小學》諸書,令邑人講誦,復以詩歌興之,必欲變其風俗。或謂其迂闊不能行,堅獨謂:「天下無不可化之人,吐閑無不可變之俗。」嘗有詩曰:「天下有材皆可用,世間無草不從風。」始終不少懈,由是陋俗丕變廠海邦島嶼,颯溫乎有弦誦風。以薦超升知萊州府,治萊如治福山。時召州縣官與燕,俾言志歌詠以申政教。未期月,萊人大化。

段公加意風化如此,可謂知所先務。有師帥之責者,安得人人盡如此公,則風動時雍,處處可為熙皞矣。

張需知霸州。霸當順天、河間之中,近畿輔,民遊食者多,生業凋殘。需至,集里老究悉共故,於是海里咒簿,列戶各報男女大小口數,派其合種栗麥桑麻,及女紅訪績之具,畜牧雞豚之數,行勸諭。暇則親至村落,取其戶簿驗之,缺者有罰。且多方鼓舞,民皆樂從,勤立生業,里鮮遊惰。不再期民俱有恒產,生理日滋,民用殷富。

守令之職,不出教養二端;而教養之實,久已不見不聞其有舉行者。教則不過申飭鄉約,了一故事;養則並故事亦不了,惟知刻意菌絲,誰肯留心樹桑?張公獨能以是為務,得致治之本矣。職司民牧者,不可不是則是效。

海瑞知淳安縣,愛民如子,視錢如警,攜二蒼頭,自耕官地以食。性鯁直,不畏強禦,豺狼破膽,豐節耿介,為近代第一人,比之包閻羅。海公風力絕俗,固非吾人所敢望,然亦不可不勉。

徐九思知句容縣,御吏甚嚴,人人惴恐,於法不敢有所舞。約束僚佐,毋得擅攬訟及需賦民錢,而捕按其用事左右。每受訟牒,必命其人與親識偕,往往和處;其不即和處者,面諭使之心服。間一抉之,敷不過十,毋置獄。然至於武斷力兼之輩,不盡法不止也。諸所催科受役,預為之約;過期而不至者,俾里三老逮而笞責之,終不遣一隸卒下鄉,隸卒列庭下如木偶。積九載,遷工部主事。將行,民號泣強留,彌月不得發。度不可留,咸曰:「幸惠訓我,使我奉之如奉公。」九思揮淚曰:「我無以訓而曹,惟勤與儉及忍耳。儉則不費,勤則不惰,忍則不爭,保身與家之道也。」生平不嗜肉食,唯嗷菜佐脫栗。又畫一青菜於堂曰:「古不云乎,民不可有此色,士不可無此味。」至是,父老刻所畫菜,而書「勤儉忍」於上,曰:「此徐公三字經也。」家肖像而屍祝之。

自古未有不便於民而曰善政,不得民心而稱循良者。徐公之令句容也,其心惻然為民,其政藹然便民。故其得民之深,真猶家人父子。三復其跡,不覺斂衽。

顧光遠知泰和縣,俗好訟,每坐堂,訟者雨集。憂遠乃為文勸諭,親書木榜,長敷丈,譬曉諄切,民爭來觀,觀已轍去,不訟者什二。又俾訟者居譙門上,思三日然後得拆,思不三日,去不訟者過半矣。擇吏淳謹者一人,置簿受獄詞,而勾稽其始末,民誠負冤,方為剖理,非誠負冤,願悔自止者聽不問。未幾,民不復訟。

此法頗妙,依此法而行之,訟者若猶不去,大則據理斷遣,小則委鄉約公評。如是則大事化細,細事化無,訟不期息而自息矣。

王印長知澤州,實心實政,治行為天下第一,民戴之如私親,去後相與屍祝不替。公嘗作《愛錢歌》,揭示通衢曰:「非我不愛錢,我愛誰不愛。敲骨吸人體,天理良心壤。逼人賣田宅,把來我置蓋。逼人鬻妻孥,把來我養賴。逼人揭銀錢,把來我放債。人哭我喜歡,有些不爽快。我見愛錢人,當身遭禍敗。又見愛錢人,子孫為乞丐。空落愛錢名,唾罵千年在。我有愛錢方,人己兩無害。少吃一雙雞,可買五日菜。少穿一疋綢,舉家有鋪戴。儉用勝貪圖,吾鼎猶當愛。」讀此數言,可想見其操履矣。

任楓知靈石縣,其治行與王公相似,所題署中諸對聯,亦與《愛錢歌》同類,附錄於此,以存典型:

天理人情不遠,為公為私,畢竟爾民共見;
催科撫字並行,其難其慎,祇是此心勿欺。
精神耗簿計,罪過哆端,真有愧於匹夫匹婦;
面目付風塵,奔走不暇,又何怪乎呼馬呼牛。
君子重廉恥,無廉則無恥,事事檢點,休留下千年唾罵;
好官貴仁明,不仁由不明,時時省察,要知道百姓艱難。
常是庭前多錯為,入來自覺羞琴鶴;
若教門內有私竇,出去如何對士民。
民聞苦千孔千瘡,退食常懷憂慮;
漏屋嚴十指十視,獨坐更覺恐惶。

此公揭此自警,時切冰兢,惟恐一念或錯,一事失宜,貽悔中心,貽羞地方。比方是以實心行實政。王永命知某縣,矢公矢慎,其示尤膾炙人口,附錄於後:

一切火耗,盡行禁革。百姓赴櫃納糧,俱照部頒法馬平戥,自封投櫃,不許一毫耗折。儻有守櫃官役搖惑,仍前耗折等弊,爾民即時嗚鑼喊稟,以憑重懲。
本縣一奉簡書,即將鋪墊等項,預行捐除。今除火耗,已經示革外,其各項攤派名色,一並盡行革除。季長衙役,不得分毫影射。
本縣刑贖不加,易生訟心,豈非本縣原以愛爾等者,反以擾爾等乎?不思官長縱甚愛我,贖鍰縱不累我,鞭撲縱不及我,而一字公門,九牛難拔,以致票差勾索之繁擾,審訊守候之苦愁,將幾貫汗血金錢,費如泥沙,並多少正經生涯,盡成耽閣。想到此聞,睚眥小忿,何怨可結,何仇不解,乃甘自沈苦海也。
諸色工匠,不過末務溯口。若令供應官役,平日既無工食之設,臨時又無工價之費,彼竭蹶在官者,固不敢辭,復不敢言,而嗷哺待室,究亦何堪?如修城之舉,公務也,亦必記日計工,隨人償價。至本縣衙舍一切雜役,俱照民聞平雇,隨工見發,斷無片紙隻字拘追爾等。爾等儻稱官役索騙幫貼,或被告發,或被訪知,定行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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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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