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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梅村集

卷一（詩前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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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古詩（三十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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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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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昆明水，天花散無數。躡足淩高峰，了了見佛土。法師滇海來，植杖渡湘浦。藤鞋負貝葉，葉葉青蓮吐。法航下匡廬，講室臨玄圃。忽聞金焦鍾，過江救諸苦。中峰古道場，浮圖出平楚。通泉繞階除，疏岩置廊廡。同學有汰公，兩山聞法鼓。天親偕無著，一朝亡其伍。獨遊東海上，從者如牆堵。迦文開十誦，廣舌演四部。設難何衡陽，答疑劉少府。人我將毋同，是非空諸所。即今四海內，道路多豺虎。師於高座上，瓣香祝君父。欲使菩提樹，遍蔭諸國土。洱水與蒼山，佛教之齊魯。一屐遊中原，五嶽問諸祖。稽首香花岩，妙義足今古。

【塗松晚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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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傍一村，寒潮自來去。人語出短篷，纜沒溪橋樹。冒霜發輕舠，披衣聽雞曙。籪響若鳴灘，蘆洲疑驟雨。漁因入浦喧，農或呼門懼。居然見燈火，市聲雜翁嫗。水改村店移，一帆今始遇。生涯問菰蒲，世事隔沮洳。終當謝親朋，刺舟從此住。

【臨江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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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廷麟，字伯祥，臨江人。崇禎中以兵部讚畫參督師盧象昇軍事。）

臨江髯參軍，負性何貞栗！上書請賜對，高語爭得失。左右為流汗，天子知質直。公卿有闕遺，廣坐憂指摘。鷹隼伏指爪，其氣常突兀。同舍展歡謔，失語輒面斥。萬仞削蒼崖，飛鳥不得立。予與交十年，弱節資扶植。忠孝固平生，吾徒在真實。去年羽書來，中樞失籌策。桓桓尚書公，提兵戰力疾。將相有纖介，中外為危栗。君拜極言疏，夜半片紙出。讚畫樞曹郎，遷官得左秩。天子欲用人，何必曆顯職。所恨持祿流，垂頭氣默塞。主上憂山東，無能恃緩急。投身感至性，不敢量臣力。受詞長安門，走馬桑乾側。但見塵滅沒，不知風慘栗。四野多悲笳，十日無消息。蒼頭草中來，整暇見紙墨。唯說尚書賢，與語材挺特。次見諸大帥，驕懦固無匹。逗撓失事機，倏忽不相及。變計趣之去，直云戰不得。成敗不可知，生死予所執。予時讀其書，對案不能食。一朝敗問至，南望為於邑。忽得別地書，慰藉告親識。云與副都護，會師有月日。顧恨不同死，痛憤填胸臆。先是在軍中，我師已孔亟。剽略斬亂兵，掩面對之泣：「我法為三軍，汝實饑寒極。」諸營勢潰亡，群公意敦逼。公獨顧而笑：「我死則塞責。老母隔山川，無繇寄淒惻。作書與兒子，無復收吾骨。得歸或相見，且復慰家室。」別我顧無言，但云到順德。犄角竟無人，親軍惟數百。是夜所乘馬，嘶鳴氣蕭瑟。椎鼓鼓聲哀，拔刀刀芒澀。公知為我故，悲歌壯心溢。當為諸將軍，揮戈誓深入。日暮箭鏃盡，左右刀鋋集。帳下勸之走，叱謂「吾死國」。官能制萬里，年不及四十。詔下詰死狀，疏成紙為濕。引義太激昂，見者憂讒疾。公既先我亡，投跡復奚恤。大節苟弗明，後世謂吾筆！此意通鬼神，至尊從薄謫。生還就耕釣，志願自此畢。匡廬何蒨，大江流不測。君看磊落士，艱難到蓬蓽。猶見參軍船，再訪征東宅。風雨懷友生，江山為社稷。生死無愧辭，大義照顏色。

【讀史雜詩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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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昔雲季，黃門擅權勢。積忿召外兵，癰決身亦斃。雖自拔本根，庶幾蕩殘穢。誰云承敝起，仍出刑餘裔。孟德沾丐養，門資列朝貴。憑藉盜弄兵，豈曰唯才智。追王故長秋，無須而配帝。鉤黨諸名賢，子孫為皂隸。

△其二

商君刑師傅，徙木見威約。范叔誣涇陽，折脅吐謇諤。地疏主恩深，法輕主權削。苟非用刻深，何以膺付託？功成或幸退，禍至終難度。屈伸變化間，即事多斟酌。談笑遷種人，吾思王景略。

△其三

蕭何虛上坐，故侯城門東。曹參避正堂，屈己事蓋公。咄咄兩布衣，不仕隆準翁。其術總黃老，閱世浮沉中。所以輔兩人，俱以功名終。出處雖有異，道義將毋同。何必致兩生，彼哉叔孫通！

△其四

竇融昔布衣，任俠家扶風。翟公初舉事，海內知其忠。融也受漢恩，大義宜相從。低頭就新莽，顧入其軍中。轉戰槐里下，盡力為摧鋒。後來擁眾降，仍以當時功。忝竊居河西，蜀漢方相攻。一朝決大計，佐命蕭曹同。籲嗟翟太守，為漢傾其宗。劉氏已再興，白骨無人封。徒令千載後，流涕平陵東。

【避亂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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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江湖邊，行役四方早。所曆皆關河，故園跡偏少。歸去已亂離，始憂天地小。從人訪幽棲，居然逢浩渺。百頃礬清湖，煙清入飛鳥。沙石晴可數，鳧亂青草。主人柴門開，雞聲綠楊曉。花路若夢中，漁歌出杳杳。白雲護仙源，劫灰應不擾。定計浮扁舟，於焉得終老。

△其二

長日頻云亂，臨時信孰傳。愁看小兒女，倉卒恐紛然。緩急知難定，身輕始易全。預將繈褓寄，忍使道塗捐。天意添漂泊，孤舟雨不前。途長從妾怨，風急喜兒眠。水市灣頭見，溪門屋後偏。終當淳樸處，不作畏途看。未得更名姓，先教禮數寬。因人拜村叟，自去榜漁船。多累心常苦，遭時轉自憐。干戈猶未作，已自出門難。

△其三

驟得江頭信，龍關已不守。繇來嗤早計，此日盡狂走。老稚爭渡頭，篙師露兩肘。屢喚不肯開，得錢且沽酒。予也倉皇歸，一時攜百口。兩槳速若飛，扁舟戢來久。路近忽又遲，依稀認楊柳。居人望帆立，入門但需帚。依然具盤餐，相依賴親友。卻話來途中，所見俱八九。失散追尋間，啼呼挽兩手。屢休又急步，獨行是衰朽。村女亦何心，插花尚盈首。

△其四

此方容跡便，止為過來稀。一自人爭避，溪山客易知。有心高酒價，無計掩漁扉。已見東郭叟，全家又別移。總無高枕地，祇道故園非。為客貪蝦菜，逢人厭鼓鼙。兵戈千里近，隱遁十年遲。唯羨無家雁，滄江他自飛。

△其五

月出前村白，溪光照澄練。放楫浮中流，臨風浩歌斷。天塹非不雄，哀哉日荒燕。嗟爾謀國徒，坐失江山半。長年篙起舞，扁舟疾如箭。可惜兩河士，技擊無人戰。孤篷鐵笛聲，聞之淚流霰。我生亦何為，遭時涉憂患。昔也遊九州，今來五湖畔。麻鞋習奔走，淪落成愚賤。

△其六

曉起嘩兵至，戈船泊市橋。草草十數人，登岸沽村醪。結束雖非常，零落無弓刀。使氣撾市翁，怒色殊無聊。不知何將軍，到此貪逍遙。官軍昔催租，下令嚴秋毫。盡道征夫苦，不惜耕人勞。江東今喪敗，千里空蕭條。此地村人居，不足容旌旄。君見大敵勇，莫但驚吾曹。

【毛子晉齋中讀吳匏庵手抄宋謝翱西台慟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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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訪奇書，夜月南湖宿。主人開東軒，磊落三萬軸。別庋加收藏，前賢矜手錄。北堂學士鈔，南宋遺民牘。言過富春渚，登望文山哭。子陵留高台，西面滄江綠。婦翁為神仙，天子共遊學。攜家就赤城，高舉淩黃鵠。尚笑君房癡，寧甘子雲辱。七里溪光清，千仞松風謖。廬陵赴急難，幕府從羈仆。運去須武侯，君存即文叔。臣心誓勿諼，漢祚憂難復。昆陽大雨風，虎豹如蝟縮。詭譎滹沱冰，倉卒蕪亭粥。所以恢黃圖，無乃資《赤伏》。即今錢塘潮，莫救崖山麓。空坑戰士盡，柴市孤臣戮。一死之靡它，百身其奚贖！龔生夭天年，翟公湛家族。會稽處士星，求死得亦足。安能期故人，共臥容加腹。巢許而蕭曹，遭遇全高躅。文山竟以殉，趙社終為屋。海上悲田橫，國中痛王蠋。門人《蒿裏》歌，故吏《平陵》曲。彼存君臣義，此制朋友服。相國誠知人，舉事何顛蹙。丈夫失時命，無以辭碌碌。看君書一編，俾我愁千斛。禹跡荒煙霞，越台走麋鹿。不圖《疊山傳》，再向嚴灘續。配食從方幹，豐碑繼梅福。主人更命酒，哀吟同擊築。四坐皆涕零，霜風激群木。嗟乎誠義士，已矣不忍讀！

【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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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飆飄頹瓦，壞牆叢廢棘。謖然見松鼯，搏樹向人立。側目仍盱睢，奉頭似悚惕。簷牙偃臥高，屋角欹斜疾。倒擁弱枝危，迅躡修柯直。已墮復驚趨，將藏又旁突。去遠且暫留，回顧再迸逸。前逃赴已駛，後竄追旋及。剽輕固天性，儇狡因眾習。兩木夾清漳，槎牙斷尋尺。攀緣所絕處，排空自騰擲。足知萬物機，飛走不以力。嗟爾適何來，鳥鼠忽而一。本是居嶄岩，無端被羈縶。兒曹初玩弄，種類漸充斥。點彼憑社徒，技窮恥晝匿。銜尾共呼鳴，異穴為主客。吾廬枕荒江，垂死倚病柏。雷雨拔其根，慘裂蒼皮濕。空腹鴟鴞蹲，殘身螻蟻食。社鬼不復憑，乘間恣出入。庭中玉蕊枝，怒茁遭狼藉。非敢念摧殘，於君奚損益。屈指五六年，不遣一花白。苞筍抽新芽，編籬察行跡。免彼鐮鋤侵，值爾齒牙厄。反使盜者心，笑睨生歎息。貧賤有此園，謂可資溉植。春蔬晚猶種，夏果晨自摘。鳥雀群飛鳴，啁啾滿阡陌。婦子懶驅除，縛稿加台笠。我亦顧而笑，自信無長策。焉能避穿墉，會須憂入室。茅齋雖云陋，一一經剪葺。曉起看掃除，仰視輒詫惜。尋繩透簾幕，掉尾來几席。倒庋傾圖書，窺廚啖漿炙。空倉喧夜鬥，忘疲競遺粒。早幸官吏租，督責無餘積。邂逅開虛堂，群怒扼險塞。地逼起眾呼，拍手撼四壁。捕此曷足多，欲以觀其急。欞戶既嚴扃，欒櫨若比櫛。瞥眼倏遁逃，一巧先百密。窮追信非算，冘豫不早擊。忍令智弗如，變計思與敵。機深勇夫駭，勢屈兒童獲。舉世貴目前，快意相促迫。比讀莊生書，退守愚公術。撲棗聽鄰家，搔瓜任邊邑。溪深獺趁魚，果熟猿偷栗。天地所長養，於己何得失。嗟理則誠然，自古戒鼠泣。仙豈學淮南，腐難嚇梁國。舞應京房占，磔按張湯律。終當就羅網，不如放山澤。永絕焚林風，用全飲河德。

【贈王鑒明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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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勝謝生徒，開壁藏卷軸；桓榮抱詩書，拾穭逃岩谷。古來兩經生，遭亂耽講讀。後皆保耆頤，或乃致鼎足。當世數大儒，如君號名宿。通識曉世變，早計駭愚俗。一朝載妻子，推車入天目。經營志不遂，退乃就田牧。十畝種桑麻，一溪蒔花木。果茹飴兒孫，樵蘇課僮僕。以代子陵釣，無愧君平卜。俯視悠悠人，愁苦對金玉。下士豈聞道，世事如轉轂。五十知天命，養生在無欲。全家就白雲，避地驅黃犢。無以侑君觴，知足則不辱。

【吳門遇劉雪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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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遇高會，雜坐皆良朋。排閣一少年，其氣為幽并。羌裘雖裹膝，目乃無諸傖。忽然笑語合，與我談生平：「亡姑備宮掖，吾父天家婚。先皇在信邸，降禮如諸甥。長兄進徹侯，次兄拜將軍。先皇早失恃，寤寐求音形。太廟奉睿容，流涕朝群臣。新樂初受封，搢笏登王廷。至尊亦豐頤，一見驚公卿。兩宮方貴重，通籍長安門。周侯累纖微，鄙哉無令名。田氏起輕俠，賓客多縱橫。不比先後家，天語頻諄諄。獨見新樂朝，上意偏殷勤。愛其子弟謹，憂彼俸給貧。每開三十庫，手賜千黃金。長戈指北闕，鼙鼓來西秦。寧武止一戰，各帥皆投兵。漁陽股肱郡，千里無堅城。嗚呼四海主，此際惟一身。仿佛萬歲山，先後輜軿迎。辛苦十七年，欲訴知何因。今才識母面，同去朝諸陵。我兄聞再拜，慟哭高皇靈。烈烈鞏都尉，揮手先我行。寧同英國死，不作襄城生。我幼獨見遺，貧賤今依人。」當時聽其語，剪燭忘深更。長安昔全盛，曾記朝元正。道逢五侯騎，頎晳為卿兄。即君貌酷似，豐下而微黔。貴戚諸舊遊，追憶應難真。依稀李與郭，流落今誰存？君曰欲我譚，清酒須三升。舊時白石莊，萬柳餘空根。海澱李侯墅，秋雁飛沙汀。博平有別業，乃在西湖濱。惠安蓄名花，牡丹天下聞。富貴一朝盡，落日浮寒雲。走馬南海子，射兔西山陰。路傍一寢園，御道居人侵。碑鐫孝純字，僵石莓苔青。下馬向之拜，見者疑王孫。詢是先後侄，感歎增傷心。落魄遊江湖，蹤跡嗟飄零。傾囊縱蒲博，劇飲甘沉淪。不圖風雨夜，話舊同諸君。已矣勿復言，涕下沾衣襟。

【贈願雲師（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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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雲二十而與予遊。甲申聞變，嘗相約入山，予牽帥不果，而師已悟道，受法於雲門具和尚。今夏從靈隱來，止城西之太平庵，云將遠遊廬嶽，貽書別予，以兩人年逾不惑，衰老漸至，世法夢幻，惟出世大事，乃為真實，學道一著，不可不勉。予感其言，因作此詩贈之，並識予愧也。（師名戒顯，字願雲，姓王氏。少為州諸生，亂後棄儒冠入道，先大夫同學友也。）

曉雨西山來，松風滿溪閣。忽得吾師書，別予訪廬嶽。分攜出苦語，殷勤謂同學。兄弟四十餘，衰遲已非昨。寄身蒼崖巔，危苦愁失腳。萬化皆虛空，大事惟一著。再拜誦其言，心顏抑何怍。末運初迍邅，達人先大覺。勸吾非不早，執手生退卻。流連白社期，慚負青山約。君親既有愧，身世將安托？今觀吾師行，四海一芒皞。

卷二（詩前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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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古詩（二十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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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難一十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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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君乘鸞明月之美扇，耶溪赤堇之寶刀，莞蒻桃笙之綺席，《陽阿》《激楚》之洞簫。丈夫得意早行樂，歌舞任俠稱人豪。舉杯一歌《行路難》，酒闌鍾歇風蕭蕭。

△其二
長安巧工製名燈，七龍五鳳光層層。中有青熒之朱火，下有映徹之澄冰。游魚揚鬐肆瀺灂，飛鳥奮翼思騰。黑風吹來遍槐市，狂花振落燒觚棱。金吾之威不能禁，鐵柱倒塌銅盤傾。使人策馬不能去，青磷鬼哭唯空城。

△其三
君不見無須將閭叫呼天，賜錢請葬驪山邊，父為萬乘子黔首，不得耕種咸陽田。君不見金墉城頭高百尺，河間成都弄刀戟，草木萌芽殺長沙，狂風烈烈吹枯骨。人生骨肉那可保，富貴榮華幾時好？龍子作事非尋常，奪棗爭梨天下擾。金床玉几不得眠，一朝零落同秋草。

△其四
愁思忽不樂，乃上咸陽橋。盤螭蹲獸勢相齧，谽呀口鼻吞崩濤。當時平明出萬騎，馬蹄蹀躞何逍遙。長安冠蓋一朝改，紫裘意氣非吾曹。柴車辟易伏道畔，舍人辭去妻孥嘲。人生太行起面前，何必褒斜棧閣崎嶇高。

△其五
君不見南山松柏何蔥菁，於世無害人無爭。斧聲丁丁滿崖谷，不知其下何王陵。玉箱夜出寶衣盡，冬青葉落吹魚燈。石馬無聲缺左耳，豐碑倒折纏枯藤。當時公卿再拜下車過，今朝蔓草居人耕。

△其六
漢家身毒鏡，大如八銖錢。蒲桃錦囊雖黯澹，盤龍婉轉絲結連。云是宣皇母后物，摩挲愛惜宮中傳，土花埋沒今千年。對此撫幾長歎息，金張許史皆徒然。

△其七
君不見黃河之水從天來，一朝乃沒梁王台。梁王台成高崔嵬，禁門平旦車如雷。千尺金堤壞，百里嚴城開。君臣將相竟安在，化為白黿與黃能。乃知水可亡人國，昆明劫灰何如哉！

△其八
男兒讀書良不惡，屈首殘編務穿鑿。窮年矻矻竟無成，徒使聲華受蕭索。君不見王令文章今大進，丘公官退才亦盡。寂寂齋居自著書，《太玄》奇字無人問。

△其九
伏軾說人主，談笑稱上客。一見賜黃金，再見賜白璧。夜半宮中獨召見，母弟通侯皆避席。上殿批逆鱗，下殿犯貴戚。犀首進讒譖，韓非受指摘。夜走函谷關，逡巡不能出。君不見范雎折脅懲前事，身退功成歸蔡澤。

△其十
君不見鄭莊洗沐從知交，傾身置驛長安郊。又不見任君談辭接後進，冠蓋從遊數百乘。人生盛名致賓客，失勢人情諒非昔。年少停車莫掃門，故人行酒誰離席。

△其十一
直諫好言事，召見拜司隸。彈劾中黃門，鯁切無所避。天子初見容，謂是敢言吏。以茲增感激，居官厲鋒氣。奏對金商門，縛下都船獄。髡頭徙朔方，眾怒猶不足。私劍揣其喉，赤車再收族。橫屍都亭前，妻子不敢哭。酒色作直都殺人，藏頭畏尾徒碌碌。

△其十二
拔劍橫左膝，瞋目悲歌向坐客。我初從軍縛褶，手擊黃獐弓霹靂。生來不識官家貴，帶甲持兵但長揖。驅馬來中原，尚書奏功級。前庭論爵賞，後殿賜飲食。烏棨家兒坐我上，壞坐爭言多酒失。御史彈文讀且糾，待罪驚憂不敢出。還君絳衲兩當衫，歸去射獵終南山。

△其十三
平生俠遊尚輕利，劇孟為兄灌夫弟。使酒罵坐人，探丸斫俗吏。流血都市中，追兵數十騎。借問追者誰？云是灞陵杜穉季。抽矢弗射是故人，兩馬相逢互交臂。吾徒豈相厄，便當從此逝。泰山羊氏能藏跡，北海孫公堪避世。復壁埋名二十年，赦書卻下咸陽尉。歸來故鄉無負郭，破家結客成何濟！

△其十四
今我思出門，圖作洛陽賈，東遊陳鄭北齊魯。白璧一雙交王公，明珠十斛買歌舞。關中軺車方算緡，高艑峨峨下荊楚。道阻淮南兵，貨折河東估。朝為猗頓暮黔婁，乞食吹簫還故土。

△其十五
丈夫少年使絕域，從行吏士交河卒。布衣功拜甘泉侯，獨護高車四十國。蒲萄美酒樽中醉，汗血名駒帳前立。富貴歸故鄉，上書乞骸骨。漢使遮玉關，不遣將軍入。軍中夜唱《行路難》，條支海上秋風急。

△其十六
西莫過金牛關，懸崖鐵鎖猿猱攀；南莫過惡道灘，盤渦利石戈矛攢。猩猩啼兮杜鵑叫，落日青楓山鬼嘯。篁竹深岩不見天，我所悲兮在遠道。

△其十七
結帶理流蘇，流蘇紛亂不能理。當時羅帷鑒明月，皎皎容華若桃李。一自君出門，深閨厭羅綺。有人附書還，君到長干里。名都鶯花髮皓齒，知君眷眷嬋娟子。太行之山黃河水，君心不測竟如此！寄君翡翠之鶼釵，傅璣之墮珥，勸君歸來且歡喜，臥疾空床為君起。

△其十八
吾將老焉惟糟丘，裸身大笑輕王侯。禮法之士憎如仇，此中未得逍遙遊。不如飲一斗，頹然便就醉，執法在前無所畏。君不見嵇生幽憤阮生哭，箕踞狂呼不得意。

【殿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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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雲旗天半出，夾陛無聲手攀直。有旨傳呼召集賢，左右公卿少顏色。公卿繇來畏廷議，上殿叩頭輒心悸。吾丘發策詘平津，未斥齊人慚汲尉。先生侍從垂金魚，退直且上庖西書。況今慷慨復遑惜，不爾何以乘朝車。秦涼盜賊雜風雨，梁宋丘墟長沮洳。降人數部花門留，抽騎千人桂林戍。至尊宵旰誰分憂，挾彈求鳳高墉謀。老臣自詣都詔獄，逐客新辭嵒鵲樓。先生翻然氣填臆，口讀彈文叱安石。期門將軍須戟張，側足聞之退股栗。吾聞孝宗宰執何其賢！劉公大夏戴公珊。夾城日移對便殿，造膝密語為艱難。如今公卿習唯唯，長跪不言而已矣。黃絲歷亂朱絲直，秋蟲跼曲秋雕起。嗚呼！拾遺指佞乃史臣，優容愚戇天王仁。

【雒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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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書早洗雒陽塵，叔父如王有幾人？先帝玉符分愛子，西京銅狄泣王孫。白頭宮監鋤荊棘，曾在華清內承直。遭亂城頭烏夜啼，四十年來事堪憶。神皇倚瑟楚歌時，百子池邊嫋柳絲。早見鴻飛四海翼，可憐花發萬年枝。銅扉未啟牽衣諫，銀箭初殘淚如霰。幾年不省公車章，從來數罷昭陽宴。骨肉終全異母恩，功名徒付上書人。貴彊無取諸侯相，調護何關老大臣。萬歲千秋相訣絕，青雀投懷玉魚別。昭丘煙草自蒼茫，湯殿香泉暗嗚咽。析圭分土上東門，寶轂雕輪九陌塵。驪山西去辭溫室，渭水東流別任城。少室峰頭寫桐漆，靈光殿就張琴瑟。願王保此黃髮期，誰料遭逢黑山賊。嗟乎龍種誠足憐，母愛子抱非徒然。江夏漫裁《修柏賦》，東阿徒詠《豆萁篇》。我朝家法逾前制，兩宮父子無遺議。廷論繇來責佞夫，國恩自是優如意。萬家湯沐啟周京，千騎旌旗給羽林。總為先朝憐白象，豈知今日誤黃巾。鄒枚客館傷狐兔，燕趙歌樓散煙霧。茂陵西築望思台，月落青楓不知路。今皇興念灊帷哀，流涕黃封手自裁。殿內遂停三部伎，宮中為設八關齋。束薪流水王人戍，太牢加璧通侯祭。帝子魂歸南浦雲，玉妃淚灑東平樹。北風吹雨故宮寒，重見新王受詔還。唯有千尋舊松栝，照人落落嵩高山。

【畫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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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蘭女子年十五，生小琵琶怨春雨。記得妝成一見時，手撥簾帷便爾汝。蜀紙當窗寫畹蘭，口脂香動入毫端。腕輕染黛添芽易，釧重舒衫放葉難。似能不能得花意，花亦如人吐猶未。珍惜沉吟取格時，看人只道儂家媚。橫披側出影重重，取次腰肢向背同。昨日一枝芳砌上，折來雙鬢鏡台中。玉指才停弄弦索，漫攏輕調似花弱。殷勤彈到別離聲，雨雨風風聽花落。花落亭皋白露漙，舊根易土護新寒。可憐明月河邊種，移入東風碧玉欄。聞道羅幃怨離索，麝煤鵝絹間嘗作。又云憔悴非昔時，筆床翡翠多零落。今年掛楫洞庭舟，柳暗桑濃罨綺樓。度曲佳人遮鈿扇，知書侍女下瓊鉤。主人邀我圖山色，宣索傳來畫蘭筆。輕移牙尺見勻箋，側偃銀毫憐吮墨。席上回眸惜雁箏，醉中適口認魚羹。茶香黯淡知吾性，車馬雍容是故情。常時對面憂吾瘦，淺立斜窺訝依舊。好將獨語過黃昏，誰堪幽夢牽羅袖。歸來開篋簡啼痕，腸斷生綃點染真。何似杜陵春禊飲，樂遊原上采蘭人。

【清風使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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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郡先達徐仲山中丞以武部郎奉命封鄭藩當時諸賢贈行作也中丞於先參政為同年勿齋先生屬予記其事勿齋敕使益府予亦有大梁之役兩家子弟述先志揚祖德其同此君歲寒矣

豫章夾日吟高風，歲久蟠根造物功。吾祖先朝豫州牧，早年納節東溪翁。舅家仲圭擅畫竹，歸老山莊看亦足。至今遺墨滿縹緗，掛我青溪草堂曲。此圖念出同年生，當時意氣稱徐卿。非買玉環思適鄭，暫持翠節解司兵。吾祖一麾方出守，不獲諸公同載酒。把臂曾看韋曲花，贈行不及漳河柳。誰人尺幅寫騑絺，影入清郎四牡裝。千里故園存苦節，百年舊澤養新篁。今皇命使臨江右，絳幡人識中丞後。江左龍孫筿簜長，淇園鳳質琅玕瘦。鳷谷千尋鸞鳥呼，彭城一派雨風多。願將十丈鵝溪絹，再作青青玉筍圖。

【悲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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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滕城，滕人牧羊川之濆。

雨工矯步趨其群，河魚大上從風雲。去山一尺雷殷殷，寺前鐵鐸多死聲。日暮雞犬慘不鳴，城上掌事報二更。鬼馬踏霧東南行，鼓音隆隆非甲兵。籲嗟龍伯何不仁，大水湯湯滔吾民。城中竽瑟不復陳，縞帶之價高錦純。路骨藉藉無主名，葬者死生俱未明。悲滕城，滕城訛言晝夜驚。百尺危岩浮車輪，海民投網獲釜鐺。巫兒赤章賽水神，溝人匠氏修防門。

【贈范司馬質公偕錢職方大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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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司馬推南中，直節不撓三原公。當時江東尚無事，憂國惟聞劄子至。一月不見王公書，百僚爭問江東使。前有三原今吳橋，范公赤舄來東郊。太尉五兵分二閫，司戎三士領諸曹。殿中錢郎最年少，輕裘長鋏秦淮道。朝服常薰女史香，從戎好側參軍帽。兩人置酒登新亭，惆悵中原未釋兵。盡道石城開北府，何如漢水任南征。錢郎意氣酣杯酒，不憂賊來憂賊走。鼓吹先移幕府山，戈船早斷濡須口。罷官為失平津侯，壯心空繫月氏頭。八公草木軍容在，六代煙霞詩卷收。是時羽書正旁午，尚書杖鉞防江楚，早歲曾提宣武軍，舊人自效龍驤伍。麾下爭看金僕姑，帳前立直銀刀都。諮謀雖少周公瑾，跳蕩猶有蕭摩訶。尚書當念安危計，感時又忤鸞台議。三公劍履且辭歸，九河烽火家何處。千人曾役羽林軍，短犢還過司馬門。鄉夢自依宣德里，郊居且卜石塘村。落日簾帷呼碧玉，琵琶莫唱歸飛曲。丈夫四海猶比鄰，何必思家數車轂。醉後悲歌涕淚橫，北風吹雨入江聲。白蘋騁望思公子，黃菊登高憶故人。錢郎舟再相見，芙蓉堂下開歡宴。去日將軍解佩刀，重來歌妓低團扇。仍道朝廷思令公，璽書旦夕下山東。過江願請三千騎，奪取樓蘭不受封。

【襄陽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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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之樂，乃在漢水廣，峴山高。英宗復辟襄王朝，賜以二賦親含毫。此賦不從人間來，楚雲一片飛《蕭》《韶》。大堤花，檀溪竹，襄王歸就章華宿。高齋學士宜城酒，江皋遊女《銅鞮》曲。前有白尚書，後有原侍郎，虎符討賊臨襄江，千里清蕩開鄖房。節使不數杜當陽，宗子足掩曹成王。百餘年來亂再起，青袍白馬來秦倉。吾聞襄陽城北七十二峰削天半，中有黑帝畤，白玉為階，黃金為宮觀。曾佐真人起冀方，今日王師下江漢。江漢耀兵逍遙歌，祝釐祠下諸軍過。廟中燕王《破陣樂》，襄陽小兒舞傞傞。新都護，稱相公，知略輻輳承明宮，帶刀六郡良家從。相公來，車如風，飛龍廄馬青絲鬃。襄王置酒雲台中，賊騎已滿清泥東。嗟乎！呼鷹台畔生荊棘，斬蛇渚內波濤立。夜半城門門牡開，蒲胥劍履知何及！襄陽之樂，乃在漢水廣，峴山高，故宮落日風蕭蕭。

【高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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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都護營河朔，特許高麗市弓角。野人七姓海西塵，開城八道江南樂。蔽關還蹙董山師，拜表先陳瓦剌詞。諸部皆分大傉薩，國人共事莫離支。承天門前常引見，三年加勞中嘗宴。折巾屈紒幕華樓，龍笙狼筆來賓院。漢城無復憂毛憐，吹蘆篳篥檀君前。三十六島島兵起，先皇趣救車三千。遼人頭裹夫餘布，將軍履及楊花渡。一戰功收合市城，萬家粟挽襄平路。此事由來四十年，君倚漢使真如天。陳湯已去定遠死，一朝羽檄愁烽煙。榆關早斷三韓道，蒲海難通百濟船。嗚呼！東方君子不死國，堪嗟漸漸玄菟麥。豈甘侯印下勾驪，終望王師右碣石。

【三松老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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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松老人七十一，箬帽棕鞋神奕奕。座上支頤避世翁，少年走馬長安客。長安此日車如風，十人五人衣衫同。賣術黃銀殷七七，搊箏翠袖張紅紅。西苑樓台飛百尺，洛陽賈人進花石。宣政門開候賜錢，杜陵日暮分曹弈。大艑十丈封黃羅，區環一寸如清盧。織罽先呈尚衣局，飾榼共宴賣珠胡。二月高梁走燕九，小兒緣橦女射柳。馬客虯須笑繫鞭，蛾姬輔靨呼嘗酒。賀老琵琶李笛，興慶樓前初下直。曲曲新聲我輩聞，五侯宣索知何及。玉河歸騎景陽鍾，曳縞乘肥勝日中。醉值金吾爭道過，將軍司隸與錢通。二十年來重到此，不見當年遊俠子。南陌朝催間架錢，西山夜拾回中矢。老夫落復何求，寒笛江潭獨倚樓。一身結客半天下，萬里歸來空白頭。

【送志衍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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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山好，君走燕雲道；今年春山青，君去錦官城。秋山春山何處可為別，把酒欲問橫塘月。人影將分花影稀，鍾聲初動簫聲咽。我昔讀書君南樓，夜寒擁被譚九州。動足下床有萬里，駑馬伏櫪非吾儔。當時東國賤男子，傲岸平生已如此。今朝乘傳下西川，賨戶巴人負弓矢。黃牛喘怒潠銀濤，崩剝蒼崖化跡勞。石斷忽穿風雨過，山深日見魚龍高。江頭老槎偃千尺，接手猿猱擲橡栗。雲移斷壁層波見，月上危灘遠峰出。縹紗樓台白帝城，月明吹角唱花卿。棧連子午愁烽堠，水落東南洗甲兵。摩訶池上清明火，蹲鴟山下巴渝舞。豈有居人浣百花，依然風俗輸銅鼓。有日登臨感客遊，楚天飛夢入江樓。五湖歸思蒼波闊，十月懷人木末愁。別時曾折閶門柳，相思應寄郫筒酒。末下鹽豉誰共嘗，蜀中蒟醬君知否？愧予王粲老江潭，愁絕空山響杜鵑。乞我西園數畝，依君好種灌溪田。


卷三（詩前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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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古詩（二十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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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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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明月杜陵花，夾道香塵迎麗華。舊宅江都飛燕井，新侯關內武安家。雅步纖腰初召入，鈿合金釵定情日。豐容盛剪固無雙，蹴踘彈棋復第一。上林花鳥寫生綃，禁本鍾王點素毫。楊柳風微春試馬，梧桐露冷暮吹簫。君王宵旰無歡思，宮門夜半傳封事。玉几金床少晏眠，陳娥衛豔誰頻侍？貴妃明慧獨承恩，宜笑宜愁慰至尊。皓齒不呈微索問，蛾眉欲蹙又溫存。本朝家法修清宴，房帷久絕珍奇薦。敕使惟追陽羨茶，內人數減昭陽膳。維揚服制擅江南，小閣爐煙沉水含。私買瓊花新樣錦，自修水遞進黃柑。中宮謂得君王意，銀環不妒溫成貴。早日艱難護大家，比來歡笑同良娣。奉使龍樓賈佩蘭，往還偶失兩宮歡。雖云樊嫕能辭令，欲得昭儀喜怒難。綠綈小字書成印，瓊函自署充華進。請罪長教聖主憐，含辭欲得君王慍。君王內顧惜傾城，故劍還存敵體恩。手詔玉人蒙詰問，自來階下拭啼痕。外家官拜金吾尉，平生遊俠多輕利。縛客因催博進錢，當筵便殺彈箏伎。班姬才調左姬賢，霍氏驕奢竇氏專。涕泣微聞椒殿詔，笑譚豪奪灞陵田。有司奏削將軍俸，貴人冷落宮車夢。永巷傳聞去玩花，景和門裏誰陪從？天顏不懌侍人愁，後促黃門召共遊。初勸官家佯不應，玉車早到殿西頭。兩王最小牽衣戲，長者讀書少者弟。聞道群臣譽定陶，獨將多病憐如意。豈有神君語帳中，漫雲王母降離宮。巫陽莫救倉舒恨，金鎖雕殘玉箸紅。從此君王慘不樂，叢台置酒風蕭索。已報河南失數州，況經少子傷零落！貴妃瘦損坐匡床，慵髻啼眉掩洞房。豆蔻湯溫冰簟冷，荔枝漿熱玉魚涼。病不禁秋淚沾臆，裴回自絕君王膝。苔沒長門有夢歸，花飛寒食應相憶。玉匣珠襦啟便房，《薤歌》無異葬同昌。君王欲制《哀蟬賦》，誄筆詞臣有謝莊。頭白宮娥暗顰蹙，庸知朝露非為福？宮草明年戰血腥，當時莫向西陵哭。窮泉相見痛倉黃，還向官家問永王。幸免玉環逢喪亂，不須銅雀怨興亡。自古豪華如轉轂，武安若在憂家族。愛子雖添北渚愁，外家已葬驪山足。夜雨椒房陰火青，杜鵑啼血濯龍門。漢家伏後知同恨，止少當年一貴人。碧殿淒涼新木拱，行人尚識昭儀塚。麥飯冬青問茂陵，斜陽蔓草埋殘壟。昭丘松翽北風哀，南內春深擁夜來。莫奏《霓裳》天寶曲，景陽宮井落秋槐。

【琵琶行（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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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梅村一里，為王太常煙客南園。今春梅花盛開，予偶步到此，忽聞琵琶聲出於短垣叢竹間。循牆側聽，當其妙處，不覺拊掌。主人開門延客，問向誰彈，則通州白在湄子彧如，父子善琵琶，好為新聲。須臾花下置酒，白生為予朗彈一曲，乃先帝十七年以來事，敘述亂離，豪嘈淒切。坐客有舊中常侍姚公，避地流落江南，因言先帝在玉熙宮中，梨園子弟奏水嬉、過錦諸戲，內才人於暖閣齎鏤金曲柄琵琶彈清商雜調。自河南寇亂，天顏常慘然不悅，無復有此樂矣。相與哽咽者久之。於是作長句紀其事，凡六百二言，仍命之曰《琵琶行》。

琵琶急響多秦聲，對山慷慨稱入神；同時渼陂亦第一，兩人失志遭遷謫。絕調王康並盛名，昆侖摩詰無顏色。百餘年來操南風，《竹枝》《水調》謳吳儂。里人度曲魏良輔，高士填詞梁伯龍。北調猶存止弦索，朔管胡琴相間作。盡失傳頭誤後生，誰知卻唱《江南樂》。今春偶步城南斜，王家池館彈琵琶。悄聽失聲叫奇絕！主人招客同看花。為問按歌人姓白，家住通州好尋覓。袴褶新更回鶻裝，虯須錯認龜茲客。偶因同坐話先皇，手把檀槽淚數行。抱向人前訴遺事，其時月黑花茫茫。初撥鶤弦秋雨滴，刀劍相磨轂相擊。驚沙拂面鼓沈沈，砉然一聲飛霹靂。南山石裂黃河傾，馬蹄迸散車徒行。鐵鳳銅盤柱摧塌，四條弦上煙塵生。忽焉摧藏若枯木，寂寞空城烏啄肉。轆轤夜半轉咿啞，嗚咽無聲貴人哭。碎佩叢鈴斷續風，冰泉凍壑瀉淙淙。明珠瑟瑟拋殘盡，卻在輕籠慢撚中。斜抹輕挑中一摘，漻栗颼飀憯肌骨。銜枚鐵騎飲桑乾，白草黃沙夜吹笛。可憐風雪滿關山，烏鵲南飛行路難。猿嘯鼯啼山鬼語，瞿塘千尺響鳴灘。坐中有客淚如霰：「先朝舊直乾清殿。穿宮近侍拜長秋，咬春燕九陪遊燕。先皇駕幸玉熙宮，鳳紙僉名喚樂工。苑內水嬉金傀儡，殿頭過錦玉玲瓏。一自中原盛豺虎，暖閣才人撤歌舞。插柳停搊素手箏，燒燈罷擊花奴鼓。我亦承明侍至尊，止聞古樂奏《雲門》。」段師淪落延年死，不見君王賜予恩。一人勞悴深宮裏，賊騎西來趨易水。萬歲山前鼙鼓鳴，九龍池畔悲笳起。換羽移宮總斷腸，江村花落聽《霓裳》。龜年哽咽歌長恨，力士淒涼說上皇。前輩風流最堪羨，明時遷客猶嗟怨。即今相對苦南冠，升平樂事難重見。白生爾盡一杯酒，繇來此伎推能手。岐王席散少陵窮，五陵召客君知否？獨有風塵潦倒人，偶逢絲竹便沾巾。江湖滿地《南鄉子》，鐵笛哀歌何處尋？

【宮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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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皇清暑幸離宮，碧檻青疏十二重。七寶鑄銅薰鴨貴，千金瓷翠鬥雞紅。玳瑁簾開南內宴，沉香匣啟西川扇。蟬翼描來雲母輕，冰紈制就天孫豔。丹霞滃起駕雲軿，王母雙成絳節還。玉管鳳銜花萬壽，銀濤龍蹴海三山。芙蓉水殿琉璃徹，內家尚苦櫻桃熱。九華初御詠招涼，落葉回風若霜雪。峨眉萬里尚方船，雉尾千秋奏御箋。公主合歡嬌翡翠，昭容反影鬥嬋娟。遭逢召見南薰殿，思陵日昃猶揮汗。天語親傳賜近臣，先生進講《豳風》倦。黃羅帕捧出雕闌，畫箑丹青掌上看。俸薄買嫌燈市價，恩深攜謝閤門班。自離卷握秋風急，蹇驢便面誰人識。聞道烽煙蔽錦城，齊紈楚竹無顏色。石榴噴火照皇都，再哭蒼梧愧左徒。舊內謾懸長命縷，新宮徒貼辟兵符。雨夜床頭搜廢篋，摩挲老眼王家物。半面猶存《蛺蝶圖》，空箱尚記《霓裳》疊。蠹粉黃侵瓊樹花，曲塵香損紫鸞車。珠衣五翟悲秦女，玉墜雙魚泣漢家。莫歎君恩長斷絕，比來舒卷仍鮮潔。乍可襟披宋玉風，不堪袖掩班姬月。

【宣宗御用戧金蟋蟀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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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宗在御升平初，便殿進覽《豳風圖》。暖閣才人籠蟋蟀，晝長無事為歡娛。定州花瓷賜湯沐，玉粒瓊漿供飲啄。戧金髹漆隱雙龍，果廠雕盆錦香褥。佽飛著翅逞腰身，玉砌軒鬐試一鳴。性不近人須耿介，才堪卻敵在僄輕。君王暇豫留深意，棘門霸上皆兒戲。鬥雞走狗謾成功，今日親觀戰場利。坦顙長身張兩翼，鋸牙植股須如戟。漢家十二羽林郎，蟲達封侯功第一。臨淮真龍起風雲，二豪螟蛉張與陳。草間竊伏竟何用，灶下廝養非吾群。大將中山獨持重，卻月城開立不動。兩目相當振臂呼，先聲作勢多操縱。應機變化若有神，僄突仿佛常開平。黃須鮮卑見股栗，垂頭折足亡精魂。獨身跳免追且急，拉折攀翻只一擲。蠮螉塞外蠕蠕走，使氣窮搜更深入。當前拔柵賭先登，奪采爭籌為主人。自分一身甘瓦注，不知重賞用黃金。君王笑謂當如此，楚漢雌雄何足齒！莫嗤超距浪輕生，橫草功名須致死。二百年來無英雄，故宮瓦礫吟秋風。一寸山河鬥蠻觸，五千甲士化沙蟲。灌莽微軀亦何有，捉生誤落兒童手。蟻賊穿墉負敗胔，戰骨雖香嗟速朽。涼秋九月長安城，黑鷹指爪愁雙睛。錦韝玉絛競馳逐，頭鵝宴上爭輸贏。鬥鴨欄空舞馬死，開元萬事堪傷心。秘閣圖書遇兵火，廠盒宣窯賤如土。名都百戲少人傳，貴戚千金向誰賭？樂安孫郎好古癖，剔紅填漆收藏得。我來山館見雕盆，蟋蟀秋聲增歎息。嗚呼！漆城蕩蕩空無人，哀切切啼王孫。貧士征夫盡流涕，惜哉不遇飛將軍。

【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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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鵝逢天風，北向驚飛鳴。飛鳴入夜急，側聽彈琴聲。借問彈者誰？云是當年卞玉京。玉京與我南中遇，家近大功坊底路。小院青樓大道邊，對門卻是中山住。中山有女嬌無雙，清眸皓齒垂明榼。曾因內宴直歌舞，坐中瞥見塗鴉黃。問年十六尚未嫁，知音識曲彈清商。歸來女伴洗紅妝，枉將絕技矜平康，如此才足當侯王。萬事倉皇在南渡，大家幾日能枝梧。詔書忽下選蛾眉，細馬輕車不知數。中山好女光徘徊，一時粉黛無人顧。豔色知為天下傳，高門愁被旁人妒。盡道當前黃屋尊，誰知轉盼紅顏誤。南內方看起桂宮，北兵早報臨瓜步。聞道君王走玉驄，犢車不用聘昭容。幸遲身入陳宮裏，卻早名填代籍中。依稀記得祁與阮，同時亦中三宮選。可憐俱未識君王，軍府抄名被驅遣。漫詠臨春《瓊樹篇》，玉顏零落委花鈿。當時錯怨韓擒虎，張孔承恩已十年。但教一日見天子，玉兒甘為東昏死。羊車望幸阿誰知？青塚淒涼竟如此！我向花間拂素琴，一彈三歎為傷心。暗將《別鵠》《離鸞》引，寫入悲風怨雨吟。昨夜城頭吹篳篥，教坊也被傳呼急。碧玉班中怕點留，樂營門外盧家泣。私更裝束出江邊，恰遇丹陽下渚船。剪就黃絁貪入道，攜來綠綺訴嬋娟。此地繇來盛歌舞，子弟三班十番鼓。月明弦索更無聲，山塘寂寞遭兵苦。十年同伴兩三人，沙董朱顏盡黃土。貴戚深閨陌上塵，吾輩漂零何足數！坐客聞言起歎嗟，江山蕭瑟隱悲笳。莫將蔡女邊頭曲，落盡吳王苑裏花。

【南生魯六真圖歌（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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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南生魯，官浙之觀察，命謝彬畫己像而劉復補山水，凡六圖。其一坐方褥，聽兩姬搊箏吹洞簫。其一焚香彈琴，流泉瀉階下，旁一姬聽倦倚石。一會兩少年蹴踘戲，球擲空中勢欲落。一圖書滿床，公左顧笑，有髫而秀者端拱榻前，若受書狀，則公子也。餘二圖：一則畫藤橋橫斷壑中，非人境，公黃冠棕拂，掉首不顧；一則深岩枯木，有頭陀趺坐披布衲，即公也。予為作《六真圖歌》，镵之石上，覽者可以知其志矣。）

明湖夜雨天涯客，握手停杯話疇昔。人生竟作畫圖看，拂卷生綃開數尺。長身玉立於思翁，美人促柱彈春風。一聲兩聲玉簫急，吹落碧桃無數紅。旁有一姝嬌倚扇，聽君手拂《湘妃怨》。抱琴危坐須飄然，知入清徽《廣陵散》。出門逐伴車如風，築球會飲長安中。歸來閉門閑課子，石榻焚香列圖史。我笑此翁何太奇，彈琴蹴踘皆能為。讀書終老豈長策，乘雲果欲鞭龍螭。神仙吾輩盡可學，六博吹笙遊戲作。不信晚年圖作佛，趺坐蒲團貪睡著。丈夫雄心竟若此，世事悠悠何足齒！興來展玩自掀髯，棕拂藤鞋自茲始。劉君水石謝君圖，解衣盤礴工揣摩。平生嗜好經想像，須臾點出雙清盧。置身其間真快樂，聲酒琴書資笑謔。縱然仙佛兩無成，如此溪山良不惡。吾聞宗少文，曾寫尚子平。阮生長嘯逢蘇門，祖孫妙筆多天真。君不見興宗年少香山老，不及丹青似舊人。

【後東皋草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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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家東皋枕山麓，百頃流泉浸花竹。石田書畫數百卷，酷嗜平生手藏錄。隱囊麈尾寄蕭齋，鴻鵠高飛鷹隼猜。白社青山舊居在，黃門北寺捕車來。有詔憐君放君去，重到故鄉棲隱處。短策仍看屋後山，扁舟卻繫門前樹。此時鉤黨雖縱橫，終是君王折檻臣！放逐縱緣當事意，江湖還賴主人恩。一朝龍去辭鄉國，萬里烽煙歸未得。可憐雙戟中丞家，門帖淒涼題賣宅。有子單居持戶難，呼門吏怒索家錢。窮搜廢篋應無計，棄擲城南五尺山。任移花藥鄰家植，未剪松杉僧舍得。漁舟網集習家池，官道人牽到公石。石礎雖留不記亭，槿籬還在半無門。欹橋已斷眠僵柳，醉壁誰扶倚瘦藤。尚有荒祠叢廢棘，豐碑草沒猶堪識。階前田父早歌呼，陌上行人增歎息。我初扶杖過君家，開尊九月逢黃花。秋日溪山好圖畫，石田真跡深谘嗟。傳聞此圖再易主，同時賓客知存幾？又見溪山改舊觀，雕欄碧檻今已矣。搖落深知宋玉愁，衡陽雁斷楚天秋。斜暉有恨家何在，極浦無言水自流。我來草堂何處宿？挑燈夜把長歌續。十年舊事總成悲，再賦閑愁不堪讀。魏寢梁園事已空，杜鵑寂寞怨西風。平泉獨樂荒榛裏，寒雨孤村聽暝鍾。

【汲古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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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晉字子晉，常熟人，家有汲古閣。嘉隆以後藏書家，天下毗陵與琅琊。整齊舊聞收放失，後來好事知誰及。比聞充棟虞山翁，里中又得小毛公。搜求遺逸懸金購，繕寫精能鏤板工。由來斯事推趙宋，歐虞楷法看飛動。集賢院印校讎精，太清樓本裝潢重。損齋手跋為披圖，蘇氏題觀在直廬。館閣百家分四庫，巾箱一幅盡《三都》。本朝儒臣典制作，累代縹緗輸秘閣。徐廣雖編石室書，孝徵好竊《華林略》。兩京太學藏經史，奉詔重修賜金紫。高齋學士費餐錢，故事還如寫黃紙。釋典流傳自洛陽，中官經廠護焚香。諸州各請名山藏，總目難窺內道場。南湖主人為歎息，十年心力恣收拾。史家編輯過神堯，律論流通到羅什。當時海內多風塵，石經馬矢高丘陵。已壞書囊縛作，復驚木冊摧為薪。君家高閣偏無恙，主人留宿傾家釀。醉來燒燭夜攤書，雙眼摩挲覺神王。古人關書借三館，羨君自致五千卷。又云獻書輒拜官，羨君帶索躬耕田。伏生藏壁遭書禁，中郎秘惜矜談進。君獲奇書好示人，雞林巨賈爭摹印。讀書到死苦不足，小學雕蟲置廢簏。君今萬卷盡刊訛，邢家小兒徒碌碌。客來詩酒話生平，家近湖山擁百城。不數當年清閣，亂離蹤跡似雲林。

【東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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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薑如農、如須兄弟作也。漢皇策士天人畢，二月東巡臨碣石。獻賦淩雲魯兩生，家近蓬萊看日出。仲孺召入明光宮，補過拾遺稱侍中。叔子颭軒四方使，一門二妙傾山東。同時里人官侍從，左徒宋玉君王重。就中最數司空賢，三十孤卿需大用。君家兄弟俱承恩，感時危涕長安門。侍中叩閣數強諫，上書對仗彈平津。天顏不懌要人怨，衛尉捉頭捽下殿。中旨傳呼赤棒來，血裹朝衫路人看。愛弟棄官相追從，避兵盡室來江東。本為逐臣溝壑裏，卻因奉母亂離中。三年流落江湖夢，茂陵荒草西風慟。頭顱雖在故人憐，髀肉猶為舊君痛。我來扶杖過山頭，把酒論文遇子由。異地客愁君更遠，中原同調幾人留？司空平昔耽佳句，千首詩成罷官去。戰鼓東來白骨寒，二勞山月魂何處？左氏勳名照汗青，過江忠孝數中丞。孺卿也向龍沙死，柴市何人哭子卿？只君兄弟天涯客，漂零尚是煙霜隔。思歸詩寄廣陵潮，憶弟書來虎丘石。回首風塵涕淚流，故鄉蕭瑟海天秋。田橫島在魚龍冷，欒大城荒草木愁。當日竹宮從萬騎，祀日歌風何意氣。斷碑年月記乾封，柏梁侍從誰承制？魯連蹈海非求名，鴟夷一舸寧逃生！丈夫淪落有時命，豈復悠悠行路心。我亦滄浪釣船繫，明日隨君買山住。

【鴛湖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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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竹亭作。鴛鴦湖畔草粘天，二月春深好放船。柳葉亂飄千尺雨，桃花斜帶一溪煙。煙雨迷離不知處，舊堤卻認門前樹。樹上流鶯三兩聲，十年此地扁舟住。主人愛客錦筵開，水閣風吹笑語來。畫鼓隊催桃葉伎，玉簫聲出《柘枝》台。輕靴窄袖嬌妝束，脆管繁弦競追逐。雲鬟子弟按《霓裳》，雪面參軍舞《鴝鵒》。酒盡移船曲榭西，滿湖燈火醉人歸。朝來別奏新翻曲，更出紅妝向柳堤。歡樂朝朝兼暮暮，七貴三公何足數？十幅蒲帆幾尺風，吹君直上長安路。長安富貴玉驄驕，侍女薰香護早朝。分付南湖舊花柳，好留煙月伴歸橈。那知轉眼浮生夢，蕭蕭日影悲風動。中散彈琴竟未終，山公啟事成何用？東市朝衣一旦休，北邙抔土亦難留。白楊尚作他人樹，紅粉知非舊日樓。烽火名園竄狐兔，畫閣偷窺老兵怒。寧使當時沒縣官，不堪朝市都非故！我來倚棹向湖邊，煙雨台空倍惘然。芳草乍疑歌扇綠，落英錯認舞衣鮮。人生苦樂皆陳跡，年去年來堪痛惜！聞笛休嗟石季倫，銜杯且效陶彭澤。君不見白浪掀天一葉危，收竿還怕轉船遲。世人無限風波苦，輸與江湖釣叟知。

【項黃中家觀萬歲通天法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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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勳名自始興，後人書法擅精能。江東將相傳家在，翰墨風流天下稱。前有琅琊今璟李，項氏由來堪並美。襄毅旗常戰伐高，墨林書畫聲名起。當時海內號收藏，秘閣圖書玉軸裝。近代丹青推董巨，名家毫素重鍾王。鍾王妙跡流傳舊，貞觀在御窮搜購。盡隨萬乘入昭陵，人間一字無遺漏。碑石猶存腕鋒出，風摧雨剝苔文脫。棗木鐫來波礫非，箋麻拓就戈铓失。君家此書何處傳？云是萬歲通天年。則天酷嗜二王法，詔求手跡千金懸。從官方慶拜表進，臣祖羲獻與僧虔。生平行草數十紙，龍蛇盤蹙開天顏。賜官五階帛百匹，仍敕能手雙鉤填。裝成用寶進御府，不知何事流人間。我思羲之負遠略，北伐貽書料強弱。惜哉徒令書畫傳，誓墓功名氣蕭索。江東無事富山水，興來灑筆臨池樂。足知文采賴升平，父子優遊擅家學。只今海內無高門，稽山越水烽煙作。春風掛席由拳城，夜雨君齋話疇昨。嗚呼吾友雅州公，舒毫落紙前人同。一官烏撒沒抔土，萬卷青箱付朔風。少伯湖頭鼙鼓動，尚書第內煙塵空。可憐累代圖書盡，斷楮殘編墨林印。此卷仍逃劫火中，老眼縱橫看筆陣。君真襄毅之子孫，相逢意氣何相親。即看書畫與金石，訪求不屑辭家貧。嗟乎！世間奇物戀故主，留取縹緗傲絕倫。

【蕭史青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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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史青門望明月，碧鸞尾掃銀河闊。好畤池台白草荒，扶風邸舍黃塵沒。當年故後婕妤家，槐市無人噪晚鴉。卻憶沁園公主第，春鶯啼殺上陽花。嗚呼先皇寡兄弟，天家貴主稱同氣。奉車都尉誰最賢，鞏公才地如王濟。被服依然儒者風，讀書妙得公卿譽。大內傾宮嫁樂安，光宗少女宜加意。正值官家從代來，王姬禮數從優異。先是朝廷啟未央，天人寧德降劉郎。道路爭傳長公主，夫婿豪華勢莫當。百兩車來填紫陌，千金榼送出雕房。紅窗小院調鸚鵡，翠館繁箏叫鳳凰。

卷四（詩前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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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律詩（一百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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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泊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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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氣入鳴灘，鉤簾對影看。久遊鄉語失，獨客醉歌難。星淡魚吹火，風高笛倚闌。江南歸自近，盡室寄長安。

【送黃子羽之任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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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羽能詩，以徵辟為新都令。

△襄陽
始見征途亂，十年憂此方。君還思聖主，何意策賢良。楚蜀烽煙接，江山指顧長。只今龐德祖，不復臥襄陽。

△巫峽
高深積氣浮，水石怒相求！勝絕頻宜顧，奇情不易留。蒼涼難久立，浩蕩復誰收。詩思江天好，春雲滿益州。

△成都
魚鳧開國險，花月錦城香。巨石當門觀，奇書刻渺茫。江流人事勝，台榭霸圖荒。萬里滄浪客，題詩問草堂。

△新都
丞相新都後，如今復幾人。先皇重元老，大禮自尊親。舊俗科條古，前賢風尚醇。似君真茂宰，白石水潾潾。

【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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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削懸崖斷，根移怒雨來。洞深山轉伏，石盡海方開。廢寺三盤磴，孤雲五尺台。蒼然飛動意，未肯臥蒿萊。

【玄墓謁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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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衲消群相，孤峰占妙香。經聲清石骨，佛面冷湖光。花落承趺坐，雲歸識講堂。空潭今夜月，鍾鼓祝前王。

【過聞果師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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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影窗中沒，鍾聲樹杪移。簷依懸果近，閣避偃松欹。菜甲春來早，茶槍雨後遲。散齋閑獨往，應與道人期。

【遊西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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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壁猿投栗，荒祠鼠竄藤。鍾寒難出樹，雲靜恰依僧。選勝從吾意，捫危羨客能。生來幾量屐，到此亦何曾。

【送友人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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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照殘秋，聞君事遠遊。客心分暮雨，寒夢入江樓。酒盡孤峰出，詩成眾靄收。一帆灘響急，落日滿黃州。

【送繼起和尚入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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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錫西泠渡，潮聲定後聞。屐侵盤磴雪，衣濕渡江雲。樹向雙崖合，泉經一杖分。石林精舍好，猿鳥慰離群。

【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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蚤涼成偶遊，惜爽憩南樓。棋響鳥聲動，茶煙花氣浮。衫輕人影健，風細客心柔。餘興閑支枕，清光淺夢收。

【五月尋山夜寒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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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衣輕百里，長夏惜登臨。正爾出門夜，忽逢山雨深。聊將鬥酒樂，無作薄寒吟。年少追涼好，難為父母心。

【瑜芬有侍兒明慧從江上歸則言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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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送君別，餘情感侍兒。對人先母意，生小就儂嬉。恃稚偏頻進，含嬌託未知。今來羅帳底，誰解笑微窺？

【讀史雜感十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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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黃星見，園陵紫氣浮。六師屯鵲尾，雙闕表牛頭。鎮靜資安石，艱危仗武侯。新開都護府，宰相領揚州。

△其二
莫定三分計，先求五等封。國中惟指馬，閫外盡從龍。朝事歸諸將，軍輸仰大農。淮南數州地，幕府但歌鍾。

△其三
北寺讒成獄，西園賄拜官。上書休討賊，進爵在迎鑾。相國爭開第，將軍罷築壇。空餘蘇武節，流涕向長安。

△其四
御刀周奉叔，應敕阮佃夫。列戟當關怒，高軒哄道呼。監奴右衛率，小吏執金吾。匍匐車塵下，腰間玉鹿盧。

△其五
聞築新宮就，君王擁麗華。尚言虛內主，廣欲選良家。使者螭頭舫，才人豹尾車。可憐青塚月，已照白門花。

△其六
貴戚張公子，奄人王寶孫。入陪宣室宴，出典羽林屯。狗馬來西苑，俳優侍北門。不時中旨召，著籍並承恩。

△其七
漫說黃龍府，須愁朱雀桁。三軍朝坐甲，十客夜傳觴。王氣矜天塹，邊書棄御床。江州陳戰艦，不肯下潯陽。

△其八
偏師過采石，突騎滿新林。已設牽羊禮，難為刑馬心。孤軍摧韋粲，百戰死王琳。極目蕪城遠，滄江暮雨深。

△其九
耰棘千夫聚，艨衝百里通。白衣搖急槳，青草伏強弓。塢壁推嚴虎，江湖屬管崇。丹陽故鄣郡，山越土人風。

△其十
越絕山河在，征人尚錦袍。乘風竹箭利，狎浪水犀豪。怪石千灘險，疑城百里高。臨江諸將帥，委甲甬東逃。

△其十一
屢檄知難下，全軍壓婺州。國亡誰與守？城壞復能修。喋血雙溪閣，焚家八詠樓。江東子弟恨，伏劍淚長流！

△其十二
聽說無諸國，南陽佳氣來。三軍手詔痛，一相誓師哀。魯衛交難合，黥彭間早開。崆峒遊不返，虛築越王台。

△其十三
再有東甌信，城空戰鼓聞。青山頻見騎，丹穴尚求君。亂水衝村壘，殘兵哭嶺雲。瘡痍逢故老，還說永安軍。

△其十四
計出遊雲夢，雄風羨獨醒。連營巴水白，吹角楚天青。五嶽尊衡嶠，三江阻洞庭。故家多屈宋，應勒《武岡銘》。

△其十五
早設沿江戍，仍添溯水兵。惡灘橫贛石，急浪打湓城。彀騎柴桑督，樓船牛渚營。江南民力盡，辛苦事西征。

△其十六
風雨章江路，山川感廢興。城荒孤鶩遠，潮怒老蛟憑。止水孤臣盡，空坑故鬼增。淒涼餘汗簡，遺事續廬陵。

【溪橋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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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偕子俶兄弟，臨流比屋，異戶同橋，久雨得月，新浴乍涼，輒書數語，以識幽事。）

竹深斜見屋，溪冷不分橋。老樹連書幌，孤村共酒瓢。茶香消積雨，人影話良宵。同入幽棲傳，他年未寂寥。

【再簡子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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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識天下盡，與君兄弟存。異書安廢壁，苦酒潑殘樽。住處欣同里，相依好閉門。亂餘仍老屋，慟哭故朝恩。

【素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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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後道阻無至者，友人培隔年舊本，賦以誌感。）

異地憐培養，孤根怨別離。清心愁欲瘦，獨立畏人知。棄置逾吾分，聲香與物移。名花貪悅己，不改誤芳時。

【感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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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恨離別，失君愁我輕。新知紛項領，久病廢將迎。慘澹隨時輩，艱難愧老成。何時攜鬥酒，涕泣話餘生。

【贈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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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遺音在，江東妙舞傳。舊人推賀老，新曲唱延年。白眼公卿貴，青娥弟子妍。醉中談往事，少小侍平泉。

【兔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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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在音何謇，唇亡口半呿。病同師伯幹，方問仲堪醫。露涿從人誚，銜碑欲語遲。納言親切地，補闕是良規。

【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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軋軋鳴梭急，盈盈涕淚微。懸知新樣錦，不理舊殘機。天漢期還代，河梁事已非。玉箱今夜滿，我獨賦《無衣》。

【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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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事扶風掾，難耕好畤田。老知三尺法，官為五銖錢。築土驚傳箭，呼門避棹船。此身非少壯，休息待何年？

【贈蒼雪若鏡兩師見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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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雲所宿處，清磬出層陰。高座惟斯道，扁舟亦此心。尋秋逢講樹，到海發禪音。月色霜天正，吾師詩思深。

【謝蒼雪贈葉染道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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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羅多寶葉，煎水衲衣黃。不染非真色，拈來有妙香。足趺僧相滿，手綻戒心長。一笠支郎許，安禪向石傍。

【送李友梅還楚寄題其所居愛吾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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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滿潯陽，江程入楚鄉。灘逢黃鵠怒，嶺界白雲長。十里魚蝦市，千頭橘柚莊。歸人貰村酒，仿佛是柴桑。

【黃州杜退之改號蛻斯其音近而義別索詩為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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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志賦秋蟲，孤吟禦遠風。掇皮忘我相，換骨失衰翁。畫以通靈妙，詩因入悟空。少陵更字說，不肯效韓公。

【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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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摘誰能待，離離早滿車。弱藤牽碧蒂，曲項戀黃花。客醉嘗應爽，兒涼枕易斜。齊民編《月令》，瓜瓞重王家。

【豇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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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畦過驟雨，細束小虹霓。錦帶千條結，銀刀一寸齊。貧家隨飯熟，餉客借糕題。五色南山豆，幾成桃李蹊。

【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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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嫌同肉食，味好伴葵羹。辨葉先知種，聞香易識名。碧甜驕綠茹，茜汁亂紅粳。卻怪成都叟，詩篇莧也輕。

【送照如禪師還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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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氣肅群慮，衲衣還故棲。雲生孤杖迥，月出萬山低。乞火青楓寺，疏泉紫芋畦。石床棕拂子，盡說是曹溪。

【初冬月夜過子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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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破林巒，家貧共一灘。門開孤樹直，影逼兩人寒。瀹茗誇陽羨，論詩到建安。亦知談笑久，良夜睡應難。

【園居柬許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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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筍穿茶灶，欹花罨釀房。曝書移畫几，敲筆響琴床。晚食知眠懶，輕衫便酒狂。翛然吾願足，不肯負滄浪。

【晚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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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鋤依岸直，輕槳蕩潮斜。樹脫餘殘葉，風吹亂晚鴉。沙深留豕跡，溪靜響魚叉。乞火村醅至，炊煙起荻花。

【題心函上人方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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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相安禪穩，圓塵覆缽銷。誰知眠丈室，不肯效團焦。石鼎支茶灶，匡床掛癭瓢。一枝方竹杖，夜雨話參寥。

【題敬上人代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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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無住著，就石架孤筇。愛雪編茅整，愁風剪箬工。樹陰休灌叟，蓑雨滴漁翁。要自謀安隱，吾師息此中。

【過南屏訪無生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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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此一公住，偶來聞午鍾。山容參雪嶠，佛火隱雷峰。路細因留竹，雲深好護松。精廬人不到，相對話南宗。

【簡武康薑明府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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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僻誰聞政，如君自不同。放衙山色裏，聽事水聲中。竹稅官橋市，茶商客渚篷。前溪歌舞在，父老習遺風。

△其二

花發訟庭香，松風夾道涼。溪喧因紙貴，邑靜為蠶忙。魚鳥高人政，煙霞仙吏裝。知君趨召日，取石壓歸航。

【曉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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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母妝應早，留花稱小圍。為憐新繡領，故著舊時衣。性急梳難理，衫深力易微。素奩猶未斂，只道侍兒非。

【贈徐子能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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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子聲名早，相聞盡故人。懶餘交太晚，知我話偏真。道在應非病，詩成自不貧。拊髀休歎恨，才得保沉淪。

△其二

未卜林塘隱，還將野興消。鶴聲常入市，樹勢欲侵橋。老病人扶拜，狂吟客見招。知從甫里近，白首共逍遙。

【初春夜坐奇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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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日誰教睡，夜深還擁書。一燈殘酒在，斜月暗窗虛。官退才須減，名高懶不除。梅花侵曉發，早得伴閑居。

【新霽喜孫令修至同步後園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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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來因客興，信步得吾園。雨足山低樹，花開日滿軒。掃林休石磴，緌藥遇泉源。絕壑人聲至，驚棲聽鳥喧。

【送王子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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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以孝廉不仕，後因事避吏，將入都。失意獨焉往，自憐歸計非。無家忘別苦，多難愛書稀。白首投知己，青山負布衣。秋風秣陵道，惆悵素心違。

【遇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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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才追問，相看是故人。亂離何處見，消息苦難真。拭眼驚魂定，銜杯笑語頻。移家就吾住，白首兩遺民。

【偶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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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值翻成訝，如君不易尋。出門因酒癖，謝客為書淫。久坐傾愁抱，高譚遇爽心。明朝風日暇，餘興約登臨。

【座主李太虛師從燕都間道北歸尋以南昌兵變避亂廣陵賦呈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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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間關道，江山故國天。還家蘇武節，浮海管寧船。妻子驚還在，交朋淚泫然。兩京消息斷，離別早經年。

△其二

白鹿藏書洞，青牛采藥翁。買山從五老，避世棄三公。舊德高詞苑，長編續《史通》。十年金馬夢，回首暮雲中。

△其三

愛酒陶元亮，能詩宗少文。桃花忘世事，明月望湘君。山靜聞鼙鼓，江空見陣雲。不知時漢晉，誰起灌將軍？

△其四

浩劫知難問，秋風天地哀。神宮一柱火，仙灶五丁雷。


卷五（詩前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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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詩（五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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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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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籬茅舍掩蒼苔，乞竹分花手自栽。不好詣人貪客過，慣遲作答愛書來。閑窗聽雨攤詩卷，獨樹看雲上嘯台。桑落酒香盧橘美，釣船斜繫草堂開。

【懷楊機部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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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遷吏獨從征，人道戎旃譴責輕。諸將自承中尉令，孤臣誰給羽林兵？憂深平勃軍南北，疏訟甘陳誼死生。猶有內讒君不顧，亦知無語學公卿？

【送黃石齋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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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學能先天下憂，東西國計在登樓。十年流涕孤臣事，一夜秋風病客舟；地近詩書防黨禁，山高星漢動邊愁。匡廬講室雲封處，莫問長江日夜流。

【送左子直子忠兄弟還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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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家先德重西京，別我臨江涕淚橫。趙氏有孤仍世族，衛公無諡在諸卿。看碑太學傷鉤黨，置酒新亭望息兵。莫歎祀宮豺虎跡，浮丘山下草初生。

【聖駕閱城恭遇口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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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陌天閑獅子花，春風吹角畫輪車。雲開羽葆三千仗，日出樓台十萬家。天子玉弓穿塞雁，黃門金彈落宮鴉。北軍不用歸都尉，閱武堂前是正衙。

【登梁王吹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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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台雅吹列仙聞，客散梁園只夕曛。天子旌旗憐少帝，諸王兵甲屬將軍。兩河詞賦淩寒雪，千騎歌鍾入暮雲。我亦倦遊稱病免，洛陽西去不逢君。

【過朱仙鎮謁武穆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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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保功名絳節遙，山川遺恨未能消。故京陵樹猶西向，南渡江聲自北朝。父子十年摧勁敵，士民三鎮痛天驕。嗟君此地營軍險，祠廟丹青空寂寥！

【送楊鳧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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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江湖逐客船，亂離兄弟夕陽邊。蕪城是處逢寒食，苦葉如人渡汶川。回首風塵生杞棘，傷心矰蠙在鷹鸇。曾經召見多封事，一病猶緣明主憐。

【白門遇北來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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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滿目石城頭，樽酒相看話客愁。庾信有書談北土，杜林無恙問西州。恩深故國頻回首，詔到中原盡涕流！江左即今歌舞盛，寢園蕭瑟薊門秋。

【甲申十月南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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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師長奉翠華歡，王氣東南自鬱盤。起殿榜還標太極，御船名亦號長安。湖吞鐵鎖三山動，旗繞金莖萬馬看。開府揚州真漢相，軍書十道取材官。

【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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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聞羽檄移青海，是處山川困白登。征北功惟修塢壁，防秋策在打河冰；風沙刁斗三千帳，雨雪荊榛十四陵。回首神州漫流涕，酹杯江水話中興。

【感楊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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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槨山頭好結鄰，壽陽妝束紫綸巾。子雲二姓慚梅尉，虢國同心泣采蘋。露冷玉盤傷碩果，風來珠實墮芳茵。杜鵑啼就楊修恨，碧血離離向故人。

【王煙客招往西田同黃二攝六王大子彥及家舅氏朱昭芑李爾公賓侯兄弟賞菊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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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秋風物令公香，三徑滋培處士莊。花似賜緋兼賜紫，人曾衣白對衣黃。未堪醉酒師彭澤，欲借餐英問首陽。轉眼東籬有何意，莊嚴金色是空王。

△其二
不扶自直疏還密，已折仍開瘦更妍。最愛蕭齋臨素壁，好因高燭耀華鈿。坐來豔質同杯泛，老去孤根僅瓦全。苦向鄰家怨移植，寄人籬下受人憐。

【和王太常西田雜興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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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臥溪雲相見稀，繫船枯柳叩斜扉。橋通小市魚蝦賤，水繞孤村煙火微。到處琴書攜自近，驟來賓客看人圍。畫將松雪《花溪》卷，補入西田老衲衣。

△其二
積暑空庭鳥雀稀，泉聲入竹冷岩扉。芒鞋藤杖將迎少，蟹舍魚莊生事微。病酒客攜茶荈到，罷棋人簇畫圖圍。日斜清簟追涼好，移榻梧陰見解衣。

△其三
苦竹黃蘆宿火稀，渡頭人歇望歸扉。偶添小閣林巒秀，漸見歸帆煙靄微。蔬圃草深鳧雁亂，水亭橋沒芰荷圍。夜涼卷幔深更話，已禦秋來白袷衣。

△其四
竹塢花潭過客稀，灌畦才罷掩松扉。道人石上支頤久，漁父磯頭欸乃微。潮沒秋田孤鶩遠，閣含山雨斷虹圍。亭皋木落黃州夢，江海翩躚一羽衣。

△其五
亂後歸來桑柘稀，牽船補屋就柴扉。游魚自見江湖闊，野雀何知身體微。聽說詩書田父喜，偶譚城市醉人圍。昨朝換去機頭布，已見新縫短後衣。

△其六
勝情今日似君稀，鷺立灘頭隱釣扉。屋置茶寮圖陸羽，軒開畫壁祀探微。蕭齋散帙知耽癖，高座談經早解圍。手植松枝當麈尾，雲林居士水田衣。

△其七
相逢道舊故交稀，偶過鄰翁話掩扉。陶氏先疇思士行，謝家遺緒羨弘微。城中賜第書千卷，祠下豐碑柳十圍。今日亂離牢落甚，秋風禾黍淚沾衣。

△其八
春曉台前春思稀，故園蘿薜繞山扉。僮耕十畝桑麻熟，僧住一龕鍾磬微。題就詩篇才滿壁，種來松栝已成圍。而今卻向西田老，換石栽花典敝衣。

【贈王子彥五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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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登車侈壯遊，軟塵京雒紫驊騮。《九成宮》體銀鉤就，萬卷樓居玉軸收。縱解摴蒲非漫戲，即看哺叕亦風流。筍輿芒皞春山路，故舊相逢總白頭。

△其二

舊業城西二頃田，著書聞已續長編。兩賢門第知應補，十上才名只自憐。投老漫裁居士服，畏人還趁孝廉船。只因梅信歸來晚，手植松枝暗記年。

△其三

懶將身世近浮名，殘客由來厭送迎。獨處意非關水石，逢人口不識杯鐺。衣舀蘊藉多風貌，硯几清嚴見性情。子弟皆賢賓從好，似君才勿愧平生。

△其四

雖云文籍與《儒林》，《獨行》居然擅古今。五簋留賓高士約，百金投客故人心。尊彝布列圖書貴，花木蕭疏池館深。晚向鹿門思采藥，漢濱漁父共浮沉。

【薑如須從越中寄詩次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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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江湖魯兩生，亂離牢落暮雲平。秦餘祀日刊黃縣，《越絕》編年紀赤城。南菊逢人懷故國，西窗聽雨話陪京。不堪兄弟頻回首，落木蕭蕭非世情。

【言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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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留蹤跡住塵寰，學道無成且閉關。只為魯連寧蹈海，誰云介子不焚山。枯桐半死心還直，斷石經移蘚自斑。欲就君平問消息，風波幾得釣船還？

【周五子俶讀書愛客白擲劇飲又善音律好方伎為此詩以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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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隱先生賦索居，比來詩酒復何如？馬融絳帳仍吹笛，劉向黃金止讀書。窮賴文章供飲博，興因賓客賣田廬。莫臨廣武頻長歎，醉後疏狂病未除。

【同許九日顧伊人洞庭山館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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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閣登臨意渺然，蘆花蕭瑟五湖天。雲深古洞藏書卷，木落空山奏管弦。魚市有租堪載酒，橘官無俸且高眠。莫愁一夜西窗雨，笠澤煙波好放船。

【過甫里謁願公因遇雲門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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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湖百頃寺門橋，梵唱魚龍影動搖。三要宗風標漢月，四明春雪送江潮。高原落木天邊斷，獨夜寒鍾句裏銷。布襪青鞋故山去，扁舟蘆荻冷蕭蕭。

【代具師答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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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言將絕在江南，一杖穿雲過石龕。早得此賢開講席，便圖作佛住精藍。松枝豎義無人會，貝葉翻經好共參。麈尾執來三十載，相逢誰似使君談？

【與友人談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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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侍驪山清道塵，六師講武小平津。雲旄大纛星辰動，天策中權虎豹陳。一自羽書飛紫塞，長教鉦鼓恨黃巾。孤臣流涕青門外，徒使田橫客笑人。

【追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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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索響空幃，酒醒更殘淚滿衣。辛苦共嘗偏早去，亂離知否得同歸。君親有愧吾還在，生死無端事總非。最是傷心看稚女，一窗燈火照鳴機。

【見人作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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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道溪翁禮數寬，頹然脫幘任衰殘。花枝莫上山公帽，竹籜知非劉氏冠。顧我科頭施屋好，對人狂笑絕纓難。即今自有遺風在，遼海還家管幼安。

【謁范少伯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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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明寺中，有「陶朱公里」四字石碑。）

艤棹滄江學釣魚，五湖何必計然書。山川禹穴思文種，烽火蘇台吊伍胥。浪擲紅顏終是恨，拜辭烏喙待何如？卻嗟愛子猶難免，霸越平吳事總虛。

【題登封兩烈婦井梧遺恨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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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太僕孫婦楊氏、牛氏。）

少室山頭二女峰，斷猿哀雁暮雲重。早題蘚石留貞史，卻寫椒漿事禮宗。恨血千年埋慘淡，寒泉三尺照從容。碧梧夜落秋階冷，環佩歸來聽曉鍾。

【鴛湖感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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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曾過吳來之竹亭湖墅，出家樂張飲，後來之以事見法，重遊感賦此詩。）

落日晴湖放楫回，故人曾此共登台。風流頓盡溪山改，富貴何常簫管哀。燕去妓堂荒蔓合，雨侵鈴閣野棠開。停橈卻望煙深處，記得當年載酒來。

【武林謁同門張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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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人，官糧儲觀察。湖山曉日鳴笳吹，楊柳春風駐羽幢。）

二室才名官萬石，兩河財賦導三江。舊時笑我連珠勒，多難逢君倒玉缸。十載弟兄無限意，夜深聽雨話西窗。

【登數峰閣禮浙中死事六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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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寶倪公、茗柯淩公、巢軒周公、四名施公、磊齋吳公、賓日陳公。）

四山風急萬松秋，遺廟西泠枕碧流。故國衣冠懷舊友，孤忠日月表層樓。赤虹劍血埋燕市，白馬銀濤走越州。盛事若修陪祀典，漢家園寢在昭丘。

【見伐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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鐮斧行人半在腰，蒼皮素節委山椒。鬼神無語空祠廢，鸛雀還歸故壘搖。深愧百年多雨露，須知千尺本雲霄。莫矜小草偏生意，烈火平原總寂寥。

【陳青雷以半圃索題走筆戲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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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茅屋半床書，半賦閑遊半索居。領略溪山應不盡，平分風月復何如？黠癡互有才忘世，廉讓中間好結廬。自是圖全非易事，與君隨意狎樵漁。

【西泠閨詠四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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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城卞君者，係出田居，隱偕蠶室。岩子著《同聲》之賦，玄文詠《嬌女》之篇。辭旨幽閑，才情明慧，寫柔思於卻扇，選麗句以當窗，足使蘇蕙扶輪、左芬失步矣。故里秦淮，早駕木蘭之楫；僑居明聖，重來油壁之車。風景依然，湖山非故。趙明誠《金石》之錄，卷軸亡存；蔡中郎齏臼之詞，紙筆猶在。予覽其篇什，擷彼風華，體寄七言，詩成四律。愧非劉柳，聞《白雪》之歌；謬學徐陵，敘《玉台》之詠已爾。）

落日輕風雁影斜，蜀箋書字報秦嘉。絳紗弟子稱都講，碧玉才人本內家。神女新詞填杜若，如來半偈繡蓮花。妝成小閣薰香坐，不向城南斗鈿車。

△其二

晴樓初日照芙蕖，姑射仙人賦《子虛》。紫府高閑詩博士，青山遺逸女尚書。賣珠補屋花應滿，刻燭成篇錦不如。自寫雒神題小像，一簾秋水鏡湖居。

△其三

五銖衣怯鳳凰雛，珠玉為心冰雪膚。綠皞侍兒春祓禊，紅牙小妹夜摴蒲。瓊窗日暖《櫻桃賦》，粉箑風輕《蛺蝶圖》。頻斂翠蛾人不識，自將書劄問麻姑。

△其四

石城楊柳碧城鸞，謝女詩篇張女彈。鸚鵡歌調銀管細，琅玕字刻玉釵寒。雙聲宛轉連珠格，八體濃纖倒薤看。閑整筆床攤素卷，棠梨花發倚闌干。

【海市四首次張石平觀察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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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太乙祀東萊，不信蓬瀛此地開。虹跨斷崖通羽蓋，魚吞倒景出樓台。碧城煙合青蔥樹，赤岸霞蒸絳雪堆。聞道秦皇近南幸，舳艫千里射蛟回。

△其二

灝氣空蒙萬象來，非煙非霧化人裁。仙家囷為休糧閉，河伯宮因娶婦開。金馬衣冠蒼水使，石鯨風雨濯龍台。鑿空博望頻回首，天漢乘槎未易才。

△其三

東南天地望中收，神鬼蒼茫百尺樓。秦畤長松移絕島，梁園修竹隱滄洲。雲如車蓋旌旗繞，峰近香爐煙靄浮。卻笑燕齊迂怪士，只知碣石有丹丘。

△其四

激浪崩雲壓五湖，天風吹斷海城孤。千門聽擊馮夷鼓，六博看投玉女壺。蒲類草荒春徙帳，滄溟月冷夜探珠。誰知曼衍魚龍戲，翠蓋金支滿具區。

【別丁飛濤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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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君詩卷過扁舟，置酒離亭感舊遊。三陸雲間空想像，二丁鄴下自風流。湖山意氣歸詞苑，兄弟文章入選樓。為道故人相送遠，藕花蕭瑟野塘秋。

【贈馮子淵總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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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專閫擁旌旄，雕鶚秋風賜錦袍。十二銀箏歌芍藥，三千練甲醉葡萄。若耶溪劍凝寒水，秦望樓船壓怒濤。自是相門雙戟重，野王父子行能高。

【丁亥之秋王煙客招予西田賞菊逾月蒼雪師亦至今年予既臥病同遊者多以事阻追敘舊約為之慨然因賦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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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白霜高九月天，匡床臥疾憶西田。黃雞紫蟹堪攜酒，紅樹青山好放船。粳稻將登農父喜，茱萸遍插故人憐。舊遊多病難重省，記別蒼公又二年。

【友人齋設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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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北溪南樹影斜，主人留客醉黃花。水溲非用淘槐葉，蜜餌寧關煮蕨芽。閣老膏環常對酒，征君寒具好烹茶。《食經》二事皆堪注，休說公羊賣餅家。

卷六（詩前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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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詩（七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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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元旦試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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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丑除夕，夢杏花盛開，桃李數株，次第欲放。予登小閣，臨曲池，有人索杏花詩，仿佛禁中應制。醒來追思陳事，去予登第之歲已二十年矣。）

二十年前供奉官，而今白髮老江幹。青樽酒盡貪孤夢，紅杏花開滿禁闌。西苑樓台遺事在，北門詞賦舊遊難。高涼橋畔春如許，贏得兒童走馬看。

【穆大苑先臥病桐廬初歸喜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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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下趁歸風，客病孤舟夜雨中。千里故園惟舊友，十年同學半衰翁。藥爐愧我形容槁，腹尺輸君飲啖工。卻向清秋共消損，一樽無恙笑顏紅。

【贈李莪居御史（時督學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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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條山色絳帷開，宛雒春風桃杏栽。地近石經緣虎觀，家傳漆卷本蘭台。花飛驛路生徒滿，潮落江城鍾磬來。置酒一帆黃浦月，登臨早訪陸機才。

【贈陸孟鳧七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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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蘆花霜滿林，江湖蕭瑟鬢毛侵。書生藤峽功名薄，漁父桃源歲月深。入市蹇驢晨賣藥，閉門殘酒夜橫琴。舊遊烽火天涯夢，銅鼓山高急暮砧。

△其二

講授山泉繞戶庭，苧翁無事為中泠。偶支鶴俸分魚俸，閑點《茶經》補《水經》。千里程鄉浮大白，一官勾漏養空青。歸來松菊荒涼甚，買得雙峰縛草亭。

【贈申少司農青門六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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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門三戟勝通侯，兄弟衣冠盡貴遊。白下高名推謝朓，黃初耆德重楊彪。千山極目風塵暗，一老狂歌天地秋。還憶淮淝開制府，江聲吹角古揚州。

△其二

脫卻朝衫上釣船，餘生投老白雲邊。買山向乞分司俸，餉客還存博士錢。世事煙霞娛晚歲，黨人名字付殘編。扁舟百斛烏程酒，散髮江湖只醉眠。

【宴孫孝若山樓賦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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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章喬木俯晴川，高閣登臨雨後天。明月笙歌紅燭院，春山書畫綠楊船。郗超好客真名士，蘇晉翻經正少年。最是風流揮玉麈，煙霞勝處著神仙。

【琴河感舊四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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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霜信，放棹琴河。忽聞秦淮卞生賽賽，到自白下。適逢紅葉，余因客座，偶話舊遊，主人命犢車以迎來，持羽觴而待至。停驂初報，傳語更衣，已託病痁，遷延不出。知其憔悴自傷，亦將委身於人矣。予本恨人，傷心往事。江頭燕子，舊壘都非；山上蘼蕪，故人安在？久絕鉛華之夢，況當搖落之辰。相遇則惟看楊柳，我亦何堪；為別已屢見櫻桃，君還未嫁。聽琵琶而不響，隔團扇以猶憐，能無杜秋之感、江州之泣也！漫賦四章，以誌其事。）

白門楊柳好藏鴉，誰道扁舟蕩槳斜。金屋雲深吾谷樹，玉杯春暖尚湖花。見來學避低團扇，近處疑嗔響鈿車。卻悔石城吹笛夜，青驄容易別盧家。

△其二

油壁迎來是舊遊，尊前不出背花愁。緣知薄幸逢應恨，恰便多情喚卻羞。故向閑人偷玉箸，浪傳好語到銀鉤。五陵年少催歸去，隔斷紅牆十二樓。

△其三

休將消息恨層城，猶有羅敷未嫁情。車過卷簾勞悵望，夢來攜袖費逢迎。青山憔悴卿憐我，紅粉飄零我憶卿。記得橫塘秋夜好，玉釵恩重是前生。

△其四

長向東風問畫蘭，玉人微歎倚闌干。乍拋錦瑟描難就，小疊瓊箋墨未乾。弱葉懶舒添午倦，嫩芽嬌染怯春寒。書成粉箑憑誰寄，多恐蕭郎不忍看。

【贈糧儲道步公（乾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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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湘家世擁旌旄，策馬西來劍佩高。華嶽風雲開間氣，乾陵草木壯神皋。山公盡職封章切，蕭相憂時饋運勞。青史通侯餘事在，江南重見舊人豪。

【辛卯元旦試筆（除夕再夢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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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車馬盛長安，仙仗傳籌曙色寒。禁苑名花開萬樹，上林奇果賜千官。春風紫燕低飛入，曉日青驄緩轡看。舊事已非還入夢，畫圖金粉碧闌干。

【雜感二十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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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朝廷罷上都，中原民困尚難蘇。雪深六月天圍塞，雨漲千村地入湖。瀚海波濤飛戰艦，禁城宮闕起浮圖。關山到處愁征調，願賜三軍所過租。

△其二
簫鼓中流進奉船，司空停索導行錢。八蠶名繭盤花就，千䌰奇文舞鳳旋。褲褶射雕沙磧塞，筐箱市馬玉門邊。秋風砧杵催刀尺，江左無衣已七年。

△其三
旌旗日落起征鴻，蘆管淒涼雜部中。鳷鵲廢宮南內月，麒麟枯塚北邙風。金縢兄弟山河固，玉几君臣笑語空。回首蹛林秋祭遠，枉拋心力度江東。

△其四
射柳山頭制皂雕，便門斜直禁城遙。畏吾文字翻唐史，百濟衣冠奉漢朝；西罽織鞍都護馬，北珠裝帽侍中貂。只今理學追姚許，耆舊中原未寂寥。

△其五
居庸千尺薊門低，八部雲屯散馬蹄。日表土中通極北，河源天上接安西。金城將吏耕黃犢，玉壘山川祭碧雞。世會適逢須粉飾，十年辛苦厭征鼙。

△其六
萬山中斷一關分，絕塞東來鸛鵲群。少婦燕脂人似月，通侯鞍馬客如雲。玉河煙柳樓頭見，鐵嶺風霜笛裏聞。劉杜至今悲轉戰，城南誰賽鄧將軍？

△其七
天水將軍被錦衣，中原當日羽書飛。花門報國終留恨，石窌酬功事已非。銅馬只今翻仗節，玉關何事更重圍？可憐西海城頭月，玄菟征人戍不歸。

△其八
故京原廟倚諸峰，走馬驚聞享殿鍾。豈謂盡驅昭應鹿，到來還問灞陵松。十家塚戶除官道，百歲村翁識御容。記得奉天門獻捷，亦將恩禮待和龍。

△其九
湘山木落楚江流，塢壁風高蘆管愁。東府一軍當夏口，南人五道出壺頭。鐵犀黑水樓船夜，銅鼓丹崖戰馬秋。西上祖生仍誓楫，路旁還指舊通侯。

△其十
十載間關歷苦辛，汨羅風雨泣孤臣。王孫去國餘三戶，公子從亡止五人。報主有心爭赤壁，借兵無力聽黃巾。誰知招屈亭前水，卻是當時白馬津。

△其十一
極目風塵哭杜鵑，越王台畔草芊芊。時危文士皆成將，事去孤臣且學仙。銅柱漫標空到海，珠崖難棄已無天。黔公帶礪丹書在，兵甲縱橫滿麓川。

△其十二
柏梁高宴會群公，擊柱橫刀禁殿中。豐沛功名雄薊北，燕齊賓客亂關東。五王歸政推恩厚，八使分符報命同。垂老幸聞親治詔，太平時節願年豐。

△其十三
中丞杖節換征袍，馬槊邊州意氣高。門下爪牙京兆掾，帳前心膂杜陵豪。里魁投缿充書佐，家將探丸拜賊曹。司隸皂囊彈治急，悔將文墨誤弓刀。

△其十四
法從千官對直廬，殿中誰是夏無且。議添常侍司宮尉，詔設期門護屬車。沙苑草荒秋射兔，灤河花發曉觀魚。三邊望幸多封事，不見相如《諫獵書》。

△其十五
富良江上指雙旌，報道中原到陸生。猶有將軍居善闡，誰云相國走占城？黃龍誓在應輸貢，白象營開任請兵。南服祖宗威德重，王師三下遣西平。

△其十六
急峽天風卷怒濤，穿雲棧石度秋毫。雞豚絕壁人煙少，珠玉空江鬼哭高。縱火千村驅草木，齎糧百日棄弓刀。綿州卻報傳烽緊，峒戶溪丁轉戰勞。

△其十七
禪智庵頭感廢興，前知今有佛圖澄。雕弓裂地看諸將，蠅拂談時聽老僧。定後江聲消白骨，靜中劫火指寒燈。陰風夜半揚州月，相國魂歸哭孝陵。

△其十八
武安席上見雙鬟，血淚青娥陷賊還。只為君親來故國，不因女子下雄關。取兵遼海哥舒翰，得婦江南謝阿蠻。快馬健兒無限恨，天教紅粉定燕山。

△其十九
蓬萊閣上海雲黃，用火神機壁壘荒。本為流人營碣石，豈知援卒起蕭牆。戈船舊恨東征將，牙纛新封右地王。辛苦中丞西市骨，空將熱血灑扶桑。

△其二十
雁門西去塞雲愁，苜蓿千群散紫騮。築館柔然非戚裏，置亭張掖豈鴻溝？先機拒戶須防虎，故智蹊田恐奪牛。都護莫誇勤遠略，龍堆吹雪滿并州。

△其二十一
（為稼軒）萬里從王擁節旄，通侯青史姓名高。禁垣遺直看封事，絕徼孤忠誓佩刀。元祐黨碑藏北寺，辟疆山墅記東皋。歸來耕石堂前夢，書畫平生結聚勞。

【鄧元昭奉使江右相遇吳門卻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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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湖春草隱征笳，畫舫圖書泊晚沙。人謂相如初奉使，客傳高密且還家。黑貂對雪潯陽樹，綠酒看山茂苑花。回去石渠應賜馬，玉河從獵雁飛斜。

【題鴛湖閨詠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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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州螺黛點新妝，小拂烏絲字幾行。粉本留香泥蛺蝶，錦囊添線繡鴛鴦。秋風搗素描長卷，春日鳴箏制短章。江夏只今標藝苑，無雙才子掃眉娘。

△其二

休言金屋貯神仙，獨掩羅裙淚泫然。栗裏縱無歸隱計，鹿門猶有賣文錢。女兒浦口堪同住，新婦磯頭擬種田。夫婿長楊須執戟，不知世有杜樊川。

△其三

絳雲樓閣敞空虛，女伴相依共索居。學士每傳青鳥使，蕭娘同步紫鸞車。新詞《折柳》還應就，舊事焚魚總不如。記向馬融譚漢史，江南淪落老尚書。

△其四

誰吟紈扇繼詞壇，白下相逢吳彩鸞。才比左芬年更少，婿求韓重遇應難。玉顏屢見鶯花度，翠袖須愁煙雨寒。往事只看予薄命，致書知己到長干。

【補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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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辰上巳，蔣亭彥、篆鴻、陸我謀於鴛湖禊飲，余後三日始至，同集有道開師、朱子容、沈孟陽，征詩以補禊事，余分得知字。）

春風好景定昆池，散誕天涯卻誤期。溱洧漫搴芳杜晚，雒濱須泛羽觴遲。右軍此會仍堪記，白傅重遊共阿誰？故事禊堂看賜柳，年來無復侍臣知。

【過朱買臣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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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興東塔雷音閣後，即廣福講院。）

翁子窮經自不貧，會稽連守拜為真。是非難免三長史，富貴徒誇一婦人。小吏張湯看踞傲，故交莊助歎沉淪。行年五十功名晚，何似空山長負薪。

【題朱子葵鶴洲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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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業堂成綠野邊，養雛丹頂已千年。仙人收箭雲歸浦，道士開籠月滿天。竹下縞衣三徑石，雪中清唳五湖田。裴翁舊宅松陰在，不數孤山夜放船。

【題孫銘常畫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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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將尺幅寫瀟湘，窮谷無人吹氣香。斜筆點芽依蘚石，雙鉤分葉傍騑絺。謝家樹好臨芳砌，鄭女花堪照洞房。我欲援琴歌九畹，江潭搖落起微霜。

【送林衡者歸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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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關山樹影圓，送君吹笛柳陰船。征途鵜釭愁中雨，故國桄榔夢裏天。夾漈草荒書滿屋，連江人去雁飛田。無諸台上休南望，海色秋風又一年。

【送文學博以蒼公招同住中峰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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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皆雲南人）

西風驅雁暮雲哀，頭白衝寒到講台。莫問鄉關應路斷，偶傳消息又東來。一峰對月茅庵在，二老論心石壁開。揀取梅花枝上信，明朝移向故園栽。

【雪夜苑先齋中飲博達旦二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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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杖衝泥逐少年，解衣箕踞酒壚邊。愁燒絳蠟消千卷，愛把青樽擲萬錢。痛飲不甘辭久病，狂呼卻笑勝高眠。丈夫失意須潦倒，劇孟平生絕可憐。

【雪夜苑先齋中飲博達旦二首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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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縱博且開顏，興極歡呼不肯還。別緒幾年當此夜，狂名明日滿人間。松窗燭影花前酒，草閣雞聲雪裏山。殘臘豈妨吾作樂，盡教遊戲一生閑。

【癸巳春日禊飲社集虎丘即事四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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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絲絲逼禁煙，筆床書卷五湖船。青溪勝集仍遺老，白合高談盡少年。笱屐鶯花看士女，羽觴冠蓋會神仙。茂先往事風流在，重過蘭亭意惘然。

【癸巳春日禊飲社集虎丘即事四首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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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台家世本貽謀，高會南皮話昔遊。執友淪亡驚歲月，諸郎才調擅風流。十年故國傷青史，四海新知笑白頭！修禊只今添俯仰，北風杯酒酹營丘。

【癸巳春日禊飲社集虎丘即事四首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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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友扁舟掛席輕，梨花吹雨五茸城。文章興廢關時代，兄弟飄零為甲兵。茂苑聽鶯春社飲，華亭聞鶴故園情。眾中誰識陳驚座，顧陸相看是老成。

【癸巳春日禊飲社集虎丘即事四首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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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帷當日重長楊，都講還開舊草堂。少弟詩篇標赤幟，故人才筆繼青箱。抽毫共集梁園制，布席爭飛曲水觴。近得廬陵書信否？寄懷子美在滄浪。

【投贈督府馬公二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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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波家世本專征，畫角油幢細柳營。上相始興開北府，通侯高密鎮西京。江山傳箭旌旗色，賓客圍棋劍履聲。勞苦潯陽新駐節，舳艫今喜下湓城。

【投贈督府馬公二首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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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重到石城頭，細雨孤帆載客愁。累檄久應趨幕府，扁舟今始識君侯。青山舊業安常稅，白髮衰親畏遠遊。慚愧推賢蕭相國，邵平只合守瓜丘。

【自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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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盡平生是一官，棄家容易變名難。松筠敢厭風霜苦，魚鳥猶思天地寬。鼓枻有心逃甫里，推車何事出長干。旁人休笑陶弘景，神武當年早掛冠。

【登上方橋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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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時新修，極雄壯，望見天壇，崩圮盡矣。

石梁天際偃長壕，勢壓魚龍敢遁逃。壯麗氣開浮廣術，虛無根削插崩濤。秋騰萬馬鞭稍整，日出千軍挽餉勞。回首泰壇鍾磬遠，江流空繞斷垣高。

【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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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氣銷沉石子岡，放鷹調馬蔣陵傍。金棺移塔思原廟，玉匣藏衣記奉常。楊柳重栽馳道改，櫻桃莫薦寢園荒。聖公沒後無壞土，姑孰江聲空夕陽。

【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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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勝當年百戰收，子孫容易失神州。金川事去家還在，《玉樹》歌殘恨怎休。徐鄧功勳誰甲第？方黃骸骨總荒丘。可憐一片秦淮月，曾照降幡出石頭！

【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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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曾垂講院陰，後湖煙雨記登臨。桓榮空有窮經志，伏挺徒增感遇心。四庫圖書勞訪問，六堂弦管聽銷沉。白頭博士重來到，極目蕭條淚滿襟。

【觀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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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日觀雲倚碧空，一朝零落黍離同。昔聞石鼓移天上，今見銅壺沒地中。黃道只看標北極，赤烏還復紀東風。郭公枉自師《周髀》，千尺荒台等廢宮。

【雞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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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寺接講台基，扶杖重遊涕淚垂。學舍有人鋤野菜，僧寮無主長棠梨。雷何舊席今安在？支許同參更阿誰？

卷七（詩前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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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排律（五首。聯句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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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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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壑亂煙霜，浮圖別渺茫。江山連楚蜀，鍾磬怨齊梁。原廟寒泉裏，園陵秋草傍。雁低連雨色，鷺遠入湖光。戲馬長干里，歸人石子岡。舟車走聲利，衣食負耕桑。欲問淮南信，砧聲繞夕陽。

【海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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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依牆壁，其如羅網偏。文身疑蝌篆，長髻學螺旋。局足蟠根固，容頭掩的圓。但能防尾擊，誰敢陷中堅。氣及先聲取，髀存裏肉捐。空虛寧棄擲，辛苦是連蜷。處世遭多口，浮生誤一鮮。白鹽看雨後，紅釀向花邊。入穴鉤難致，呼門慘不前。回腸縈鎖甲，髕腳怨刀錢。海粟蝸廬滿，蟲書蜃市懸。知君《爾雅》熟，為譯《小言》篇。

【麥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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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令》初嘗麥，《豳風》小索袴。繭絲供歲早，芒刺用心勞。舊穀憂蛾賊，先農攝馬曹。三眠收滯穗，五色薦溪毛。簇箔同丘坻，繰車借桔槔。筐分南陌采，縷細北宮繅。奉種筼鳴降，輸魁蟹績高。仙翁蜂化飯，醉士蟻簹糟。桑蠋僵應化，冰蛆臥未逃。婦驚將絡緯，客咽半蠐螬。纖手揉幹祇，春綿滑冷淘。非關蟲食稼，恰並鳥含桃。

【思陵長公主輓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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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主徽音美，前朝典命光。鴻名垂遠近，哀誄著興亡。托體皇枝貴，承休聖善祥。母儀惟謹肅，家法在矜莊。上苑穠桃李，瑤池小鳳凰。鸞音青繡屜，魚笏皂羅囊。沉燎熏爐細，流蘇寶蓋香。禊期陪祓水，繭館助條桑。綠綟芃蘭佩，紅螭薤葉璋。錫封需大國，喚仗及回廊。受冊威儀定，傳烽羽檄忙。司輿停鹵簿，掌瑞徹珩璜。婺宿明河澹，薇垣太白芒。至尊憂咄吒，仁壽涕彷徨。酈邑年方幼，瓊華齒正芳。艱難愁付托，顛沛懼參商。文葆憐還戲，勝衣泣未遑。從容谘傅母，倥急詢貂璫。傳箭聞嚴鼓，投簽見拊床。內人縫使甲，中旨票支糧。使者填平朔，將軍帶護羌。寧無一矢救，足慰兩宮望？盜賊狐篝火，關山蟻潰防。逍遙師逗撓，奔突寇披猖。牙纛看吹折，梯衝舞莫當。妖氛纏象闕，殺氣滿陳倉。天道真蒙昧，君心顧慨慷。割慈全國體，處變重宗潢。胄子除華紱，家丞具急裝。敕須離禁闥，手為換衣裳。社稷仇宜報，君親語勿忘。遇人專退讓，慎己舊行藏。國母摩笄刺，宮娥掩袂傷。他年標信史，同日見高皇。元主甘從殉，君王入未央。抽刀淩左闔，申脰就干將。啑血彤闈地，橫屍紫籞汪。絕吭蘇又咽，瞑睫倦微揚。裹褥移私第，沾胸進勺漿。誓肌封斷骨，茹戚吮殘創。死早隨諸妹，生猶望二王。股肱羞魏相，肺腑恨周昌。賊遁仍函谷，兵來豈建康。六軍剺面慟，四海遏音喪。故國新原廟，群臣舊奉常。賵圭陳厭翟，題湊載轀京。隧逼賢妃塚，山疑望子岡。銜哀存父老，主祭失元良。訣絕均壞土，飄零各異方。衣冠羸博葬，風雨鶺鴒行。浩劫歸空壤，浮生寄渺茫。玉真圖下發，申伯勸承筐。沅浦餘堯女，營丘止孟薑。君臣今世代，甥舅即蒸嘗。湯沐鄉亭秩，家門殿省郎。淒涼脂粉磑，零落綺羅箱。宅枕平津巷，街通少府牆。晝閑偕妯娌，曉坐向姑嫜。偶語追銅雀，無聊問柏梁。豫遊推插柳，勝跡是梳妝。菡萏鴛鴦扇，茱萸鸚鵡觴。大庖南膳廠，奇卉北花房。暖閣葫蘆錦，溫泉豆蔻湯。雕薪獅首炭，甜食虎睛糖。壯麗成焦土，榛蕪拱白楊。麋遊嵒鵲觀，苔沒鬥雞坊。荀灌心惆悵，秦休志激昂。崩城身竟殞，填海願難償。命也知奚憾，天乎數不臧。累歔床簀語，即窆寢園傍。半體先從父，遺骸始見娘。黃泉母子痛，白骨弟兄殤。夙昔銅駝泣，諸陵石馬荒。三年修荇藻，一飯奠嵩邙。寒食重來路，新阡宿草長。溪田延黍稼，隴笛臥牛羊。朽壤穿螻蟻，驚沙起鴰鶬。病樗眠廢社，衰葦折寒塘。列刹皇姑寺，馱經內道場。侍鬟稱練行，小像刻沉香。玉座懸朱帳，金支渡法航。少兒添畫燭，保媼伴帷堂。露濕丹楓泠，星稀青鳥翔。幡旄晨隱隱，鈴鑷夜將將。控鶴攀龍馭，驂麟謁帝閶。靈妃歌縹緲，神女笑徜徉。苦霧迷槐市，雌霓繞建章。歸酅思五廟，涉漢淚三湘。柔福何慚宋，平陽可佐唐。虞淵瞻返日，蒿裏叫飛霜。自古遭兵擾，偏嗟擁樹妨。魯元馳孔亟，羋季負倉黃。漂泊悲臨海，包含恥溧陽。本朝端閫閾，設制勝岩疆。處順惇恭儉，時危植紀綱。英聲超北地，雅操邁東鄉。新野墳松直，招祗祠柏蒼。《薤歌》雖慘淡，汗簡自輝煌。諡號千秋定，銘旌百祀彰。秦簫吹斷續，楚挽哭滄浪。

（附：松江張宸《長平公主誄》曰：長平公主者，明崇禎皇帝女，周皇后產也。甲申之歲，淑齡一十有五，皇帝命掌禮之官，詔司儀之監，妙選良家，議將降主。時有太僕公子都尉周君名世顯者，將築平陽以館之，開沁水以宅之，貳室天家，行有日矣。夫何蛾賊鴟張，逆臣不誡，天子志殉宗社，國母嬙嬪慷慨死焉。公主時在稚齡，御劍親揮，傷頰斷腕，頹然玉折，霣矣蘭摧。賊以貴主既殞，授屍國戚，覆以錦茵，載歸椒裏。越五宵旦，宛轉復生。泉途已宮，龍髯脫而劍遠；蘭熏罷殿，蕙性折而神枯。順治二年，上書今皇帝：「九死臣妾，局蹐高天，髡緇空王，庶申罔極。」上不許，詔求元配，命吾周君，故劍是合，土田邸第，金錢牛車，錫予有加，稱備物焉。嗟夫！乘凰扇引，定情於改朔之朝；金犢車來，降禮於故侯之第。人非鶴市，慨紫玉之重生；鏡異鸞台，看樂昌之再合。金枝秀發，玉質含章，逢德曜於皇家，迓桓君於帝女。然而心戀宮帷，神傷輦路，重雲畢陌，何心金榜之門；飛霜谷林，豈意玉簫之館！弱不勝悲，溘焉薨逝，當扶桑上仙之日，距穠李下嫁之年，星燧初周，芳華未歇。嗚呼悲哉！都尉君悼去鳳之不留，嗟沉珠之在殯。銀台竊藥，想奔月以何年；金殿煎香，思返魂而無術。越明年三月之吉，葬於彰義門之賜莊，禮也。小臣宸薄遊京輦，式睹遺容。京兆雖阡，誰披柘館，祁連象塚，只叩松關。擬《傷逝》於子荊，朗香空設；代《悼亡》於潘令，遺掛猶存。敢再拜為之誄云。又孫承澤《春明夢餘錄》曰：公主名徽足。）

【梅花庵話雨同林若撫聯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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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策名園勝，停驂客思淹。（雲鳳）初涼欣颯爽，入夜苦。（偉業）有待聞乾鵲，無因見皎蟾。（鳳）蒲荒迷鷺影，花落泠魚濆。鳥語枝頭咽，蟲鳴葉底潛。清齋幽事足，良會逸情兼。（業）貧士藏書富，高人取友嚴。瞢騰長自臥，剝啄遣童覘。北郭餘偕隱，東山爾共瞻。（鳳）生來門是德，住處水名廉。（業）觸地詞源湧，推鋒筆陣銛。萬言成寸晷，一字直三縑。雜佩紉蘭茝，名材貢杞楠。三千登甲第，四十到宮詹。（鳳）仙樂清商奏，天廚法酒沾。使車遊宛雒，樓艦出沱灊。職亞成均掌，官同秘院僉。含毫芸閣草，插架石渠簽。（業）翰染丹青障，棋分黑白奩。望崇敦雅素，氣直折壬憸。（鳳）道已銘鍾鼎，交仍隔釜鬵。雲霄三省相，虎豹九關閹。（業）害物磨牙慘，持拳炙手炎。遊夫空捭闔，武士浪韜鈐。（鳳）海宇洪爐焰，民生鼎沸裛。天心何叵測，宸極竟危阽。（業）夏社松陰改，周原麥秀漸。詩書遭黨錮，冠蓋受髡鉗。（鳳）暴骨岩城陷，燒屯甲士殲。孑民餘爨僰，尺土剩滇黔。（業）越俗更裳佩，秦風失帽幨。短衣還戌削，長帶孰蜚襳。絕跡違朝市，全身混裏閻。（鳳）挐舟浮澗曲，扶杖度山崦。菌閣迎寒葺，茅亭帶雨苫。（業）冥鴻思避弋，老馬脫銜鉗。朋舊從頭數，篇章信口占。（鳳）境奇窮想入，才退苦言砭。大曆場誰擅？元和體獨纖。聆音嗤下里，睹貌歎無鹽。好句奚囊貯，清談麈尾拈。飛觴邀阮籍，豎義問劉惔。（業）情洽蠲苛禮，形忘略小嫌。詼諧文乞巧，憔悴賦驅痁。書擬中郎秘，香憑小史添。搴蘭將滿握，采菊不盈襜。（鳳）紙帳蛛絲罥，紗屏蝶粉粘。試茶追陸羽，退筆吊蒙恬。玩物高居澹，安心老境甜。食羹調芍藥，釀法制薟。黃擘團臍蟹，霜批巨口鯰。香流金杏酢，脆入玉梅醃。送酒橫波豔，調箏素手摻。新聲歌緩緩，沉飲醉厭厭。（業）梅老看圍屋，花開待放簷。道人君勿愧，處士我何謙。（鳳）綠印苔間屐，青飄柳外簾。池流緣岸折，峰勢出牆尖。（業）興劇神偏王，狂來語類譫。徘徊吟數過，拈斷幾枯髯。（鳳）

○五言絕句（二十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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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詞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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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采蓮子青，妾采梧子黃。置身宛轉中，纖小歡所嘗。

△其二
憶歡教儂書，少小推無力。別郎欲郎憐，修箋自雕飾。

△其三
夜涼入空房，侍婢待除裝。枕前鉤不下，知未解衣裳。

【子夜歌十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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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是南山雲，半作北山雨。不比薰爐香，纏綿入懷裏。

△其二
夜夜枕手眠，笑脫黃金釧。傾身畏君輕，背轉流光面。

△其三
故使歡見儂，儂道不相識。曾記馬上郎，挾彈門前立。

△其四
微笑佯牽伴，低頭誤弄弦。眾中誰賣眼，又說是相憐。

△其五
雙纏五色縷，與歡相連愛。尚有宛轉絲，織成合歡帶。

△其六
淺碧魚文纈，輕紅杏子花。比來妝束素，加上木蘭紗。

△其七
儂如機上花，春風吹不得。剪刀太無賴，斷我機中織。

△其八
紅羅復斗帳，四角垂明珠。明珠勝明月，月落君躊躕。

△其九
指冷玉簫寒，袖長羅袂濕。此夜坐匡床，春風無氣力。

△其十
夜色吹衣袂，新聲出絳紗。相逢更相認，銀燭上鉛華。

△其十一
舞罷私自憐，腰肢日弱弱。總角諸少年，虧他隻言好。

△其十二
玉枕湘文簟，金爐鳳腦煙。君來只病酒，辜負解香鈿。

△其十三
出門風露寒，歡言此路去。妾夢亦隨君，與歡添半臂。

【子夜歌六首（代友人答閩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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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絳羅圍，枝頭荔子垂。待儂親用手，緩緩褪紅衣。

△其二
郎來索糖霜，莫持與郎吃。郎要口頭甜，不如自嘗蜜。

△其三
榕樹參天長，郎棲在何處？隨郎不見榕，累儂望鄉樹。

△其四
綠葉吐紅苗，紗窗月影高。待郎郎不至，落得美人蕉。

△其五
佛手慈悲樹，相牽話生死。為郎數還期，就中屈雙指。

△其六
橄欖兩頭纖，終難一個圓。縱教皮肉盡，腸肚自然堅。

【采石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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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千尋險，江流一矢爭。曾聞飛將上，落日吊開平。

【新翻子夜歌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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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今穿儂衣，窄身添扣扣。欲搔麻姑爪，教歡作廣袖。

△其二

含香吐聖火，碧縷生微煙。知郎心腸熱，口是金博山。

△其三

歡有頷下貂，與儂覆廣額。脫儂頭上珠，為歡嵌寶石。

△其四

龍團語羊酪，相逢土風異。為歡手煎茶，調和見歡意。


卷八（詩前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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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絕句（六十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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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魚山曹植墓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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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谷城西子建祠，魚山刻石《省躬詩》。君家兄弟空搖落，惆悵秋墳采豆枝。

△其二

鄴台坐法公車令，菑郡憂讒謁者書。天使武皇全愛子，黃初先已屬倉舒。

【項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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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馬台前拜魯公，興王何必定關中？故人子弟多豪傑，弗及封侯呂馬童。

【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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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宮闕早成塵，莫聽歌聲涕淚頻。若遇戚姬悲薄命，幸無如意勝夫人。

【釣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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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高名隱富春，南陽遊學為亡新。高皇舊識屠沽輩，何似原陵有故人。

【贈妓郎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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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靴窄袖柘枝裝，舞罷斜身倚玉床。認得是儂偏問姓，笑儂花底喚諸郎。

【偶成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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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把蛾眉鬥遠山，鈿蟬金鳳綠雲鬟。畫堤無限垂垂柳，輸與樓頭謝阿蠻。

△其二

海棠花發兩三枝，燕子呢喃春雨時。恰似闌干嬌欲醉，當年人說杜紅兒。

【感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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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欄橋護上陽花，翠羽雕籠語絳紗。羨殺江州白司馬，月明亭畔聽琵琶。

【汴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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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夷擊鼓走夷門，銅馬西來風雨昏。此地信陵曾養士，只今誰解救王孫？

△其二

城上黃河屈注來，千金堤帚一時開。梁園遺跡銷沉盡，誰與君王避吹台？

【題歸玄恭僧服小像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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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是前身釋道安，遇人不著鹿皮冠？接厓漉酒科頭坐，只作先生醉裏看。

△其二

金粟山人道者裝，玉山秋盡草堂荒。劫灰重作江南夢，一曲開元淚萬行。

△其三

共道淇園長異材，風欺雪壓倩誰栽。道人掃向維摩壁，千尺蒼龍護講台。

△其四

中山絕技妙空群，智永傳家在右軍。為寫頭陀新寺額，筆鋒蒸出墨池雲。

【戲贈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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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袖輕衫便洞房，何綏新作婦人裝：繡囊蕊結同心扣，十里風來褲褶香。

△其二

梅根冶後一庭幽，《桃葉歌》中兩槳留。管是夜深嬌不起，隔簾小婢喚梳頭。

△其三

香銷寶鴨月如霜，欲罷摴蒲故拙行。倦倚局邊佯數子，暗抬星眼擲兒郎。

△其四

仙家五老話驂鸞，《素女圖經》掌上看。如共王喬舊相識，煉方從乞息肌丸。

△其五

玉釵仍整未銷黃，笑看兒郎語太狂。翻道玉人心事懶，厭將雲雨待襄王。

△其六

戒珠琥珀間沉檀，弟子班中玉葉冠。君是惠休身法喜，他年參學讚公壇。

△其七

蔬譜曾刪鱔議書，一臠鮮菜定何如？玉纖下箸無常味，珍重虞公數十車。

△其八

懶梳雲髻罷蘭膏，一幅羅巾紫玉絛。不向弓彎問消息，誤人詩句鄭櫻桃。

△其九

內家紈扇縷金函，萬壽花開青鳥銜。贈比乘鸞秦氏女，銀泥裙子鳳皇衫。

△其十

橫塘西去窈娘還，畫出吳山作楚山。笑語阿戎休悵望，莫愁艇子在溪灣。

【亂後過湖上山水盡矣賦一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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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榭桃蹊事已空，斷槎零落敗垣風。莫嗟客鬢重遊改，恰有青山似鏡中。

【聽朱樂隆歌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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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小江湖載酒船，月明吹笛不知眠。隻今憔悴秋風裏，白髮花前又十年。

△其二

一春絲管唱《吳趨》，得似何戡此曲無？自是風流推老輩，不須教染白髭須。

△其三

開元法部按《霓裳》，曾和巫山窈窕娘。見說念奴今老大，白頭供奉話岐王。

△其四

誰畫張家靜婉腰，輕綃一幅美人蕉。會看記曲紅紅笑，喚下丹青弄碧簫。

△其五

長白山頭蘆管聲，秋風吹滿雒陽城。茂陵底事無消息，逤邏檀槽撥不成。

△其六

楚雨荊雲雁影還，《竹枝》彈徹淚痕斑。坐中誰是沾裳者，詞客哀時庾子山。

【觀棋六首（和錢牧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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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院無人看劇棋，三郎勝負玉環知。康醿亂局君王笑，一道哥舒布算遲。

△其二

小閣疏簾枕簟秋，晝長無事為忘憂。西園近進修宮價，博進知難賭廣州。

△其三

閑向松窗覆舊圖，當年國手未全無。南風不競君知否，抉眼胥門看入吳。

△其四

碧殿春深賭翠鈿，壽王遊戲玉床前。可憐一子難饒借，殺卻拋殘到那邊。

△其五

玄黃得失有誰憑，上品還推國手能。公道世人高下在，圍棋中正柳吳興。

△其六

莫將絕藝向人誇，新勢斜飛一角差。局罷兒童閑數子，不知勝負落誰家？

【贈寇白門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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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門，故保國朱公所畜姬也。保國北行，白門被放，仍返南中。秦淮相遇，殊有淪落之感。口占贈之。

南內無人吹洞簫，莫愁湖畔馬蹄驕。殿前伐盡靈和柳，誰與蕭娘鬥舞腰？

△其二

朱公轉徙致千金，一舸西施計自深。今日隻因句踐死，難將紅粉結同心。

△其三

同時姊妹入奚官，挏酒黃羊去住難。細馬馱來紗罩眼，鱸魚時節到長干。

△其四

重點盧家薄薄妝，夜深羞過大功坊。中山內宴香車入，寶髻雲鬟列幾行。

△其五

曾見通侯退直遲，縣官今日選蛾眉。窈娘何處雷塘火，漂泊楊家有雪兒。

△其六

舊宮門外落花飛，俠少同遊並馬歸。此地故人騶唱入，沉香火暖護朝衣。

【題莊榿庵像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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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裏先生住錦涇，百花潭水浣花亭。子雲寂寞餘奇字，抱膝空山著一經。

△其二

相如書信達郫筒，入蜀還家意氣雄。卻憶故人天際遠，罷官嚴助在吳中。

△其三

把卷無人意惘然，故鄉雲樹夢魂邊。遙知石鏡山頭影，不及當時是少年。

△其四

舊朝人地擅簪纓，詞賦風流妙兩京。盡道阿兄多貴重，杜家中弟最知名。

【楚雲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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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字慶娘。余以壬辰上巳為朱子葵、子葆、子容兄弟招飲鶴洲，同集則道開師、沈孟陽、張南垣父子。妓有畹生者，與慶娘同小字，而楚雲最明慧可喜，口占贈之。）

十二峰頭降玉真，楚宮祓禊采蘭辰。陳思枉自矜能賦，不詠湘娥詠雒神。

△其二

白蘋江上送橫波，擬唱湘山楚水歌。卻為襄王催按曲，故低紈扇簇雙蛾。

△其三

越羅衫子揉紅藍，楚玉鸞雛鏤碧簪。莫羨鴉頭羅襪好，一鉤新月印湘潭。

△其四

新芻下若酒頻傾，楚潤相看別有情。小戶漫糾還一笑，眾中觥政自縱橫。

△其五

風流太守綠莎廳，近水夭桃入畫屏。最是楚腰嬌絕處，一雙鸂鶒起沙汀。

△其六

范蠡湖邊春草長，楚天歸去載夷光。人間別有朱公子，騎鶴吹笙是六郎。

△其七

畫梁雙燕舞衣輕，楚楚腰肢總削成。記得錢塘兩蘇小，不知誰個擅傾城？

△其八

廬山攜妓故人留，白社流連謁惠休。早為朝雲求半偈，楚江明日上黃州。

【山塘重贈楚雲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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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故姓陸，雲間人。

宣公橋畔響輕車，二月相逢約玩花。烏桕著霜還繫馬，停鞭重問泰娘家。

△其二

家住橫塘小院東，門前流水碧簾櫳。五茸城外新移到，傲殺機雲女侍中。

△其三

月夜分攜幾度圓，語溪芳草隔雲煙。那知閶闔千條柳，拋撇東風又一年。

△其四

挾彈城南控紫騮，葳蕤春鎖玉人留。花邊別有秦宮活，不數人間有秺侯。

【題殷陟明仙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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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團桐笠御風行，夢裏相逢話赤城。自是前身殷七七，今生贏得是詩名。


卷九（詩後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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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古詩（二十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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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相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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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馬陵山，落日見下相。憶昔楚項王，拔山氣何壯！太息取祖龍，大言竟非妄。破釜救邯鄲，功居入關上。殺降復父仇，不比諸侯將。杯酒釋沛公，殊有君人量。胡為去咸陽，遭人扼其吭。亞父無諍言，奇計非所望。重瞳顧柔仁，隆準至暴抗。脫之掌握中，骨肉俱無恙。所以哭魯兄，仍具威儀葬。古來名與色，英雄不能忘。力戰兼悲歌，西風起酸愴。廢廟枕荒岡，虞兮侍帷帳。烏騅伏坐傍，踣地哀鳴狀。我來訪遺跡，登高見芒碭。長陵竟壞土，萬事同惆悵。

【夜宿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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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古昌國，望古思樂生：總將六諸侯，撫劍東專征。下齊功不細，奔趙事無成。草沒黃金台，猶憶昭王迎。涕泣辭伐燕，氣誼良非輕。此真天下士，豈獨因知兵。忠心激舊將，誓死存聊城。惜哉魯仲連，排難徒高名。勸使東遊齊，毋乃傷縱橫。

【贈家侍御雪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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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生搶攘中，非氣莫能濟。勁節行胸懷，高談豁心智。吾家侍御公，平生蘊風義。世難初橫流，事定猶草昧。召見邯鄲宮，軍中獲能吏。移牒拜諫官，創業更新制。長刀夾殿門，令下誰敢議。扣馬忽上陳，挺身艱難際。丈夫持國是，僵仆無所避。封事即留中，天語加褒異。受命巡山東，恩威恤凋弊。會討泰山賊，無辜輒連治。破械使之歸，父老皆流涕。征南甘侯軍，豪奪武昌地。可憐黃陵廟，鈔略空村閉。君來仗威名，一言釋猜忌。塢壁招殘民，郊原戢遊騎。從此巴丘兵，始識長沙尉。西望浚稽山，黃河繞其背。青羌十七種，驊騮飾文罽。自古於金城，互市有深意。蜀賈蒙山茶，兵火苦莫致。將吏使之然，憂將玉關廢。奉詔清河湟，俾復商人利。千車摘岷峨，五花散涇渭。至今青海頭，共刻黃龍誓。揭節還歸來，公私積勞霡。安臥無多談，循資躡高位。卻拜極言疏，手板指朝貴。恩深因薄謫，材大終難棄。古之賢豪人，深沉在晚歲。斂盡萬里心，日共殘編對。學以閱世深，官從讀書退。以之輕軒冕，蕭條自標置。我來客京師，一身以匏繫。老大慚知交，淒涼託兄弟。臨風或長歌，邀月非沉醉。論世追黃虞，刪詩及曹魏。恐君故鄉思，失我窮途慰。家在五湖西，扁舟入夢寐。欲取石上泉，洗濯塵中累。群公方見推，雅志安得遂？朝罷看西山，千峰落濃翠。良友供盤桓，清秋足遊憩。待予同拂衣，徐理歸田計。

【題河渚圖送胡彥遠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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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話江南，春山吾負汝。白雲能容人，猿鳥不我與。西泠有高士，結廬在河渚。讀書尚感激，平生慎推許。獨坐長微吟，清言出機杼。秋風忽乘興，千里長安旅。同好四五人，招尋忘出處。寄跡依琳宮，雙松得儔侶。雖入侯王門，不受公卿舉。登高見遺廟，頹垣竄鼯鼠。悲歌因臥病，歸心入春雨。從此謝姓名，問之了不語。我為作此圖，仿佛梅花墅。蒼然開南軒，飛泉落孤嶼。想見君山中，相思日延佇。

【送何省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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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尚休官，取志不在歲。賢達恃少年，輕心撥名勢。神仙與酒色，皆是供蟬蛻。在己本歡娛，富貴應難累。婆娑彼頹老，匪止妻孥計。棲棲守腐鼠，自信無餘技。嗟我豈其然，今也跡相類！同事有何郎，英懷托深契。三十拜侍中，向人發長喟。拂袖歸去來，故園有松桂。世網敢自由，鄉心偶然遂。樗散卻見留，送之以流涕。我昔少壯時，聲華振儕輩。講舍雞籠巔，賓朋屢高會。總角能清譚，君家好兄弟。緩帶天地寬，健筆江山麗。憑闌見湓口，傳烽響笳吹。海宇方紛紜，虛名束心意。夜半話掛冠，明日扁舟繫。問余當時年，三十甫過二。采藥尋名山，筋力正強濟。濯足滄浪流，白雲養身世。長放萬里心，拔腳風塵際。昔為雲中鵠，翩翻九皋唳；今為轅下駒，局促長楸轡。楩楠蟠枯根，天陰蟲蟻萃。縱抱淩霄姿，蕭條斧斤畏。時命苟弗諧，貧賤安可冀？過盡九折艱，咫尺俄失墜。淒涼遊子裝，訣絕衰親淚。關山車馬煩，雨雪衣裘敝。長安十二衢，畫戟朱扉衛。冠蓋起雞鳴，蹀躞名豪騎。通籍平生交，於今悉凋替。磬折當塗前，問語不敢對。衰白齒坐愁，逡巡與之避。禁掖無立談，獨行心且悸。邂逅君登朝，讀書入中秘。父子被詔除，一堂共昆季。呼兒爭出拜，索果牽衣戲。回首十六年，蹤跡猶堪記。荏苒曾幾何，萬事經興廢。停觴重剪燭，相對加噓唏。我行感衰疾，腰腳增疲曳。可憐扶杖走，尚逐名賢隊。薄祿貪負閑，憂責仍不細。扈從遊甘泉，淅淅驚沙厲。藉草貧無氈，僕夫枕以塊。霜風帽帶斜，頭寒縮如蝟。入門問妻孥，呻吟在床被。幼女掩面啼，燈青照殘穗。白楊何蕭蕭，衝泥送歸槥。爾死顧得還，我留復誰為？旁有親識人，通都走聲利。厚意解羈愁，盛言推名位。不悟聽者心，怛若芒在背。忽接山中書，又責以宜退。卿言誠復佳，我命有所制。總未涉世深，止知乞身易。悶即君過存，高談豁蒙蔽。苦樂來無方，窮達總一致。同是集蓼蟲，以此識其味。人生厭束縛，擺落須才氣。君初丞相家，祖德簪纓繼。吐納既風流，姿容更瑰異。披史妙縱橫，論詩富裁制。激昂承明廷，面折公卿議。文士寡先容，疏通得交臂。騶哄訪當關，休沐杉齋閉。良工鑄干將，出匣蛟龍忌。趨駕度太行，躊躇棄騏驥。矯矯朗陵公，竟下考功第。老夫迫枯朽，抱膝端居睡。雖稱茂陵病，終乏鴟夷智。遜子十倍才，焉能一官棄。早貴生道心，中年負名義。蹉跎甘皓首，此則予所愧！君今謝塵鞅，輕裝去如駛。雙槳石頭城，木落征驂憩。過我儒林館，寒鴉噪平地。函丈無復在，依舊晴嵐翠。明年春水滿，客興煙波趣。鶯啼笠澤船，花發龍沙醉。高堂剖符竹，盡室千山內。郡閣繞鳴灘，日晡散人吏。無書悼遷斥，有夢傷迢遞。嶺雁時獨飛，楚天樹如薺。雙眼渺荒江，片帆忽而至。家人迎棹立，愛子趨庭慰。誰云謫宦愁，老覺君恩最。共上鬱孤台，側身望燕魏。惆悵念故人，沉吟不能置。三載客他鄉，一朝遽分袂。勞生任潦倒，失志同飄寄。少壯今逍遙，老大偏濡滯。舉世縱相識，出門竟誰詣？太息行路難，殷勤進規誨。後會良可希，尺書到猶未？相去各一方，天涯隔憔悴。開篋視此詩，恍恍不能寐。

【送宛陵施愚山提學山東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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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昔東巡，作歌示來裔。李斯留篆刻，足共神仙配。胡為泰岱巔，蒼碑獨無字。持此謝六經，免滋後賢議。至今倉頡台，行人尚流涕。君今懷古跡，斯文起凋敝。蟲魚雖改竄，扶桑自天際。千載靈光宮，丹書閉房記。兵火獨搜揚，重見鍾離意。

△其二

魯儒好逢掖，傴僂循牆恭。長劍忽拄頤，掉舌談天雄。諸侯走書幣，擁彗梧丘宮。孟嘗一公子，珠履傾關東。後來北海相，坐上猶遺風。君愁吳越士，名在甘陵中。無使稷下徒，車馬矜雍容。華士苟不戮，橫議將安窮？古道誠可作，千里尊龜蒙。

△其三

伊昔嘉隆時，文章尚丹。矯矯濟南生，突過黃初作。百年少知己，褒譏互參錯。風習使之然，詩書徇然諾。淒涼白雲署，前賢遂寥廓。君初領法曹，追蹤好棲托。此行過曆下，高風緬如昨。太白遊山東，後來訪廬霍。獨愛宣州城，江山足吟謔。讀君官舍詩，鄉心戀岩壑。目斷敬亭雲，口銜竹溪酌。借問謫仙人，何如謝康樂？

【礬清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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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礬清湖者，西連陳湖，南接陳墓，其先褚氏之所居也。「礬清」者，土人以水清，疑其下有礬石，故名；或曰范蠡去越，取道於此湖，名「范遷」，以音近而訛。世遠莫得而考也。太湖居吾郡之北，有大山衝擊，風濤湍悍，而陳湖諸水渟泓演迤，居人狎而安焉。煙村水市，若鳧雁之著波面，千百於其中。土沃以厚，畝收二鍾，有魚蝦菱芡之利，資船以出入，科徭視他境差緩，故其民日以饒，不為盜。吾宗之繇倩、青房、公益兄弟居於此四世矣，余以乙酉五月聞亂，倉黃攜百口投之。中流風雨大作，扁舟掀簸，榜人不辨水門故處，久之始達。主人開門延宿，雞黍酒漿，將迎灑掃，其居前榮後寢，葭蘆掩映，榆柳蕭疏，月出柴門，漁歌四起，杳然不知有人世事矣。是時姑蘇送款，兵至不戮一人，消息流傳，緩急互異，湖中煙火晏然。予將卜築買田，耦耕終老，居兩月而陳墓之變作，於是流離轉徙，慬而後免。事定，將踐前約，尋以世故牽挽，流涕登車，疾病顛連，關河阻隔。比三載得歸，而青房過訪草堂。見予髮白齒落，深怪早衰，又以其窮愁煢獨，妻妾相繼下世，因話昔年湖山兵火，奔走提攜，心力枉枯，骨肉安在？太息者久之。青房亦以毀家紓役，舊業蕩然。水鳥樹林，依稀如故，而居停數椽，斷磚零甓，罔有存者，人世盛衰聚散之故，豈可問耶！撫今追往，詮次為五言長詩，用識吾慨，且以明舊德於不忘也。）

吾宗老孫子，住在礬清湖。湖水清且漣，其地皆膏腴。堤栽百株柳，池種千石魚。教僮數鵝鴨，繞屋開芙蕖。有書足以讀，有酒易以沽。終老寡送迎，頭髮可不梳。相傳范少伯，三徙由中吳。一舸從此去，在理或不誣。嗟予遇兵火，百口如飛鳧。避地何所投？扁舟指菰蒲。北風晚正急，煙港生模糊。船小吹雨來，衣薄無朝簹。前村似將近，路轉忽又無。倉皇值漁火，欲問心已孤。俄見葭邊，主人出門呼。開柵引我船，掃室容我徒。我家兩衰親，上奉高堂姑。艱難總頭白，動止需人扶。妻妾病伶丁，嘔吐當中途。長女僅九齡，餘泣猶呱呱。入君所居室，燈火映窗疏。寬閑分數寢，嬉笑喧諸雛。縛帚東西廂，行李安從奴。前窗張掛網，後壁掛耒鋤。苦辭村地僻，客舍無精粗。剪韭烹伏雌，斫膾炊雕胡。床頭出濁醪，人倦消幾壺。睡起日已高，曉色開煙蕪。漁灣一兩家，點染江村圖。沙嘴何人舟？消息傳姑蘇。或云江州下，不比揚州屠。早晚安集掾，鞍馬來南都。或云移民房，插箭下嚴符。囊橐歸他人，婦女充軍俘。里老獨晏然，催辦今年租。饁耕看賽社，醵飲聽呼盧。軍馬總不來，里巷相為娛。而我遊其間，坦腹行徐徐。見人盡恭敬，不識誰賢愚。魚蝦盈小市，鳧雁充中廚。月出浮溪光，萬象疑沾濡。放楫淩滄浪，笑弄驪龍珠。夷猶發浩唱，禮法胡能拘。東南雖板蕩，此地其黃虞。世事有反覆，變亂興須臾。草草十數人，盟歃起里閭。《兔園》一老生，自詭讀《穰苴》。漁翁爭坐席，有力為專諸。舴艋飾於皇，蓑笠裝犀渠。大笑擲釣竿，赤手搏於菟。欲奪夫差宮，坐擁專城居。予又出子門，十步九崎嶇。脫身白刃間，性命輕錙銖。我去子亦行，後各還其廬。官軍雖屢到，尚未成丘墟。生涯免溝壑，身計謀樵漁。買得百畝田，從子遊長沮。天意不我從，世網將人驅。親朋盡追送，涕泣登征車。吾生罹干戈，猶與骨肉俱。一官受逼迫，萬事堪欷歔。倦策既歸來，入室翻次且。念我平生人，慘憺留羅襦。秋雨君叩門，一見驚清臞。我苦不必言，但坐觀髭須。歲月曾幾何，筋力遠不如。遭亂若此衰，豈得勝奔趨？十年顧妻子，心力都成虛。分離有定分，久暫理不殊。翻笑危急時，奔走徒區區。君時聽我語，顏色慘不舒。亂世畏盛名，薄俗容小儒。生來遠朝市，謂足逃沮洳。長官誅求急，姓氏屬里胥。夜半聞叩門，瓶盎少所儲。豈不惜堂構，其奈愁征輸。庭樹好追涼，剪伐存枯株。池荷久不開，歲久填泥淤。廢宅鋤為田，薺麥生階除。當時棲息地，零落今無餘。生還愛節物，高會逢茱萸。好采籬下菊，且讀囊中書。中懷苟自得，外物非吾須。君觀鴟夷子，眷戀傾城姝。千金亦偶然，奚足稱陶朱？不如棄家去，漁釣山之隅。江湖至廣大，何惜安微軀？揮手謝時輩，慎勿空躊躕。

【清涼山讚佛詩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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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山，云是文殊台。台上明月池，千葉金蓮開。花花相映發，葉葉同根栽。王母攜雙成，綠蓋雲中來。漢主坐法宮，一見光徘徊。結以同心合，授以九子釵。翠裝雕玉輦，丹髹沉香齋。護置琉璃屏，立在文石階。長恐乘風去，舍我歸蓬萊。從獵往上林，小隊城南隈。雪鷹異凡羽，果馬殊群材。言過樂遊苑，進及長楊街。張宴奏絲桐，新月穿宮槐。攜手忽太息，樂極生微哀。千秋終寂寞，此日誰追陪？陛下壽萬年，妾命如塵埃。願共南山槨，長奉西宮杯。披香淖博士，側聽私驚猜：今日樂方樂，斯語胡為哉？待詔東方生，執戟前詼諧。薰爐拂黼帳，白露零蒼苔。吾王慎玉體，對酒毋傷懷。

△其二

傷懷驚涼風，深宮鳴蟋蟀。嚴霜被瓊樹，芙蓉凋素質。可憐千里草，萎落無顏色。孔雀蒲桃錦，親自紅女織。殊方初雲獻，知破萬家室。瑟瑟大秦珠，珊瑚高八尺。割之施精藍，千佛莊嚴飾。持來付一炬，泉路誰能識。紅顏尚焦土，百萬無容惜。小臣助長號，賜衣或一襲。隻愁許史輩，急淚難時得。從官進哀誄，黃紙鈔名入。流涕盧郎才，谘嗟謝生筆。尚方列珍膳，天廚供玉粒。官家未解菜，對案不能食。黑衣召志公，白馬馱羅什。焚香內道場，廣座《楞伽》譯。資彼象教恩，輕我人王力。微聞金雞詔，亦由玉妃出。高原營寢廟，近野開陵邑。南望倉舒墳，掩面添淒惻。戒言秣我馬，遨遊淩八極。

△其三

八極何茫茫，曰往清涼山。此山蓄靈異，浩氣供屈盤。能蓄太古雪，一洗天地顏。日馭有不到，縹緲風雲寒。世尊昔示現，說法同阿難。講樹聳千尺，搖落青琅玕。諸天過峰頭，絳節乘銀鸞。一笑偶下謫，脫卻芙蓉冠。遊戲登瓊樓，窈窕垂雲鬟。三世俄去來，任作優曇看。名山初望幸，銜命釋道安。預從最高頂，灑掃七佛壇。靈境乃杳絕，捫葛勞躋攀。路盡逢一峰，傑閣圍朱闌。中坐一天人，吐氣如栴檀。寄語漢皇帝，何苦留人間？煙嵐倏滅沒，流水空潺湲。回首長安城，緇素慘不歡。房星竟未動，天降白玉棺。惜哉善財洞，未得誇迎鑾。惟有大道心，與石永不刊。


卷十（詩後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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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古詩（二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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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兩生行（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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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州蘇昆生、維揚柳敬亭，其地皆楚分也，而又客於楚。左寧南駐武昌，柳以談、蘇以歌為幸舍重客。寧南沒於九江舟中，百萬眾皆奔潰。柳已先期東下。蘇生痛哭，削髮入九華山，久之出，從武林汪然明；然明亡，之吳中。吳中以善歌名海內，然不過嵒緩柔曼為新聲，蘇生則於陰陽抗墜，分寸刂比度，如昆刀之切玉，叩之栗然，非時世所為工也。嘗遇虎丘廣場大集，生睨其旁，笑曰：「某郎以某字不合律。」有識之者曰：彼傖楚乃竊言是非。思有以挫之，間請一發聲，不覺屈服。顧少年耳剽日久，終不肯輕自貶下，就蘇生問所長。生亦落落難合，到海濱，寓吾里。蕭寺風雪中，以余與柳生有雅故，為立小傳，援之以請曰：「吾浪跡三十年，為通侯所知，今失路憔悴而來過此，惟願公一言，與柳生並傳足矣。柳生近客於雲間帥，識其必敗，苦無以自脫，浮湛敖弄，在軍政一無所關，其禍也幸以免。」蘇生將渡江，余作《楚兩生行》送之，以之寓柳生，俾知余與蘇生遊，且為柳生危之也。）

黃鵠磯頭楚兩生，征南上客擅縱橫。將軍已沒時世換，絕調空隨流水聲。一生拄頰高談妙，君卿唇舌淳於笑。痛哭長因感舊恩，詼嘲尚足陪年少。

途窮重走伏波軍，短衣縛褲非吾好。抵掌聊分幕府金，褰裳自把江村釣。一生嚼徵與含商，笑殺江南古調亡。洗出元音傾老輩，疊成妍唱待君王。

一絲縈曳珠盤轉，半黍分明玉尺量。最是《大堤》西去曲，累人腸斷杜當陽。憶昔將軍正全盛，江樓高會誇名勝。生來索酒倚長歌，中天明月軍聲靜。

將軍聽罷據胡床，撫髀百戰今衰病。一朝身死豎降幡，貔貅散盡無橫陣。祁連高塚泣西風，射堂賓客嗟蓬鬢。羈棲孤館伴斜曛，野哭天邊幾處聞。

草滿獨尋江令宅，花開閑吊杜秋墳。鶤弦屢換尊前舞，鼉鼓誰開江上軍。楚客隻憐歸未得，吳兒肯道不如君。我念邗江頭白叟，滑稽幸免君知否？

失路徒貽妻子憂，脫身莫落諸侯手。坎巉繇來為盛名，見君寥落思君友。老去年來消息稀，寄爾新詩同一首。隱語藏名代客嘲，姑蘇台畔東風柳。

【茸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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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出胥門塘，暮泊佘山麓。旁帶三江襟扈瀆，五茸城是何王築？泖塔霜高稻葉黃，澱湖雨過蓴絲綠。百年以來誇勝事，丹青圖卷高珠玉。學士揮毫清秘樓，征君隱几逍遙谷。前輩風流書畫傳，後生賢達聲華續。給事才名矯若龍，山公人地清如鵠。汗簡銷沉又幾秋，滄江屢建高牙纛。不知何處一將軍，到日雄豪炙手薰。羊侃後房歌按隊，陳豨賓客劍成群。刻金為漏三更箭，錯寶施床五色文。異物江淮常月進，新聲京雒自天聞。承恩累賜華林宴，歸鎮高談橫海勳。未見尺書收草澤，徒誇名字得風雲。此地江湖綰鎖鑰，家擅陶朱戶程卓。千箱布帛運軺車，百貨魚鹽充邸閣。將軍一一數高貲，下令搜牢遍墟落。非為仇家告並兼，即稱盜賊通囊橐。望屋遙窺室內藏，算緡似責從前諾。敢信黔婁脫網羅，早看猗頓填溝壑。窟室飛觴傳箭催，博場戲責橫刀索。縱有名豪解折行，可堪小戶勝狂藥。將軍沉湎不知止，箕踞當筵任頤指。拔劍公收伍佰妻，鳴髇射殺良家子。江表爭猜張敬兒，軍中思縛盧從史。枉破城南十萬家，養士何無一人死？貪財好色英雄事，若輩屠沽安足齒！君不見夫差獵騎何翩翩，五茸春草城南天。雉媒飛起發雙矢，西施笑落珊瑚鞭。湖山足紀當時勝，歌舞猶為後代傳。陸生文士能為將，勳名三世才難量。河橋雖敗事無成，睥睨千秋肯誰讓。代有文章占數公，煙霞好處偏神王。兵火燒殘萬卷空，大節英聲未凋喪。一朝遽落老兵手，百里溪山復何有？已見衣冠拜健兒，苦無丘壑安窮叟。茸城楊柳鬱婆娑，欲繫扁舟奈晚何。盤龍浦上行人少，唳鶴灘頭戰艦多。我望嚴城聽街鼓，鱸魚沽酒扣舷歌。側身回視忽長笑，此亦當今馬伏波！

【過錦樹林玉京道人墓（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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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道人，莫詳所自出，或曰秦淮人。姓卞氏。知書，工小楷，能畫蘭，能琴。年十八，僑虎丘之山塘。所居湘簾棐几，嚴淨無纖塵，雙眸泓然，日與佳墨良紙相映徹。見客初亦不甚酬對，少焉諧謔間作，一坐傾靡。與之久者，時見有怨恨色，問之輒亂以它語，其警慧雖文士莫及也。與鹿樵生一見，遂欲以身許，酒酣拊几而顧曰：「亦有意乎？」生固為若弗解者，長歎凝睇，後亦竟弗復言。尋遇亂別去，歸秦淮者五六年矣。久之，有聞其復東下者，主於海虞一故人，生偶過焉。尚書某公者，張具請為生必致之，眾客皆停杯不禦，已報曰至矣，有頃，回車入內宅。屢呼之終不肯出。生悒怏自失，殆不能為情，歸賦四詩以告絕，已而歎曰：「吾自負之，可奈何！」逾數月，玉京忽至，有婢曰柔柔者隨之。嘗著黃衣作道人裝，呼柔柔取所攜琴來，為生鼓一再行，泫然曰：「吾在秦淮，見中山故第有女絕世，名在南內選擇中。未入宮而亂作，軍府以一鞭驅之去。吾儕淪落，分也，又復誰怨乎？」坐客皆為出涕。柔柔莊且慧。道人畫蘭，好作風枝婀娜，一落筆盡十餘紙，柔柔承侍硯席間，如弟子然，終日未嘗少休。客或導之以言，弗應，與之酒，弗肯飲。逾兩年，渡浙江，歸於東中一諸侯，不得意，進柔柔奉之，乞身下發，依良醫保禦氏於吳中。保禦者，年七十餘，侯之宗人，築別宮資給之良厚。侯死，柔柔生一子而嫁，所嫁家遇禍，莫知所終。道人持課誦戒律甚嚴。生於保禦，中表也，得以方外禮見。道人用三年力，刺舌血為保御書《法華經》，既成，自為文序之，緇素咸捧手讚歎。凡十餘年而卒。墓在惠山祗陀庵錦樹林之原。後有過者為詩弔之曰：）

龍山山下茱萸節，泉響琤淙流不竭。但洗鉛華不洗愁，形影空潭照離別。離別沉吟幾回顧，遊絲夢斷花枝悟。翻笑行人怨落花，從前總被春風誤。金粟堆邊烏鵲橋，玉娘湖上蘼蕪路。油壁曾聞此地遊，誰知即是西陵墓。烏桕霜來映夕曛，錦城如錦葬文君。紅樓歷亂燕支雨，繡嶺迷離石鏡雲。絳樹草埋銅雀硯，綠翹泥涴鬱金裙。居然設色倪迂畫，點出生香蘇小墳。相逢盡說東風柳，燕子樓高人在否？枉拋心力付蛾眉，身去相隨復何有？獨有瀟湘九畹蘭，幽香妙結同心友。十色箋翻貝葉文，五條弦拂銀鉤手。生死栴檀祗樹林，青蓮舌在知難朽。良常高館隔雲山，記得斑騅嫁阿環。薄命隻應同入道，傷心少婦出蕭關。紫台一去魂何在，青鳥孤飛信不還。莫唱當時渡江曲，桃根桃葉向誰攀？

【曇陽觀訪文學博介石兼讀蒼雪師舊跡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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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頭白髮垂耳，博士無官家萬里。講席漂零笠澤雲，鄉心斷絕昆明水。南來道者為蒼公，說經如虎詩如龍。大渡河頭洗白足，一枝楖栗棲中峰。與君相見砉然笑，石床對語羈愁空。故園西境接身毒，雪山照耀流沙通。神僧大儒卻並出，雕題久矣漸華風。嗚呼！銅鼓鳴，莊蹻起，青草湖邊築營壘，金馬碧雞悵已矣。人言堯幽囚，或言舜野死，目斷蒼梧淚不止。吾州城南祠仙子，窈窕丹青映圖史。玉棺上天人不見，遺骨千年蛻於此。先生結茅居其傍，歸不歸兮思故鄉。盡道長沙軍，已得滇池王。伏波南下開夜郎，烏爨孤城猶屈強，青蛉絕塞終微茫。忽得山中書，蒼公早化去。支遁經台樹隕花，文翁書屋風飄絮。噫嘻乎悲哉！香象歸何處？杜宇啼偏哀，月明夢落桄榔台。丈夫行年已七十，天涯戎馬知何日？點蒼青，洱海白，道路雖開亦無及！

【贈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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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生得名三十年，布衣好客囊無錢。尚書墓道千章樹，處士江村二頃田。京華浪跡非長計，賣藥求名總遊戲。習俗誰容我棄捐，才名苦受人招致。古來權要嗜奔走，巧借高賢謝多口。古來貧賤難自持，一餐誤喪生平守。陸生落落真吾流，行年五十今何求？好將輕俠藏亡命，恥把文章謁貴遊。丈夫肯用他途進？相逢誤喜知名姓。狡獪原來達士心，棲遲不免文人病。黃金白璧誰家子？見人盡道當如此。銅山一旦拉然崩，卻笑黔婁此中死。嗟君時命劇可憐，蜚語牽連竟配邊。木葉山頭悲夜夜，春申浦上望年年。江花江月歸何處，燕子鶯兒等飄絮。紅豆啼殘曲裏聲，白楊哭斷齋前樹。屈指鄉園筍蕨肥，南烹置酒夢依稀。蓴鱸正美書堪寄，燈火將殘淚獨揮。君不見鴻都買第歸來客，駟馬軒車胡辟易。西園論價喜誰知，東觀掄文矜莫及。從他羅隱與方幹，不比如君行路難。只有一篇《思舊賦》，江關蕭瑟幾人看？

【吾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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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谷千章萬章木，插石緣溪秀林麓。中有雙株向背生，並幹交柯互蟠曲。一株夭矯面東風，上拂青雲宿黃鵠。黃鵠引吭鳴一聲，響入瑤花飛簌簌。一株偃蹇踞陰崖，半死半生遭屈辱。雷劈燒痕翠鬛焦，雨垂漏滴蒼皮縮。泥崩石斷迸枯根，鼠竄蟲穿隱空腹。行人過此盡彷徨，日暮驅車不能速。前山路轉相公墳，宰木參差亂入雲。枝上子規啼碧血，道傍少婦泣羅裙。羅裙碧血招魂哭，寡鵠羈雌不忍聞。同伴幾家逢下淚，羨他夫婿尚從軍。可憐吾谷天邊樹，猶有相逢斷腸處。得免倉黃剪伐愁，敢辭漂泊風霜懼。木葉山頭雪正飛，行人十月遼陽戍。兄在長安弟玉關，摘葉攀條不能去。昨宵有客大都來，傳道君王幸漸台。便殿含毫題詔濕，閤門走馬報花開。宮槐聽取從官詠，禦柳催成應制才。定有春風到吾谷，故園不用憂樵牧。雖遇雕枯墜葉黃，恰逢滋茂攢條綠。由來榮落總何常，莫向千門羨棟樑。君不見庾信傷心《枯樹賦》，縱吟風月是他鄉。

【送杜大於皇從婁東往武林兼簡曹司農秋嶽範僉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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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江村客行曉，僮無朝簹馬無草。路穿槐柳到柴門，滿架藤花屋灑掃。與君相別定何年，一見嗟餘頭白早。東鄰濁酒賒未到，盤格粗疏具梨棗。莫怪貧家一飯難，主人長饑客不飽。解囊示我金焦詩，四壁波濤驚欲倒！一氣元音接混茫，想落千峰入飛鳥。近來此地擅時譽，粉飾開元與天寶。我把耒鋤倦唱酬，恥畫蛾眉鬥工巧。看君爽氣出江山，始悔從前作詩少。海內悠悠識者誰？汝有平生故人好。副相猶然臥茂陵，侍郎已是歸嶺表。況逢少伯共登臨，西子湖頭月皎皎。人生貧賤何足悲，縱酒高歌白雲杳。勝絕留容我輩狂，劫灰燒盡雷峰小。落落窮途感快遊，愧我菰蘆色枯槁。佳句流傳遍世間，寄書早慰江潭老。

【悲歌贈吳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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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陵人，字漢槎。

人生千里與萬里，黯然消魂別而已。君獨何為至於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十三學經並學史，生在江南長紈綺。詞賦翩翩眾莫比，白璧青蠅見排抵。一朝束縛去，上書難自理，絕塞千山斷行李。送吏淚不止，流人復何倚？彼尚愁不歸，我行定已矣！八月龍沙雪花起，橐駝垂腰馬沒耳。白骨皚皚經戰壘，黑河無船渡者幾？前憂猛虎後蒼兕，土穴偷生若螻蟻。大魚如山不見尾，張鬐為風沫為雨。日月倒行入海底，白晝相逢半人鬼。噫嘻乎悲哉！生男聰明慎勿喜，倉頡夜哭良有以。受患祗從讀書始，君不見，吳季子！

【織婦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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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繭繰絲不成匹，停梭倚柱空太息。少時織綺貢尚方，官家曾給千金直。孔雀蒲桃新樣改，異糸聶奇文不遑識。桑枝漸枯蠶已老，中使南來催作早。齊紈魯縞車班班，西出玉關賤如草。黃龍袱子紫橐駝，千箱萬疊奈爾何！

【贈穆大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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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汝寧確山歸。確山余兄純祜治也。穆生同學今頭白，讀書不遇長為客。亂離諸子互升沉，共樂同愁不相失。出入知交三十年，江山幾處供遊歷。承平初謁武夷君，荔支日啖過三百。兵火桐江遇故人，釣台長嘯淩千尺。身軀雖小酒腸寬，坦腹鄉村話疇昔。訪友新年到蔡州，淮西風浪使人愁。峭帆直下雙崖險，奇石橫空眾水流。泊口斷磯傳禹跡，山根雷雨鎖獼猴。舍舟別取中都道，寢廟高原陵樹秋。定有風雲歸大澤，不堪弓劍吊荒丘。仰天太息頻搔首，失腳倒墮鳥犍牛。偶來帝鄉折左臂，吾苦何足關封侯。丈夫落落誇徒步，芒鞋踏遍天涯路。中原極目滿蓬蒿，海內於今信多故。萬事無如散誕遊，一官必受羈棲誤。傷心憔悴朗陵侯，征蹄奔命無朝暮。身親芻秣養驊騮，供頓三軍尚嗔怒。赤日黃埃伏道旁，鞭稍拂面將誰訴？故舊窮途識苦辛，掉頭舉世寧相顧。嗚呼！汝南風俗天下稀，死生然諾終難移。相逢應自有奇士，客中可以談心期。君行千里徇友急，此意豈得無人知？

【遣悶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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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泠泠蛩唧唧，中夜起坐長太息。我初避兵去城邑，田野相逢半親識。扁舟遇雨煙村出，白版溪門主人立。雞黍開尊笑延入，手持釣竿前拜揖。十載鄉園變蕭瑟，父老誅求窮到骨。一朝戎馬生倉卒，婦人抱子草間匿，津亭無船渡不得。仰視烏鵲營其巢，天邊矰繳猶能逃。我獨何為委蓬蒿？搔首回望明星高。

△其二

雞既鳴矣升高堂，問我消息來何方？欲語不語心彷徨。當年奔走雖茫茫，兩親筋力支風霜，上有王母方安康，下有新婦相扶將，小妹中夜縫衣裳，百口共到南湖莊。隻今零落將誰望，出門一步紛蜩螗，十人五人委道傍。去鄉五載重相見，江湖到處逢征戰，一家未遂升平願，百年那得長貧賤？

△其三

人生豈不繇時命，萬事憂愁感雙鬢。兄弟三人我衰病，齒牙落盡誰能信。疇昔文章傾萬乘，道旁爭欲知名姓。中年讀《易》甘肥遁，歸來擬展雲山興。赤城黃海東南勝。故園烽火憂三徑，京江戰骨無人問。愁吟獨向南樓憑，風塵咫尺何時定？故人往日燔妻子，我因親在何敢死！憔悴而今困於此，欲往從之愧青史。

△其四

生男歡喜生女憐，嗟我無子誰尤天。傷心七女盡亡母，啾啾乳燕枝難安。一女血淚啼闌干，舅姑嶺表無書傳；一女家破歸間關，良人在北愁戍邊；更有一女憂烽煙，圍城六月江風寒，使我念此增辛酸。其餘燈下行差肩，見人悲歎殊無端，攜手遊戲盈床前。相思夜闌更剪燭，嚴城鼓聲振林木，眾雛怖向床頭伏，搖手禁之不敢哭。

△其五

舍南春水成清渠，其上高柳三五株。草閣窈窕花扶疏，園有菜茹池有魚。蓬頭奴子推鹿車，藝瓜既熟分里閭。忽聞兵馬來城隅，南翁北叟當窗趨。我把耒鋤心躊躇，問言不答將無愚。老大無成灌蔬壤，暫息干戈竊偃仰。舍之出門更何往？手種松杉已成長。

△其六

白頭儒生良自苦，獨抱陳編住環堵。身歷燕南遍齊魯，摩挲漆經觀石鼓，上探商周過三五，矻矻窮年竟奚補？岣嶁山頭祝融火，百王遺文棄如土。馬矢高於矍相圃，箋釋蟲魚付榛莽。寓言何必齊莊周？屬辭何必通《春秋》？一字不向人間留，亂離已矣吾無憂。

【詠拙政園山茶花（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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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園，故大弘寺基也。其地林木絕勝，有王御史者侵之以廣其宮，後歸徐氏最久。兵興，為鎮將所據，已而海昌陳相國得之。內有寶珠山茶三四株，交柯合理，得勢爭高，每花時，巨麗鮮妍，紛披照矚，為江南所僅見。相國自買此園，在政地十年不歸，再經譴謫遼海，此花從未寓目。余偶過太息，為作此詩，他日午橋獨樂，定有酬唱以示看花君子也。）

拙政園內山茶花，一株兩株枝交加。豔如天孫織雲錦，巘如姹女燒丹砂，吐如珊瑚綴火齊，映如螮蝀朝霞。百年前是空王宅，寶珠色相生光華。長養端資鬼神力，優曇湧現西流沙！歌台舞榭從何起，當日豪家擅閭里。苦奪精藍為玩花，旋拋先業隨流水。兒郎縱博賭名園，一擲留傳猶在耳。後人修築改池台，石梁路轉蒼苔履。曲檻奇花拂畫樓，樓上朱顏嬌莫比。千條絳蠟照鉛華，十丈紅牆飾羅綺。鬥盡風流富管弦，更誰瞥眼閑桃李。齊女門邊戰鼓聲，入門便作將軍壘。荊棘從填馬矢高，斧斤勿剪鶯簧喜。近年此地歸相公，相公勞苦承明宮。真宰陽和暗回斡，長安日日披薰風。花留金谷遲難落，花到朱門分外紅。獨有君恩歸未得，百花深鎖月明中。灌花老人向前說，園中昨夜零霜雪。黃沙淅淅動人愁，碧樹垂垂為誰發？可憐塞上燕支山，染花不就花枝殷。江城作花顏色好，杜鵑啼血何斑斑。花開連理古來少，並蒂同心不相保。名花珍異惜如珠，滿地飄殘胡不掃？楊柳絲絲二月天，玉門關外無芳草。縱費東君著意吹，忍經摧折春光老。看花不語淚沾衣，惆悵花間燕子飛！折取一枝還供佛，征人消息幾時歸？

【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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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頭白何所為，罷官嶺表歸何遲？衣囊已遭盜賊笑，襆被尚少親朋知。我書與君堪太息，不如長作五羊客。君言垂老命如絲，縱不歸人且歸骨。入門別懷未及話，石壕夜半呼倉卒。胠篋從他誤攫金，告緡憐我非懷璧。田園斥盡敝裘難，苦乏家錢典圖籍。愛子摧殘付托空，萬卷飄零復奚惜！籲嗟乎！十上長安不見收，千山遠宦終何益？君不見鬱孤台臨數百尺，惡灘過處森刀戟。歷遍風波到故鄉，此中別有盤渦石。

【西巘顧侍御招同沈山人友聖虎丘夜集作圖紀勝因賦長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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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仙人乘黃鵠，朝發三巴五湖宿。春深潮滿闔閭城，剪得晴川半篙綠。錦涇催動木蘭橈，恣討名山縱心目。判牘揮毫撥若雲，支筇屏騎從惟鹿。蒼丘虎氣鬱騰驤，一片盤陀徑廣場。平座千人填語笑，危欄百尺沸絲簧。夫差石上杯浮月，歐冶池邊劍拂霜。花雨講台孤塔迥，風流舍宅六朝荒。曾來此地探奇跡，薄晚迎流刺舟入。攜手何人沈與吳，詞客青衫我頭白。脫略才知興會真，冥搜務取煙霞適。火照靈湫暑月寒，鍾埋苦霧陰崖黑。魯公擘窠字如鬥，忠孝輪囷鬼神走。蘚剝苔侵耿不磨，手捫沉吟立來久。重燒官燭奏鶤弦，今夕歡遊逢快友。後約須聽笠澤鶯，臨分忍折閶門柳。七里山塘五月天，玉絲金管自年年。江村茶熟橋成市，溪館花開樹滿船。賀老一歌嘗月下，泰娘雙槳即門前。泥車瓦馬兒童戲，竹几蕉團估客眠。萬事韶華有凋替，煙蕪漸失層巒翠。鼠竄回廊僧舍空，鴉啼廢井漁扉閉。赤幰黃驄佳氣浮，姑蘇台上春風細。令出天清鸛鶴高，詩成日落溪山麗。筍屐籃輿逐後塵，碧油簾舫夜留賓。棲遲我已傷頹老，曆落君偏重散人。好把丹青垂勝事，可憑詩卷息閑身。襄陽寺壁摹羊祜，句曲山圖補許詢。妙手生綃經想像，兔毫點出雙瞳王。抱膝看雲見礧砢，搘頤藉草耽疏放。半衲誰堪竺道生，一樽足擬陶元亮。絹素流傳天壤存，它年相見欣無恙。黃鶴高飛玉笛殘，舊遊我亦夢湘沅。峭帆此去應千里，郢樹參差響急灘。飲君酒，送君還，王程長作畫圖看。攜將老筆龍眠輩，寫盡江南江北山！

【高涼司馬行（贈孫孝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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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涼司馬才如龍，眼看變化疇人中。豪華公子作能吏，刻苦不與尋常同。十年太末聲名好，隨牒單車向嶺表。猿嘯天邊雁北飛，相思不斷如春草。官清喜得鄉園近，載米嘗聞上山郡。此去雖持合浦珠，炎州何處沽佳醞？君言萬事隨雙屐，浮蹤豈必嗟行役。婚嫁粗完身計空，掉頭且作天涯客。江南賦稅愁連天，笑余賣盡江南田；京華權貴書盈寸，笑余不作京華信。平生聲伎羅滿前，襆被獨上孤篷船。到日蘭芽開百本，飽啖荔枝寧論錢？故舊三人腸幾轉，白頭老輩攤吟卷。王宰丹青價自高，周郎酒興愁來減。三衢橘柚廣州柑，夢繞江南與海南。吾谷霜楓回首處，錯認桄榔是鄉樹。

【魯謙庵使君以雲間山人陸天乙所畫虞山圖索歌得二十七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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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古推海虞，大癡畫卷張顛書。士女嬉遊衣食足，丹青價重高璠璵。不知何事今蕭索，異聞祇說姑蘇樂。西施案舞出層台，瑟瑟珍珠半空落。聞道王孫愛畫圖，購求不惜千金諾。此地空餘好事家，扁舟載入他人橐。玉軸牙簽痛惜深，丹崖翠壁精華弱。魯侯魯侯何太奇，此卷留得無人知。一官三載今上計，粉本溪山坐臥持。九峰主人寫名勝，百年絹素猶蒼潤。雲是探微後代孫，飄殘兵火遺名姓。我也菰蘆擁被眠，舊遊屈指嗟衰病。忽聽柴門枉尺緘，披圖重起籃輿興。烏目煙巒妙蜿蜒，西風拂水響濺濺。使君自是神仙尉，老我堪依漁釣船。招真治畔飛黃鵠，七檜盤根走麋鹿。寫就青山當酒錢，醉歌何必諧絲竹。魯侯笑我太顛狂，不羨金張誇顧陸。登臨落日援吟毫，太息當年賢與豪。請為陸生添數筆，絳雲樓榭舊東皋。

【九峰草堂歌（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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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詩後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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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古詩（二十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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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蘇門高士圖贈孫征君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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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門山水天下殊，中有一人清且臞。龐眉扶杖白髭須，鶡冠野服談《詩》《書》。定州城北滱水瀦，白沙村畔為吾廬。少年蹀躞千金駒，獻策天子來皇都。腰三矢玉鹿盧，幽州台上為歡娛。日暮酒酣登徐無，顧視同輩誰能如。十人五人居要樞，拖金橫玉當朝趨。今我不第胡為乎？有田一廛書百廚，雞泉馬水吾歸歟！七征不起乘柴車，當時猶是升平餘。一朝鐵騎城南呼，長刀砍背將人驅。里中大姓高門閭，鞭笞不得留須臾。叩頭莫敢爭膏腴，乞為佃隸租請輸。牽爺擔子立兩衢，問言不答但欷歔。先生閉門出無驢，僵臥一榻絕朝簹。弟子二人舁籃輿。百門書院今空虛，此中聞是孫登居。太行秀色何盤紆，榿楠榛栗松杉儲，風從中來十萬株。嘯台遺址煙霞俱，流泉百道穿階除。幅巾短髮不用梳，彈琴橫卷心安舒。微言妙旨如貫珠，考鍾擊磬吹笙竽。古文屋壁闡《禹謨》，異人手授《先天圖》。談仁講義追堯夫，後來姚許開榛蕪，斯文不墜須吾徒。誰傳此圖來江湖，使我一見心踟躕。即今絕學誰能扶，屈指耆舊堪嗟噓。蘇門山下有碩儒，中原學者多沾濡。百年文獻其存諸，我往從之歌黃虞。

【贈總憲龔公芝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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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四十致卿相，努力公孤方少壯。握手開尊話疇昔，故人一見稱無恙。當初海內苦風塵，解褐才名便絕倫。官守蘄春家近楚，賊窺江夏路通秦。書生年少非輕敵，擐甲開門便迎擊。詩成橫槊指黃巾，戰定磨崖看赤壁。我同宋玉適來遊，多士名賢共校讎。此地異才為亂出，論文高話鎖廳秋。別後相思隔江水，黑山鐵騎如風雨。聞道黃州數被兵，讀書長嘯重圍裏。荏苒分飛十八年，我甘衰白老江邊。那知風雪嚴城鼓，重謁三公棨戟前。即君致身已鼎足，正色趨朝勤補牘。異書捫腹五千卷，美酒開顏三百斛。月明歌舞出簾櫳，刻燭分題揮灑中。談笑阮生青眼客，文章王掾黑頭公。卻思少小經離亂，銅駝荊棘尋常見。側身天地竟何心，過眼風光有誰羨？楚水吳山思不禁，朝衫欲脫主恩深。待看賀監歸來歲，勾漏丹砂本易尋。

【王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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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十五吳趨坊，覆額青絲白晳長。孝穆園亭常置酒，風流前輩醉人狂。同伴李生柘枝鼓，結束新翻善財舞。鎖骨觀音變現身，反腰貼地蓮花吐。蓮花婀娜不禁風，一斛珠傾宛轉中。此際可憐明月夜，此時脆管出簾櫳。王郎《水調》歌緩緩，新鶯嘹嚦花枝暖。慣拋斜袖卸長肩，眼看欲化愁應懶。推藏掩抑未分明，拍數移來發曼聲。最是轉喉偷入破，頠人腸斷臉波橫。十年芳草長洲綠，主人池館惟喬木。王郎三十長安城，老大傷心故園曲。誰知顏色更美好，瞳神剪水清如玉。五陵俠少豪華子，甘心欲為王郎死。寧失尚書期，恐見王郎遲；寧犯金吾夜，難得王郎暇。坐中莫禁狂呼客，王郎一聲聲頓息。移床欹坐看王郎，都似與郎不相識。往昔京師推小宋，外戚田家舊供奉。隻今重聽王郎歌，不須再把昭文痛。時世工彈《白翎雀》，婆羅門舞龜茲樂。梨園子弟愛纏頭，請事王郎教弦索。恥向王門作伎兒，博徒酒伴貪歡謔。君不見康昆侖、黃幡綽，承恩白首華清閣。古來絕藝當通都，盛名肯放優閑多？王郎王郎可奈何！

【臨淮老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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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淮將軍擅開府，不鬥身強鬥歌舞。白骨何如棄戰場，青娥已自成灰土。老大猶存一妓師，《柘枝》記得開元譜。才轉輕喉便淚流，尊前訴出漂零苦。妾是劉家舊主謳，冬兒小字唱《梁州》。翻新《水調》教桃葉，撥定鶤弦授莫愁。武安當日誇聲伎，秋娘絕藝傾時世。戚里迎歸金犢車，後來轉入臨淮第。臨淮遊俠起山東，帳下銀箏小隊紅。巧笑射棚分畫的，濃妝球仗簇花叢。縱為房老腰肢在，若論軍容粉黛工。羊侃侍兒能走馬，李波小妹解彎弓。錦帶輕衫嬌結束，城南挾彈貪馳逐。忽聞京闕起黃塵，殺氣奔騰滿川陸。探騎誰能到薊門，空閑千里追風足。消息無憑訪兩宮，兒家出入金張屋。請為將軍走故都，一鞭夜渡黃河宿。暗穿敵壘過侯家，妓堂仍訝調絲竹。祿山裨將帶弓刀，醉擁如花念奴曲。倉卒逢人問二王，武安妻子相持哭。薰天貴勢倚椒房，不為君王收骨肉。翻身歸去遇南兵，退駐淮陰正拔營。寶劍幾曾求死士，明珠還欲致傾城。男兒作健酣杯酒，女子無愁發曼聲。可憐西風怒，吹折山陽樹，將軍自撤沿淮戍。不惜黃金購海師，西施一舸東南避。鬱洲崩浪大於山，張帆捩舵無歸處。重來海口豎降幡，全家北過長淮去。長淮一去幾時還，誤作王侯邸第看。收者到門停奏伎，蕭條西市歎南冠。老婦今年頭總白，淒涼閱盡興亡跡。已見秋槐隕故宮，又看春草生南陌。依然絲管對東風，坐中尚識當時客。金谷田園化作塵，綠珠子弟更無人。楚州月落清江冷，長笛聲聲欲斷魂。

【送沈繹堂太史之官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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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學士推二沈，布衣召見登華省。多少金閨榜墨新，科名埋沒聲華冷。青史流傳有弟兄，衣白山人披賜錦。一代才名並玉珂，百年絹素垂金粉。知君門胄本能文，易世遭逢更絕倫。射策紫裘臚唱出，馬蹄不動六街塵。曲江李杜無遺恨，留取花枝待後人。即今藝苑多供奉，八分草隸清曹重。署額新宮十丈懸，韋郎體勢看飛動。其餘作者何紛紛，爭來待詔鴻都門。圍棋賭墅王長史，丹青畫馬曹將軍。君也讀書致上第，傳家翰墨閑遊戲。迸落長空筆陣奇，縱橫妙得先人意。頓挫沉雄類壯夫，雙瞳剪水清臞異。臥疾蕭齋好苦吟，平生雅不為身計。惟留詩句滿長安，清切長宜禁近官。秋雨直廬分手處，忽攜書卷看嵩山。嗚呼！男兒不入即當出，生世諧為二千石。黃紙初除左馮翊，腰間兩綬開顏色。君不見沈侍中，圖書秘閣存家風。匹夫徒步拜侍從，況今淋漓御墨宮袍紅。一麾去聽梁園鍾，軒車路出繁台東。杯酒意氣何雍容，簿領豈足羞英雄。安能低眉折腰事鉛槧，蹉跎白首從雕蟲！

【通玄老人龍腹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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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玄老人來何方，碧盧赬面拳毛蒼。手披地圖向我說，指點西極天微茫。視彼萬里若咫尺，使我不得悲他鄉。京師公卿誰舊識，與君異國同周行。九州喪亂朋友盡，此道不絕留扶桑。床頭示我龍腹竹，夜半風雨疑騰驤。尾燒鱗蛻飛不得，蒼皮倔強膺微張。此中空洞亦何有？得無頷下驪珠藏。漢家使者通大夏，仍來邛蜀搜騑絺。更逾蔥嶺訪異種，攜歸上苑棲鸞皇。我欲裁之作龍笛，水底老蛟吟不得。縱使長房投葛陂，此龍僵臥難扶策。可是天教產竹郎，八荒奇事誰能識？一從海上西南來，中原筿簜多良材。淇園已竭蒼生痛，會稽正采征夫哀。天留異質在無用，任將拋擲生塵埃。若有人兮在空谷，束素娟娟不盈匊。盡道腰肢瘦勝肥，此君無乃非其族。雪壓霜欺直幹難，輪囷偃蹇忘榮辱。邴君豈出子魚下，高人磊砢遭題目。玉筍新抽漸拂雲，摩挲自倚東牆曲。苦節長同處士饑，寬心好耐湘妃哭。籲嗟乎！昆侖以外流沙西，當年老子驅青犢。手中竹杖插成林，殺青堪寫遺經讀。君不見猶龍《道德》五千字，要言無過寧為腹，何可一日無此竹！

【畫中九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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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亭尚書天人流，墨花五色風雲浮。至尊含笑黃金投，殘膏剩馥雞林求。太常妙跡兼銀鉤，樂郊擁卷高堂秋。真宰欲訴窮雕鎪，解衣盤礴堪忘憂。誰其匹者王廉州，神姿玉樹三山頭，擺落萬象煙霞收。尊彝斑剝探商周，得意換卻千金裘。檀園著述誇前修，丹青餘事追營丘。平生書畫置兩舟，湖山勝處供淹留。阿龍北固持雙矛，披圖赤壁思曹劉。酒醉灑墨橫江樓，蒜山月落空悠悠。姑蘇太守今僧繇，問事不省張兩眸。振筆忽起風颼颼，連紙十丈神明遒。松圓詩老通清謳，墨莊自畫歸田遊。一犁黃海鳴春鳩，長笛倒騎烏孛牛。花龕巨幅千峰稠，小景點出林塘幽。晚年筆力淩滄洲，幅巾鶴髮輕王侯。風流已矣吾瓜疇，一生迂癖為人尤，僮僕竊罵妻孥愁。瘦如黃鵠閑如鷗，煙驅墨染何曾休！

【送舊總憲龔公以上林苑監出使廣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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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對酒庾樓月，君逼干戈我離別；與君藉地燕山草，君作公孤我潦倒。亦知窮老應自疏，識君意氣真吾徒。門前車馬多豪俊，躡衣上坐容衰鬢。我持半勺君一斗，我吟一篇君百首。每逢高會輒盡歡，把我新詩不容口。今日它鄉再送君，地角天涯復何有？山川有靈交有命，延津會合真難定。如君共事曹侍郎，百僚彈壓風裁正。握手論文海內推，交遊京洛聲華盛。秋風吹向越王台，後先蹤跡誰能信？不見蘭台連柏府，卻過劍浦來珠郡。相贈雖無陸賈金，相看何必周昌印。丈夫豁達開心期，悠悠世上無人知。三仕三已總莫問，一貴一賤將奚為？別君勸君休失意，碧水丹山暫遊戲。客路扁舟好著書，故園九日堪沉醉。烏桕霜紅少婦樓，桄榔雨黑行人騎。獨有飄零老伏生，不堪衰白困將迎。隻因舊識當塗少，坐使新知我輩輕。花發羅浮夢君處，躑躅悲歌不能去。

【雁門尚書行（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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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尚書行》，為大司馬白谷孫公作也。公代州人，地故雁門郡。長身伉爽，才武絕人。其用秦兵也，將憑岩關為持久，且固將吏心，秦士大夫弗善也，累檄趣之戰，不得已始出。天淫雨，糗糧不繼，師大潰，潼關陷，獨身橫刀衝賊陣以沒，從騎俱散，不能得其屍。公之出也，自念必死，顧語張夫人，夫人曰：「丈夫報國耳！無憂我。」西安破，率二女六妾沉於井，揮其八歲兒以去。兒逾垣避賊，墮民舍中，有老翁者善衣食之。二年，公長子世瑞重趼入秦，得夫人屍，貌如生。老翁歸以弟，相扶還。見者泣下，蓋公素有德秦人云。余門人馮君訥生，公同里人，作《潼關行》紀其事，余曾識公於朝，因感賦此什。公死而天下事以去，然其敗由趣戰，且大雨糧絕，此固天意，抑本廟謨，未可專以責公也。公之參佐，惟監軍道喬公以明經奏用，能不負公，潼關之破，同日死，名元柱，定襄人。）

雁門尚書受專征，登壇顧盼三軍驚。身長八尺左右射，坐上咄吒風雲生。家居絕塞愛死士，一日費盡千黃金。讀書致身取將相，關西鼠子方縱橫。長安城頭揮羽扇，臥甲韜弓不忘戰。持重能收壯士心，沉幾好待凶徒變。忽傳使者上都來，夜半星馳馬流汗。覆轍寧堪似往年，催軍還用松山箭。尚書得詔初沉吟，蹶起橫刀忽長歎。我今不死非英雄，古來得失誰由算？椎牛誓眾出潼關，墟落蕭條轉餉難。六月炎蒸驅萬馬，二崤風雨斷千山。雄心慷慨宵飛檄，殺氣憑陵老據鞍。掃籜謀成頻撫劍，量沙力盡為傳餐。尚書戰敗追兵急，退守岩關收潰卒。此地乘高足萬全，隻今天險嗟何及！蟻聚蜂屯已入城，持矛瞋目呼狂賊。戰馬嘶鳴失主歸，橫屍撐距無能識。烏鳶啄肉北風寒，寡鵠孤鸞不忍看。願逐相公忠義死，一門恨血土花斑。故園有子音書絕，勾注烽煙路百盤。欲走雲中穿紫塞，別尋奇道訪長安。長安到日添悲哽，繭足荊榛見眢井。轆轤繩斷野苔生，幾尺枯泉浸形影。永夜曾歸風露清，經秋不化冰霜冷。二女何年駕碧鸞，七姬無塚埋紅粉。復壁藏兒定有無，破巢窮鳥問將雛。時來作使千兵勢，運去流離六尺孤。傍人指點牽衣袂，相看一慟真吾弟。訣絕難為老母心，護持始識遺民意。回首潼關廢壘高，知公於此葬蓬蒿。沙沉白骨魂應在，雨洗金瘡恨未消！渭水無情自東去，殘鴉落日藍田樹。青史誰人哭蘚碑，赤眉銅馬知何處？嗚呼！材官鐵騎看如雲，不降即走徒紛紛。尚書養士三十載，一時同死何無人？至今惟說喬參軍！

【雕橋莊歌（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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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邑趙忠毅公為《雕橋莊記》曰：「吾郡梁太宰有雕橋莊，在郡西十五里大茂諸山之東，前臨滹沱、西韓二水，東為大門，表之曰尚書裏。有樓曰蓮渚仙居，有堂曰壽槐，槐可四十圍，相傳數百年物。太宰功成身退，徜徉於此者二十年，今其孫慎可讀書其中，自號為西韓生雲。」此忠毅家居時所作也。公後拜吏部尚書，視梁公以同郡為後繼，竟因黨禍戍代州死。慎可以孝廉入中翰，余始識之，知其為趙公交。尋以齟齬去，相別十餘年，今起官水部，家門蟬冕，當代莫與比焉。余以其名山別墅，亂後獨全，高門遺老，晚節最勝，雕橋盛事，自太宰以來，百餘年於此矣，是可歌也，為作《雕橋莊歌》。常山古槐千尺起，雕橋西畔尚書裏。偃蓋青披大茂雲，扶疏響拂韓河水。水部山莊繞碧渠，彈琴長嘯修篁裏。今年相見在長安，據鞍卻笑吾衰矣。盡道新枝任棟樑，不知老幹經風雨。自言年少西韓生，幽并豪俠皆知名。酒酣箕踞聽鼓瑟，射麋擊兔邯鄲城。天生奇質難自棄，一朝折節傾公卿。當時海內推高邑，趙公簡重稱相得。才地能交大父行，襟期雅負名賢識。公曾過我讀書處，笑倚南樓指庭樹。歸田太宰昔同遊，廿載林泉共來去。此是君恩優老臣，後來吾輩應難遇。每思此語輒泫然，知己投荒絕塞天。同是塚臣恩數異，傷心非復定陵年。黃巾從此成貽禍，青史誰來問斷編。鉤黨幾家傳舊業，干戈何地著平泉。我有山莊幸如故，老樹吟風自朝暮。磐石寧容蟲蟻穿，斧斤不受樵蘇誤。鈴索高齋擁賜書，名花異果雕欄護。綠菂紅蕖水面開，門前即是鳴騶路。子弟傳呼千騎歸，不教鞍馬驚鷗鷺。年年細柳與新蒲，妝點溪山入畫圖。四海烽煙喬木在，一窗燈火故人無。相逢隻有江南客，頭白尊前伴老夫。

【贈馮訥生進士教授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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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馮郎長吳越，桐江風雪秦淮月。不烹羊酪敵蓴羹，肯拈蘆管吹《桃葉》。才同顧陸與溫邢，俠少風流擅絕倫。名士有誰甘作諾，丈夫何必尚專城。乞得一氈還故土，欲化邊人作鄒魯。余笑謂君且歸去，不信廣文今廣武。絳帳懸弓設豹侯，講堂割肉摻鼉鼓。擊磬新調塞上歌，投壺卻奏軍中舞。文籍先生上谷儒，遊閑公子河東賈。亂定初聞闕里鍾，時清不用平城弩。雁門太守解將迎，馬邑名豪通訓詁。烏桓年少挾雕弧，射得黃羊供束脯。男兒作健羞裙屐，拂雲堆上吹橫笛。低頭博士為萬卷，撫掌封侯空四壁。憶昔扁舟醉石頭，別來幾夢南徐客。隱囊麈尾燒卻盡，長鋏純鉤看自惜。學就《吳趨》恐未工，注成《晉問》無人識。嗚呼！五湖煙水憶鱸魚，落木天高好寄書。塞雁不歸花又發，故人消息待何如？

【海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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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子周環一百六十里，有海戶千人。大紅門前逢海戶，衣食年年守環堵。收稿腰鐮拜嗇夫，築場貰酒從樵父。不知占籍始何年，家近龍池海眼穿。七十二泉長不竭，御溝春暖自涓涓。平疇如掌催東作，水田漠漠江南樂。昚鵝曈鵜滿煙汀，不枉人呼飛放泊。後湖相望築三山，兩地神洲咫尺間。遂使相如誇陸海，肯教王母笑桑田。蓬萊樓閣雲霞變，晾鷹台上何王殿？傳說新羅玉海青，星眸雪爪飛如練。詐馬筵開挏酒香，割鮮夜飲仁虞院。二百年來話大都，平生有眼何曾見？頭白經過是舊朝，春深慣鎖黃山苑。典守唯聞中使來，樵蘇輒假貧民便。芳林別館百花殘，廿四園中爛熳看。記得尚方初薦品，東風鈴索護雕闌。葡萄滿摘傾筠籠，蘋果新嘗捧玉盤。賜出宮中公主謝，分遺闕下侍臣餐。一朝剪伐生荊杞，五柞長楊悵已矣。野火風吹螞蟻墳，枯楊月落蝦蟆水。盡道千年苑囿非，忽驚萬乘車塵起。雄圖開國馬蹄勞，將相風雲劍槊高。帳殿行城三十里，旌旗獵獵響鳴鞘。朝鮮使者奇毛進，白鷹刷羽霜天勁。舊跡淩好放雕，荒台百尺登臨勝。俊鶻重經此地飛，黑河講武當年盛。吊古難忘百戰心，掃空雉兔江山淨。新豐野老驚心目，縛落編籬守麋鹿。兵火摧殘淚滿衣，升平再睹修茅屋。衰草今成御宿園，豫遊隻少千章木。上林丞尉已連催，灑掃離宮補花竹。人生陵谷不須哀，蘆葦陂塘雁影來。君不見鄠杜西風蕭瑟裏，丹青早起濯龍台。

【退谷歌（贈同年孫公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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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乃在莫釐之下，具區之東，洞庭煙鬟七十二，天際杳杳聞霜鍾。豈無巢居子，長嘯呼赤松，後來高臥不可得，無乃此世非洪濛。元氣茫茫鬼神鑿，黃虞既沒巢由窮。逆旅逢孫登，自稱北海翁，攜手共上徐無峰。仰天四顧指而笑，此下即是宜春宮。若教天子廣苑囿，吾地應入甘泉中。丈夫蹤跡貴狡獪，何必萬里遊崆峒？君不見抱石沉、焚山死，被髮佯狂棄妻子；匡廬峰、成都市，欲逃名姓竟誰是？少微無光客星暗，四皓衣冠隻如此。使我山不得高，水不得深，鳥不得飛，魚不得沉。武陵洞口聞野哭，蕭斧斫盡桃花林。仙人得道古來宅，劫火到處相追尋。不如三輔內，此地依青門，非朝非市非沉淪。鄠杜豈關蕭相請，茂陵不厭相如貧。飲君酒，就君宿，羨君逍遙之退谷。花好須隨禁苑開，泉清不讓溫湯浴。中使敲門為放鷹，羽林下馬因尋鹿。我生亦胡為，白頭苦碌碌。送君還山識君屋，庭草仿佛江南綠，客心歷亂登高目。噫乎歸哉！我家乃在莫釐之下，具區之東，側身長望將安從？

【贈文園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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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家丞相人中龍，屈伸時會風雲空。廬陵忠孝兩賢繼，待詔聲名累葉同。致主絲綸三月罷，傳家翰墨八分工。汝父翩翩相公弟，詞場跌宕酣聲伎。才大非關書畫傳，門高不屑公卿貴。老向長安作布衣，主知特達金門戲。先帝齋居好鼓琴，相如召入賜黃金。大弦張急宮聲亂，識是君王宵旰心。為君既難臣亦苦，龜山東望思宗魯。左徒憔悴放江潭，忠愛惓惓不忘楚。可惜吾家有逐臣，曲終哀怨無人補。欲譚治道將琴諫，審音先取宮商辨。怡神玉幾澹無為，《雲門》樂作南薰殿。君臣朋友盡和平，四海熙然致清晏。聖主聞聲念舊臣，名家絕藝嗟稱善。歸來臥疾五湖雲，垂死干戈夢故君。綠綺暗塵書卷在，脊令原上戴顒墳。雍門歌罷《平陵曲》，報韓子弟幾湛族。竺塢祠堂鬼火紅，閶門池館蒼鼯宿。汝念先人供奉恩，抱琴長向荒江哭。滿目雲山入舊圖，隻今無地安茅屋。誰將妙跡享千金，後人餒死空山麓。與君五世通中表，相國同朝悲宿草。尋山結伴笱輿遊，汝父平生與我好。看君才調擅丹青，畫舫相逢話死生。君不見信國悲歌青史裏，古來猶子重家聲。

【銀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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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泉山下行人稀，青楓月落魚燈微。道旁翁仲忽聞語，火入空墳燒寶衣。五陵小兒若狐兔，夜穴紅牆縣官捕。玉碗珠襦散草間，云是先朝鄭妃墓。覆雨翻雲四十年，專房共輦承恩顧。禮數繇來母後殊，至尊錯把旁人怒。承直中宮侍宴回，血裹銀環不知數。豈有言辭忤大家，蛾眉薄命將身誤。宮人斜畔伯勞啼，聲聲為怨驪姬訴。盡道昭儀殉夜台，萬歲千秋共朝暮。宮車一去不相隨，當時枉信南山錮。只今雲母似平生，皓齒明眸向誰妒？選侍陵園亦已荒，移宮事跡更茫茫。兩朝台諫孤忠在，一月昭陽舊恨長。總為是非留信史，卻憐恩寵異前王。路人尚說東西李，指點飛花入壞牆。

【田家鐵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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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鐵獅屹相向，篸炎蹲夷信殊狀。良工朱火初寫成，四顧谘嗟覺神王。先朝異物徠西極，上林金鎖攀楹出。玉關罷獻獸圈空，刻畫丹青似爭力。武安戚里起高門，欲表君恩示子孫。鑄就銘詞鐫日月，天貽神獸守重閽。第令監奴睛閃爍，老熊當路將人攫。


卷十二（詩後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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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律詩（八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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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郵道中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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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宿菰蒲晚，荒陂積雨痕。湖長城入岸，塔動樹浮村。漁出沙成路，僧歸月在門。牽船上瓜埭，吹火映籬根。

△其二

十里藕塘西，浮圖插碧虛。霜清見江楚，山斷入淮徐。水驛難逢樹，溪橋易換魚。客程愁幾日，已覺久無書。

△其三

曾設經年戍，殘民早不堪。柳營當午道，水柵算丁男。雪滿防旗暗，風傳戰鼓酣。淮張空幕府，樓艦隔江南。

△其四

甓社重來到，人家出遠林。種荷泥補屋，放鴨柳成陰。蝦菜春江酒，煙蓑暮雨砧。曹生留畫水，三十六陂深。

【清江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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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束穿流怒，帆遲幾日程。石高三板浸，鼓急萬夫爭。善事監河吏，愁逢橫海兵。我非名利客，歲晚肅宵征。

【過薑給事如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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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知名早，蕭條淮海東。思親當道梗，哭弟在途窮。骨肉悲歌裏，君臣信史中。翩翩同榜客，相對作衰翁。

【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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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路猶兵後，寒程況病餘。裝綿妻子線，致藥友人書。晚渡河津馬，晨冰驛舍車。蕭條故園樹，多負向山廬。

【過東平故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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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鎮銅龍第，雄邊珠虎牌。柳穿驍騎箭，花落美人釵。有客謀亡海，無書勸《正淮》。將軍留戰骨，狼藉雒陽街。

【旅泊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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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遇江南雪，須防濟北冰。扁舟寒對酒，獨客夜挑燈。流落書千卷，清羸米半升。征車何用急，慚愧是無能。

【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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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龍口決，河從北入海，清江、宿遷水勢稍緩，皆起新沙。

白浪日崔嵬，魚龍亦壯哉。河聲天上改，地脈水中來。潮落神鴉廟，沙平戲馬台。滄桑今古事，戰鼓不須哀。

【桃源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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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河南，去淮陽八十里。

豈有秦人住，何來浪得名？山中難避地，河上得孤城。桃柳誰曾植，桑麻近可耕。君看問津處，烽火隻縱橫。

【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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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有兵變。

將已三年憊，兵須六郡豪。一時緣調遣，平昔濫旌旄。後顧憂輜重，前軍敢遁逃！只今宜早擊，都護莫辭勞。

【白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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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淮安西北，膠州叛兵從此過河，時已收縛。

膠海愁難定，孫恩戰艦多。卻聞挑白馬，此處渡黃河。一戰收豺虎，千軍唱橐駝。淮西兒女笑，溟渤亦安波。

【過古城謁三義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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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桃源八十里，為石崇鎮下邳所築，非三國時古城也。土人以傳訛立廟，傳奇有桃源結義，耳食附會，幾以為真矣。

廟貌高原古，村巫薦白蘋。河山雖兩地，兄弟只三人。舊俗傳香火，殘碑誤鬼神。普天皆漢土，何必史書真？

【項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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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宿遷。項王下相人，即其地也。救趙非無算，坑秦亦有名。情深存魯沛，氣盛失韓彭。垓下騅難逝，江東劍不成。淒涼思晝錦，遺恨在彭城。

【南旺謁分水龍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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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甲往來中，靈奇奪禹功。平分泰山雨，兩使濟河風。岸似黃牛斷，流疑白馬通。始知青海上，不必盡朝東。

【送天台何石湖之官臨晉兼簡蒲州道嚴方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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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界諸盤，河流天際看。孤城當古渡，絕岸入王官。社鼓堯祠近，鄉書禹穴難。若逢嚴夫子，為報故人安。

【送紀伯紫往太原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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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盧從事，能添幕府雄。河穿高闕塞，山壓晉陽宮。霜磧三關樹，秋原萬馬風。相依劉越石，清嘯戍樓中。

△其二

羨殺狂書記，翩翩負令名。軍知長揖貴，客傲敝裘輕。酒肆傳呼醉，球場倒屣迎。須看雁門守，不及洛陽生。

△其三

客舍同三子，春風去住愁。那知為此別，五月又并州。榆莢催征騎，榴花落御溝。知君分手意，端不為封侯。

△其四

佐府偏多暇，從容岸幘時。詩成千騎待，檄就百城知。從獵貪呼妓，行邊快賭棋。歸將《出塞曲》，唱與五陵兒。

【送友人往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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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常山去，滹沱雨過清。賣漿無舊隱，挾瑟有新聲。曳履叢台客，投戈熊耳兵。如逢趙公子，須重魯連生。

【送純祜兄浙中藩幕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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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吏仍為客，輕帆好過家。但逢新種柳，莫話久看花。黃閣交須舊，青山道未賒。獨嗟兄弟遠，辛苦滯京華。

△其二

一第添憔悴，似君遭遇稀。杜門先業廢，乞祿壯心違。歌管移山棹，湖光上客衣。浪遊裝苟足，叩我故園扉。

△其三

亦有湖山興，棲遲減宦情。官非遷吏傲，客豈故侯輕。粉壁僧寮畫，煙堤妓舫聲。從容趨府罷，鬥酒聽流鶯。

△其四

忽忽思陳事，全家客剡中。江山連暮雨，身世隔殘虹。高館燃官燭，清猿叫曉風。一竿秋色裏，蹤跡愧漁翁。

【曹秋嶽龔芝麓分韻三首贈趙友沂得江州書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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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高原去，煙鴻仰視雙。疏鍾穿落木，殘日動寒江。浪跡愁偏劇，孤懷俠未降。舊交相見罷，沽酒話南窗。

△其二

誰識三公子，蕭條下澤車。門高輕仕宦，才大狎樵漁。黃葉窮幽興，青山出異書。不須身貴早，千騎上頭居。

△其三

已歸仍是客，不遇卻難留。更作異鄉別，倍添遊子愁。風霜違北土，兵甲阻西州。一雁低飛急，關河萬里秋。

【病中別孚令弟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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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歲衝寒別，蕭條北固樓。關山重落木，風雪又歸舟。地僻城鴉亂，天長塞雁愁。客程良不易，何日到揚州？

△其二

秋盡霜鍾急，歸帆畏改風。家貧殘雪裏，門閉亂山中。客睡愁難熟，鄉書喜漸通。長年沽市酒，宿火夜推篷。

△其三

十日長安住，何曾把酒尊？病憐兄強飯，窮代女營婚。別我還歸去，憐渠始出門。往來幾半載，辛苦不須論。

△其四

消息憑誰寄？羈愁隻自哀。逾時遊子信，到日老人開。久病吾猶在，長途汝卻回。白頭驚起問，新喜出京來。

△其五

早達成何濟，遭時信眇歡。客遊三月病，世路一生難。憂患中年集，形容老輩看。相逢俱壯盛，五十未為官。

△其六

此意無人識，惟應父子知。老猶經世亂，健反覺兒衰。萬事愁何益，浮名悔已遲。北來三十口，盡室更依誰？

△其七

似我真成誤，歸從汝仲兄。教兒勤識字，事母學躬耕。州郡羞幹請，門庭簡送迎。古人親在日，絕意在虛名。

△其八

老母營齋誦，家貧隻此心。飯僧餘白旂，裝佛少黃金。骨肉情難盡，關山思不禁。《楞嚴經》讀罷，無語淚痕深。

△其九

寡妹無家苦，拋離又一年。老親頻念此，別語倍潸然。性弱孤難立，門衰產易捐。獨留兄弟在，中外幾人憐？

△其十

稚子稱奇俊，迎門笑語忙。挽須憐尚幼，摩頂喜堪狂。小輩推能慧，新年料已長。吾家三萬卷，付託在兒郎。

【再寄三弟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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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宦真無計，歸謀數口資。海田人戰後，山稻雨來時。官稅催應早，鄉租送易遲。荷鋤西舍叟，憐我問歸期。

△其二

五畝山園勝，春來客喚茶。籬荒謀補竹，溪冷課栽花。石迸牆根動，松欹屋腳斜。東莊租苟足，修葺好歸家。

【送王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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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頻難定，裝輕忽戒途。望人離樹立，征棹入雲呼。野色平沙雁，朝光斷岸蘆。此中蕭瑟意，非爾不能圖。

【送孫令修遊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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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達非吾事，霜林萬象凋。北風吹大道，別酒置河橋。急雪回征雁，低雲壓怒雕。曾為燕趙客，寥落在今朝。

【送周子俶張青周往河南學使者幕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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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第仍難去，棲遲幕府遊。幾人推記室，自古在中州。置酒龍門夜，論文虎觀秋。得依張壯武，揮麈盡風流。

△其二

少室多奇士，君尋到幾峰？山深惟杖策，雲盡卻聞鍾。文字《真詮》近，須眉道氣濃。相貽書一卷，歸敕葛陂龍。

△其三

二陸來江左，三張入雒中。賦誇梁苑雪，歌起鄴台風。傖父休輕笑，吳儂雅自雄。短衣頻貰酒，射獵過城東。

△其四

誰失中原計，經過廢壘高。秋風向廣武，夜雨宿成皋。此地關河險，曾傳將士勞。當時軍祭酒，何不用吾曹？

△其五

極目銅駝陌，宮牆噪晚鴉。北邙空有骨，南渡更無家。青史憐如意，蒼生遇永嘉。傷心譚往事，愁見雒陽花。

△其六

河流天地盡，白日待銷沉。不謂斯文喪，終存萬古心。《典墳》留太學，鍾鼓起華林。清雒安瀾後，遺編定可尋。

【送湘陰沈旭輪謫判深州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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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宦經年待，蹉跎忝此州。猶然領從事，未得比諸侯。旅食沾微祿，官途托浪遊。卻嫌持手板，廳壁姓名留。

△其二

月出瀟湘水，思家正渺然。不知西去信，可上北來船？故舊憐除目，妻孥笑俸錢。免教烽火隔，飄泊楚江邊。

△其三

此亦堪為政，無因笑傲輕。爾能高治行，世止薄科名。煙井流移復，春苗斥鹵耕。古來稱一尉，何必尚專城？

△其四

豈不貪高臥？其如世路非。故園先業在，多難幾時歸？遇事愁官長，逢人羨布衣。君看洞庭雁，日夜向南飛。

【送王子彥南歸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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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失歸時輩，如君總不然。共知三徑志，早定十年前。身業先疇廢，家風素德傳。蕭條書一卷，重上故鄉船。

△其二

一第雖無意，名場技有餘。解頤匡鼎說，運腕率更書。材已遭時棄，官猶辱詔除。白頭才一命，需次復何如？

△其三

錯受塵途誤，棲棲早半生。中年存舊業，雅志畢躬耕。憂患妨高臥，衰遲累遠行。與君嗟失路，不獨為無成。

△其四

客裏逢中表，登臨酒一杯。好將身計拙，留使後人材。燈火鄉園近，風塵笑語開。相攜孫入抱，解喚阿翁來。

【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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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無征戍，三關卻晏然。河來非漢境，雪積自堯年。將老空屯臥，僧高絕漠還。中原偏戰鬥，此地不為邊。

【送穆苑先南還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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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欲商身計，相逢話始真。幸留殘歲伴，忍作獨歸人。年逼愁中老，家安夢裏貧。與君謀共隱，為報故園春。

△其二

驟見疑還喜，堪當我半歸。路從今日近，信果向來稀。同事交方散，殘編道已非。


卷十三（詩後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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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律詩（六十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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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中峰禮蒼公塔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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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馬支公塔，經聲萬壑松。影留吟處石，智出定時鍾。尚記山中約，誰傳海外逢。平生詩力健，翹足在何峰？

△其二

明月心常湛，寒泉性不枯。鳥啼香積散，花落影堂孤。道在寧來去，名高定有無。淒涼看筆塚，遺墨滿江湖。

△其三

慧業誰能繼？宗風絕可哀。昔人存馬癖，近代薄詩才。鹿走譚經苑，鴉飛說法台。空懸竹如意，落日講堂開。

△其四

故國流沙近，黃金窣堵坡。胡僧眉拄地，梵夾口懸河。傳法青蓮湧，還家白馬馱。他年乘願到，應認舊山阿。

【過王庵看梅感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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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川城南三十里為王庵，學憲王先生著書地也，有梅萬株，不減鄧尉。余以春日過其廢圃，學憲所著數種，其版籍尚存。）

地僻幽人賞，名高拙宦居。客來惟老樹，花發為殘書。斜日空林鳥，微風曲沼魚。平生貪著述，零落意何如？

【獨往王庵看梅沈雨公攜尊道值余已遄返賦此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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屢負尋山約，偶然來此間。多君攜酒至，愧我放船還。雙屐成孤往，千林就一閑。誰知種花叟，鎮日不開關。

【送致言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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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下千峰去，蒼溪出樹腰。雲生穿磴屐，月滿過江瓢。一飯從村寺，前身夢石橋。經行無定著，惆悵故山遙。

【過韓蘄王墓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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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古思天塹，江聲戰鼓中。全家知轉鬥，健婦笑臨戎。汗馬歸諸將，疲驢念兩宮。淒涼嶽少保，宿草起秋風。

△其二

行在倉黃日，提兵過故鄉。傳聞同父老，流涕說君王。石馬心猶壯，雲台跡已荒。一壞堪漬酒，殘日下平岡。

△其三

詔起祁連塚，豐碑有賜亭。掛弓關塞月，埋劍羽林星。百戰黃龍艦，三江白石銘。趙家金碗出，山鬼哭冬青。

△其四

丘壟今蕪沒，江山竟寂寥。松風吹北固，碑雨洗南朝。細路牛羊上，荒岡草木凋。肯容樵豎擾，遺恨在金焦。

【宿沈文長山館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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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徑草堂偏，湖光四壁天。焙茶松灶火，浴繭竹籬泉。玉鼠仙人洞，銀鱸釣客船。前村呼種樹，偶語石橋邊。

△其二

遇山思便住，此地信堪留。謀食因溪碓，齋心在石樓。漁舟帆六面，橘井樹千頭。長共鴟夷子，翩然結伴遊。

【福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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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毛公壇三里為攢雲嶺，有福源泉，寺以泉名，羅漢松係梁朝舊物。千尺攢雲嶺，金銀佛寺開。鹿仙吹笛過，龍女換珠來。泉繞譚經苑，松依說法台。蕭梁留古樹，風雨不凡材。

【包山寺贈古如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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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包山寺，蒼然曉氣平。石毛仙蛻冷，雲影佛衣輕。咒缽蛟人聽，彈棋鶴子驚。相逢茶早熟，匡坐說無生。

【過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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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壑響鳴蟬，湖光樹杪懸。雲鬟神女廟，雪乳隱君泉。山籠櫻桃重，溪船菱芡鮮。相攜從此住，松老不知年。

【湖中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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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晴波晚，青青芳草時。遠帆看似定，獨樹去何遲。花落劉根廟，雲生柳毅祠。香蓴正可擷，欲寄起相思。

【七夕即事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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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西王母，雲軿薛夜來。針神天上落，槎客日邊回。鵲渚星橋迥，羊車水殿開。只今漢武帝，新起集靈台。

△其二

今夜天孫錦，重將聘雒神。黃金裝鈿合，寶馬立文茵。刻石昆明水，停梭結綺春。沉香亭畔語，不數戚夫人。

△其三

仙醞陳瓜果，天衣曝綺羅。高台吹玉笛，復道入銀河。曼倩詼諧笑，延年婉轉歌。江南新樂府，齊唱夜如何。

△其四

花萼高樓迥，岐王共輦遊。淮南丹未熟，緱嶺樹先秋。詔罷驪山宴，恩深漢渚愁。傷心長枕被，無意候牽牛。

【大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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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葉青青古，穿泥弗染痕。誰人愛高潔，留汝曆涼溫。輪囷形難老，芳辛味獨存。古來磐石重，不必取深根。

【趵突泉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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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瀑懸何處？飛來絕壑風。伏流根窈渺，跳沫拂虛空。石破奔泉上，雲埋廢井通。錯疑人力巧，天地桔槔中。

△其二

不信乘空起，憑闌直濺衣。池平難作勢，石隱定藏機。曲水金人立，淩波玉女歸。神魚鱗甲動，咫尺白雲飛。

【贈新泰令楊仲延其地為羊叔子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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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邑徂徠下，雙槐夾訟堂。殘民弓作社，遺碣石為莊。野繭齊紈美，春泉魯酒香。歸來羊太傅，不用泣襄陽。

【靈岩觀設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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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山留霸跡，花鳥供經台。不信黃池會，今看白社開。枯潭龍洗出，妙塔雁歸來。此地關興廢，須資法將才。

【遙別故友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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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域重分路，知君萬里餘。馬頭辭主淚，雁足覆巢書。草沒還家夢，霜飛過磧車。《齊諧》他日事，應記北溟魚。

△其二

雪深難見日，海盡再逢關。野鼠多同穴，神魚斷似山。只應呼草地，都不類人間。勉謝從行者，他年有個還。

【秋夜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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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多入眾音，不寐夜沉沉。浩劫安危計，浮生久暫心。鄰雞殘夢斷，窗雨一燈深。薄冷披衣起，晨烏已滿林。

【七夕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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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飛烏鵲夜，北顧鸛鵝軍。圍壁鉦傳火，巢車劍拄雲。江從嚴鼓斷，風向祭牙分。眼見孫曹事，他年著異聞。

【喜願雲師從廬山歸（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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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師住雲居十年而歸，出其匡廬詩，道五老、石門、九奇、三疊諸勝，飛泉怪瀑，不可思議，而尤以御碑亭雲海為第一觀，竟似住鏡光、白銀二種世界，不知滄桑浮塵為何等事矣。願公贈予五十初度詩，其落句曰：「半百定將前諾踐，敢期對坐聽松聲。」蓋責予前約。會時方喪亂，衰病無家，顧以高堂垂白，不能隨師以去也，乃為此詩答之。〉

勝絕觀心處，天風萬壑聲。石門千鏡入，雲海一身輕。出世悲時事，忘情念友生。亂離兄弟恨，辜負十年盟。

【贈錢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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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喜營時譽，疏通邁等倫。地從諸父重，性似外家貧。裘馬無他好，詩書別有神。古來傳孝謹，非必守前人。

【受明得子柬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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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因故人子，往事憶流連。曾忝充閭會，俄逢拜袞年。諸甥今甫爾，入抱卻依然。吾老猶堪待，公卿只眼前。

【宿徐元歎落木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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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歎棄家住故鄣山中，亂後歸天池丙舍。落木庵，竟陵譚友夏所題也。落木萬山心，蕭條無古今。棄家歸去晚，別業住來深。客過松間飯，僧留石上琴。早成茅屋計，枉向白雲尋。

【送王子惟夏以牽染北行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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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歲論時輩，空群汝擅能。隻疑櫟陽逮，猶是濟南征。名字供人借，文章召鬼憎。阿戎才地在，到此亦何憑！

△其二

二十輕當世，愁君門戶難。比來狂太減，翻致禍無端。落木鄉關遠，疲驢道路寒。敝衣王謝物，請勿笑南冠。

△其三

客睡愁頻起，霜天貫索明。此中多將相，何事一書生？末俗高門賤，清時頌係輕。為文投獄吏，歸去就躬耕。

△其四

但可寬幽縶，從教察孝廉。昔人能薦達，名士出髡鉗。世局胥靡夢，生涯季主占。定聞收杜篤，寧止放江淹。

【虎丘中秋新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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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廣場合，道人心地平。天留今夜月，雨洗去年兵。歌管星河動，禪燈風露清。淒涼闔閭墓，斷壑起松聲。

【哭亡女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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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亂才生汝，全家竄道邊。畏啼思便棄，得免意加憐。兒女關餘劫，干戈逼小年。興亡天下事，追感倍淒然。

△其二

一慟憐渠幼，他鄉失母時。止因身未殞，每恨見無期。白骨投懷抱，黃泉訴別離。相依三尺土，腸斷孝娥碑。

△其三

扶病常聞亂，漂零實可憂。危時難共濟，短算亦良謀。訣絕頻攜手，傷心但舉頭。昨宵還勸我，不必淚長流。

【中秋看月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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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口月，猶得杖藜看。暫息干戈易，重經少壯難。江聲連戍鼓，人影出漁竿。晚悟盈虧理，愁君白玉盤。

【支硎山齋聽雨明早晴更宿法螺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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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所宿處，指點白雲生。故作中宵雨，倍添今日晴。一峰當止觀，萬象逼孤清。更上上方去，松風吹玉笙。

【憩趙凡夫所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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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骨何年斫？蒼然萬態收。直從文字變，豈止斧斤搜。亂瀑垂痕古，枯松結體遒。即今苔蘚剝，一一類銀鉤。

【趙凡夫山居為祠堂今改為報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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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心力盡，石在道長存。古佛同居住，名山即子孫。飛泉穿樹腹，奇字入雲根。夜半藤蘿月，鍾聲冷墓門。

【靈岩繼起和尚應曹村金相國請住虎丘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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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物心無繫，觀空老辯才。道隨諸佛住，山是相公開。日出嚴齋鼓，天清護講台。居然歌舞地，人為放參來。

【王增城子彥罷官哭子留滯不歸近傳口信不得一字詩以歎之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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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徇妻孥意，辭家苦萬端。關心惟少子，失計在微官。客夢烏衣巷，鄉愁白石灘。可憐消息到，猶作兩人看。

△其二

庾嶺應逢雁，章江莫寄魚。遙知雙淚盡，不遣一行書。家在無歸趣，途窮失所如。故鄉宜早去，臨發乃長籲。

【寄懷陳直方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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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法三冬繫，秦關萬里流。可憐諸子壯，不料闔門收。要路冤誰救？寬恩病獨留。羈棲騎瘦馬，風雪阻他州。

△其二

百口風波大，三生夢寐真。膏粱虛早歲，辛苦得前身。索米芒鞋雪，傭書布帽塵。不知公府掾，可識路傍人？

△其三

萬事偶相值，愁中且遣家。江山俄轉戰，妻子又天涯。客酒消殘漏，軍書過落花。出門翻自笑，安穩隻龍沙。

△其四

時世高門懼，似君誠又稀。何辜憂並坐，即免忍先歸？苦語思持滿，勞生羨息機。向來兄弟輩，裘馬自輕肥。

【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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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清輝發，愁來分外明。徘徊新戰骨，經過舊台城。秋色知何處，江心似不平。可堪吹急管，重起故鄉情。

【訪商倩郊居有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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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瘦籬根，江平客在門。時吟寒入市，晚食雨歸村。管記看山爽，傭書宿火痕。西京《遊俠傳》，乃父姓名存。

【假寐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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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燭貪涼夜，窗陰夢不成。雲從閉目過，月向舉頭生。樹黑添深影，溪長耐獨行。故人多萬里，相望隻盈盈。

【三峰秋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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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色近諸天，霜空萬象懸。雞鳴松頂日，僧語石房煙。清磬秀群木，幽花香一泉。欲參黃檗義，便向此中傳。

【偕顧伊人晚從維摩逾嶺宿破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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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老不言處，秋深無事中。雲根僧過白，霜信客來紅。樵語歸林火，茶煙小院風。杳然松下路，人影石橋東。

【維摩楓林絕勝則公獨閉關結足出新詩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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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賞隻枯坐，秋林自著霜。道心黃葉澹，勝事白雲忘。澗水通茶灶，山花對石床。靜中幽思足，為我出詩囊。

【夜發破山寺別鶴如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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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來松下宿，初月澹相親。山近住難定，僧高別更真。暗泉隨去馬，急葉卷歸人。過盡碧雲處，我心慚隱淪。

【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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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苦滴殘更，愁中耳倍明。生涯貪舊業，天意誤躬耕。乞火泥連屋，輸租潦滿城。誰家歌舞宴，徹曉不聞聲。


卷十四（詩後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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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律詩（六十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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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茸城客樓大風曉寒吟眺以示友聖九日玉符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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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作扁舟興，偏逢旅夜窮。鴉啼殘夢樹，客話曉樓風。月落三江外，城荒萬馬中。空持一尊酒，歌哭與誰同？

【遇宋子建話故友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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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徐君劍，披襟宋玉秋。蕭條當晚歲，生死隔炎洲。萬里書難到，三山夢可求。傷心南去雁，老淚隻交流。

【樓聞晚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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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角麗譙聞，天邊橫海軍。旗翻當落木，馬動切寒雲。風急城烏亂，江昏野燒分。何年鼙鼓息，倚枕向斜曛。

【送錢子璧赴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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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衝寒雪，孤城叫晚鴉。參軍雄鎮地，上客相公家。酒盡河聲合，燈殘劍影斜。信陵方下士，旅思莫興嗟。

【過諸乾一細林山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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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極期偏誤，名山識旅愁。橋痕穿谷口，亭影壓溪頭。霞爛丹山鼎，松鳴白石樓。居然華燭夜，先為一峰留。

【神山夜宿贈諸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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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能調鶴，仙人得臥龍。穿雲三徑杖，聽月五聲鍾。管樂名堪亞，彭佺道自濃。獨來天際住，嘯詠赤城松。

【過徐文在西佘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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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棄藍田第，還來灞水濱。煙開孤樹迥，霜淨一峰真。路曲山迎杖，廊空月就人。始知蕭相計，留此待沉淪。

【細林夜集送別倩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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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翠入顰眉，輕寒袖半垂。花生神女廟，月落影娥池。深竹微風度，晴沙細履移。回看下山路，紅燭為誰遲？

【天馬山過鐵崖墓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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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龍為友，雲山鳥自飛。定愁黃紙召，獨羨白衣歸。長卷心同苦，狂歌調已非。悲來吹鐵笛，莫笑和人稀。

【陳征君西佘山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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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隱居成市，風流白石仙。地高卿相上，身遠亂離前。客記茶龕夜，僧追筆塚年。故人重下拜，酹酒向江天。

【橫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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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嶂千金鑿，丹樓百尺高。空山開化跡，異代接賢豪。身世供危眺，妻孥付濁醪。雙眸雲背豁，飛鳥敢吾逃？

【送聖符弟之任蘄水丞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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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牒為人佐，全家漢水東。放衙廳壁冷，趨府戟門雄。屈宋風塵下，江山醒醉中。丈夫從薄祿，莫作故園窮。

△其二

四十未專城，除書負姓名。才高方薦達，地僻鮮逢迎。夏簟琴床淨，春泉茗碗清。公餘臨墨沼，洗筆畫圖成。

△其三

西上今吾弟，分攜北固樓。最高搔白首，何處望黃州？故舊忻無恙，煙波感昔遊。蘄春有香草，相寄慰離愁。

△其四

訪俗曾經亂，車過大澤鄉。殘民談勝廣，舊國記江黃。廿載流移復，三湘轉運長。正逢休息後，溫詔重循良。

【暑夜舟過溪橋示顧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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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岸聽微風，江清不寐中。舟行人影動，橋語月明空。寺樹侵門黑，漁燈矰水紅。誰家更吹笛？歸思澱湖東。

【佘山遇姚翁出所畫花鳥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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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忘機叟，空山羨獨行。隻今來白石，當日住青城。一斗開顏笑，千花洗筆成。那知牙齒落，忽發浩歌聲。

【贈青溪蔡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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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傍山城住，前賢定可追。一經傳漢相，八法繼秦碑。仙是麻姑降，才非唐舉知。逃名因賣藥，不愧鹿門期。

【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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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設西山戍，蕭條是橘官。果從今歲少，樹為去年寒。一絹輸將苦，千頭剪伐難。茂陵消渴甚，隻向上林看。

【蛤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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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飯無良法，全憑適口湯。《食經》高此族，酒客得誰方？水斷車螯味，廚空牡蠣房。江南沈昭略，苦嗜不能嘗。

【膾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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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擲誠何細，夫差信老饕。微芒經匕箸，變化入波濤。風俗銀盤薦，江湖玉饌高。六千殘卒在，脫網總秋毫。

【石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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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鮮諸俠少，打鼓伐藏冰。五月三江去，千金一網能。尾黃荷葉蓋，腮赤柳條勝。笑殺兒童語，烹來可飯僧。

【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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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無家苦，爭銜白小魚。卻供人采食，未卜汝安居。味入金齏美，巢營玉壘虛。大官求遠物，早獻上林書。

【海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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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使燂湯洗，遲才入鼎鐺。禁猶寬北海，饌可佐南烹。莫辨蟲魚族，休疑草木名。但將滋味補，勿藥養餘生。

【比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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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目誠何恨，滄波作伴遊。幸逃網罟厄，可免別離愁。小市時珍改，殘書土物收。若逢封禪詔，定向海邊求。

【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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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俗漁鹽賤，貧家入饌輕。自慚非肉食，每飯望休兵。餘骨膻何附，長餐臭有情。腐儒嗟口腹，屬饜負升平。

【過吳江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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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松陵道，堤長欲抱城。塔盤湖勢動，橋引月痕生。市靜人逃賦，江寬客避兵。廿年交舊散，把酒歎浮名。

【莫釐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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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信一生誤，未來天際看。亂峰經數轉，遠水忽千盤。獨立久方定，孤懷驟已寬。亦知歸徑晚，老續此遊難。

【送沈友聖漢川哭友詩四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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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川顧西皞侍御與雲間沈山人友聖為布衣交，使吳，深自折節，友聖長揖就坐，箕踞狂嘯，無所不敢當。所居田坳蓬蔚，衡門兩版。侍御出郊枉訪，停車話舊，一郡皆驚。西皞亡，友聖徒步三千里哭之，糧盡道寒，直前不顧。予與友聖交厚，侍御亦以友聖之故厚予，嘗三人虎丘夜飲，其鄭重之意，形諸圖畫，見於歌詩。漢川之行，惜予不能從也，爰作詩寓其悲焉。士有一知己，無須更不平。世翻嫌鮑叔，人竊罵侯生。置飲忘形踞，停驂廢禮迎。柴門車轍在，感舊淚縱橫。

△其二

得信俄狂走，千山一哭中。棄家芒皞雪，為位草亭風。兩水江聲合，三生友道空。隻留黃鶴夢，相見話詩翁。

△其三

貧賤誰曾托？相逢許此身。論文青眼客，漬酒白衣人。丘壟松楸冷，江山薤露新。一杯傾漢水，不肯負春申。

△其四

徒步愁糧盡，傷心是各天。雲埋大別樹，雪暗小孤船。死友今朝見，狂名到處傳。范張千里約，重補入晴川。

【秦留仙寄暢園三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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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薑西溟、嚴蓀友、顧伊人作。

△山池塔影

黛色常疑雨，溪堂正早秋。亂山來眾響，倒影漾中流。似有一帆至，何因半塔留。眼前通妙理，斜日在峰頭。

△惠井支泉

石斷源何處，涓涓樹底生。遇風流乍急，入夜響尤清。枕可穿雲聽，茶頻帶月烹。隻因愁水遞，到此暫逃名。

△宛轉橋

斜月掛銀河，虹橋樂事多。花欹當曲檻，石礙折層波。客子沉吟去，佳人窈窕過。玉簫知此意，宛轉《采蓮歌》。

【慧山酒樓遇蔣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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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苧誰來繼，名泉屬賣漿。價應誇下若，味豈過程鄉。故老空山裏，高樓大道旁。我同何水部，漫說撥醅香。

【家園次罷官吳興有感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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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路嗟誰穩，棲遲可奈何！官隨殘夢短，客比亂山多。閉閣凝香坐，行廚載酒過。卻聽漁唱響，落日有風波。

△其二

勝事難忘處，陰晴檻外峰。高台爭出水，曲塢自栽松。失志花還放，離程鶴未從。白雲長澹澹，猶作到時容。

△其三

枉殉千金諾，空酬一飯恩。隻今求國士，誰與報王孫？強悶裁詩卷，長歌向酒尊。古人高急難，歎息在夷門。

△其四

劇郡非吾好，蕭條去國身。幾年稱傲吏，此日作詩人。京洛虛名誤，江湖懶病真。一官知已愧，所得是長貧。

【許九日顧伊人和元人齋中雜詠詩成持示戲效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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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桐

流落中郎怨，薰風意乍開。響因知己出，歌為逐臣哀。一曲尊前奏，千金爨下材。漢家忘厝火，絕調過江來。

△蠹簡

飽食終何用，難全不朽名。秦灰招鼠盜，魯壁竄鯫生。刀筆偏無害，神仙豈易成？卻留殘闕處，付與豎儒爭。

△殘畫

原自無多筆，年深色更凋。茶煙衝雨過，竹粉遇風飄。童懶犀從墮，兒頑墨誤描。六朝金粉地，落木更蕭蕭。

△舊劍

此豈封侯日，摩挲憶往年。恩仇當酒後，關塞即燈前。解去將誰贈，輸來弗值錢。不逢張壯武，辜負《寶刀篇》。

△破硯

一擲南唐恨，拋殘剩石頭。江山形半截，寶玉氣全收。洗墨池成玦，窺書月仰鉤。記曾疏闕失，望斷紫雲愁。

△廢檠

憶曾同不寐，棄置亦何心。喜伴疏窗冷，愁添老屋深。書將鄰火映，夢共佛燈沉。莫歎蘭膏燼，應無黠鼠侵。

△塵鏡

舉目風塵暗，全遮皓魄輝。休嗟青鏡改，憐我白頭非。秦女妝猶在，陳宮淚乍揮。不知徐孺子，負局幾時歸？

△斷碑

妙跡多完闕，天然反失真。銷亡關世代，洗刷見精神。拓處懸崖險，裝來斷墨新。正從毫髮辨，半字亦先秦。

【過東山朱氏畫樓有感（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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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洞庭以山後為尤勝，有碧山裏，朱君築樓教其家姬歌舞。君每歸自湖中，不半里，令從者據船屋作鐵笛數弄，家人聞之皆出。樓西有赤欄干累丈餘，諸姬十二人，豔妝凝睇，指點歸舟於煙波杳靄間。既至，即洞簫鈿鼓，諧笑並作，見者初不類人世也。君以布衣畜妓，晚而有指索其所愛者，以是不樂，遣去，無何竟卒。余偶以春日過其里，雖簾幕凝塵，而湖山晴美，樓頭有紅杏一株，傍簷欲笑。客為余言，君生平愛花，病困猶扶而瀝酒，再拜致別。諸伎中有紫雲者，為感其意，至今守志不嫁。嗟乎！由此足以得君之為人矣，為題五言詩於壁上。〉

盡說凝眸望，東風徙倚身。如何踏歌處，不見看花人？舊曲拋紅豆，新愁長白蘋。傷心關盼盼，又是一年春。

【葉君允文偕兩叔及余兄弟遊寒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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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足疑無地，逢泉細聽來。松顛湖影動，峰背夕陽開。客過攜山榼，僧歸掃石台。狂呼聲撼木，麋鹿莫驚猜。

【查灣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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屢折才成望，山窗插石根。濕雲低染徑，老樹半侵門。漁直看疑岸，沙橫欲抱村。湖光猶在眼，燈火動黃昏。

【拜王文恪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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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德豐碑冷，湖天敞寂寥。勳名高故相，經術重前朝。致主惟堯舜，憂時在豎刁。百年人世改，野唱起漁樵。

【胥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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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相丹青像，須眉見老臣。三江籌楚越，一劍答君親。雲壑埋忠憤，風濤訴苦辛。生平家國恨，偏遇故鄉人。

【查灣過友人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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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螺峰下去，宛轉得山家。橘市人沽釀，桑村客焙茶。溪橋逢樹轉，石路逐灘斜。莫負籃輿興，夭桃已著花。

【寒山晚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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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入初疑誤，沿源興不窮。穿林人漸小，攬葛道微通。湖出千松杪，鍾生萬壑中。晚來山月吐，遙指斷岩東。

【翠峰寺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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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疾峰腰寺，欹危腳步勞。松聲侵殿冷，花勢擁樓高。薄俗詩書賤，空山將吏豪。不堪從置酒，白髮自蕭騷。

【登寒山高處策杖行崖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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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視峰形轉，空蒼萬象陰。斷岩湖數尺，絕澗樹千尋。日透玲瓏影，煙生窈靄心。忽逢天際廣，始覺所來深。

【沙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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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峰當面立，反憩得平丘。坐臥此雲適，歌呼不自由。支頤蒼鹿過，坦腹白雲留。笑指鳥飛處，有人來上頭。

【飯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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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鳴杵臼，狼藉甑山傍。莫救黔黎餓，誰開白帝倉。養芝香作粒，煮石露為漿。飯顆相逢瘦，詩翁詎飽嘗？

【柳毅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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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井鹿盧音，原泉瀉橘林。寒添玉女恨，清見柳郎心。短綆書難到，雙魚信豈沉。波瀾長不起，千尺為情深。

【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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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啄丹山小，長鳴澤畔雲。錦冠虛恃氣，金距耿超群。斂翅雌猶守，專場勝未分。西施眠正熟，啼報越來軍。

【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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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芻秣地，遺跡五湖傳。柳葉青絲鞚，桃花赤汗韉。降王羞執轡，豔妾笑垂鞭。老驥哀鳴甚，西風死骨捐。

【仙掌樓留別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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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鏡湖平，持來送客行。可憐高會處，偏起故園情。煙鳥窗中滅，風帆樹杪生。遙看沙渡口，明日是離程。

【登東山雨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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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去何處，我步入雲根。一水圍山閣，千花夾寺門。日翻深谷影，煙抹遠天痕。變滅分晴晦，悠然道已存。

【留洞庭二十日歸自水東小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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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覺雲天改，扁舟曲曲行。野橋誰係姓，村樹亦知名。晚市魚蝦賤，煙汀菰米生。偶逢空闊處，重起舊灘聲。

【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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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虎山，夫差於其地養虎，李唐諱虎為武，至今仍之。

霸略誇擒縱，君王置虎牢。至今從震澤，疑是射成皋。土俗無機阱，山風少怒號。千秋遺患處，誰始剪蓬蒿？

【題鬱靜岩齋前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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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石補奇雲，潭幽亂石文。


卷十五（詩後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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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詩（六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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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別幼弟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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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色滄江思不窮，登臨傑閣倚虛空。雲山兩岸傷心里，雨雪孤城淚眼中。病後生涯同落木，亂來身計逐飄蓬。天涯兄弟分攜苦，明日扁舟聽曉風。

【揚州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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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鼓鳴笳發棹謳，榜人高唱廣陵秋。官河楊柳誰新種，御苑鶯花豈舊遊。十載西風空白骨，廿橋明月自朱樓。南朝枉作迎鑾鎮，難博雷塘土一丘。

△其二

野哭江村百感生，鬥雞台憶漢家營。將軍甲第櫜弓臥，丞相中原拜表行。白面談邊多入幕，赤眉求印卻翻城。當時隻有黃公覆，西上偏隨阮步兵。

△其三

盡領通侯位上卿，三分淮蔡各專征。東來處仲無它志，北去深源有盛名。江左衣冠先解體，京西豪傑竟投兵。隻今八月觀濤處，浪打新塘戰鼓聲。

△其四

撥盡琵琶馬上弦，玉鉤斜畔泣嬋娟。紫駝人去瓊花院，青塚魂歸錦纜船。豆蔻梢頭春十二，茱萸灣口路三千。隋堤璧月珠簾夢，小杜曾遊記昔年。

【過維揚弔衛少司馬紫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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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韓城人，與余同年同官，後以少司馬死揚州難。

畫省連床正論文，天涯書劍忽離群。非關衛瓘需開府，欲下高昂在護軍。葬骨九原江上月，思家百口隴頭雲。故人搖落邗溝暮，為酹椒漿一慟君。

【過淮陰有感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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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木淮南雁影高，孤城殘日亂蓬蒿。天邊故舊愁聞笛，市上兒童笑帶刀。世事真成《反招隱》，吾徒何處續《離騷》。昔人一飯猶思報，廿載恩深感二毛。

△其二

登高悵望八公山，琪樹丹崖未可攀。莫想《陰符》遇黃石，好將《鴻寶》駐朱顏。浮生所欠止一死，塵世無繇識九還。我本淮王舊雞犬，不隨仙去落人間。

【贈淮撫沈公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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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杖節賜金貂，高會嚴更響麗譙。去國丁年遼海月，還家甲第浙江潮。書生禮樂修玄雁，諸將弓刀掣皂雕。最是東南資轉餉，功成蕭相未央朝。

【淮上贈嵇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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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海相逢一俊英，風流中散舊家聲。琴因調古須防怨，詩為才多莫近名。濁酒如淮歌慷慨，蒼髯似戟論縱橫。慚餘亦與山公劄，抱病推遷累養生。

【過宿遷極樂庵明日晤陸紫霞年兄話舊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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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知己曲江遊，縱酒高歌玉腕騮。黃葉渾隨諸子散，白頭猶幸故人留。雲堂下榻逢僧飯，雪夜聽鍾待客舟。如此衝寒緣底事，相逢無計訴離愁。

【白鹿湖陸墩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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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宿遷縣東，為紫霞年兄避兵處。招提東望柳堤深，雁浦魚莊買棹尋。墩似謝公堪賭墅，湖如賀監早抽簪。雲遮老屋容君臥，月落空潭照此心。百頃荷花千尺水，夜涼兄弟好披襟。

【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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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平生懶是真，底須辛苦踏春塵？每逢墟落愁戎馬，卻聽風濤話鬼神。濁酒一杯今夜醉，好花明日故園春。長安冠蓋知多少，頭白江湖放散人。

【新河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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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尺荒岡十里津，夜寒微雨濕荊榛。非關城郭炊煙少，自是河山戰鼓頻。倦客似歸因望樹，遠天如夢不逢人。扁舟蕭瑟知無計，獨倚篷窗暗愴神。

【將至京師寄當事諸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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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門秋色草蕭蕭，幕府驚傳折簡招。敢向煙霞堅笑傲，卻貪耕鑿久逍遙。楊彪病後稱遺老，周黨歸來話聖朝。自是璽書修盛舉，此身隻合伴漁樵。

△其二

莫嗟野老倦沉淪，領略青山未是貧。一自弓旌來退谷，苦將行李累衰親。田因買馬頻書券，屋為牽船少結鄰。今日巢由車下拜，淒涼詩卷乞閑身。

△其三

匹馬天街對落暉，蕭條白髮悵誰依？北門待詔賓朋盛，東觀趨朝故舊稀。雪滿關河書未到，月斜宮闕雁還飛。赤松本是留侯志，早放商山四老歸。

△其四

平生蹤跡盡繇天，世事浮名總棄捐。不召豈能逃聖代，無官敢即傲高眠？匹夫志在何難奪，君相恩深自見憐。記送鐵崖詩句好，白衣宣至白衣還。

【讀楊文驄舊題走馬詩於郵壁漫次其韻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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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卷殘編兩石弓，書生搖筆壯懷空。南朝子弟誇諸將，北固軍營畏阿童。江上化龍圖割據，國中指鹿詫成功。可憐曹霸丹青手，銜策無人付朔風。

△其二

君是黃驄最少年，驊騮凋喪使人憐。當時隻望勳名貴，後日誰知書畫傳。十載鹽車悲道路，一朝天馬蹴風煙。軍書已報韓擒虎，夜半新林早著鞭。

【過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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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滑霜蹄路又長，鴉鳴殘雪古城荒。河冰雨入車難過，野岸沙崩樹半僵。邢邵文章埋斷碣，公孫樓櫓付斜陽。隻留村酒雞豚社，香火年年賽藥王。

【恭紀聖駕幸南海子遇雪大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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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羽獵近長安，龍雀刀環七寶鞍。立馬山川千騎擁，賜錢父老萬人看。霜林白鹿開金彈，春酒黃羊進玉盤。不向回中逢大雪，無因知道外邊寒。

【聞撤織造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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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柔桑士女歌，東南杼軸待如何？千金織綺花成市，萬歲回文月滿梭。恩詔隻今憐赤子，貢船從此罷黃河。尚方玉帛年來盛，早見西川濯錦多。

【上駐蹕南苑閱武行蒐禮召廷臣恭視賜宴行宮賦五七言律詩五七言絕句每體一首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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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吹角九天聞，射獵黃山散馬群。練甲曉懸千鏡日，翠旗晴轉一鞭雲。奇鷹出架雕弓動，新兔登盤玉饌分。最是小臣慚獻賦，屬車叨奉羽林軍。

【送無錫堵伊令之官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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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轡朱輪起壯圖，遺民喜得管夷吾。城荒戶少三男子，名重人看五大夫。畫就煙雲連泰岱，詩成書劄滿江湖。《茶經》《水傳》平生事，第二泉如趵突無？

【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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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王花萼奉宸遊，清路千門照夜騮。長信玉杯簪戴勝，昭陽銀燭擘箜篌。傳柑曲裏啼鶯到，爆竹光中戰馬收。卻憶征南人望月，金閨燈火別離愁。

【讀鄗城魏石生懷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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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雪後客心孤，畫省論文折簡呼。家近叢台推意氣，山開全趙見平蕪。憂時危論書千卷，懷古高歌酒百壺。自是漢廷真諫議，蕭王陌上賦《東都》。

【送永城吳令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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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驛樹早聞鶯，馬過梁園候吏迎。山縣尹來三月雨，人家兵後十年耕。鴉啼粉堞河依岸，草沒旗亭路入城。曾見官軍收賊壘，時清今已重儒生。

【送安慶朱司李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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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官春水畫橈輕，天柱峰高即郡城。百里殘黎半商賈，十年同榜盡公卿。雞豚塢壁山中稅，鼓角帆檣江上兵。亂後莫言無吏治，此方朱邑最知名。

【送胡彥遠南還河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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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馬春風返故林，松杉書屋晝陰陰。猿愁客倦晨投果，鶴喜人歸夜聽琴。我有田廬難共隱，君今朋友獨何心？還家早便更名姓，隻恐青山尚未深。

【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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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馬新林戰鼓休，十年軍府笑諮謀。但虞莊蹻爭南郡，不信孫恩到蔡洲。江過濡須誰築壘？潮通滬瀆總安流。蘆花一夜西風起，兩點金焦萬里愁。

【送顧蒨來典試東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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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路梅花嶺外飄，江山才調屬車招。石成文字兵須定，珠出風雷瘴自消。使者幹旌開五管，諸生禮樂化三苗。憑君寄語征南將，誰勒炎天銅柱標？

【送李書雲蔡閬培典試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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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陌征衫錦帶鉤，詔書西去馬卿遊。棧縈秦嶺千盤細，水落巴江萬里流。兵火才人羈旅合，山川奇字亂離搜。莫愁沃野猶難問，取得揚雄勝益州。

【送山東耿中丞青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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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經持節領諸侯，好畤家風指顧收。岱頂磨崖看出日，海邊吹角對清秋。幕中壯士爭超距，稷下高賢共唱酬。北道主人東郡守，丹青剖策本營丘。

【送友人之淮安管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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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牙鼓角雁飛天，估舶千帆落照懸。使者自征滄海粟，將軍輒費水衡錢。中原河患魚龍窟，江左官租粳稻年。聞道故鄉烽火急，淮南幾日下樓船？

【送隴右道吳讚皇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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笳鼓千人度隴頭，使君斜控紫驊騮。城高赤阪魚鹽塞，日落黃河鳥鼠秋。移檄北庭收屬國，閱兵西海取封侯。請傾百斛葡萄酒，玉笛關山緩帶遊。

【恭遇聖節次安丘劉相國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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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樓前捧玉觴，金張岐薛儼分行。龍生大漠雲方起，河出昆侖日正長。節過放燈開禁苑，春將射柳幸平陽。燕公上壽天顏喜，親定甘泉賜宴章。

【朝日壇（次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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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日曈龍萬象鋪，六龍銜燭下平蕪。石壇爟火燔玄牡，露掌華漿飲渴烏。不夜城傳宣夜漏，玉宮朝奉竹宮符。即今東汜西昆處，盡入銅壺倒景殊。

【李退庵侍御奉使湖南從兵間探衡山洞壑諸勝歸省還吳詩以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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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官之楚復遊燕，歸去還乘笠澤船。戎馬千山尋洞壑，鶯花三月羨神仙。路穿江底聞雞犬，家在湖中接水天。不似少陵長作客，祝融峰下住年年。

【得蒲州道嚴方公信卻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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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對酒夢魂勞，聞道蒲津著錦袍。山繞塞垣長阪峻，河分天地斷崖高。登樓楚客看雲樹，隔岸秦人拜節旄。回首舊遊飛雁遠，書來嚴助問枚皋。

【送趙友沂下第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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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匹馬試登臨，此日能無感慨心？趙氏隻應完白璧，燕台今已重黃金。鄉關兵火傷王粲，京國才名識杜欽。最是淮南遇搖落，相思千里暮雲深。

【懷王奉常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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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君詩卷問南鴻，憔悴看成六十翁。老去隻應添鬢雪，愁來那得愈頭風。田園蕪沒支筇懶，書畫蕭條隱几空。猶喜梅花開繞屋，臘醅初熟草堂中。

【送友人從軍閩中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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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中書劍愴離群，貰酒新豐一送君。絕嶠烽煙看草檄，高齋風雨記論文。中宵清角猿啼月，百道飛泉馬入雲。詔諭諸侯同伐越，可知勞苦有終軍？

△其二

平生不識李輕車，被詔揮鞭白鼻晙。簫鼓濟江催落木，旌旗衝雪冷梅花。胡床對客招虞寄，羽扇麾軍逐呂嘉。自是風流新制府，王孫何事苦思家？

【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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鄠杜山南起直廬，從禽載筆有相如。秋風講武臨熊館，乙夜橫經勝石渠。七萃車徒堪討習，百家圖史可佃漁。上林獸簿何曾問，叩馬無煩《諫獵書》。

【送汪均萬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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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春草五湖寬，歸去酴糜架未殘。撥剌錦鱗初上箸，團枝珠寶已堆盤。癭瓢量水僧燒筍，拳石分泥客買蘭。四月山塘風景好，知君端不憶長安。

【壽座師李太虛先生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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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懷天地總浮鷗，客裏風光爛熳收。一斗濁醪還太白，二分明月屬揚州。錦箏士女觴飛夜，鐵笛關山劍舞秋。猶有壯心消未得，欲從何處訪丹丘？

△其二

好客從無二頃田，勝遊隨地記平泉。解衣白日消棋局，岸幘青山入釣船。故國風塵驚晚歲，天涯歌舞惜流年。篋中別有龍沙記，不許傍人喚謫仙。

△其三

讀《易》看山愛息機，閉門芳草雁還飛。江湖有夢爭南幸，滄海無家記北歸。煙水一竿思舊隱，兵戈十口出重圍。杜陵豈少安危志？老大飄零感布衣。

△其四

廬頂談經破碧苔，十年不到首重回。風清鍾鼓吳山出，雲黑帆檣楚雨來。痛飲長江看自注，異書絕壁訪應開。芒鞋歸去身差健，白鹿諸生掃講台。

【寄房師周芮公先生四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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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業以庚午受知於晉江周芮公師，進謁潤州官舍，維時上流無恙，京口晏然。吾師以陸生入雒之年，弟子亦終軍棄繻之歲。南徐月夜，北固江聲，揮麈論文，登樓置酒，笑譚甚適，賓從皆賢。已而入主銓衡，地當清切，周旋禁近，提挈聲華。拜別河梁，十有八載，滄桑兵火，萬事都非。偉業負耒躬耕，誓終沒齒，不謂推遷塵事，潦倒浮生，病苦窮愁，羈縻煎迫。師以同征，獨得不至，方推周黨，共羨管寧。而家居窮海，身受重圍，羽檄時聞，音塵莫及。雖然，江南近信，已泊樓船；京峴舊遊，皆非樂土。何必無諸台上，始接烽煙；歐冶城邊，才開壁壘也！既知援師南下，山郡依然。鄭樵居第，可保圖書；楊僕軍營，惟聞笳吹。欣故人之杖屨，致遠道之郵筒。爰作短章，聊存微尚，抒平生於慷慨，寫盡日之羈愁。庶幾同經喪亂，識此襟情；雖隔山川，無殊會面云爾。）

惆悵平生負所知，尺書難到雁來遲。桄榔月暗嚴城閉，鵜釭風高畫角悲。湖裏逢仙占昔夢，洞中遇叟看殘棋。脫身衰白干戈際，筍屐尋山話後期。

△其二

北府風流坐嘯清，蕭郎白合愛將迎。蒜山望斷江干月，荔浦愁看海上城。劉寄關河雖險塞，盧循樓艦正縱橫。莫嫌戰鼓鄉園急，瓜步年來已用兵。

△其三

但若盤桓便見收，詔書趨迫敢淹留？始知處士青門裏，須傍仙人白石樓。晉室衣冠依嶺嶠，越王刀劍閉林丘。少微卻照南天遠，榕樹峰高隱故侯。

△其四

白鶴青猿叫晚風，苦將身世訴飄蓬。千灘水惡盤渦險，九曲雲迷絕磴空。廣武登臨狂阮籍，承明寂寞老揚雄。巨源舊日稱知己，誤玷名賢啟事中。

【即事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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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城朝日漸台風，玉樹青蔥起桂宮。謁者北衙新掌節，郎官西府舊乘驄。叔孫禮在終應復，蕭相功成固不同。百戰可憐諸將帥，幾人高會未央中？

△其二

六龍初幸晾鷹台，千騎從官帳殿開。南苑車聲穿碧柳，西山馳道夾青槐。翻書夜半移燈召，教射樓頭走馬來。聞道上林親試士，即今誰是長卿才？

△其三

元僚白髮領槐廳，風度須看似九齡。疏乞江湖陳老病，詔傳容貌寫丹青。從遊西苑花初放，侍宴南台酒半醒。最是御書房下過，賜茶清燕共談經。

△其四

列卿嚴譴赴三韓，貰酒悲歌《行路難》。妻子幾隨關外去，都人爭擁路旁看。樂浪有吏崔亭伯，遼海無家管幼安。盡說日南多瘴癘，如君絕域是流官。

△其五

黃河東注出潼關，本濟漕渠竟北還。淮水獨流空到海，汴堤橫齧不逢山。天心豈為投圭璧，民力何堪棄草菅？瓠子未成淇竹盡，龍門遠掛白雲間。

△其六

西山盜賊尚縱橫，白晝畿南桴鼓鳴。誰道盡提龍武將，翻教遠過闔閭城？軍需苦給嫖姚騎，節制難逢僕射營。斥堠但嚴三輔靖，願銷兵甲罷長征。

△其七

新傳使者出皇都，十道飛車算國租。故事已除將作監，他年須尚執金吾。主持朝論垂魚袋，料理軍書下虎符。始信蕭曹務休息，太平良策未全無。

△其八

柳營江上羽書傳，白馬三郎被酒眠。無意漫提歐冶劍，有心長放呂嘉船。金錢北去緣求印，鐵券南來再控弦。廟算隻今勤遠略，伏波橫海已經年。

△其九

秋盡黃陵對落暉，長沙西去不能歸。甘寧舊壘潮初落，陶侃新營樹幾圍。五嶺烽煙城郭改，三湘征調吏人稀。老臣裹革平生志，往事傷心尚鐵衣。

△其十

巴山千丈擘雲根，節使征西入劍門。蜀相軍營猶石壁，漢高原廟自江村。全家故國空從難，異姓真王獨拜恩。回首十年成敗事，笛聲哀怨起黃昏。

卷十六（詩後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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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詩（七十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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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雜詠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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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秋散鼎湖龍，世廟玄都紘御容。絳節久銷金灶火，青詞長護石壇松。運移梅福身難去，道向麻姑使未逢。重過竹宮聞夜祭，徐無仙客話乾封。

△其二

石門秋聳妙高台，慈聖金輪寺榜開。龍苑樹荒香界壞，鹿園花盡塔鈴哀。燈傳初地中峰變，經過流沙萬里來。代有異人為教出，鳩摩天付不凡材。

△其三

鼓角鳴鞘下建章，平明獵火照咸陽。黃山走馬開新埒，青海求鷹出大荒。奉轡射生新宿衛，帶刀行炙舊名王。侍臣獻賦思遺事，指點先朝說豹房。

△其四

百戰關山馬槊高，恥將階級鬥蕭曹。兩河子弟能談劍，一矢君王已賜袍。此日大家親校武，他時年少定分茅。功成老將無人識，看取征南帶血刀。

【哭蒼雪法師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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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昔穿雲到上方，飛泉夾路筍輿忙。孤峰半榻霜顛白，清磬一聲山葉黃。得道好窮詩正變，觀心難遣世興亡。汰公塔在今同傳，無著天親共影堂。

△其二

說法中峰語句真，滄桑閱盡剩閑身。宗風實處都成教，慧業通來不礙塵。白社老應空世想，青山我自哭詩人。縱教落得江南夢，萬樹梅花孰比鄰？

【送友人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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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人杜登春曰：此詩送泰興季掌科作也。季名開生，字天中，以言事觸先帝怒，徙尚陽。言官之遣始此。上書有意不忘君，竄逐還將諫草焚。聖主起居當日慎，小臣忠愛本風聞。玉關信斷機中錦，金谷園空畫里雲。塞馬一聲親舊哭，焉支少婦欲從軍。

【海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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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驤開府集戈船，不數昆明教戰年。刊木止因裝大艦，習流真豈募空弮。越工樓櫓偏風利，楚失餘皇尚晝眠。潮落春申灘上望，虛縻十萬水衡錢。

【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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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鼓迎神太乙壇，越巫吐火舞珊珊。露台月上調絲管，禁苑霜凋挾彈丸。赤驥似龍徠萬里，白鷹如雪致三韓。柏梁焚後宜春起，隻有西山作舊看。

【送同官出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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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人杜登春曰：乙未之秋，先帝出朝臣四十有一人為外任，翰林讀學楊猶龍以下皆忤安丘，故有是命。露掌明河玉漏寒，侍中出宰據征鞍。君王此日親除吏，臣子何心道換官。壯士驪山秋送戍，豪家渭曲夜探丸。扶風馮翊皆難治，努力諸公奏最看。

【寄周子俶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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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周郎數酒悲，中原極目更依誰？雲遮二室關山在，河奪三門風雨移。銅狄紀年何代恨？石經傳字幾人知？狂歌落日登臨罷，殘醉歸來信馬遲。

【懷古兼吊侯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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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烽煙萬里昏，百年心事向夷門。氣傾市俠收奇用，策動宮娥報舊恩。多見攝衣稱上客，幾人刎頸送王孫。死生總負侯嬴諾，欲滴椒漿淚滿樽。

【送曹秋嶽以少司農遷廣東左轄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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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才子漢平陽，身曆三台拜侍郎。五管清秋懸使節，百蠻風靜據胡床。珠官作貢通滄海，象郡休兵奉朔方。早晚絜侯能薦達，鋒車好促舍人裝。

△其二

秋風匹馬尉佗城，銅鼓西來正苦兵。萬里虞翻空遠宦，十年楊僕自專征。山連鳥道天應盡，日落蠻江浪未平。此去好看宣室召，漢皇前席問蒼生。

△其三

銅柱天南起暮笳，蒼山不斷火雲遮。羅浮客到花為夢，庾嶺書來雁是家。五月蠻村供白越，千年仙竇訪丹砂。炎州百口堪同住，莫遣閑愁感鬢華。

△其四

懸瀑丹崖萬仞流，越王台上月輪秋。江湖家在堪回首，京國人多獨倚樓。海外文章龍變化，日南風俗鳥跂籞。知君此地登臨罷，追憶平生話少遊。

【送楊猶龍學士按察山西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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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學士起嚴裝，新把牙旌下太行。玉麈開尊從將吏，銀毫判牒喜文章。三關日落凝笳吹，千騎風流出射堂。憶賜錦袍天上暖，西遊早拂雁門霜。

△其二

一天涼影散鳴珂，落木平沙雁渡河。北地詩名三輔少，西風客思五原多。紫貂被酒雲中火，鐵笛吟秋塞上歌。回首禁城從獵處，千山殘雪滿滹沱。

【送王藉茅學士按察浙江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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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興門第故人稀，才子傳家典北扉。畫省日移花更發，御溝春過柳成圍。江湖宦跡飄蓬轉，嵩少鄉心旅雁飛。重到冶城開戟地，豈堪還問舊烏衣！

△其二

訟堂閑嘯聽流鶯，十載東南憶避兵。江左湖山多故吏，王家書畫豈虛名。從容簿領詩還就，料理煙霞政自成。欲過會稽尋禊事，斷碑春草曲池平。

【送當湖馬覲揚備兵岢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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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塞驅車出定羌，洗兵空磧散牛羊。黃河盡處無征戰，紫燕飛時敢望鄉！獨客登臨傷廢壘，前人心力困危疆。君恩不遣邊臣苦，高臥荒城對夕陽。

【送王孝源備兵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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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黃河氣欲收，千山雪色照并州。雕盤落木蒼崖壯，馬蹴層冰斷澗流。父老壺關迎節使，將軍廣武恥封侯。雍容賓佐資譚笑，吹笛城南月夜樓。

【送同年江右朱遂初憲副固原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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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杯落日指雕鞍，渭北燕南兩地看。士馬河湟征戰罷，弟兄關塞別離難！荒祠黑水龍湫暗，絕阪丹崖鳥道盤。錯認故京還咫尺，幾人遷客近長安？

△其二

清秋柳陌響朱輪，帳下班聲到近臣。萬里河源通大夏，七盤山勢控新秦。北庭將在黃驄老，西海僧來白象馴。最喜安邊真節使，君恩深處少風塵！

△其三

白草原頭驛路微，十年蹤跡是耶非？月明函谷朝雞遠，木落蕭關塞馬肥。便道江城鄉思急，故人京洛諫書稀。一官漂泊知何恨？老大匡山未拂衣。

△其四

長將詩酒付奚囊，此去征途被急裝。苜蓿金鞍調白馬，梅花鐵笛奏青羌。涼州水草軍營盛，漢代亭台獵火荒。往事功名歸衛霍，書生垂老玉門霜。

【七夕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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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間總玉京，今年牛女倍分明。畫圖紅粉深宮恨，砧杵金閨瘴海情。南國綠珠辭故主，北邙黃鳥送傾城。憑君試問雕陵鵲，一種銀河風浪生！

【和楊鐵崖天寶遺事詩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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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主秋宵宴上林，延年供奉漏沉沉。給來妙服裁文錦，賞就新聲賜餅金。嵒鵲風微清笛迥，蒲萄月落畫弦深。明朝曼倩思言事，日午君王駕未臨。

△其二

復道笙歌幾處通，博山香嫋綺疏巾。檀槽豈出龜茲伎，玉笛非關于闐工；浩唱扇低槐市月，緩聲衫動石頭風。霓裳本是人間曲，天上吹來便不同。

【送少司空傅夢禎還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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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臥千峰鎖暮霞，洛城春盡自飛花。銅仙露冷宮門草，玉女台荒洞口沙。被褐盧鴻仍拜詔，賜金疏受早還家。西巡擬上登封頌，抱犢山莊候翠華。

【夜宿蒙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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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行杖策魯城邊，訪俗春風百里天。蒙嶺出泉茶辨性，龜田加火穀占年。野蠶養就都成繭，村酒沽來不費錢。我亦山東狂李白，倦遊好覓主家眠。

【郯城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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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馬孤城望眼愁，雞聲喔喔曉煙收。魯山將斷雲不斷，沂水欲流沙未流。野戍淒涼經喪亂，殘民零落困誅求。他鄉已過故鄉遠，屈指歸期二月頭。

【聞台州警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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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灘響急峭帆收，橘柚人煙對鬱洲。天際燕飛黃石嶺，雲中犬吠赤城樓。投戈將士逍遙臥，橫笛漁翁縹緲愁。聞說天台逾萬丈，可容長嘯碧峰頭。

△其二

野火山深叫杜鵑，閬風台畔羽書傳。軍捫絕磴松根火，士接飛流馬上泉。雁積稻粱池萬頃，猿知擊刺劍千年。桃花好種今誰種？從此人間少洞天。

△其三

天門中斷接危梁，玉館金庭跡渺茫。石鼓響來開峭壁，干將飛去出滄浪！仙家壘是何年築，刺史丹無不死方。亂後有人還采藥，越王餘算禹餘糧。

△其四

三江木落海天西，華頂風高聽鼓鼙。瀑布洗兵青嶂險，石橋通馬白雲齊。途窮鄧老身何竄，春去劉郎路總迷。最是孤城蕭瑟甚，斷虹殘雨子規啼。

【遣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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蘸水寒堤百里風，扁舟裝送月明中。但教兒女輕諸累，一任兵戈誤此翁。故友蘋蘩生死寄，貧家棗栗亂離空。歸來往事關心在，不寐愁看燭影紅。

【江城遠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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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山前噪乳鴉，嚴城煙樹隱悲笳。柳條遍拂將軍馬，燕子難求百姓家。東海奔濤連北固，西陵傳火走南沙。江皋戰鬼無人哭，橫笛聲聲怨落花。

【贈遼左故人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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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書切責罷三公，千里驅車向大東。曾募流移耕塞下，豈遷豪傑實關中。桑麻亭障行人斷，松杏山河戰骨空。此去累臣聞鬼哭，可無杯酒酹西風！

△其二

短轅一哭暮雲低，雪窖冰天路慘淒。青史幾年朝玉馬，白頭何日放金雞！燕支塞遠春難到，木葉山高鳥亂啼。百口總行君莫歎，免教少婦憶遼西。

△其三

傷心書斷玉關秋，使者收鷹北海頭。共事故人誰賜告，別來諸將幾封侯？風霜磧裏真難受，瘴癘天邊不易求。莫信古稱卑濕地，南中猶有逐臣愁。

△其四

潦倒南冠顧影慚，殘生得失懺瞿曇。君恩未許誇前席，世路誰能脫左驂？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

△其五

貫索天邊動使星，赭衣羸馬夕陽亭。胥靡憔悴傷圖畫，巷伯牽連累汗青。減死朔方誰考驗？徙家合浦竟漂零。故園無限東風柳，蘆管吹來不忍聽。

△其六

浮生蹤跡總茫然，兩拜中書再徙邊。盡有溫湯堪療疾，恰逢靈藥可延年。垂來文鼠裝綿暖，射得寒魚入饌鮮。隻少江南好春色，孤山梅樹罨溪船。

△其七

路出河西望八城，保宮老母淚縱橫。重圍屢困孤身在，垂死翻悲絕塞行。盡室可憐逢將吏，生兒真悔作公卿。蕭蕭夜半玄菟月，鶴唳歸來夢不成。

△其八

齊女門前萬里台，傷心砧杵北風哀。一官誤汝高門累，半子憐渠俠婿才。失母況經關塞別，從夫隻好夢魂來。摩挲老眼千行淚，望斷寒雲凍不開。

【春日小園即席次白林九明府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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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築疏籬占綠灣，釣竿斜出草堂間。柳因見日頻舒眼，花為迎風早破顏；地是廉泉連讓水，人如退谷遇香山。新詩片石留題在，采蕨烹葵數往還。

【題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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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

花到春深爛熳紅，香來士女踏歌中。風知相謔吹芳蒂，露恨將離浥粉叢。漬酒穩教顏色異，調羹誤許姓名同。內家彩筆新成頌，肯讓玄暉句自工。

△石榴

碧雲翦翦月鉤鉤，狼藉珊瑚露未收。絳樹憑闌看獨笑，綠衣傳火照梳頭；深房莫倚含苞固，多子還憐齲齒羞。種得菖蒲堪漬酒，劉郎花底拜紅侯。

△洛陽花

綠窗昨夜長輕莎，玉作欄杆錦覆窠。丹纈好描秦氏粉，墨痕重點石家螺。剪同翠羽來金谷，織並紅羅出絳河。千種洛陽名卉在，不知須讓此花多。

△茉莉

剪雪裁冰莫浪猜，玉人織手摘將來。新泉浸後香恒滿，細縷穿成蕊半開。愛玩晚涼宜小立，護持隔歲為親栽。一枝點就東風裏，好與新妝報鏡台。

△芙蓉

細雨橫塘白鷺拳，竊紅婀娜向風前。千絲衣薄荷同製，三醉顏酡柳共眠。水殿曉涼妝徙倚，玉河春淺共遷延。涉江好把芳名認，錯讀陳王賦一篇。

△菊花

夜深銀燭最分明，翠葉金鈿認小名。故著黃絁貪入道，卻翹紫袖擅傾城。生來豔質何消瘦，移近高人怡老成。幾度看花花耐久，可知花亦是多情。

△繭虎

南山五日鏡奩開，彩索春蔥縛軼材。奇物巧從蠶館製，內家親見豹房來。越巫辟惡鏤金勝，漢將擒生畫玉台。最是繭絲添虎翼，難將續命訴牛哀。

△茄牛

擊鼓喧闐笑未休，泥車瓦狗出同遊。生成豈比東鄰犢，觳觳何來孺子牛？老圃盤餐誇特殺，太牢滋味入常羞。看它諸葛貪遊戲，苦鬥兒曹巧運籌。

△鯗鶴

丁令歸來寄素書，羽毛零落待何如？雲霄豈有簹糟計，飲啄寧關逐臭餘！雪比撒鹽堆勁翮，蟻旎封垤附專車。秦皇跨鶴思仙去，死骨何因葬鮑魚。

△蟬猴

仙蛻誰傳不死方？最高枝處憶同行。移將吸露迎風意，做就輕軀細骨妝。薄鬢影如逢越女，斷腸聲豈怨齊王！內家近作通侯相，賜出貂蟬傲粉郎。

△蘆筆

采箬編蒲課筆耕，纖簾居士擅書名。掃來魯壁枯難用，焚就秦灰煮不成。飛白夜窗花入夢，草玄秋閣雁銜橫。中山本是盧郎宅，錯認移封號管城。

△橘燈

掩映蘭膏葉底尋，玉盤纖手出無心。花開槐市枝枝火，霜滿江潭樹樹金。繡佛傳燈珠錯落，洞仙爭奕漏深沉。


卷十七（詩後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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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詩（七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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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八月訪同年吳永調於錫山有感賦贈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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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載京華共酒尊，十人今有幾人存！多愁我已嫌身世，高臥君還長子孫。士馬孤城喧渡口，雲山老屋冷溪門。相逢萬事從頭問，樺燭三條照淚痕。

△其二

杖藜何必遠行遊，抱膝看雲鶴氅裘。天遣名山供戶牖，老逢佳節占風流。干戈定後身還健，花月閑時我欲愁。莫歎勝情無勝具，亂峰深處著高樓。

△其三

黃花秋水五湖船，客鬢蕭騷別幾年？老去妻孥多下世，窮來官長有誰賢！酒杯驅使從無分，書卷消磨絕可憐。賸得當時舊松菊，數間茅屋對晴川。

△其四

虛台便闕信沉沉，話及清郎淚不禁。到處風波寧敢恨，僅存兄弟獨何心！南州師友江天笛，北固知交午夜砧。從此溪山避矰繳，暮雲黃葉閉門深。

【送張玉甲憲長之官邛雅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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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連天棹五湖，勞勞亭畔客心孤。飄蓬宦跡空迢遞，浩劫山川尚有無？石鏡開花惟自照，郫筒憶酒向誰沽！蕭條大散關頭路，匹馬西風入畫圖。

△其二

劍外新傳一道通，十年群盜漫稱雄。橫刀割取青神渡，烈火燒殘白帝宮。豈有山川歸李特，猶能車馬識文翁。誰將牛鬥龍泉氣，移在天彭井絡中？

△其三

岷峨淒愴百蠻秋，路折邛崍九阪愁。城裏白雲從地出，馬前黑水向人流。松番將在看高臥，雪嶺僧歸話遠遊。欲問辟支諸佛土，貝多羅樹即關頭。

△其四

錦宮春色故依然，料理蠶叢半壁天。葛相祠堂尋有跡，譙玄門戶訪誰傳？還家杜宇三更夢，寄遠菖蒲十樣箋。此去壯遊何所恨？思君長問楚江船。

【哭中書趙友沂兼柬其尊甫洞門都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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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長子九江船，御史臺西月正圓。兩省親朋歡笑日，一官詩酒亂離年。朱樓有淚看楊柳，白髮無家聽杜鵑！太息賈生歸未得，湘花湘草夕陽邊。

【贈學易友人吳燕餘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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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菰蘆宿火紅，胥靡憔悴過牆東。吞爻夢逐虞生放，端策占成屈子窮。縱絕三編身世外，橫添一畫是非中。道人莫訝姚平笑，六十應稱未濟翁。

△其二

注就梁丘早十年，石壕呼怒蓽門前。范升免後成何用，寧越鞭來絕可憐。人世催科逢此地，吾生憂患在先天。從今郫上田休種，簾肆無家取百錢。

【壽繼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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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山東望路微茫，講樹秋風老著霜。不羨紫衣誇妙相，惟憑白足遍諸方。隨雲舒卷身兼杖，與月空明詩一囊。台頂最高三萬丈，道人心在赤城梁。

【惠山二泉亭為無錫吳邑侯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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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山半二泉亭，水遞名標陸羽經。寺外流觴何處訪，公餘飛舄偶來聽。丹凝高閣空潭紫，翠濕層巒萬樹青。治行吳公今第一，此泉應足勝中泠。

【贈張以韞來鶴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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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聖傳家久著聞，鬥看孤鶴下層雲。路從蓬島三山遠，影落琴川七水分。自是昂藏矜鳳侶，休教嫉妒報雞群。春風一樹梅花發，耐守寒香孰似君。

【過三峰蘗公話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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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落千峰曳杖尋，筍輿衝雨過高林。埋書草沒松根史，洗缽泉流石磴琴。萬事幾經黃葉夢，三生難負碧潭心。山童不省團圞話，催打溪鍾夜未深。

【永平田君宗周吳故學博也袁重其識之尤展成司李其地相見詢袁年百有二矣索詩紀異並簡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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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車馬訪煙蘿，記向夷齊廟下過。百歲共看秦伏勝，一經長在漢田何。知交已料滄江少，書舊翻疑絕塞多。聽罷袁絲數東望，酒酣求作絳人歌。

【顧西巘侍御同沈友聖虎丘即事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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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就逍遙賦大風，彥先才調擅諸公。晴川兩岸憑欄外，雪嶺千尋攬轡中。我昔楚江同宋玉，君今吳市訪梁鴻。芳洲杜若無能采，慚愧當年過渚宮。

△其二

喻蜀書成楚大夫，征帆萬里到江湖。鄉心縹緲思黃鶴，祖德風流話赤烏。問俗駐車從父老，尋山著屐共生徒。君家自有丹青筆，衰白追陪入畫圖。

△其三

生公石畔廣場開，短簿祠荒閉綠苔。山榼偶攜群吏散，布帆無恙故人來。爭傳五月登高會，應改三江作賦台。自是野王思故里，可知先賞陸機才。

△其四

一馬雙僮出野塘，論文蕭寺坐匡床。花移堠鼓青油舫，月映行廚白石廊。漫叟短歌傷老大，散人長揖恕清狂。細將朋友從頭數，落落申生與沈郎。

【贈松江郡侯張升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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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城門外水東流，簫鼓千人最上頭。二陸鄉園江畔樹，三張詞賦郡西樓。油幢置酒蓴鱸夜，畫舫鉤簾粳稻秋。聞道青溪行部近，兒童欣喜使君遊。

【贈松郡副守涪陵陳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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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上高城回首難，揚雄老去滯微官。湖天搖落雲舒卷，巫峽蕭森路折盤。廿載兵戈違故里，千村輸挽向長安。京江原是三巴水，莫作郫筒萬里看。

【贈松郡司李內江王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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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江天曉放衙，茸城寒發錦城花。金堤更植先人柳，玉壘重看使者車。庾嶺霜柑書憶弟，曲阿春釀夢思家。詩成別寫鵝溪絹，廳壁風篁醉墨斜。

【贈彭郡丞益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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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落日紫貂輕，坐嘯胡床雁影橫。雨過笛生黃歇浦，花開夢繞發幹城。龍蛇絹素爭搖筆，松杏山河已息兵。慷慨與君談舊事，夜深欣共酒杯傾。

【十月下浣偕九日過雲間公宴閬石蒼水齋中同文饒諸子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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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溪山訪舊遊，南皮賓客盛風流。文章座上驚黃絹，名字人間愧白頭。董相園開三徑夜，陸生台在九峰秋。酒酣莫話當年事，門外滄江起暮愁。

△其二

霜落南樓笑語清，無端街鼓逼嚴城。三江風月尊前醉，一郡荊榛笛裏聲。花滿應徐陪上宴，歌殘嵇阮隔平生。歸來枕底天涯夢，喔喔荒雞已五更。

【贈松江別駕日照安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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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西風鬢影蒼，伏生經術蓋公堂。雞聲日出秦祠遠，鶴唳江空禹跡荒。二水淄澠杯酒合，三山樓觀畫圖裝。歸來好啖安期棗，不夜城頭是故鄉。

【滇池鐃吹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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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雞台榭亂雲中，舊是梁王避暑宮。銅柱雨來千嶂洗，鐵橋風定百蠻通。朱鳶縣小輸賨布，白象營高掛柘弓。誰唱太平滇海曲？檳榔花發去年紅。

△其二

苴蘭城闕鬱岧嶢，貝葉金書使者朝。海內征輸歸六詔，天邊勳伐定三苗。魚龍異樂軍中舞，風月蠻姬馬上簫。莫向昆明話疏鑿，道人知已劫灰消。

△其三

靄翠奢香祠總荒，蘆笙吹徹瘴雲黃。縱擒有策新疆定，叛服何常舊史亡。鬼國三年勞薄伐，王師五月下殊方。瀾滄肯為它人渡，不許窺人有夜郎。

△其四

盤江西繞七星關，可渡河邊萬仞山。隴上舊傳收白帝，南中今喜定烏蠻。龍坑壯馬看馳驟，雞足高僧任往還。辛苦武侯停節處，殘碑零落草班班。

【儒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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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朔功名指顧收，身兼使相領諸侯。按兵白道調神鶻，挾妓青山駕快牛。論敵肯輸楊大眼，知書不減范長頭。它年信史推儒將，馬槊清談第一流。

【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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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刀千直氣淩雲，俠少新參龍武軍。柳市博徒珠勒馬，柏堂箏妓石華裙。招權夜結金安上，挾策朝幹王長君。堪笑年年秘書客，白頭空守《太玄》文。

【山居即事示王惟夏鬱計登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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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清漳五畝居，山菘簷果釣竿魚。金龜典後頻賒酒，麈尾燒來為著書。對客好穿高齒屐，出門常駕短轅車。陸倕張率呼同載，三月江南正祓除。

【九峰詩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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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山

碧樹丹山千仞岡，夫差親獵雉媒場。五茸風動琅玕實，三泖雲流沆瀣漿。鳥聽和鳴巢翡翠，花舒錦翼照文章。西施醉唱秦樓曲，天半吹簫引鳳凰。

△厙公山

厙公石軿掩莓苔，千載《陰符》戰骨哀。鐵斧任從田父識，玉書休為道人開。三分舊數江東望，二俊終非馬上才。恨殺圯橋多授受，鬥它劉項至今來。

△神山

紫蓋青童白鹿巾，細林仙館鶴書頻。洗來丹井千年藥，蛻去靈蛇五色鱗。洞起春雲招勝侶，潭空秋月證前身。赤松早見留侯志，何況商顏避世人！

△佘山

溪堂剪燭話征君，通隱升平半席分。茶筍香來朝命酒，竹梧陰滿夜論文。知交倒屣傾黃閣，妻子誅茅住白雲。處士盛名收不盡，至今山屬佘將軍。

△薛山

薛公高臥始何年，學士傳家有墓田。枉自布衣登侍從，長將雲壑讓神仙。坐來石榻蒼苔冷，采得溪毛碧藕鮮。最愛玉屏山下路，月明橋畔五湖船。

△機山

蒹葭滿目雁何依，內史村邊吊陸機。豪士十年貪隱遁，通侯三世累輕肥。江山麗藻歸《文賦》，京洛浮沉負釣磯。白袷未還青蓋遠，《辨亡》書在故園非。

△橫雲山

橫雲插漢領諸峰，雨過泉飛亂壑松。赤壁豈經新戰伐，丹楓須記舊遊蹤。祠荒故相江村鼓，客散名園蘭若鍾。莫信豢龍雲不去，此山雲只為人龍。

△天馬山

龍媒天馬出昆侖，青海長留汗血痕。此地干將騰劍氣，何來逸足鎖雲根？石鯨潭影秋風動，鐵笛江聲夜雨昏。芻秣可辭銜勒免，空山長放主人恩。

△小昆山

積玉昆岡絕代無，讀書台上賦《吳都》。君臣割據空祠廟，家國經營入畫圖。勢去河橋悲士馬，詩成山館憶蓴鱸。傷心白璧投何處？汗簡淒涼陸大夫。

【送贛州曾庭聞孝廉移家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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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走馬向天涯，回首關河數暮鴉。大庾嶺頭初罷戰，賀蘭山下不思家。詩成磧裏因聞雁，書到江南定落花。夜半酒樓羌笛起，軟裘衝雪踏鳴沙。

【贈何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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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納節臥滄浪，回首風塵鬢髮蒼。陶令軍營姑孰口，謝公遊墅石門莊。山田種罷輸常稅，海國歸來認故鄉。二月村居春雨足，官梅花發為何郎。

【題海虞孫子長七十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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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注就授生徒，虞仲祠前一老夫。烏幾看雲吟菌閣，布帆衝雨醉菱湖。空山撫操彈三峽，故國興懷賦《兩都》。同輩半非身健在，為誰寫入煉丹圖？

【觀蜀鵑啼劇有感四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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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鵑啼》者，丘子嶼雪為吾兄成都令志衍作也。志衍一官遠宦，萬里嚴裝，愛弟從行，故人送別。上遊梗塞，盡室扶攜，既舍水而登山，甫自滇而入蜀。北都覆沒，西土淪亡，身殉封疆，家罹鋒鏑。嗚呼！三十六口，痛碧血之何存；一百八盤，招遊魂而莫返。無兒可托，有弟言歸，竄身荊棘之林，乞食猿猱之族，望蠻煙而奔走，脫賊刃以崎嶇。恥趙禮之獨全，赤眉何酷；恨童烏之不免，黃口奚辜！爰將委巷之謳，展作巴渝之舞。庾子山之賦《傷心》，時方板蕩；袁山松之歌《行路》，聞且唏歔。余也老逐歡遊，間逢浩唱，在中年早傷於哀樂，況昔夢重感乎交朋。豈獨伍相窮來，憐者有同聲之歎；遂使雍門曲罷，泫焉如亡邑之人。瞻望兄兮猶來，《思悲翁》而不見。蘭堂客散，金谷詩成，非關聽伎之吟，聊當懷人之什爾。）

花發春江望眼空，杜鵑聲切畫簾通。親朋形影燈前月，家國音書笛裏風。百口悔教從鳥道，一官催去墮蠶叢。雪山盜賊今何處？腸斷箜篌曲未終。

△其二

江關蕭瑟片帆留，策馬俄成萬里遊。失計未能全愛子，端居何用覓封侯。雲山已斷中宵夢，弦管猶開舊日樓。二月東風吹《水調》，鶺鴒原上使人愁。

△其三

平生兄弟劇流連，高會南樓盡少年。往事酒杯來夢裏，新聲歌板出花前。青城道士看遊戲，白髮衰翁漫放顛。雙淚正垂俄一笑，認君真已作神仙。

△其四

過盡蠻江與瘴河，還家有弟脫兵戈。狂從劇孟千場博，老愛優旃一曲歌。紅豆花開聲宛轉，綠楊枝動舞婆娑。不堪唱徹關山調，血汙遊魂可奈何！

【題華山蘗庵和尚畫像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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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熊姓，字魚山，直諫予杖不死，後入道。

清如黃鵠矯如龍，浩劫長支不壞松。四國雞壇趨北面，千年雪嶺啟南宗。江湖夙世歸梅福，經卷殘生繼戴顒。諍論總銷隨諫草，故人已隱祝融峰。

△其二

西南天地歎無歸，漂泊干戈愛息機。黃蘗禪心清磬冷，白雲鄉樹遠帆微。全生詔獄同官在，乞食江城故老稀。布衲綻來還自笑，篋中血裹舊朝衣。

【戊申上巳過吳興家園次太守招飲郡圃之愛山台坐客十人同修禊事餘分韻得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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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客堂西禊飲台，亂山高會嘯歌開。塔懸津樹雨中出，鍾送浦帆天際來。同輩酒狂眠怪石，前賢墨妙洗蒼苔。右軍勝集今誰繼，仗有吾家季重才。

【立夏日陪園次郡伯過孫山人太白亭落成置酒分韻得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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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盡山空鶴唳頻，亂雲歸處鎖松筠。江湖有道容奇士，關隴無家出俊人。招隱起亭吟社客，散仙留塚醉眠身。一瓢零落殘詩在，誰伴先生理釣緡？

【得友人劄詢近況詩以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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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堂六月火雲愁，支枕閑窗話貴遊。王令文章今日進，丘公仕宦早年休。道衰薄俗甘棲遁，才退殘書勉勘仇。京雒故人聞健飯，黃塵騎馬夾城頭。

【八風詩八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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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消夏小園，風塕然而四至，雖泠泠可以析酲已疾，而淒其怒號，不能無爰居之思避，其庶人之雌風乎！聊廣其意，作為此詩。《莊》《列》寓言，沈、謝作賦，庶以鳴候蟲而諧比竹；若云俟諸鋋軒，則此不足采也。）

△其一（東風）

汴水楊花撲面迎，飄飄飛過雒陽城。陶潛籬畔吹殘醉，宋玉牆頭送落英。油壁馬嘶羅袖舉，綠塘波皺畫簾聲。獨憐趙後身輕甚，斜倚雕闌待月生。

△其二（南風）

玉尺披圖解慍篇，相烏高指越裳天。終南雲出松檜響，雙闕雨飛鈴索懸。師曠審音吹不競，鍾儀懷土操誰傳？九疑望斷黃陵廟，曾共湘靈拂五弦。

△其三（西風）

落日巴山素女秋，梧宮蕭瑟唱《涼州》。白團掌內恩應棄，絳蠟窗前淚未收。隴阪征夫蘆管怨，玉關思婦杵聲愁。可堪益部龍驤鼓，獵獵牙旗指石頭。

△其四（北風）

萬里扶搖過白登，少卿書斷雁難憑。蕭梢駿尾依宛馬，颯爽雄姿刷代鷹。野火燒原青海雪，驚沙擊面黑河冰。

卷十八（詩後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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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排律（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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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遇雪即事言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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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來榆塞北，人去衛河西。川隴方彌漫，關山正慘淒。短衣吹帶直，矯帽壓簷低。漁臥舟膠浦，樵歸柳斷蹊。危灘沙路失，廢井草痕齊。塔迥埋榱桷，台荒凍鼓鼙。襆輕裝易發，書重笈難攜。久病人貽藥，長途友贈綈。橫津船渡馬，野店屋棲雞。家訴兵來破，牆嫌客亂題。簀床寧有席，葦壁半無泥。路遠人呼飯，廚空婦乞醯。白溲蕎作餌，綠糝韭成齏。入箸非鮭菜，堆柈少棗梨。山薪土銼續，村釀瓦罌提。齧莝驢如怒，窺燈鼠似啼。旗亭人又起，草市路偏擠。遇淖前騶唱，衝風後騎嘶。輿肩幾步換，囊祇一夫齎。行子誰停轡，居人尚掩閨。漸逢農荷鍤，稍見叟扶藜。往事觀車轂，浮蹤信馬蹄。世應嘲僕僕，我亦歎棲棲。赤縣初移社，青門早灌畦。餘生隨雁鶩，壯志失虹霓。築圃千條柳，耕田十具犁。昔賢長笑傲，吾道務提撕。得失書《新語》，行藏學古稽。詩才追短李，畫癖近迂倪。室靜閑支枕，樓高懶上梯。老宜稱漫士，窮喜備殘黎。有道寧征管，無才卻薦嵇。《北山》休誚讓，東觀豈攀躋。令伯親垂白，中郎女及笄。離程波渺渺，別淚草萋萋。憶弟看雲遠，思親望樹迷。書來盤谷友，夢向鹿門妻。蹭蹬吾衰矣，飄零歸去兮。蓴鱸三泖宅，花鳥五湖堤。著屐尋廬嶠，張帆入剡溪。江南春雨足，把酒聽黃鸝。

【送吳門李仲木出守寧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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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到南山去，興元驛路長。孤城當沮口，舊俗問華陽。稻近磻溪種，魚從丙穴嘗。殘兵白馬戍，廢塢赤亭羌。鐵鎖穿天上，金牛立道傍。隗囂宮尚在，諸葛壘應荒。往事英雄恨，新愁旅客裝。七盤遮駱穀，十口隔秦倉。黑水分榆柳，青泥老驌驦。不堪巴女曲，尚賽武都王。

【贈家園次湖州守五十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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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切推華省，風流擅廣陵。俊從江左造，賢比濟南征。經學三公薦，文章兩府稱。北門供奉吏，西掖秘書丞。月俸鴉翎鈔，春衣鳳尾綾。賜酺班上膳，從獵賦奇鷹。粉署勞偏著，仙曹跡屢升。赤囊條每對，黃紙詔親承。乞外名都重，分符寵命仍。爭傳何水部，新拜柳吳興。城闕晨笳動，旌旗瑞靄凝。射堂青嶂合，訟閣絳霞蒸。教出漁租減，詩成紙價增。笙歌前隊引，賓客後車乘。石戶樵輸栗，銀塘女采菱。水嬉鉤卷幔，社飲鼓分堋。急雨溪喧碓，斜陽岸曬罾。宗盟高季劄，史局慨吳兢。官退囊頻澀，年侵鏡漸憎。鹿皮朝擁卷，松火夜挑燈。舊業凋林薄，殘身瘦石棱。彈琴伐木澗，荷鍤種瓜塍。撥剌魚窺網，偷睛鳥避矰。已耽耕稼隱，幾受黨碑懲。寥落依兄弟，艱難仗友朋。殷勤書一紙，離別思千層。逸爵斟佳醞，綈袍製異繒。蠶忙供杼軸，茶熟裹緘縢。族姓叨三謝，詞場繼二應。歃宜陪魯衛，賦僅半鄒滕。謙抑君胡過，慚惶我曷勝。長緘招鄭重，短策跂飛騰。好士公投轄，尋山客擔簦。竹溪春澹蕩，梅隴雪崚嶒。孤館披襟坐，危欄送目憑。嵐光浮翠黛，塔勢界金繩。為政崔元亮，相逢皇甫曾。蘭橈輕共載，蠟屐響同登。笛冷荒台妓，鍾沉廢寺僧。趙碑娟露滴，顏壁壯雲崩。衰至容吾放，狂來敢自矜。雄談茗是戰，良會酒如澠。楚澤投劉表，江樓謁庾冰。故交當路遍，前席幾人曾？妄把歡遊數，癡將好夢憑。懷人吟力健，觀物道心澄。雅意通毫素，閑愁托剡藤。折花貽杜牧，采菊寄王弘。瑣屑陳篇蠹，欹邪醉墨蠅。非雲聊以報，舍此亦何能？

【賦得西隱寺古松（次葉訒庵韻，贈陸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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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將東海月，掛在一株松。偃蓋荒祠暗，槎枒蘚石封。寒生高士骨，瘦入定僧容。絕頂危巢鸛，奔枝破壁龍。盤根供客踞，掃葉認仙蹤。風寂吹常謖，泉枯灑若淙。性孤千尺傲，材大百年慵。葛相堪同臥，秦皇恥再逢。鹿芝香作供，鶴草錦成茸。影出層雲外，霜天落曉鍾。

○五言絕句（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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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漢武帝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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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觀東迎日，河源西問天。晚來雄略盡，巫蠱是神仙。

【讀光武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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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昆陽戰，風雲《赤伏符》。始知銅馬帝，遠勝執金吾。

【蕭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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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相營私第，他年畏勢家。豈知未央殿，壯麗隻棲鴉。

【南苑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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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館發雲旌，春蒐告禮成。東風吹紫陌，千騎暮歸營。

【題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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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瀑界蒼崖，松風吹雨急。石廊虛無人，高寒不能立。

【偶見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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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金縷帶，蘇合寶香薰。欲展湘文褲，微微蕩畫裙。

△其二

背影立銀荷，瓊肌映綺羅。燭花紅淚滿，遮莫為心多。

【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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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似機中絲，織作相思樹。儂似衣上花，春風吹不去。

○六言絕句（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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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成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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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不逢堯舜，北窗自有羲皇。智如樗裏何用？窮似黔婁不妨。

△其二

張良貌似女子，李廣恂恂鄙人。祖龍一擊幾中，猿臂善射如神。

△其三

異錦文繒歌者，黃金白璧蒼頭。諸生唇腐齒落，終歲華冠敝裘。

△其四

寶帳葳蕤雲漾，象床刻鏤花深。破盡民間萬室，遠逾禁物千金。

△其五

韓非傳同老子，蘇侯坐配唐堯。今古一丘之貉，不知誰鳳誰梟？

△其六

雍齒且加封爵，田橫可誓丹青。願得毋忘堂阜，相看寧識神亭？

△其七

織薄吹簫豐沛，拍張狂叫風雲。朝領白衣隊主，暮稱黑槊將軍。

△其八

雅擅潘文樂旨，妙參羊體嵇心。畫虎雕龍染翰，高山流水彈琴。

△其九

東部督郵恣橫，北門待詔窮愁。莫舉賢良有道，且求刀筆封侯。

△其十

食其長為說客，夷甫自謂談宗。著書一篇雋永，緩頰四座從容。

△其十一

趙壹恃才倨傲，禰衡作達疏狂。計吏恣睢卿相，布衣笑罵侯王。

△其十二

廚下綠葵紫蓼，盤中白柰黃柑。冠櫛懶施高枕，樵蘇失爨清談。


卷十九（詩後集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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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絕句（七十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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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相極樂庵讀同年北使時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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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停驂灑墨成，過河持節事分明。上林飛雁無還表，頭白山僧話子卿。

【過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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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生去國罷登壇，長念昭王知己難。流涕伐燕辭趙將，忍教老死在邯鄲？

【任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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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鄉關亂客愁，滿身風雪宿任丘。忽聞石調邊兒曲，不作征人也淚流。

【臨清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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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風雪上長安，裋褐疲驢帽帶寬。

辜負故園梅樹好，南枝開放北枝寒。

【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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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雖勝路難堪，才上征鞍又解驂。十丈黃塵千尺雪，可知俱不似江南。

【送王玄照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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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善畫，弇州先生曾孫，偶來京師，舊廉州太守也。）

青山補屋愛流泉，畫裏移家就輞川。添得一舟乘興上，煙波隨處小遊仙。

△其二

始興公子舊諸侯，丹荔紅蕉嶺外遊。席帽京塵渾忘卻，被人強喚作廉州。

△其三

報國松根廟市開，公侯車馬鬥如雷。疲驢一笑且歸去，刑部街前曾看來。

△其四

內府圖書不計錢，漢家珠玉散雲煙。而今零落無收處，故國興亡已十年。

△其五

布衣懶自入侯門，手跡流傳姓氏存。聞道相公談翰墨，向人欲訪趙王孫。

△其六

朔風歸思滿蕭關，筆墨荒寒點染間。何似大癡三丈卷，萬松殘雪富春山？

△其七

河北三公一紙書，浪遊何處曳長裾？歸田舊業春山盡，華子岡頭自釣魚。

△其八

五馬南來韋使君，故人相見共論文。酒闌面乞黃堂俸，明日西山買白雲。

【讀史偶述四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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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得紅毛兔似拳，乳茶挏酒閤門前。相公堂饌銀盤美，熊白烹來正割鮮。

△其二

雪消春水積成渠，芻稿如山道不除。怪殺六街騶唱少，隻今驄馬避柴車。

△其三

新更小篆譯蟲魚，乙夜橫經在玉除。訝道年來親政好，近前一卷是《尚書》。

△其四

直廬西近御書房，插架牙簽舊錦囊。燕寢不須龍鳳飾，天然台-几曲回廊。

△其五

閤門春帖點霜毫，玉尺量身賜錦袍。聞道尚方裁制巧，路人爭擁看枚皋。

△其六

龍媒剪拂上華茵，嚴助丹青拜詔新。莫向天閑誇絕技，白頭韓幹竟何人？

△其七

徐無城下遇神仙，移得驪山近玉田。賭射上林春宴罷，諸王騎馬向湯泉。

△其八

新張錦幄間垂楊，四角觚棱八寶裝。藉地暖茵趺坐軟，茸茸春草是留香。

△其九

騰黃赭白總追風，八匹牽來禁苑中。毛骨不殊聲價好，但看騎上即神龍。

△其十

側坐翻身馬上輕，官家絕技羽林驚。左枝忽發鳴幰箭，仰視浮雲笑絕纓。

△其十一

柳陰觀射試期門，撥去胡床踞樹根。徙倚日斜才御輦，天邊草木亦承恩。

△其十二

進呈文字費躊躇，轉譯紛然混魯魚。夜半相公還被詔，御前帖子改翻書。

△其十三

《新語》初成左右驚，一言萬歲盡歡聲。多應絳灌交歡久，馬上先行薦陸生。

△其十四

東盡三韓北嫩江，秋風傳箭海西降。玄狐獵罷搜青鼠，射得頭鵝更一雙。

△其十五

五千鐵騎十三山，太子河邊飲馬還。前哨已逾歡喜嶺，鼓聲西下震榆關。

△其十六

松林路轉御河行，寂寂空垣宿鳥驚。七載金縢歸掌握，百僚車馬會南城。

△其十七

海上奇毛固絕倫，星眸玉爪出精神。蘆溝橋上秋風起，一簇紅塵鷹犬人。

△其十八

西洋館宇逼城陰，巧曆通玄妙匠心。異物每邀天一笑，自鳴鍾應自鳴琴。

△其十九

回龍觀裏海棠開，禁地無人閉綠苔。一自便門馳道啟，穿宮走馬看花來。

△其二十

宣爐廠盒內香燒，禁府圖書洞府簫。故國滿前君莫問，淒涼酒盞鬥成窯。

△其二十一

布棚攤子滿前門，舊物官窯無一存。王府近來新發出，剔紅香盒豆青盆。

△其二十二

大將祁連起北邙，黃腸不慮發丘郎。平生賜物都燔盡，千里名駒衣火光。

△其二十三

琉璃舊廠虎房西，月斧修成五色泥。遍插御花安鳳吻，絳繩扶上廣寒梯。

△其二十四

平生馬草世人知，垂老猶堪萬里馳。卻怪杏山書到日，三軍早哭道旁碑。

△其二十五

金魚池上定新巢，楊柳青青已放梢。幾度平津高閣上，泰壇春望記南郊。

△其二十六

紛紛茗酪鬥如何？點就《茶經》定不磨。移得江南來禁地，回龍小盞潑松蘿。

△其二十七

夜半齋壇唱《步虛》，玉皇新築絳霄居。吹笙盡是黃門侶，別敕西清注道書。

△其二十八

新題御墨賜孱顏，紫禁城頭喚景山。傳與外廷誇勝事，蓬瀛小島在人間。

△其二十九

水雲榭上會神仙，層閣黃龍十丈船。三爵群臣半沾醉，榴花開宴自今年。

△其三十

蘭池落日馬蹄驚，魚服揮鞭過柳城。十萬羽林空夜直，無人攬轡諫微行。

△其三十一

七寶琉璃影百層，淪漪月色漾寒冰。詞臣《主客詩圖》進，御帖親題萬壽燈。

△其三十二

玉砌流泉繞碧渠，晚涼紈扇軟金輿。采蓮艓子《江南弄》，太液池頭看打魚。

△其三十三

龍文小印大如錢，別署齋名自記年。畫就煙雲填寶篆，欲將金粉護山川。

△其三十四

渭園千里送騑絺，嫩籜青青道正長。夜半火來知走馬，尚方藥物待新篁。

△其三十五

新設椒園內道場，雲堂齋供自焚香。大官別有伊蒲饌，親割鸞刀奉法王。

△其三十六

直廬起草擅能文，被詔含毫寫右軍。賜出黃驄銀鑿落，天街徐踏墨池雲。

△其三十七

霜落期門喚打圍，海青帽暖去如飛。昚鵝信至才遊幸，不比和林避暑歸。

△其三十

鵪鶉錦袋出懷中，玉粒交爭花毯紅。何似平章荒葛嶺，諸姬蟋蟀鬥金籠？

△其三十九

綠翹聰慧換新妝，比翼丹山小鳳皇。巧舌能言金鎖愛，賜緋妒殺雪衣娘。

△其四十

廣南異物進駝雞，錦背雙峰一寸齊。隻道紫駝來絕塞，雞林原在大荒西。

【伍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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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金瀨畔敢安居，覆楚奔吳數上書。手把屬鏤思往事，九原歸去遇包胥。

【偶見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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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更梳裹簇雙蛾，窣地長衣抹錦靴。總把珍珠渾裝卻，奈他明鏡淚痕多。

△其二

惜解雙纏隻為君，豐趺羞澀出羅裙。可憐鴉色新盤髻，抹作巫山兩道雲。

【題帖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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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經》圖像畫來工，字格森嚴自魯公。第一丹青天子孝，累朝家法賜東宮。

△其二

金元圖籍到如今，半自宣和出禁林。封記中山玉印在，一般烽火竟銷沉。

【南苑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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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楊春繞柏梁台，羽蓋梢雲甲帳開。知是至尊親講武，日邊萬馬射生來。

【題石田畫芭蕉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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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芳心任卷舒，客愁鄉夢待何如？平生枉用藤溪紙，綠玉窗前好寫書。

△其二

不妨修竹共檀欒，長對蕭蕭夜雨寒。卻笑休文強多事，後人仍作畫圖看。

【口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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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買溪山不用錢，倦來高枕白雲眠。吾生此外無他願，飲谷棲丘二十年。

【題沙海客畫達摩面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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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風拂拂水泠泠，參得維摩《止觀經》。從此西來真實義，掃除文字重丹青。

【題二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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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巢雖去主人空，剪雨捎風自在中。卻笑雪衣貪玉粒，羽毛憔悴閉雕籠。

【詠柳四首贈柳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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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馬章台酒半醒，遠山眉黛自青青。輸他張緒誇年少，柳宿傍邊占小星。

△其二

十五盈盈擅舞腰，無言欲語不能描。武昌二月新栽柳，破得工夫鬥小喬。

△其三

萬條拂面惹行塵，選就輕盈御柳新。枉自穆生空設醴，可憐青眼屬誰人？

△其四

玉笛聲聲喚奈何，柳花和淚落誰多。灞橋折贈頻回首，惆悵崔郎一曲歌。

【送友人出塞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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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茲受，松陵人。

魚海蕭條萬里霜，西風一哭斷人腸。勸君休望令支塞，木葉山頭是故鄉。

△其二

此去流人路幾千，長虹亭外草連天。不知黑水西風雪，可有江南問渡船？

【雜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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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袷春衣繫隱囊，少年吹笛事寧王。武昌老者如相問，翻得《伊州》曲幾行。


卷二十（詩後集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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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絕句（八十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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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岩寺放生雞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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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羽狸膏早擅場，爭雄身屬鬥雞坊。從今喚醒夫差夢，粉蝶低飛過講堂。

△其二

縛柵開籠敢自專，雲中誰許作神仙？如來為放金雞赦，飲啄浮生又幾年。

△其三

敢效山雞惜羽毛，卑棲風雨自三號。湯泉夜半蓮花湧，佛號鍾聲日未高。

△其四

雞足峰頭夜雨青，花冠錦臆影亭亭。《老》《莊》談罷疏窗冷，閑向山僧學聽經。

【口占贈蘇昆生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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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諸將碧油幢，一片降旗出九江。獨有龜年臥吹笛，暗潮打枕泣篷窗。

△其二

有客新經《墮淚碑》，武昌官柳故垂垂。扁舟夜半聞蘆管，猶把當年《水調》吹。

△其三

西興哀曲夜深聞，絕似南朝汪水雲。回首兵侯墳下路，亂山何處葬將軍？

△其四

故國傷心在寢丘，蒜山北望淚交流。饒它劉毅思鵝炙，不比君今憶蔡州。

【讀史有感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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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罷薰弦便《薤歌》，南巡翻似為湘娥。當時早命雲中駕，誰哭蒼梧淚點多？

△其二

重璧台前八駿蹄，歌殘《黃竹》日輪西。君王總有長生術，忍向瑤池不並棲。

△其三

昭陽甲帳影嬋娟，慚愧深恩未敢前。催道漢皇天上好，從容恐殺李延年。

△其四

茂陵芳草惜羅裙，青鳥殷勤入暮雲。從此相如羞薄幸，錦衾長守卓文君。

△其五

玉靶輕弓月樣開，六宮走動射雕才。黃山院里長生鹿，曾駕昭儀翠輦來。

△其六

為掣瓊窗九子鈴，君王晨起婕妤醒。長楊獵罷離宮閉，放去天邊玉海青。

△其七

上林花落在芳尊，不死鉛華隻死恩。金屋有人空老大，任它無事拭啼痕。

△其八

銅雀空施六尺床，玉魚銀海自茫茫。不如先拂西陵枕，扶下君王到便房。

【為楊仲延題畫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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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陽山下訪潛夫，指點雲峰入畫圖。為讀劉郎廳壁記，過江煙雨作姑蘇。

【偶得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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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為高貲畏告緡，百金中產未全貧。隻因程鄭吹求盡，卻把黔婁作富人。

△其二

家居柳市匿亡逃，輕俠為生舊鼓刀。一自赤車收趙李，探丸無復五陵豪。

△其三

金城少主欲還家，油犢車輕御苑花。望繼龍堆無雁字，黑河秋雨弄琵琶。

【題畫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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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潞千山繞訟堂，江程到日海城荒，王郎妙手驅名勝，廳壁雲生見太行。

△其二

八詠樓頭翠萬重，使君家傍洞門松。不知尺許蒼茫裏，誰是雙溪第一峰？

△其三

台池蕭瑟故園秋，庾嶺朱輪感昔遊。文采尚存先業廢，紙窗風雨寫滄洲。

△其四

太守囊惟賣畫錢，琴書長在釣魚船。長官近欲知名姓，築屋江村擬種田。

【夜遊虎丘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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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顧西皞侍御韻。

△試劍石

石破天驚出匣時，中宵氣共斗牛期。魚腸葬後應飛去，神物沉埋未足奇。

△王珣故宅舍

宅風流尚可追，王郎別墅幾人知？即今誰令桓公喜，正是山花欲笑時。

△千人石

碧樹朱欄白足僧，相攜劉尹與張憑。廣場月出貪趺坐，天半風搖講院燈。

△顏書石刻

魯公戈法勝吳鉤，決石錐沙莫與儔。火照斷碑山鬼出，劍潭月落影悠悠。

△劍池

百尺靈湫風雨氣，星星照出魚腸字。轆轤夜半語空中，無人解識興亡意。

△可中亭

白石參來共此心，一亭矯立碧潭深。松間微月窺人澹，似識高賢屐齒臨。

△悟石軒

築居縹緲北良常，有客逢僧話石廊。仙佛共參惟此石，白蓮花發定中香。

△後山月黑不見

晝燭燒來入翠微，更邀微月映清輝。欲窮千里登臨眼，笑約重遊興不違。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一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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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越亡吳計已行，論功何物賞傾城？西施亦有弓藏懼，不獨鴟夷變姓名。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虞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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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夫辟易楚重瞳，仁謹居然百戰中。博得美人心肯死，項王此處是英雄。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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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關秋盡雁連天，磧裏明駝路幾千。夜半李陵台上月，可能還似漢宮圓？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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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逃》歌罷故園空，腸斷悲笳付朔風。贖得蛾眉知舊事，好修佳傳報曹公。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當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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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壁蕭條酒數升，錦江新釀玉壺冰。莫教詞賦逢人賣，愁把黃金聘茂陵。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墮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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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妝成愛細腰，避風台上五銖嬌。身輕好向君前死，一樹穠花到地消。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奔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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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侯門一見難，侍兒何得脫長安？樂昌破鏡翻新唱，換取楊公作舊官。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盜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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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高戟妓堂開，黃耳金鈴護綠苔。博浪功成倉海使，緣何輕為美人來？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取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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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高懸漳水流，月明飛去女諮謀。何因不取田郎首，報與官家下魏州？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夢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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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釵敲斷紫鸞雛，消息聲華滿帝都。能致黃衫偏薄幸，死生那得放狂夫？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驪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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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間恨豈消，雙星魂斷碧雲翹。成都亦有支機石，烏鵲難填萬里橋。

【戲題士女圖十二首·蒲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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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解羅襦避月明，乍涼天氣為多情。紅娘欲去喚鍾動，扶起玉人釵半橫。

【題寒香勁節圖壽袁重其節母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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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漉酒泛芳樽，處士傳家湛母恩。傲盡霜花長不落，籜龍風雨夜生孫。

【烏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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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為笮錦為牽，白玉池塘翡翠船。芙蓉翻水鴛鴦浴，盧郎今夜船中宿。

【讀陳其年邗江白下新詞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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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寫新詞付管弦，臨春奏妓已何年？笑它狎客無才思，破費君王十萬箋。 △其二

鈿轂珠簾燕子忙，宮人斜畔酒徒狂。阿<廣婪>枉奏平陳曲，《水調》風流屬窈娘。

△其三

落日青溪載酒時，靈和垂柳自絲絲。沈郎莫作齊宮怨，唱殺南朝老妓師。

△其四

冶習春來興未除，豔情還作過江書。長頭大鼻陳驚坐，白袷諸郎總不如。

【題思翁仿趙承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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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山雲接弁山遙，苕霅扁舟景色饒。羨殺當時兩文敏，一般殘墨畫金焦。

【李青城七十有六以自壽詩積閏平分已耋年之句索和余題一絕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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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家老宿號山農，移得青城八九峰。細數餘分添甲子，黃楊千歲敵喬松。

【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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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河蕭索暮雲酣，流落鄉心太不堪。書劍尚存君且住，世間何物是江南？

【題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八首（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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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笛步麗人，出賣珠之女弟；雉皋公子，類側帽之參軍。名士傾城，相逢未嫁，人諧燕婉，時遇漂搖。則有白下權家，蕪城亂帥，阮佃夫刊章置獄，高無賴爭地稱兵。奔迸流離，纏綿疾苦，支持藥裹，慰勞羈愁。苟君家免乎，勿復相顧；寧吾身死耳，遑恤其勞。已矣夙心，終焉薄命，名留琬琰，跡寄丹青。嗚呼！針神繡罷，寫春蚓於烏絲；茶癖香來，滴秋花之紅露。在軼事之流傳若此，奈余哀之惻愴如何！鏡掩鸞空，弦摧雁冷，因君長恨，發我短歌，詒以八章，聊當一慨爾。）

射雉山頭一笑年，相思千里草芊芊。偷將樂府窺名姓，親擊雲敖第幾仙？

△其二

珍珠無價玉無瑕，小字貪看問妾家。尋到白堤呼出見，月明殘雪映梅花。

△其三

鈿轂春郊鬥畫裙，卷簾都道不如君。白門移得絲絲柳，黃海歸來步步雲。

△其四

京江話舊木蘭舟，憶得郎來繫紫騮。殘酒未醒驚睡起，曲闌無語笑凝眸。

△其五

青絲濯濯額黃懸，巧樣新妝恰自然。入手三盤幾梳掠，便攜明鏡出花前。

△其六

《念家山破定風波》，郎按新詞妾唱歌。恨殺南朝阮司馬，累儂夫婿病愁多。

△其七

亂梳雲髻下妝樓，盡室倉黃過渡頭。鈿合金釵渾拋卻，高家兵馬在揚州。

△其八

江城細雨碧桃村，寒食東風杜宇魂。欲吊薛濤憐夢斷，墓門深更阻侯門。

【又題董君畫扇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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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江書索扇頭詩，簡得遺香起夢思。金鎖澀來衣疊損，空箱須記自開時。

△其二

湘君浥淚染琅玕，骨細輕勻二八年。半折秋風還入袖，任他明月自團圓。

【古意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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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傳婺女嫁天孫，才過銀河拭淚痕。但得大家千萬歲，此生那得恨長門？

△其二

豆蔻梢頭二月紅，十三初入萬年宮。可憐同望西陵哭，不在分香賣履中。

△其三

從獵陳倉怯馬蹄，玉鞍扶上卻東西。一經輦道生秋草，說著長楊路總迷。

△其四

玉顏憔悴幾經秋，薄命無言隻淚流。手把定情金合子，九原相見尚低頭。

△其五

銀海居然妒女津，南山仍錮慎夫人。君王自有它生約，此去惟應禮玉真。

△其六

珍珠十斛買琵琶，金谷堂深護絳紗。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

【仿唐人本事詩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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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就蛾眉未入宮，待年長罷主恩空。旌旗月落松楸冷，身在昭陵宿衛中。

△其二

錦袍珠絡翠兜鍪，軍府居然王子侯。自寫赫蹄金字表，起居長信閤門頭。

△其三

藤梧秋盡瘴雲黃，銅鼓天邊歸旐長。遠愧木蘭身手健，替耶征戰在他鄉。

△其四

新來夫婿奏兼官，下直更衣禮數寬。昨日校旗初下令，笑君不敢舉頭看。

【題錢黍谷畫蘭（為袁重其禖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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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燕子鬱金堂，玉樹東風繞砌長。帶得宜男春鬥草，眾中推讓杜蘭香。

△其二

北堂萱草戀王孫，膝下含飴阿母恩。錯認清郎貪臥雪，生兒強比魏蘭根。

【題王石谷畫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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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樹參差倚碧天，波光瀲灩尚湖船。煙巒自繞王維墅，不必重參畫裏禪。

△其二

初冬景物未蕭條，紅葉青山色尚嬌。一幅天然圖畫裏，維摩僧寺破山橋。

【臨終詩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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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死偷生廿載餘，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債應填補，總比鴻毛也不如。

△其二

豈有才名比照鄰，發狂惡疾總傷情。丈夫遭際須身受，留取軒渠付後生。

△其三

胸中惡氣久漫漫，觸事難平任結蟠。磈壘怎消醫怎識，惟將痛苦付汍瀾。

△其四

奸黨刊章謗告天，事成糜爛豈徒然。聖朝反坐無冤獄，縱死深恩荷保全。

卷二十一（詩後集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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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餘小令中調（六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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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一十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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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聚石更穿池。水檻玲瓏簾幕隱，杉齋精麗繚垣低，木榻紙窗西。

△又

江南好，翠翰木蘭舟。窄袖衩衣持楫女，短簫急鼓采菱謳，逆槳打潮頭。

△又

江南好，博古舊家風。宣廟乳爐三代上，元人手卷四家中，廠盒鬥雞鍾。

△又

江南好，蘭蕙伏盆芽。茉莉縷藏新茗碗，木瓜香透小窗紗，換水膽瓶花。

△又

江南好，蒲博擅縱橫。紅鶴八番金葉子，玄盧五木玉楸枰，擲采坐人傾。

△又

江南好，茶館客分棚。走馬布簾開瓦肆，博羊餳鼓賣山亭，傀儡弄參軍。

△又

江南好，皓月石場歌。一曲輕圓同伴少，十反粗細聽人多，弦索應雲鑼。

△又

江南好，黃爵紫車螯。雞臛下豉澆苦酒，魚羹加芼搗丹椒，小吃砌宣窯。

△又

江南好，櫻筍薦春羞。梅豆漸黃探鶴頂，芡盤初軟剝雞頭，橘柚洞庭秋。

△又

江南好，機杼奪天工。孔翠裝花雲錦爛，冰蠶吐鳳霧綃空，新樣小團龍。

△又

江南好，獅子法王宮。白足禪僧爭坐位，黑衣宰相話遭逢，拂子塞虛空。

△又

江南好，鬧掃鬥新妝。鴉色三盤安鈿翠，雲鬟一尺壓蛾黃，花讓牡丹王。

△又

江南好，豔飾綺羅仙。百襇細裙金線柳，半裝高屟玉台蓮，故故立風前。

△又

江南好，繡帥出針神。霧鬢湘君波窈窕，雲幢大士月空明，刻畫類天成。

△又

江南好，巧技棘為猴。髹漆湘筠香墊几，戧金螺鈿酒承舟，鈒鏤匠心搜。

△又

江南好，狎客阿儂喬。趙鬼揶揄工調笑，郭尖儇巧善詼嘲，幡綽小兒曹。

△又

江南好，舊曲話湘蘭。薛素彈丸豪士戲，王微書卷道人看，一樹柳摧殘。

【如夢令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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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日鶯愁燕懶，遍地落紅誰管。睡起爇沉香，小飲碧螺春碗。簾卷，簾卷，一任柳絲風軟。

△又

誤信鵲聲枝上，幾度樓頭西望。薄幸不歸來，愁殺石城風浪。無恙，無恙，牢記別時模樣。

△又

小閣焚香閑坐，槭槭紙窗風破。女伴有誰來，管領春愁一個？無那，無那，斜壓翠衾還臥。

△又

煙鎖畫橋人病，燕子玉關歸信。報道負情儂，屈指還家春盡。休聽，休聽，又是海棠開近。

△又

昨夜酒闌人醒，移過玉人鴛枕。同到瑣窗前，照見一簾花影。誰肯？誰肯？不怕月明風冷。

【生查子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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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鎖隔紅牆，撇下韓嫣彈。花底玉驄嘶，立在垂楊岸。
纖指弄東風，飛出銀箏雁。寄語畫樓人，留得春光半。

△又
香暖合歡襦，花落雙文枕。嬌鳥出房櫳，人在梧桐井。
小院賭紅牙，輸卻蒲桃錦。學寫貝多經，自屑泥金粉。

△又（旅思）
一尺過江山，萬點長淮樹。石上水潺潺，流入清溪去。
六月北風寒，落葉無朝暮。度樾與穿雲，林黑行人顧。

【點絳唇（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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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骨珊珊，指尖拂處嬌弦語。著水撩人，點點飛來雨。
撲罷流螢，帳底輕風舉。眠無主，誤粘玉體，印得紅絲縷。

【浣溪沙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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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頰微紅眼半醒，背人驀地下階行，摘花高處賭身輕。
細撥薰爐香繚繞，嫩塗吟紙墨欹傾，慣猜閑事為聰明。

△又
一斛明珠孔雀羅，湘裙窣地錦文靴，紅兒進酒雪兒歌。
石黛有情新月皎，玉簪無力暖雲拖，見人先唱《定風波》。

【菩薩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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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漠漠寒雲白，長橋客醉閑吹笛。沙嘴荻花秋，垂蘿拂釣舟。
危峰欹半倚，仄徑蒼苔屐。欲上最高亭，遠山無數橫。

【減字木蘭花二首（題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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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溪竹路，鳥道無人云獨過。鹿柵猿棲，布襪青鞋客杖藜。
江頭尺鯉，展罷生綃天欲雨。記得曾遊，古木包山五月秋。

△又（詠足）
香趺印淺，不涴春泥紅一寸。羅襪鉤鉤，點拍輕勻小鳳頭。
歸來露滑，醉把雙纏微笑脫。撥醒檀郎，眼底端相白似霜。

【醜奴兒令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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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紅已拂雕闌近，入手枝低，莫肯高飛，費盡東風著力吹。
分明燕子銜來到，因甚差池，墜在汙泥，惹動遊絲不自知。

△又
溪橋雨過看新漲，高柳鳴蟬，荷葉田田，指點兒童放鴨船。
前村濁酒沽來醉，今夜涼天，明月初圓，一枕西窗自在眠。

△又

低頭一霎風光變，多大心腸，沒處參詳，做個生疏故試郎。
何須抵死推儂去，後約何妨，卻費商量，難得今宵是乍涼。

【清平樂（題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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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一派，換出瓊瑤界。凍合灘舟因訪戴，沽酒南村誰賣？
草堂風雪雙扉，畫圖此景依稀。再補吾廬佳處，露橋一笠僧歸。

【浪淘沙三首（題畫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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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自苦凝眸，腸斷歸舟。依然明月舊南樓。報道孫郎消息好，楊柳風流。
花意落銀鉤，一寸輕柔。生綃不剪少年愁。看取幽蘭啼露眼，心上眉頭。

△又（端午）
纏臂彩絲繩，妙手心靈。真珠嵌就一星星。五色疊成方勝小，巧樣丹青。
刻玉與裁冰，眼見何曾。葫蘆如豆虎如蠅。旁繫累絲銀扇子，半黍金鈴。

△又（枇杷）
上苑落金丸，黃鳥綿蠻。曉窗清露濕雕盤。恰似戒珠三百顆，琥珀沉檀。
纖手摘來看，香色堪餐。羅衣將褪玉漿寒。怕共脆圓同薦酒，學得些酸。

【柳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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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牆高，風吹嫩柳，露濕夭桃。扇薄身輕，香多夢弱，腸斷吹簫。
誰能一見相拋？動人處、詩成彩毫。帳底星眸，窗前皓腕，又是明朝。

【西江月四首（靈岩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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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君王舞榭，而今般若經台。千年霸業總成灰，隻有白雲無礙。
看取庭前柏樹，那些石上青苔。殘山廢塔講堂開，明月松間長在。

△又（詠別）
烏鵲橋頭夜話，櫻桃花下春愁。廉纖細雨綠楊舟，畫閣玉人垂手。
紅袖盈盈粉淚，青山剪剪明眸。今宵好夢倩誰收，一枕別時殘酒。

△又（詠雪塑僧伽像）
透出光明眼耳，忍來冰雪心腸。坐時兩手且收藏，捏弄兒童無狀。
著體生成冷絮，開門自在齋糧。大千世界盡銀裝，到得來朝一樣。

△又（春思）
嬌眼斜回帳底，酥胸緊帖燈前。匆匆歸去五更天，小膽怯誰瞧見？
臂枕餘香猶膩，口脂微印方鮮。雲蹤雨跡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

【南柯子二首（涼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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頰印紅多暈，釵橫響易尋。美人一覺在花陰，怕是耳珠鉤住鬢雲侵。
有分投湘簟，無緣伴錦衾。眼多唧溜為知音，受盡兩頭牽繫像人心。

△又（竹夫人）
玉骨香無汗，從教換兩頭。受人顛倒被人勾，祇是更無腸肚便風流。
嬌小通身滑，玲瓏滿眼愁。有些情性欠溫柔，怕的一時拋擲在深秋。

【鵲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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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林晚霽，池塘新漲，明月窺人縹緲。萬木陰森穿影過，驚噪起、一群山鳥。
纖雲暗度，銀河斜轉，露濕桂花香悄。少年此夜不須眠，把鐵笛、橫吹到曉。

【南鄉子三首（新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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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腕約金環，豔質生香浸玉盤。曲曲屏山燈近遠，偷看，一樹梨花露未乾。
扶起骨珊珊，裙衩風來怯是單。背立梧桐貪避影，更闌，月轉回廊半臂寒。

△又（春衣）
玉尺剪裁工，鬥色衣衫巧樣縫。深淺配來纖手綻，重重，蒲紫蒲青雅澹中。
斜領叩金蟲，透肉生香寶襪松。茜袖半垂鴉襪淺，從容，百折羅裙細細風。

△又（牡丹頭）
高聳翠雲寒，時世新妝喚牡丹。豈是玉樓春宴罷，金盤，頭上花枝鬥合歡。
著意畫煙鬟，用盡玄都墨幾丸。不信洛陽千萬種，爭看，魏紫姚黃總一般。

【臨江仙二首（逢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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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江湖常載酒，十年重見雲英。依然綽約掌中輕。燈前才一笑，偷解砑羅裙。
薄幸蕭郎憔悴甚，此生終負卿卿。姑蘇城外月黃昏。綠窗人去住，紅粉淚縱橫。

△又（過嘉定感懷侯研德）
苦竹編籬茅覆瓦，海田久廢重耕。相逢還說廿年兵。寒潮衝戰骨，野火起空城。
門戶凋殘賓客在，淒涼詩酒侯生。西風又起不勝情。一篇《思舊賦》，故國與浮名。

【醉春風二首（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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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青驄騎，山外斜陽樹。蕭郎何事苦思歸，去、去、去。燕子無情，落花多恨，一天憔悴。
私語牽衣淚，醉眼偎人覷。今宵微雨怯春愁，住、住、住。笑整鸞衾，重添香獸，別離還未。

△又
眼底桃花媚，羅襪鉤人處。四肢紅玉軟無言，醉、醉、醉。小閣回廊，玉壺茶暖，水沉香細。
重整蘭膏膩，偷解羅襦繫。知心侍女下簾鉤，睡、睡、睡。皓腕頻移，雲鬟低擁，羞眸斜睇。

【江城子（風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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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花風急賽清明。小兒擎，走傾城。一紙身軀，便欲上天行。千丈遊絲收不住，才跌地，倏無聲。
憑誰牽弄再飛鳴，御風輕，幾人驚。江南二月聽呼鷹。趙瑟秦箏天外響，彈不盡，海東青。

【千秋歲（題袁重其《侍母弄孫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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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中佳士，獨有袁絲耳！營筆墨，供甘旨。但期慈母笑，敢告吾勞矣。願隻願，年年進酒春風裏。
少婦晨妝起，抱得佳兒侍。珠一顆，駒千里。石麟天上送，蠟鳳階前戲。回首道，待看兒長還如此。

【風入松（題和州守楊仲延所寄鷹阿山人戴君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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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松落落蔭南岡，亂山橫砌銀塘。梅花消息經年夢，慢支頤、老屋繩床。棐几風吹散帙，紙窗雨洗疏篁。
丹青點染出微茫，妙手過倪黃。寒雲流水閑憑吊，誰能認、當利橫江，翰墨幽人小戴，文章太守歐陽。

【永遇樂（壽江林有郡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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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水東流，千山西擁，中有英彥。漢重言《詩》，齊推善賦，彩筆彤墀薦。大堤驄馬，五嶺朱幡，移向吳雲一片。看油幢、譚笑豐神，紫氣佳哉蔥蒨。
華堂開處，楊柳千條，拂面玉簫金管。茉莉香清，枇杷果熟，五月榴花宴。黃梅雨足，綠野陰濃，盡說太平重見。願使君、長把瑤觴，輕揮紈扇。

【紅林檎近（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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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甲屏還掩，博山香未焦。鸚鵡暖猶睡，曉鶯上花梢。醒來抬身半晌，細雨濕夢無聊。女伴戲問春宵，笑頰暈紅潮。
黛眉新月偃，羅襪小蓮袎，更衣攏鬢，背人自折櫻桃。怨玉郎起早，日長倦繡，小樓花落吹洞簫。

【金人捧露盤（觀演《秣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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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當年，曾供奉，舊《霓裳》。歎茂陵、遺事淒涼。酒旗戲鼓，買花簪帽一春狂。綠楊池館，逢高會、身在他鄉。
喜新詞，初填就，無限恨，斷人腸。為知音、仔細思量。偷聲減字，畫堂高燭弄絲簧。夜深風月，催檀板、顧曲周郎。

【柳初新（閨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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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欄深鎖鴛鴦暖，照素影、花枝軟。綠雲斜撝，寶釵欲墜，倦起日高猶懶。嗔道是風簾卷，半抬身、慵開嬌眼。
閣外青山點點，問平疇綠蕪誰糝？玉驄嘶去，欲窺還避，肩倚侍鬟微掩。凝望處，雙眉斂，似不禁、燕拘鶯管。

卷二十二（詩後集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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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餘長調（三十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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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難忘（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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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塢雲遮，有蒼藤老幹，翠竹明沙。溪堂連石穩，苔徑逐籬斜。文木几，小窗紗，是好事人家。啟北扉、移床待客，百樹梅花。
衰翁健飯堪誇，把癭尊茗碗，高話桑麻。穿池還種柳，汲水自澆瓜。霜後橘，雨前茶，這風味清佳。喜去年、山田大熟，爛熳生涯。

【滿江紅十三首（題畫壽總憲龔芝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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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尾吳頭，僅鬥大、孤城山縣。正遇著、青絲白馬，西風傳箭。歸去秦淮花月好，召登省閣江山換。更風波、黨籍總尋常，思量遍。
文史富，才名擅；交與盛，聲華健。正三公開府，張燈高宴。綠鬢功名杯在手，青山景物圖中見。待它年、揀取碧雲峰，歸來羨。

△又（白門感舊）
松栝淩寒，掛鍾阜、玉龍千尺。記那日、永嘉南渡，蔣陵蕭瑟。群帝翱翔騎白鳳，江山縞素觚棱碧。麗麻鞋，血淚灑冰天，新亭客。
雲霧鎖，台城戟；風雨送，昭丘柏。把梁園宋寢，燒殘赤壁。破衲重遊山寺冷，天邊萬點神鴉黑。羨漁翁、沽酒一蓑歸，扁舟笛。

△又（過虎丘申文定公祠）
相國祠堂，看古樹、蒼崖千尺。聽斷澗、轆轤聲緊，闌干吹笛。士女嬉遊燈火亂，君臣際會松杉直。任年年、急雨打荒碑，兒童識。
今古恨，興亡跡；白社飲，青門客。歎三公舊事，吾徒蕭瑟。歌舞好隨時世改，溪山到處還堪憶。盡浮生、風月倒金尊，千人石。

△又（讀史）
顧盼雄姿，數馬槊、當今誰比？論富貴、刀頭取辦，隻應如此。十載詩書何所用，如吾老死溝中耳。願君侯、誓志掃秦關，如江水。
烽火靜，淮淝壘；甲第起，長安里。尚輕它絳灌，何知程李。揮麈休譚邊塞事，封侯拂袖歸田里。待公卿、置酒上東門，功成矣。

△又（感舊）
滿目山川，那一帶、石城東冶。記舊日、新亭高會，人人王謝。風靜旌旗瓜步壘，月明鼓吹秦淮夜。算北軍、天塹隔長江，飛來也。
暮雨急，寒潮打；蒼鼠竄，宮門瓦。看雞鳴埭下，射雕盤馬。庾信哀時惟涕淚，登高卻向西風灑。問開皇、將相復何人，亡陳者？

△又
詩酒溪山，足笑傲、終焉而已。回首處、亂雲殘葉、幾篇青史。昔日兒童俱老大，同時賓客今亡矣。看道傍、爭羨錦衣郎，曾如此。
遭際盛，聲名起；跨燕許，追蘇李。苟不知一事，吾之深恥。年少即今何所得，孝廉聞一當知幾？論功名、消得許多才，偶然耳！

△又（贈南中余澹心）
綠草郊原，此少俊、風流如畫。盡行樂、溪山佳處，舞亭歌榭。石子岡頭聞奏伎，瓦官閣外看盤馬。問後生、領袖復誰人，如卿者？
雞籠館，青溪社，西園飲，東堂射。捉松枝麈尾，做些聲價。賭墅好尋王武子，論書不減蕭思話。聽清譚、亹逼人來，從天下。

△又（重陽感舊）
把酒登高，望北固、崩濤中斷。還記得、寄奴西伐，彭城高宴。飲至淩看馬射，秋風落木堪傳箭。歎黃花依舊故宮非，江山換。
獨酌罷，微吟倦；斜照下，東籬畔。念柴桑居士，高風誰見。佳節又逢重九日，明年此會知誰健？論人生、富貴本浮雲，非吾願。

△又（賀孫本芝壽兼得子）

老矣君謨，曾日啖、荔枝三百。拂袖去，筍輿芒皞，彈琴吹笛。九日登高黃菊酒，五湖放棹青山宅。論君家、住處本桃源，仙翁石。
門第盛，芝蘭集；五福滿，雙珠出。看龍文驥子，鳳毛殊特。竹馬鳩車階下繞，朱顏綠鬢尊前立。問今朝、誰捧碧霞觴，同年客？

△又（感興）
老子平生，雅自負、交遊然諾。今已矣，結茅高隱，溪雲生閣。暇日好尋鄰父飲，歸來一枕松風覺。但拖條、藤杖筍鞋輕，湖山樂。
也不赴，公卿約；也不慕，神仙學。任優遊散誕，斷雲孤鶴。健飯休嗟容鬢改，此翁意氣還如昨。笑風塵、勞攘少年場，安耕鑿。

△又（蒜山懷古）
沽酒南徐，聽夜雨、江聲千尺。記當年、阿童東下，佛狸深入。白面書生成底用，蕭郎裙屐偏輕敵。笑風流、北府好譚兵，參軍客。
人事改，寒雲白，舊壘廢，神鴉集。盡沙沉浪洗，斷戈殘戟。落日樓船鳴鐵鎖，西風吹盡王侯宅。任黃蘆苦竹打荒潮，漁樵笛。

△又（壽金豈凡相國七十）
雒社耆英，高會處、門前雙戟。風景好、沙堤花柳，錦堂琴瑟。北叟南翁須健在，東封西禪何時畢？羨蒼生、濟了袞衣歸，神仙客。
法醞美，雕薪炙；燈火照，笙歌席。正朱樓雪滿，早梅消息。矍鑠青山霜鐙馬，歡娛紅粉春泥屐。願百年、父老進霞觴，升平日。

△又（壽顧吏部松交五十）
拂袖歸來，閑管領、煙霞除目。算得是、與人無競，高飛黃鵠。眼底羊腸逢九阪，天邊鱷浪愁千斛。脫身時、還剩辟疆園，浮生足。
樽酒在，殘書讀；拳石小，滄洲綠。有風亭月榭，醉彈絲竹。嫩籜雨抽堂下筍，蒼皮霜洗窗前木。倩丹青、寫出虎頭癡，山公屋。

【滿庭芳（孫太初太白亭落成分韻，得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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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笛橫腰，鶴瓢在手，烏巾白袷行吟。仙蹤恍惚，埋玉舊煙林。多少唐陵漢寢，王孫夢、一樣銷沉。殘碑在，高人韻士，留得到而今。
雲深。來此地，相逢五隱，白石同心。喜今朝吾輩，酹酒登臨。忽聽松風驟響，蘇門嘯、仿佛遺音。歸來晚，峰頭斜景，明日約重尋。

【六麼令（詠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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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穠豔，蘸破垂楊色。到處倚牆臨水，裝點清明陌。障袖盈盈粉面，獨倚斜柯立。深紅淺白，無言忽笑，鬥盡鉛華半無力。
年年閑步過此，柳下人家識。煙臉嫩，霧鬟斜，腸斷東風客。燕子欲來還去，滿地愁狼藉。芳姿難得，韶光一片，囑付東君再三惜。

【燭影搖紅（山塘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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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翠尋芳，柳條二月春風半。泰娘家在畫橋西，有客金錢宴。道是留儂可便？細沉吟回眸顧盼。繡簾深處，茗碗爐煙，一床弦管。
惜別匆匆，明朝約會新亭館。扁舟載酒問嬋娟，驀地風吹散。此夜相思豈慣，孤枕宿黃蘆斷岸。嚴城鍾鼓，凍雨殘燈，披衣長歎。

【倦尋芳（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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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梅黯澹，弄柳迷離，一幅煙水。醉墨模糊，澹插浮屠天際。卷湘簾，憑畫閣，白鷗點點飛還起。視吾廬，如掀翻一葉，空江深處。
記今朝、南湖禊飲，士女嬉遊，此景佳麗。細馬輕車，不到斷橋西路。雙屐衝泥僧喚渡，一瓢沽酒柴門閉。料今宵，對殘燈，客情憔悴。

【念奴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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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殘醉，過溪來、閑訪黃花消息。小院高樓門半掩，細雨欄干吹笛。側帽狂呼，搊箏緩唱，翠袖偎人立。欲前還止，此中何處佳客。
卻是許掾王郎，風流年少，爛醉金釵側。十載揚州春夢斷，薄幸青樓贏得。遍插茱萸，山公老矣，顧影顛毛白。憑高惆悵，暮雲千里凝碧。

【木蘭花慢五首（過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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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華不注，搔首望，白雲齊。想尚父夷吾，雪宮柏寢，衰草長堤。松耶柏耶在否？隻斜陽、七十二城西。石窌功名何處？鐵籠籌算都非。
盡牛山涕淚沾衣，極目雁行低。歎鮑叔無人，魯連未死，憔悴南歸。依然洋洋東海，看諸生、奏玉簡金泥。誰問碻磝戰骨，秋風老樹成圍。

△又（話舊）
西湖花月地，櫻筍熟，鱖魚肥。記粉袖銀箏，青簾畫舫，煙柳春堤。驚風一朝吹散，歎西興，兵火渡人稀。白髮龜年尚在，青山賀監重歸。
恰相逢紫蟹黃雞，猶唱《縷金衣》。奈狂客愁多，秋娘老去，木落烏棲。無情斷橋流水，把年光流盡付斜暉。世事浮生急景，道人抱膝忘機。

△又（壽嘉定趙侍御舊巡滇南）
仰頭看皓魄，切莫放，酒杯空。記六詔飛書，百蠻馳傳，萬里乘驄。天南碧雞金馬，把枯棋，殘局付兒童。雞黍鹿門高隱，衣冠鶴髮衰翁。
歎干戈滿地飄蓬，落日數歸鴻。喜歇浦寒潮，練塘新霽，投老從容。菊花滿頭須插，向東籬、狂笑醉顏紅。高館青尊紅燭，故園黃葉丹楓。

△又（中秋詠月）
冰輪誰碾就，千尺起，嘯台東。記白傅堤邊，庾公樓上，幾度曾逢。今宵廣寒高處，問嫦娥、環珮在何峰？天上銀河珠鬥，人間玉露金風。
聽江樓鶴唳橫空，人影立梧桐。有宮錦袍緋，綸巾頭白，鐵笛仙翁。欲乘月明飛去，過嚴城、下界打霜鍾。醉臥三山絕頂，倒看萬個長松。

△又（壽汲古閣主人毛子晉）
尚湖高隱處，校漆簡，定遺經。正伏勝加餐，楊雄強飯，《七略》縱橫。爭傳殺青奇字，更五千餘偈叩南能。夜雨蒲團佛火，春風菌閣書聲。
臥荒江投老遺民，兵後海田耕。喜柳塢堂開，月泉詩就，貰酒行吟。高談九州風雅，問開元以後屬何人？百歲顛毛斑白，千年翰墨丹青。

【水龍吟（送孫浣心之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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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諸台上春風，燕南魏北聲名起。金戈鐵馬，神州沉陸，幅巾歸里。種柳門前，藝瓜陂下，北窗煙雨。遇天涯故舊貽書到，一鞭行李滹沱水。
挾瑟高堂趙女，問叢台、幾人珠履？青史紛爭，干戈譚笑，陳餘張耳。漢壘秦軍，季龍宮苑，銷沉何處？向孤城但有，塞鴉落木，暮天羈旅。

【風流子三首（為鹿城李三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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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當戶牖，秋光霽、明月倒壺觴。羨金粟道人，草堂松竹；青蓮居士，藜閣文章。傳家久、朱門開累葉，畫省付諸郎。綠酒黃花，淵明高臥；紅顏白髮，樊素新妝。
登高頻回首，江南舊恨在，鐵笛滄浪。十載故園兵火，三徑都荒。待山園再葺，讀書萬卷；湖田晚熟，縱博千場。老子婆娑不淺，盡意疏狂。

△又（送張編修督學河南）
中原人物盛，征驂過、花發洛陽街。羨嚴助承明，連城建節；茂先機近，好士掄才。賓徒滿、賦成誇授簡，鍾鼓繞繁台。嵩嶽出雲，鬱蔥千仞；濁河天際，屈注西來。
憑高披襟處，千觴引醽醁，意氣佳哉！回首日邊臚唱，御筆親裁。待尚書尺一，趨歸視草，門盈桃李，學士高齋。領取玉堂佳話，黃閣重開。

△又（掖門感舊）
咸陽三月火，新宮起、傍鎖舊莓牆。見殘甓廢磚，何王遺構；荒薺衰草，一片斜陽。記當日、文華開講幄，寶地正焚香。左相按班，百官陪從；執經橫卷，奏對明光。
至尊微含笑，《尚書》問大義，共退東廂。忽命紫貂重召，天語琅琅。賜龍團月片，甘瓜脆李，從容晏笑，拜謝君王。十八年來如夢，萬事淒涼。

【沁園春六首（贈柳敬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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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也何為？十八之年，天涯放遊。正高談拄頰，淳於曼倩；新知抵掌，劇孟曹丘。楚漢縱橫，陳隋遊戲，舌在荒唐一笑收。誰真假，笑儒生誑世，定本《春秋》。
眼中幾許王侯，記珠履三千宴畫樓。歎伏波歌舞，淒涼東市；征南士馬，慟哭西州。隻有敬亭，依然此柳，雨打風吹絮滿頭。關心處，且追陪少壯，莫話閑愁。

△又（午朝遇雨）
十里紅牆，樹色陰濃，銅扉洞開。見觚棱日炫，金銀照耀，朱霞天半，避暑樓台。忽起奇雲，琉璃萬頃，燕雀罘罳風動來。西山上，有龍迎返照，急雨驚雷。
涼生殿閣佳哉！但瀟灑瑤階絕點埃。聽御河流水，琤琮雜珮，黃滋細柳，翠逼宮槐。玉管銀毫，冰桃雪藕，枚馬詩成應製才。承恩久，待歸鞭晚霽，步月天街。

△又（雲間張青周從中州南還，索調壽母）
極目中原，慷慨平生，濁醪一杯。念高堂老母，桓釐志行；窮途遊子，仲蔚蒿萊。雅負經綸，文章小技，三尺遺孤何壯哉！辭家久，到燕南趙北，赤日黃埃。
吾徒造物安排，且布襪青鞋歸去來。有蓴羹鱸膾，能供蔬膳；魚村蟹舍，可葺茅齋。貧賤安親，詩書養志，世上機雲少棄才。成名後，把懷清築起，百歲高台。

△又（觀潮）
八月奔濤，千尺崔嵬，砉然欲驚。似靈妃顧笑，神魚進舞；馮夷擊鼓，白馬來迎。伍相鴟夷，錢王羽箭，怒氣強於十萬兵。崢嶸甚，訝雪山中斷，銀漢西傾。
孤舟鐵笛風清，待萬里乘槎問客星。歎鯨鯢未剪，戈船滿岸；蟾蜍正吐，歌管傾城。狎浪兒童，橫江士女，笑指漁翁一葉輕。誰知道，是觀潮枚叟，論水莊生。

△又（丁酉小春，海棠與水仙並開，王廉州為予寫《秋林圖》初成，因取瓶花作供，輒賦此詞）
有美人兮，宛在中央，仙乎水哉！似藐姑神女，淩波獨步；瀟湘極浦，洗盡塵埃。忽遇東鄰，彼姝者子，紅粉胭脂笑靨開。須知道，是兩家妝束，一種人材。
東君著意安排，早羯鼓催成巧樣裁。豈陳王賦就，新添女伴；太真睡起，共倚妝台。玉骨冰肌，豔梳濃裹，妙手黃筌未見來。霜天晚，對膽瓶雙絕，點染幽齋。

△又（吳興愛山台禊飲，分韻得關字）
妍景銷愁，輕衫乘興，扁舟往還。遇使君倒屣，銀床枕簟；群賢傾蓋，玉珮刀環。下若新醅，前溪妙舞，落日樓台雨後山。雕闌外，有名花婀娜，嬌鳥綿蠻。
衰翁天放疏頑，況廿載重來詎等閑。歎此方嚴虎，青絲白馬；當年宋態，綠鬢紅顏。春色依然，舊遊何處，剩得東風柳一灣。吾堪老，傍鷗汀雁渚，石戶松關。

【賀新郎二首（送杜將軍弢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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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鬢愁來白。數威名、西州豪傑，玉關沙磧。家世通侯黃金印，馬槊當年第一。磨盾鼻，懸毫飛檄。雅吹投壺詩萬首，舊當陽、虎帳《春秋》癖。思往事，頓成昔。
天涯寂寞青門客。念平生，鞭棰萬里，布衣之極。滿地江湖漁歌起，誰弄扁舟鐵笛？正柳色、依依南陌。日暮鄉關何處是？故人書、草沒摩崖石。漫回首，淚沾臆。

△又（病中有感）

萬事催華髮。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藥治，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西風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佗解我腸千結。追往恨，倍淒咽。
故人慷慨多奇節。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艾灸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訣絕。早患苦、重來千疊。脫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人世事，幾完缺？

卷二十三（文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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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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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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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三年夏四月，尹氏卒。《左傳》曰：君氏卒。君氏，聲子也。《公羊》《穀梁傳》曰：譏世卿尹氏，天子之大夫也。

夫隱生稱公、死稱薨，其攝位無明文，歐陽修疑之胡居乎？不備禮於其母也。子以母貴，母以子貴。隱稱公而母不稱夫人，隱公順其死父而欺其生母哉！且隱二年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公羊》曰：隱之母也。《穀梁》曰：隱之妻也。夫使為母，隱無二母也。其為隱之妻，則母稱卒，妻稱薨，母稱氏，妻稱夫人，隱之大罪也。《春秋》何以不書？不書何以示訓？《左氏》無傳，杜氏曰：此仲子也。桓未為君，隱已為君，隱、桓之君，其為尊卑也微。桓未為君而終為君，其母卒，先稱夫人，以權可也。隱既為君而將不終為君，其母卒稱夫人，以權亦可也。故尹氏為聲子非也。其曰「天子之大夫」，天子大夫，尹氏，吉甫後也。吉甫有大功而賜氏族於周，其後為幽王三公，以亂國政。幽王之崩，距平王庚戌崩五十餘歲。此尹氏者，吉甫之孫，師尹之子也。其為師尹之子，名滅爵絕，不可以世；其為吉甫之孫，功在王室，不可以不世。《春秋》世卿則譏之，《常武》之勳，其謂何而忘之也？曰：《春秋》之責尹氏，世執朝政，為周亂階，夫有甚甚之辭焉。如是則必尹氏之族絕於隱三年之夏五月，《春秋》告天王之寧而書之曰：亂人亡矣，亂人亡矣！乃五年傳稱王使尹氏助曲沃伐晉；僖二十八年，王命尹氏策命晉侯；文十四年，王使尹氏訟周公於晉；成十六年、十七年，尹氏令諸侯伐鄭昭；二十三年，尹氏立王子朝；二十六年，以子朝奔楚。前此有卿，後此有卿，此一卿者，弗稱王命，弗亂王室，何獨取載於《春秋》也？夫上書三月庚戌天王崩，下書夏四月辛卯尹氏卒，天王實以壬戌崩，其去辛卯三十日爾。《春秋》之義，王后崩，太子卒，不赴則不書。夫天崩地坼，新王在疚，東方之諸侯魯姑息實不至，而復以一上大夫卒，遣王人以赴告乎？

然則尹氏何居？曰：公之為公子也，與鄭人戰於狐壤，止焉，鄭人囚諸尹氏，賂尹氏而禱於其主鍾巫，遂以尹氏歸而立其主。注曰：尹氏，鄭大夫也。公立而尹氏未有爵命，疑其人以身為鄭臣，保鄰國之公子，而越在魯境，公立之後，恥邀天之功而受魯爵；老而不仕，以為高於魯，不惡於鄭。其卒也，公應臨其喪，史臣書日以重之。其例為內大夫，則非內大夫也；例為外大夫，則外大夫不書卒，且不終於鄭，書鄭非所以為訓也。故去爵書氏，示不臣、報有功爾。

【祭仲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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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之論祭仲也，曰：「祭仲措其君於人所甚貴以生其君，故《春秋》以為知權而賢之；逢醜父措其君於人所甚賤以生其君，《春秋》以為不知權而簡之。」

夫仲，祭邑之封人也。為公娶鄧曼，生昭公而有寵，失正甚矣。君薨，太子立，國人未附，仲為鄭國而往省於留之鄙邑，又不戒備而見執於宋。為仲者，死之已耳。《公羊傳》曰：祭仲不從其言，則君必死，國必亡。夫鄭昭公之為公子也，敗北戎之師，獲其二帥大良、小良，甲首三百，宋人豈昭公敵哉！其失國出奔，繇乎祭仲也。祭仲相先公，執其國柄，自左右親近以及管庫之士，皆仲黨也，祭仲以為君則君而已矣，祭仲以為仇則仇而已矣。昭公即位之日淺，雍吉在內，祭仲在外，可奈何！使祭仲見執，辭以必死，宋人挾厲公而求入焉，國人憤祭仲之執而仇厲公，吾未見宋人之師得焚渠門而入大逵也。君何以必死？國何以必亡？祭仲不死，突入忽出，終至兄弟分國，魯、宋稱兵，君幾以死，而國幾以亡者，祭仲之為也。

然則仲舒以為知權者何？仲舒親見高後之世，平、勃以知免，如《公羊》所言，少遼緩之，則少帝可故廢，而代王可故立。夫平、勃亦幸成功耳，假令少帝如子突，有臣如雍糾，絳侯能綰皇帝璽授之代王哉？王僧辯奉淵明而廢方智，當是時齊人克東關矣，梁之從齊，社稷之故也，而陳霸先因之以為國，禍君子以罪僧辯。若祭仲又何以處之哉？逢醜父死以免君而見非，祭仲生以逐君而見賢，是《春秋》教亂之書也，甚矣其謬也！

【王室卿士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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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王以後，卿士大夫克獎王室者，惟富辰、單旗好強諫，王孫滿饒智略，劉康公論禮，單襄公稱詩，以諸侯之步言視聽諷諭乎天下，而內史過、內史叔興之屬，災祥生死，占其表應，近乎文史卜祝之間。當是時，諸侯之士，勇者效其力，智者通其謀，策慮腷臆，奔走乎當世，而王朝卿大夫乃與之辯貌失而論服妖，考咎征而言鬼事，不亦末乎！然而以諸侯之暴，戎車之強，卿材之眾，三川天下之衝，諸侯之師免胄超乘日過乎其郊，終詘然於二三卿士之言而不敢動，則又何也？夫侯不發幣於公卿，而陪臣之聘享，天王乃有私賄；罪人不執歸於京師，而上宰之爭政，大國聽其獄詞。周之衰也，匪徒君之憂實甚，士大夫蓋亦岌岌矣！倉庚，陽樊之鄙人耳，登城之呼，一奮其氣，晉軍退舍。豈赫赫宗周，必無其人哉！周士大夫之謀曰：苟得其勢，不煩幹掫；苟得其情，不須強武。人固有志盛於三軍，而氣衰於脫劍；賈勇於超距，而流汗於樽酒：禮使之然也。《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人而無禮，不死何為？」今吾觀列侯與大夫，而皆知其及庶幾或有鬼神焉。夫禮之可以服天下也，又益之以死，能無懼乎？不然。夫以王章之不修也，侯度之不恪也，受玉而容惰，非若請隧之愆；稱伐而語犯，非若爭田之罪也。為彼而猶獲福，為此而遂及禍，此不必然之說也。

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萇弘。萇弘事周靈王，諸侯不朝周，周力少，乃明鬼神事，設射狸首。狸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殺萇弘。夫事鬼神，依物怪，欲決人死生，而身且不免見殺，則鬼事恢譎不經矣。故禮不足治而事鬼神，鬼神不足事，不得已而仍救之以禮，禮與鬼神雜用以治乎諸侯者，衰周之道也。

《記》曰：殷人「先鬼而後禮，先賞而後罰」。禮者所以賞，而鬼者所以罰，殷道然矣。殷人尊神事鬼而後禮，其衰也，君臣以刑戮威侮諸侯，慢於鬼神，而殷亡；周人尊神事鬼而先禮，其衰也，君臣以禍福諷告諸侯，聽於鬼神，而周弱。雖然，周士大夫猶能以動作威儀之則正告天下。浸淫乎戰國，縱橫之士恫疑虛喝以邀諸侯，其所謂鬼神，則又遷為七日之神、東國之桃梗，迂罔嵬瑣而不信，而儀、秦、代、厲之屬皆周人也。嗚呼！此亦禮之失也。

【伍胥復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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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胥之鞭平王屍也，《左氏》不載，其見於《穀梁傳》者曰：「壞宗廟，徙陳器，撻平王之墓。」鄭康成曰：「鞭其君之屍。」夫撻墓之與鞭屍，則有間矣。雖然，此吳之君臣為之，未有言子胥者也。《史記》則以子胥求昭王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屍，鞭之三百。《越絕書》則以子胥操鞭捶笞平王之墓而數之。《吳越春秋》則以伍胥掘平王之墓，出其屍，左足踐腹，右手抉其目。以余論之，此三書者未可以盡信也。

子胥之父誅於楚也，挾弓持矢而去楚，以伐楚之利幹吳王僚，公子光阻之。公子光立，是為闔閭。闔閭欲為興師而復仇於楚，子胥又自止之曰：「諸侯不為匹夫興師。」逮楚釁而後動。入郢之役，子胥之父死十有七年，平王之亡亦十有二年矣。子胥之為人，深沉好謀，強忍有濟，固非負其勇氣，逞於一決，不顧其後者也。伍參以邲之役食采於椒，舉與鳴皆邑大夫，而奢則太子太傅，貴顯於楚者四世。費無忌以同官之忮，傾世臣而覆其宗，平王聽用其語，其子之不愛，又何有於臣？子胥之仇宜首無忌，不專在平王也。太子建廢非其罪，竟死於鄭，子胥所痛心疾首者，不徒奢、尚之死，而在建之不得立。蓋欲借兵於吳，扶建之子勝立之楚，以無忘乃父之志；廢昭王，誅其讒佞，而存楚之社稷，則子胥之忠孝可白，而吳之霸業可成，為吳即其所以為楚也。彼肯以其名讓之申包胥哉？乃吳師驟勝而驕，楚舊臣伯嚭之徒在吳軍中用事，傾其故國以奉其新主，甚至廢毀宗廟，瀆亂男女，而秦人起於外，夫概反於內，不能定楚而歸，大非子胥之心矣。夫子胥固其兄尚所稱仁者智者也。彼遲之十七年之久，以待其必克，縱不能復立故太子之子以得之闔廬，亦宜按兵休甲，持楚人之心。無故戮辱先君之屍以怒楚，楚之宿將舊臣，將圜視而起矣。此騎劫之所以敗於齊也，而謂子胥仁且智者為之耶？且子胥之先，自參以下四世皆葬於楚，子胥之復仇，以為孝也，獨不慮先人一抔土，楚人尤而效之乎？設令吳兵去楚，昭王復國，哭於共、襄之廟，收先王之遺骨而葬以衣冠，然後盡發伍氏之丘隴而汙瀦之，以告諸侯，子胥何以自立於天下？乃紀載不聞其事，是豈子胥能復奢、尚之仇，而楚昭不能復平王之仇？雖吳強而楚弱，必不得之數也。

或曰：吳君臣以班處宮，蓋有欲妻楚王之母者，又何有於君之屍？曰：吳，蠻夷也，其君臣逞其凶威而蹈於不義，料子胥力諫而不從也。《吳越春秋》乃曰子胥令闔閭妻昭王夫人，子胥亦妻囊瓦、司馬戍之妻。夫費無忌殺伍胥，而囊瓦殺之，是有德於子胥者，莫囊瓦若也，而謂子胥為之，其說尚可信乎？昭王之奔鄖也，鄖公辛之弟懷將弑王，曰：「平王殺我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討臣，誰敢仇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將誰仇？」《公羊》曰：「父不受誅，子復仇可也。父受誅，子復仇，推刃之道也。」夫無極之譖，伍奢之冤，其不受誅明矣，非鄖公比也，君子固以復仇許之矣。然而吳師未入，則楚吾仇也；吳師既入，則楚又吾君也。《公羊傳》曰：「復仇不除害。」其道以為雖遇昭王，猶將為之請也。夫不忍得生王之頭祭死父之壟，而謂仇死君之骨以快生臣之忿哉！

然則為此說者何居？曰：夫差忘人之殺其父而赦勾踐，不聽子胥之諫而賜之屬鏤以死，後之紀事者甚子胥之復仇，所以深著夫差之罪也。不知夫差之所遇者敵國也，仇也；子胥之所遇者仇也，故君也。故君可仇而不可仇，非可以一例論也。為人臣者不知《春秋》，則有昧於復仇之義者矣，吾故辯子胥之事以正告之焉。

【宋魏兩彭城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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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帝弟曰義康，封彭城王。為侍中、錄尚書事，進位大將軍，領司徒。魏孝文帝弟曰勰，亦封彭城王，加侍中，除中書監，假中軍大將軍，領司徒。此兩王者，後均以事見殺。余每讀其傳，未嘗不三太息焉。

史稱宋文有虛勞疾，義康盡心侍奉，湯藥飲食，非口所嘗不進。或連日不寢，彌日不解衣；而孝文之不豫也，勰泣諭上醫，祈請懇至，見者莫不嗚咽。晝夜不離左右，衣不解帶，亂首垢面，飲食必先嘗之而後手自進御。嗟乎！天子之子，天子之弟，明德懿親，代不乏賢；若夫修家人之禮，講布衣之歡，分形共氣，友於骨肉，三代而下，未有及兩王者也。義康性好吏職，素無術學；勰則敏而耽學，雅好屬文：此其識度豈可同日語哉！且義康於內外眾事，皆得專決施行，植黨固權，勢傾天下。勰也入讚大政，表解侍中；出總六師，苦辭軍要。逮夫晏駕彌留，親賢受托，而涕泣陳議，辭勤請免。自古有親賢侍疾，而大行遺詔許其衝退者乎？若使義康處此，劉湛、孔胤秀之徒，必向尚書儀曹索晉立康帝故事矣。義康也誅，則勰也宜免。乃此兩王均以冤死，則又何也？義康既諳大體，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遂用及禍。勰因長兄之重，未忍驟離，萬年之後，固早慮及此；而辭蟬舍冕，難遂初懷，騎虎握蛇，終見情忌。雖其後高肇小人，枉殺賢王，事匪劉斑，釁殊殷鐵，此與車子受禍，本末較然。顧當馬圈大漸，魯陽發喪，北海謂大得人情，咸陽則料其為變，即有孝文手詔，而宣武之疑，夫已甚矣。此高肇之譖所以入也。

宋文猜忍無親，推刃同氣，鄭伯克段，殆又甚焉。孝文始終恩禮，式好無尤，而周公《金縢》，奕世不免。嗟乎，嫌疑之際，豈不難哉！推而遠之且不可，況居之者乎！然義康竟廢為庶人，而勰歿諡武宣，追尊文穆，終有天下，是其子孫。元順有言：積德必報。是或然也。


卷二十四（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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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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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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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祀典，南北郊有合祀，有分祀；祖禰有專廟，有合廟。鍾山之陽，鍾山之陰，國初李善長所上議也。十二年，上感陰雨，而大祀殿之享親更樂章。世宗從夏言之請，建泰神殿、皇祗室，而分祀之禮定。昭穆有異宮，太宗為世室，嘉靖中廖道南所疏請也。二十年，群廟災，廷議以太廟左右地勢湫隘，為同堂異室，而合廟之禮成。從南北郊祭者二十四壇，從祖禰祭者十五王、十七功臣。二十四壇之祭，日月有別享，曰朝日壇、夕月壇；山有附祭，曰基運山、翊聖山、神烈山、天壽山、純德山。十五王之祭，壽春王於高皇為伯，霍丘以下七王為兄，今書曰高伯祖考；寶應以下八王為侄，今書曰曾伯祖考。十七功臣之祭，武寧以下八人為王，六王為開國，二王為靖難；虢國以下七人為公，五公為死事，一公為靖難，一公為追封；永義一侯，誠意一伯。誠意初次六王忠武之上，今次公侯永義之下。此我朝郊廟之大略也。若夫配食之議，建文徹仁祖而郊高皇，仁宗因高皇而進成祖，世宗則祈穀並侑二祖，而大享獨躋獻皇。祧寢之議，憲宗升祔而議祧德祖，禮官駁論而主祧懿祖，世宗則親盡上及四親，而大祫兼隆太祖。奉先之時享，景神之告致，玉芝之藏主，於外朝則已遠，於四時則已疏，展親之儀也。孝穆之享奉慈，孝烈之饗弘孝，孝恪之饗神霄，其尊之則立別廟，其罷之則祔陵宮，母後之道也。

夫國家祀典，始於高皇而盛於世宗。高皇天造之日，博集群儒，稽參經術，郡國不立廟，列侯不酹金，上帝絕感生之誣，始祖無遠禰之失。且夫制樂歌者九章，《房中》協律之曲不得陳矣；定籩豆以十二，山林川澤之實不得登矣；大庖祝灶通於庶民，京師泰厲達之天下，淫昏之鬼不得進矣；四夷之山各祭於方，支子之社則從其望，矯誣之祀不得列矣。若此者，高皇敬共明神，宋濂、陶安、樂韶鳳之倫厘正之力也。世宗初即位，興獻之禮，上既已撓群議，推事獻皇，至於群祀，非有以大秩之無以示當世。諸臣微知上指，勸上立九廟，開明堂，行大禘，上冊寶，美哉洋洋乎禮樂之盛，而何云豐昵也。

京師故有金闕、玉闕祠，或曰永樂十五年禱之絕有驗，故為立宮。其若太和山觀、廬師仙潭，皆雜祀也，上卜以為神，乃營新廟，作之西苑。先醫、高禖、蠶神、馬祖、山公、水伯、司海、司舟，罔不領於天子之祝官，然而封不及泰山，望不過安陸，曰茲勞民，故抑而不議也。

【復社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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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舉藝之法行，其撰著之富，單行可傳，無知臨川陳大士際泰。大士與其友羅文止萬藻、章大力世純、艾千子南英實共為此學，三子者僅舉於鄉，大士久次諸生，未遇也。金沙周介生鍾，始以制藝甲乙天下，其推重者曰臨川、曰萊陽。萊陽宋九青玫父子兄弟，治一家言，於臨川不及也，然最以科第顯，蓋介生為此說。逾年而吾師張天如先生諱溥從婁東往，復社之舉自此始。

初，先生起里中，諸老生頗共非笑其業以為怪。一時同志，蘇州曰楊維鬥廷樞、曰徐九一汧，松江曰夏彝仲允彝、曰陳臥子子龍，而同里最親善曰張受先采，讀書先生七錄齋，海內所目為婁東兩張者也。受先舉戊辰會試第三人，九一進史館，是為崇禎改紀之初年。先生以貢入京師，縱觀郊廟辟雍之盛，喟然太息曰：「我國家以經義取天下士垂三百載，學者宜思有以表章微言，潤色鴻業。今公卿不通六藝，後進小生，剽耳傭目，幸弋獲於有司。無怪乎椓人持柄，而折枝舐痔，半出於誦法孔子之徒。無他，詩書之道虧，而廉恥之途塞也。新天子即位，臨雍講學，丕變斯民，生當其時者，圖仰讚萬一。庶幾尊遺經、砭俗學，俾盛明著作，比隆三代，其在吾黨乎！」乃與燕、趙、魯、衛之賢者，為文言志，申要約而後去。受先既筮仕臨川，綱維張設，一以古循吏為師。先生歸，盡發篋中書，視其傳寫之蹖駁，箋解之紕繆，點定而鉤貫之；於制舉義別芟訂以行世，顏曰《表經》、曰《國表》，昭本志也。楚熊魚山先生開元，用能治劇換知吳江縣事，以文章飭吏治，知人下士，喜從先生遊。吳江大姓吳氏、沈氏潔館舍，庀飲食於其郊，以待四方之造請者。推先生高第弟子呂石香雲孚為都講。石香好作古文奇字，浙東、西多聞其聲。而湖州有孫孟樸淳，銳身為往來紹介。於是臭味翕習，遠自楚之蘄、黃，豫之梁、宋，上江之宣城、寧國，浙東之山陰、四明，輪蹄日至。秦、晉、閩、廣間，多有以其文郵致者。先生丹鉛上下，人人各盡其意，高譽隆洽，沾丐遠近矣。

三年庚午省試，胥會於金陵，江、淮、宣、歙之士咸在，主江南試為江西薑燕及先生。榜發，維鬥裒然為舉首，自先生以下，若臥子及偉業輩，凡一二十人列薦名，吳江吳來之昌時亦與焉，稱得士；而大士同時始舉於其鄉，主者從廢卷中力索之乃遇。燕及先生猶以不得介生有餘恨云。四年辛未，偉業舉禮部第一，先生選庶吉士，天下爭傳其文，而艾千子獨出其所為書相訾謷。千子之學，雅自命大家，熟於其鄉南豐、臨川兩公之言，未嘗無依據。顧為人褊狹矜愎，不能虛公以求是。嘗燕集弇州山園，臥子年十九，詩歌古文傾一世，艾旁睨之，謂此年少何所知，酒酣論文，仗氣罵坐，臥子不能忍，直前毆之，乃嘿而逃去。已復僑居吳門，論定帖括，挾異同，賈聲利，故為抑揚以示縱橫，非其讀書本指已。

先生既篤志五經諸史，不復用制藝與千子爭長短，獨取其事，折衷於介生。介生之從兄曰仲馭鑣，南司農郎，著風節，解官講授南都。兄曰簡臣銓，才不及弟，與彝仲、臥子同舉丁丑進士。介生生平執友，大士七十登第，九青官已逾九卿，駸駸公輔矣，介生淪落諸生，自如也。先生初以少長，兄事介生，既顯貴，傾介生客，顧修舊節唯謹，於事必首介生，而己為之下；介生亦不以貧賤故少有所抑損。世稱友道，以周、張為難。受先既謝病歸，先生亦請假還里，公廉於郡邑，無所私謁。先生性好士，窮鄉末學，粗知好古攻文，輒許與不置口，賴其獎擢成名者數十百人，台使者視所言以為取舍，以此附麗益眾。或稍乘其氣，淩籍於人，而士之不見齒錄者，多褊心不能無望。受先即遇同輩，亦多所摩切，敢為激發之行，數以古法治鄉黨閭左，銖兩之奸，輒誦言誅之，若惟恐其人弗聞知者。兩公性不同，相愛，見則互教誡所不及。介生、臥子亦貽書規之，然終不改。

當復社未起時，吾郡虞山錢牧齋，吳門文湛持、姚現聞三君子由忤榼召用，牧齋以枚卜為烏程相訐奏罷歸。其同時奏對稱旨、先烏程大拜者，陽羨周挹齋先生，主辛未會試，在先生及偉業為座主，自以位尊顯，無所稱於士大夫間，欲介門下士以收物望。尋謝政得請，而烏程竊國柄，陰鷙慘核，謀於其黨刑侍郎蔡奕琛、兵給事中薛國觀，思所以事刂刃東南諸君子。先生扼腕太息，早夜呼憤。其門弟子從苕、霅間來者，具得相溫陰事，名為廉潔奉法，實縱子弟暴橫鄉里，招權利，通金錢。先生引滿聽之，以為笑謔，語稍稍流聞。相溫時盛修郤虞山，思一舉並中之，未得間也。會上憂耳目壅閼，詔吏民極陳時政闕失，山陽一妄庸武生上書言事，躐拜吏給事中，海內輕躁險丱之徒，競思釣奇抵巇，以封事得官。相溫陰計此便，遂鉤致陳履謙、張漢儒與謀。履謙、漢儒者，故虞山胥吏，有罪，亡命入京師，而政府遣腹心延之東第，密受記，告牧齋及其門人瞿公式耜所為不法，相溫從中下其章，鋃鐺逮治，而復社之獄並起。

先是郡司李閩周之夔，宿名士，於兩公為舊好，而太倉守東粵劉公士鬥皆辛未同年生，相厚善。郡自以它事與守相失，陰中守於漕御史，御史顯以郡章聞。守有惠政，兩公挽之不得，譙讓周俾無所容。周內慚，因懟甚曰：「若我故人，遇事不右我，而眾辱我。」持兩公所為軍儲說顯相詰，而軍儲本由一邑規便益建請，事亦未施行，於漕政無所得失，雖假借相搘拄，不能有以難也。周性卞急，又為蜚語構間，顛囈日甚，上台亦浸厭之，尋發狂易疾，乞養去官。州人陸文聲者，駔儈無行，嘗招搖取賂，受先執而抶之，知當國方仇復社，逸入都，就張漢儒同邸舍，夤緣得謁見國觀，捃摭兩公事十餘條，踵漢儒上章誣奏。上疑兩案難並逮，下提學御史山陰倪公元珙驗治。倪公賢者，即蘇松道慈溪馮公元颺所讞以奏曰：「臣奉詔董諸生，而復社多高材生，相與考德問業，不應以此為罪。文聲挾私憾，瞞讕抵欺，熒惑上聽，所奏故不以實，昧死聞。」有詔並元颺鐫級調用。相溫自謂怨已構，事終遼緩不決，文聲小人，語不足聳上聽，知司李老悖失職，可以利啖而動也，嗾奸弁李應實條奏內詰之夔去狀，微開其端，命奕琛紿而挑之，若來，故物可引手致，而之夔以母服走七千里，伏闕上書矣。

往者邑子不快於社事，謂先生以闕里自擬，曰配曰哲，傅會指目。先生葬母，門下士以古文字書誌表，誤「配」作「妃」，尋手自竄定，其本已有流傳者。之夔草《復社或問》，遂大書之，訐為僭端。又無名氏詭托徐懷丹檄復社十大罪，語皆不經。之夔入京師，執二書為左驗。先自言爭漕棄官，語侵撫臣張公國維、按臣祁公彪佳，坐以黨私壅蔽，於溥、采則危言醜詆，陷以不軌。賴上神聖，疑其太切，當有詐，章下所司如前。之夔修飾《或問》及檄，謀再上，而陳履謙、張漢儒為東廠緝獲事，搒死長安右門，盡得相溫關通狀，坐罷免，宵小為失氣，之夔竟不得官，文聲去為道州簿，贓敗瘐死。未幾，薛國觀從庶僚得政，蔡奕琛與里豪吳中彥者交，私受其金為鬻獄，南御史成公勇發其事，以指縱疑先生，謀益急。吳來之昌時為禮部郎，移書先生曰：「虞山毀不用，湛持相不三月被逐，東南黨獄日聞，非陽羨復出不足弭禍。主上於用舍多獨斷，然不能無中援，惟丹陽盛順伯可與謀。」順伯時客先生所，故與介生姻舊，雅負權譎，見其書奮曰：「來之策誠善，顧非公言莫足鼓動者，某請銜命矣。」先生默不應。來之以己意數申款，問遺中貴人，卒不能得要領。間刺探一二禁密語，疏中數為人傳說，沾沾自多，公卿固側目。國觀以私人王陛彥賄遺事敗，下北司考，竟得罪。陛彥雲間人，出自吳氏，國觀微疑語泄以及此禍，將死，語監者曰：「吳昌時殺我。」語上聞，來之不以為憂，顧色喜。已而陽羨果召，召自出上意，初非有他也，而來之自謂謀已行，視世事彌不足為。

先生前十日屬疾，卒於家，千里內外皆會哭，私諡曰仁學先生，崇禎十四年辛巳五月也。其十一月，蔡奕琛以賄國觀前事逮訊，不肯入獄，抗章自訟為復社諸人構陷，以舊邑令丁煌語為征，取《復社或問》及檄，增異上之，且因以並攻虞山曰：「復社殺臣，謙益教之也。」陽羨方敦趣在中道，時相為調旨責三人具對。謙益奏曰：「臣先張溥成進士三十餘年。結社會文，止為經生應舉，臣叨任卿貳，不應參涉。奕琛以舊輔溫體仁親戚，疑臣報復，其坐王陛彥事，自有睿斷，非遠臣所得與知。」采奏曰：「復社之起在臣令臨川日，自此杜門病廢十年。謂復社是臣事，則臣非其時；謂復社非臣事，則張溥實臣至友。」上覽其詞直，置弗問，而奕琛坐本罪論戍。再用御史劉熙祚言，取先生所纂《五經注疏大全》及《禮書》《樂書》《名臣奏議》數百卷，繕寫進覽。人皆謂先生著作之才，見嫉時宰，不獲盡史職於生前，僅得受主知於身後，可謂國家人材痛惜。然先生死而讒口嗷嗷，猶追仇其地下之骨，幸蒙天子湔雪，又並其遺書拂試之，於以見稽古之不容泯滅，而海內為之興起，此乃斯文厚幸，而先生之夙志也。先生嘗密疏救時十餘事，要陽羨以再出必行。會上虛己屬任師相，蠲逋租，舉廢籍，撤中使，止內操，政多可紀，悉當時所笏記。識者皆追功先生，而頗恨其身沒不究於用，陽羨亦以此不終雲。

來之不知書，粗有知計，尤貪利嗜進，難以獨任。比陽羨得志，來之自以為功，專擅權勢，陽羨反為所用。山陰、江北諸君子不能平，面責數來之於朝。熊魚山則復社初起時所宗，來之以邑諸生親受獎遇者也。至是官棘寺，為國是異同，廷擊首臣，忤旨杖闕下，繫詔獄，來之力能俾政府申救，顧不肯強諍，陰陽唯諾，漫具橐罝，示調解而已。無何，御史發來之他罪，首臣為所累，與俱敗，事具國史。

介生癸未成進士，選庶常，逾年國亡，不能死，汙偽命，南奔，伏法於金陵。仲馭以鉤黨賜自盡，受先為經紀其喪。仲馭之講授南都也，懷寧阮大铖故奄黨，傾危喜結納，仲馭令其門人檄之出境，阮緩頰輸平弗許。介生常一遇之於杯酒間，少弟我容後至，語不合，推案壞坐，坐者皆失色，介生徐引去，不為謝，阮銜之次骨。山東劉澤清，故群盜也，既貴，陽慕知名士，奉書五百金，虛左席以邀致介生，介生卻其幣弗往。弘光中，此兩人中外擅威福，南士甘心復社，迎合當事之意，流傳增飾，取不逞詞傳著介生口中。二憾交作，遂伏首惡之誅。及至仲馭不免，人始知介生應死，其殺之未必盡以其罪。嗚呼！仲馭剛腸疾惡，橫為匪人所害，後世必有紀其事者，可無憾矣！介生以一念濡忍，緩於引決，重為用事者帟齕，蒙被惡聲，殞身獨柳，使先生在，必為噓唏掩涕，恨其舍生取義之未能，而身名並滅，貽天下戮笑也。

明年南都覆，九一、彝仲、臥子、維鬥諸君子，或抱石湛淵，或流腸碎首，同時老成俱盡。而受先為邑蠹裏猾乘亂摽擊，刺剟幾無完膚，絕而復蘇，又兩年而病沒於避跡之荒野。其老儒佚叟，零落僅存，於往事都不復記憶，亦罕有能言之者矣。熊魚山流離南國，削髮祝融峰下，攜榔栗來吳中，縛禪靈岩山寺，號蘗庵和尚，今無恙。余故輯而存之，其姓名宜書者附見於篇。

【書宋九青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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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青長余二歲。余以二十三舉進士，九青用計吏選天下最，入吏垣，距其通籍之歲已六年。又五年，九青以刑右給事副余使楚，兩人相得甚。蓋其時天下已多事，楚日岌岌，而武昌阻大江，固無恙。楚之賢士大夫為魚山熊公、澹石鄭公，乃九青同年生，又皆吏於吾土。聞兩人之至也，舟來，酹酒江樓，敘述往昔，商校文史，夜半耳熱，談天下事，流涕縱橫。兩公用言事得罪，流離放廢，又家在湖北，日逼狂寇，坎巉無聊生。澹石自云，止一愛妾，已死，所著書輒不就；魚山欲逃諸老、佛，無當世意矣。

九青激昂大節，無愧兩公，而官塗日進，家室復完。尊人僉憲公家居二十年，得旨起用；長兄為金壇令，舉治行第一；宗族子弟通長安籍者復十數人。九青姿望吐納，天下無二，通經術，能文章，其五言最工，章奏亦詳雅，自云僉憲公夢李北地生其家而得九青，余笑謂才地去卿差近，名位殆復過之也。性強敏有大度。其令杞縣也，定兩大亂，折數十疑獄。在垣中，朝廷大事，輒片言裁之，聞者咸服。顧不悻悻賈直為名高，以此不受當世帟齕，而海內言事失職之徒好引九青以為重，九青亦汲汲勿倦也。與人交，能急患難，有終始。其在武昌也，以魚山、澹石遠而過我，乃紆道數百里，升堂拜母，大捐橐中金為壽而後去。當是時，江南告訐日起，九青所與交如金沙、婁東、吳門、雲間諸子，岌岌不自保，皆曰：九青必用。九青用，吾徒老丘壑無慮也。即九青亦雅自負云。顧視天下亂甚，嘗謀於余，謂江南可以圖全，乃為僉憲公請補蘇松兵備，而九青以冊使便道來省其親，與諸同志遊，過白門，賣田宅以去。金壇公用是年候考長安中，遘疾暴卒，九青入京哭其兄喪，未幾二子俱以痘殤。嗟乎！九青自少為進士，未嘗一日有所摧挫，至是乃忽忽不樂，無復武昌江樓笑語時矣。顧九青官日遷，其去大用也日近，得旨廷推，旦夕備閣臣，而驟逢上怒，並下於理，以譴歸。會僉憲公喪未葬，而山東被兵，傍躪東萊，九青率家人登陴守，城陷不屈死，嫂夫人亦死，宗人殲焉。

未一歲，京師失守。武昌前此已大亂，魚山、澹石避賊東下，與余遇於南中。談九青則相顧流涕。有人從北來者，輒詢宋氏存亡，道路隔絕，流離接踵，蓋亦不可知已。如是又五年，東萊周公鎮撫吾吳，言九青尚有子，以在繈褓得脫，周公之出也，過其家，則已勝衣趨拜矣。夫九青為司農卿，年未四十，父子兄弟，夾道鳴騶，賓客故吏滿天下，寧自料禍難一朝至此！及乎身死家滅，一門數十喪，骸骨撐距，又誰知漏刃有三尺之孤哉！魚山、澹石聞之，雖欲勿哭，焉得而勿哭也！

【清河家法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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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東庶常張西銘先生既歿之二十載，為順治紀元之十有七年庚子十二月五日，先生夫人王氏命其嗣子永錫式似、婿吳孫祥綿祖以僕陳三之罪來告，召先生同年執友吳公克孝魯岡，受經弟子吳偉業駿公、胡周鼒其章、孫以敬令修、穆雲桂苑先、王挺周臣、王揆端士、金達盛道賓，塾師許旭九日，姻黨王啟榮惠常、王啟棻天露、周雲驤孝逸、周雲駿孝威，周雲祿介玉。而先生同產十人，其存者八，曰泳幼濤，永錫之生父也，曰京應公碩，曰㴶孝白，曰漣漪若，曰源來宗，曰濬禹疏，曰樽子厚，曰王治無近，一號敉庵，官刑科右給事中，惟京應守墓，㴶、濬辭以疾，餘後先來集。前期周孝逸草檄聲陳三罪，張氏之僕王臣等遂執以至，跽之堂下。夫人乃出，設先生影於正寢之東序，夫人俠拜，進其子若婿拜謁，興，涕承睫不下，凝立俟於東楹東，當楣；魯岡沴群弟子肅容再拜，興，立於賓階；內外宗長皆入拜，立於東楹東少南。已而闔北堂之庪，魯岡以下咸進旅揖以見。夫人北面坐，子西面侍，婿東面侍，賓黨於右，主黨於左，畢以親疏雁行就列。坐定，夫人垂涕言曰：「未亡人之唲嚅隱忍，二十年矣。陳三，伯舅氏司空公家產子也，媵於葛，被逐，先庶常湔祓錄用，付以管鑰，乘主勿，竊資而去其籍，治第舍，厚奉養，詭制居士服，示不臣，為子若弟營文武秀才，又自以五十廝養亦竄名其中，令儕偶尊呼之以為快。西宅吾祖宗起家舊第，先贈公家廟在焉，謀而踞為寢，撤堂，遷木主，大起土功，僭侈逾等。西郊方訓導古村墓，吾舅氏外王父，先庶常之外曾王父也。此僕斥置園居，亭直其隧，破六棺，遺骸有朱衣象服者，亦遭揚灰而投諸水。吾一老寡婦，且病，嗣又孱子，遇僕乘軒過閭門，弗為下。所居隔堵垣，歌舞聲日震於側，而歲時未有謁，配耦弗以告，甚則斥嗣子之生父名而詈之，此伯叔所稔知也。」乃手一籍曰：「僕初入吾門，衣敗履決，今擁高資，牟什一，絲髮皆攘之主人，不可估校者且累萬。即先庶常遺筆僅存與未亡人所出付者，不下數千金，皆冒沒抵負。而吾母子公私乏絕，杯鎗簪珥，盡入其質庫。曾有金五兩，未浹月，具倍稱之息以往，輒抗不還，復叱之曰：『此已有所歸，若寡婦奈何不識時務，欲得故物乎！』」語訖，噭然哭，坐者皆哭，奮曰：「是宜殺無赦。」僉屬偉業數其罪，按簿所記枚問之，擲之筆令置對。彼見左證閱實，無所辯，悉署其下曰「應還」，惟伏地祈哀，願以時輸償所負之半，違約當死。日已晡矣，不能深考，竟薄加抶以蕆成事焉。於是相率拜先生之像設如初禮，聊藉手以報告，且謝防遏不豫。夫人肅拜客，入於房中。子若婿皆再拜申謝曰：「眇末小子，敢煩長者之恩私。」遂置酒獻客。觴三行，偉業泫然流涕，言於眾曰：

「茲役也，不幸者三，幸者三。昔莊生以廉直聞楚國，陶朱公為子殺人之獄而進千金，生非有意受也，待事成而歸之以為信，敕妻子曰：此朱公金，有如病不宿誡，復歸勿動。先朝末造，大獄數起，先生以君宗廚及之望，急難救災，數遣客入京師，主名賢之橐罝，止鉤黨之捕牒，資用皆仰給富人長者。事定，將藉其贏以還之，不意暴亡，竟無末命，以閎、散行金之義，成豎須竊帑之奸，此亦事之難料者矣。今日吾等鉤稽遺籍，始知先生潔己為人，慎於取與，生產不立，妻子饑寒。後世傳聞者，不知相如之當返白璧，而疑王陽之能作黃金，誰得而辨之乎？一不幸也。《穀風》刺而朋友衰，脊令歌而兄弟怨，挽近道漓俗窳，先生起而力正之。薛包之於二弟，成其聲名；平仲之於三黨，待以舉火，天下聞而觀感焉。早世無後，張受先修交道，據宗法以置嗣；侯廣成、徐勿齋、楊維鬥百里來赴哭，以告張氏之廟而書於策。數君子相見九京，未嘗不道先生堂構有成，可無愧也。吾輩後死之身，居同里閈，孤嫠稚子，制於輿蹻賤隸之手，莫可如何。倘四方耆宿少俊，移書切責，杵臼望瞑目於程嬰，孝標致微詞於到溉，將何以復之乎？二不幸也。語曰：盜憎主人。自古小人竊鉤負乘，居之不疑，未有能小懲大誡，悔而思返者也。當吾堂絳帳傳經之日，正此人綠諲捧炙之年，跽拜趨走，頭尾擊地，豈知自異於等夷乎？一自羊質虎皮，加以教猱升木，執紼趨法王之座，攝齊登孔子之堂，緇素歸之如流，衣冠遇以接席，彼且僩然自命，久假不歸，非若尹氏之隸，晝為僕而夜為君也。今日之舉，仰見故主之几筵，旁逼群賢之嗬問，彼雖狗鼠，獨無心肝？不覺萎股汗流，叩頭自實。既而舍之，情態復故，素驕且慚於賓客，小挫又痛在妻孥。忘昔之探囊胠篋，非其有而竊人之財；顧今之鼎食擊鍾，吾何僭而欲加之罪？嗟嗟！吾等焦唇敝舌，始克制一麼麽，竟不能落其毫毛，致之絛旋，乃使脫鉤偏巧，跋扈終成。補牢之計未完，鳴鼓之攻何益？三不幸也。若夫二十年來，郫上之宅久荒，寢丘之田盡廢。向之冠蓋成陰，輜軿擊鷫者，今已伊威在戶，蓬蒿不剪。君子之至於斯，有為之停車太息者矣。一旦潔除寢門，灑掃講舍，生徒濟濟，兄弟怡怡，吾師母四體吉康，言辭強正，禮讓有聞於國，鞭撲不廢於家，可不謂之幸乎！黃門公紹起家風，維持物望，天性亢爽，蘊義生風。擗踴哭友人之喪，傾囊恤知己之難；況友於天顯，分重恩深，教訓則就長為師，生成則事兄猶父。此固齊彼我而無二，結死生而不移者也。茲以兩家付托，同飽監奴，恨搜討乃遲之再三，即鉤求莫獲其萬一，唯有臨財思讓，後己先人，受瘠推肥，分多取少。謂廉吏之橐，去矣何求；維寡嫂之裝，失將安賴？《詩》云『哀此煢獨』，《傳》曰『寧有盜臣』，可不謂之幸乎！慨自等威日替，桀黠時聞，湔上有揚氏之僮，雒陽多刁家之賈，然未有如此僕之甚者也。蒼頭妄呼阿父，鈴下自詭書生，螟蟊蝕物而物不知，魑魅弄人而人不覺。今未能決癰疣於砭石之下，庶幾伐鍾鼓在夢囈之旁，折棰笞之，聊復爾爾。雖杖腳梢天，而捽頭頓地，呼謈々，尻益高，亦足奪之氣矣。可不謂之幸乎！

「《春秋》書齊豹曰盜，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竊邑以叛，雖賤必書。夫牛圉馬牧，不足辱君子之筆，苟不著其惡，非所以使之知懼也。陽虎奔齊，請師以伐魯，鮑文子諫曰：『陽虎有寵於季氏，而將殺季孫以不利魯國，而求容焉。君富於季氏而大於魯國，茲陽虎所欲傾覆也。』齊侯執陽虎，虎載於蔥靈，逃奔宋，又奔晉，適趙氏。仲尼曰：趙氏其世有亂乎！亂人賊子，所至不靖。記有之：賣僕妾不出裏巷者，良僕妾也。陳三事庶常則負庶常，事黃門則負黃門，今獲罪通國，將謀竄他邑，求所馮依以售其奸，是天去清河之疾，而移之於其所往也。吾請述其事以為鑒焉。」

【遺安堂答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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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安堂者，吾同年姻家錢子臣扆之所居也。堂之後齋，崇麗深靚，極池塘亭榭之美。主人新治一室，壘土石，蒔花藥，為具召余以落之。余至，喜而賀曰：「美哉室也！」顧蹙焉若有感於中者。既置酒，喟然三歎，中心結鸘，膚腠灑淅，爵盈不能啐，匕下不能嘗，饋未畢，辭以疾，索輿而行。

翌日坐客有諗余者曰：「僕觀先生之疾，非疾也，何居乎三歎？」余應之曰：「子知之乎？余之歎蓋自傷也。余季弟孚令以女女臣扆之子受明，以其地與齒則嫡長，且同母也；以其人材則既孝且賢，有勞於門戶者也。乃臣扆偕二子者居斯堂，而受明屏處於外，夾河小屋，繚以短垣，上庳下陋，湫塵僻隘，度其直不足當二十分之一，而受明安之，父與弟亦若安之者。或曰：暫也。或曰：定乎，其殆將悔也。宗黨駭焉，賓客疑焉，縉紳長者相訝而告焉。余彷徨思之不得，無乃為外家乎？以吾弟貧且困，裝送問遺之不能及人，其女之嬪於高門者，雖克修婦職，育塚嗣，《詩》曰：『它人有心，余忖度之。』得毋君舅之言曰：『若家不如我，窮巷之與居，陋室之與安，俾汝之親戚過焉，門不能容車，路不能旋馬，固其宜也。』嗟乎！苟無是言，菀枯肥瘠之相懸，何以至此？余兄弟一體，弟之女猶吾女也，臣扆以姻婭之故厚余，余之為臣扆者，未嘗不日切於懷也。士君子之交道，取其意不取其文。自傷衰遲退弱，任當世之所軒輊，雖其知己骨肉亦從而易之，高下在心，不以我故稍平其稱量，俯躬循省，此憖遺之一老，固已輕於毫毛矣。乃猶不自憤憊，折旋揖讓於此堂之中，能無焉慘沮於心乎！而余又安得而弗病乎？子乃以吾為非疾，過矣！」

客瞿然起立曰：「嘻，容得若是乎！夫長子者，非余子比，所以主宗祀、守堂構者也。昔京城太叔百雉耦國，鄭再世大亂，袁本初、劉景升覆轍相尋。彼有土專制，得行其意者猶若此，況乎士大夫之家，貽謀一不當，宗人國人相率而操其後，此愛之適以害之也，堂名『遺安』，而可遺之以不安乎？若或書劄探籌，古云僭而不信，縱即其類以求之，君子猶以為非訓，矧其倍蓰什百之不齊者也。天下有公孤與丞尉同笥注授，聽人探籌而得之乎？錢氏自中丞公以來，孝友輯睦；封黃門公諸子析箸，中外無間言。祖宗家法之不守而征諸鬼，此不可之大者也。語曰：『千丈之堤，蟻穴潰之。』方今世祿之家，戶不自保。彭城幸篤謹素著，僇力圖全，無庸倒行而授人以釁。且此地之有前事也，豈遂忘之乎？彼惟失於閼伯、實沈之忿爭，不則爽鳩氏之有也。仰思炯鑒，可以為戒。萬一主人意有所向，囁嚅未吐，為之仲季者當先事而憂，以為家之興衰、身之禍福，胥分於此也，震懼悚栗，頓首辭讓，以自明於宗親長者之前，胡寢嘿未之聞耶？以僕揣之，彼見長子者識事體，習勞霡，俾之朝夕於閭閻之聞見，以搘拄艱難。既安且寧，亟更諸大宅以為家督。主人得以其間重堂復屋，早息晏興，築為風亭月榭，擊鮮奏酒，曰：吾有長子持門戶，老人優遊，克有此樂耳。此其父子兄弟慈孝愛敬無間，吾儕親朋所當再拜稱賀者也。先生其又何疑焉？」

余聞之笑曰：「善哉！子之言有以開余，余之病且霍然已矣。請以他日再升其堂，而為之飲酒。」


卷二十五（文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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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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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宮保壯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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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惟我世祖章皇帝大統既集，王公卿士勳在盟府，武成告類，四海攸同，地大物盛。其或有先服後叛，則命將出師往征之，繄熊羆不二心之臣是賴。時有若關陝梁公，西定雲中，南平江海，谘於有眾，嘉乃丕績，則天子以褒崇之禮答焉。公既拜揚休命，躋上將，列孤卿，居安思勞，懋修厥職，輒以其間追溯功次而籍記之曰：「臣化鳳待罪行間，奉神靈，效任使，常懼濫膺賞率，以不免於戾，庸敢伐當時事以自言勳？夫兵者國之大事，當為後世法，苟不著我師之所以得，敵人之所以失，此非朝廷昭示武功與微臣訓勵將士之深意也。」謂臣偉業曾忝史官，頗習其行事，而屬紀之以文。既辭不獲命，則謹書。

提督軍務總兵官、太子太保、左都督梁公，諱化鳳，字衝天，一字灃源，陝西西安長安縣人也。中順治三年進士。四年，授山西大同府陽和高山衛守備。五年十二月初三日，薑襄據大同反，陽和居大同東百二十里，道臣、郡丞主兵餉，兩衛及城守凡三將，兵不多，城小，多震恐，而公獨自如，率其下繕完固守。時天下新定，山西為京師右臂，而大同被邊，不早擊，恐有它應者，故諸王亟請行，自反書聞，七日而前驅已抵城下，羽檄征諸道兵，需全軍至而後擊。公聞之喜曰：「兵銳且速，賊不暇成計，擒之易耳。」會王命發取陽和火器，城中謀可使軍前者，公請往，乃抽守兵及道臣中權卒合邊人子弟千人與俱。既謁見軍門，公長身倜儻，口畫進兵狀甚悉，軍中目而偉之，即以其日從攻許堡。許堡者，真定、宣府、蔚州三路轉糧所取道，賊用五萬人扼險，餉且斷。其城三面臨濠而下礧木，師焉多死，二十日不能克。王召諸將計事，曰：「城堅莫如穿地道，用火攻崩之，軍中曉習者誰乎？」莫應。公班在後，王再問，公念為兒童時諸老人說其事，遂越次對曰：「微臣耳妄聞臣鄉用兵時誠有之，顧未試以目，若王命使臣者，臣不敢愛其死。」王喜，即命以行。用其法，城之倒塌者十餘丈，徑飀馬入。賊猶苦戰不休。日暮，其將郭二及五千人束手縛，餘皆死，道遂開，軍食以給。王大喜，賞袍服帽靴牛馬者再，用便宜授大同掌印都司，倚重在諸將右矣。

六年正月，大軍部署諸將所擊。賊之反也，以大同阻山而帶桑乾，其支附阨塞，有渾源州左右衛為聲援。它若蜂起之盜，架巉岩、穿溪谷者曰寨、曰洞，累令辟、貫木譙者曰樓、曰台，築垣墉、團鄉井者曰堡、曰莊，雉堞居三之一，雖郊堡而實自為一城以捍蔽者曰關，千里之內，累累不絕。公之克許堡也，王見公能用少擊眾，厚遇公，配之以各路奔命之兵，成一軍矣。大同城北破窯溝者有二洞，山溝巉削且深，東西長十里，中界兩垣，而洞在其岩腹，南北對峙，兵至則拒石戶而穿隙互火攻擊，我大軍遊騎為所傷。公以十九日遇賊出，即與鬥，賊敗，緣仄徑走入壁，上下皆莫得窺。公於其顛懸索，垂枯槎宿草，乘風爇之，賊薰急，突而逸，我師遮其隘，斃三百人，生得李義，張豹，則大同偵騎將狙伺我軍者也。遂營於蕭家莊之西南。蕭莊西瀕河，河去大同東門三里，我師駐莊，就河外穿三濠困賊，賊望見來爭，公三日七戰皆克，塹乃就。二十七日，以王命從攻大同北關，彼我用炮交相擊，公攻其西，它將攻其東。城將隳矣，賊潛伏地雷於其衝，俄而機發，我師大熸，賊開門犯我營奪炮。時帳落延燒，雖火所不至，咸若震裂，公提刀冒煙燎直進，賊愕，乃衄而去。薄暮天大風，軍士十指皸瘃，公獨身搘賊不動。雪甚大如升，沒馬牛目，人舉足蹈坑阱，公以五鼓還營，不食者二日夜矣。是役也，火軍營攻具百有四十，微公力戰幾盡。

二月，大軍既重圍守賊，諸王以一軍軍大同之東，一軍軍大同之西，分擊州縣之不下者。公以初二日受命攻渾源州，州十里為白河，即桑乾水也。河之北有韓村、玉合、張家三堡，我營左距河，右距堡，逼處其中間，堡舉炮，城上聲相應。王曰：「師仰攻而堡人或蹈吾背，危道也，盍先諸！」命公攜飛梯往，遂以初十日夜半攻韓村。詰朝，未日中而玉合、張家三堡皆下。凡一堡必兩戰，共殺三千餘人。渾源州開門來救，已不及。公與戰，再覆其眾。我師三日息，以十四日三鼓進攻渾源西關，賊背關城陣而待，破之，乘勝挺戈先登，賊巷戰，短兵接數合，殺三千人。我師既得關，州人出眾來奪，又敗之。王賞金貂文幣分礪弓刀之物畢備，並以及所部將劉應第云。賊自西關陷，收其卒退州城拒守。二十九日，公以其間破賈莊城，先鏖於城下，屍相屬，既上，賊巷戰，生得賊帥王平，並其徒三千無噍類，奪還我馬之前失亡於賊者四十匹。馬，王馬也。

三月之四日，王以公可專任，集諸營之驍果者以授公並將之，蒐卒簡仗而臨渾源，下令曰：「今日必拔。」公急攻，賊悉其眾再出戰，公再破之，先登，斬級二萬，城平，戮其帥方三、唐虎。渾大州也，既下，則我師以東略為不足憂。十三日，趣其兵攻左衛。左衛居大同西百二十里，道上有雲崗、高山二城，雲崗去大同二十里，又四十里為高山，強宗黠姓保其上。王既過雲崗而舍，下馬顧諸將曰：「此城脅於賊，非真叛，可招而下也。」公請行，王曰：「幾何人而往？」公曰：「二十人足矣。」雲崗北背山，城在山麓，而南臨河，公策馬隃呼其陴，諭之以善意，則詭諾而潛舉火殆欲擊，公覺，曳馬首分之，不能中。賊出騎五百，步倍之，來追，公嫌道迫狹，引之至平地，返而奮斫，殺五十人，奪其火器弓刀孳畜。明日王視戰處，嗟歎之曰：「若勇未易當也！」公知賊恇懼，身從一騎，徑鞭其闔曰：「豎子今又何故不服？」賊望拜曰：「如死何！」公為之誓而後下，高山聞之亦降。二對山者，當左衛之西北，兩山夾立，下為深溪，有洞二，以抄我遊騎故往擊，公先戰而後破之，殪千人。既凱歸，豬兒窪敵台者賊五百，輒敢半道邀我，公逆擊，乃敗而入守，遂掀其台滅之。雙山澗石洞有二，亦以抄我遊騎往擊，公先戰後攻，其破之一如二對山云。惟吳家窯者最險雜，寧武、雁門、偏頭及右衛之孔道，山氓穿其中搜石炭，歲久含岈曲折。賊竄處分九洞，我師取火器於關中，經其地被奪。公往擊，路過刁窩寨，賊有張目思逞者，即破平之，而吳家窯則用巨炮碎石門，既入而猶死戰，其屈強如此。公自十五日至二十二日凡三舉，剪諸溪洞，先後斬級四千，於雙山獲偽守備楊林，於吳家窯獲偽總兵王元泰，皆以徇。二十九日，從大軍圍左衛，賊背城致死，公陷陣，斬首五千，賊潰，收其卒入城。我師進搏其堞，賊縋而下鬥，公瞋目持矛衝突，匹馬縈萬眾中，鍪牟為炮所碎，身中三矢不動，賊大潰，乘勝入其城，將吏俘斬蓋二萬云。衛東南敵樓高十丈，上容千人，雉堞與大城等，餘黨阻之不下。四月之二日，公取賊將周議、李千梟懸之，殲其眾五百人，左衛遂平。右衛偽帥張某自請於軍門曰：「願得梁公一言，即稽服。」已而說之果降，蓋憚公威信也。最公之績，以取渾源、拔左衛為第一，自細口衣物，下及畜產，所賚無算，由都司進三級為遊擊，又進副總兵，都督僉事，皆軍中便宜除拜，已而定功，得旨以副將缺推用矣。

當是時，大同已屢挫大困，唯是關中之響應者兵敗過河，竄於永寧、石樓之間，以入我汾州。汾望郡，既破，賊大恣。太原雖未受圍，屬城多陷，汾州之賊以十萬人保晉祠，晉祠去太原五十里。薑襄遙與合，遣其親信薑建勳者為偽巡撫，扇動晉人心以搖省會。我師之援太原者，當繇三關以入。時山西闔境反，有舊將劉千者，於偏頭、寧武招合邊人亡命，半道以邀我師。公既以王命從大軍而南，前驅報雁門無賊，師由之進，以五月之七日至忻口。忻口在太原北三舍，東西兩山阻厄而河穿其中，劉千以為險可以用，萬騎夾道伏。王命分其軍二之，自率諸將前進，而公專領一軍從兩道為夾擊。公轉戰遇賊，舞槊大呼，直衝其中堅，賊披靡，苦戰至日中，殺五千人，賊大敗走，公遂直前而趨晉祠。晉祠之西大山連亙，東為淤泥淖田，馬涉於濘者輒陷，田之外則汾河。我師以十五日至，而賊背北門為營，據險示不可擊，諸將請於王曰：「吾左限於山，右阻於淖，而求破賊，非算也；不如過汾，繞河而南，出於平原淺草，以圖必勝。」王許之。既發而賊尾我，王亟追其軍還，即汾西結三陣，而公居中，王之大營逼其後。王自登山以望敵，令曰：「聞篳篥而縱。」賊去我二百步、尋去我百步，公兩請戰，兩營之帥不以聽。賊去我五十步，公則不待請而擐甲上馬，篳篥之聲亦發，三將應聲騰踴，自晨及晡，所殺萬人，賊退入。遂合圍，賊開門鬥，五合皆敗之。公巡圍，見城上增頓舍，指謂其耦曰：此示暇以示必守，殆將欲走也。天晚，賊忽開四門，出七八萬人，人持一火繩，致死以奔我，我師姑退，而實箕張以包之，賊突圍終不能出，乃中夜相混戰，我乘間先奪其城，質明而賊改計，則已無所歸矣。於是中外合擊，賊大潰，我長刀之殺賊者，日光激石壁以返，注視之如龍繞電躍，的爍驚閃，數萬之賊，瞬息盡矣。公之斬馘以萬計，建勳及其所置監軍以下官皆死，公亦槍中其左臂，右髀中一矢傷，然聞平陽之亟也，往救。二十九日，賊以數萬眾方合圍，公陷陣，殺五千人，圍乃解。平陽吏民爭出牛酒兵，公引去，為且用事汾州。汾州賊帥沈海恃其同惡者眾，我師以六月之二日至，而海遂開門出戰，公擊敗之，海走保其城不下。公以王命行略地，收諸塢壁，曰近同堡、曰呂家堡、曰張家堡、曰馬鎮堡，公以十五日、十七日再用兵，殺千三百人，皆下之。其攻馬鎮堡也，孝義偽總兵張爾德者來爭，孝義去汾州三十里，沈海倚德為左右手，故欲以示武於眾。公怒曰：「我不汝擊而撓我乎！」逆與戰，殺千人，亟躡之，遂薄其城下，爾德匿不出，還。二十日，以其間攻蘇家堡，殺五百人，下之。王命再攻諸堡，公曰：「攻堡不如攻縣，國家所重在得地，而愚民避死以保其壁，彼見邑城下，且自服，庸足多治乎！」遂以七月十七日復進薄孝義，先與戰於北關城，殺五百人，遂得關。明日進攻，邑城陷，執爾德及偽署平陽道張偉，殺五千人。孝義賊巢，憂反覆，王自營於瀕河之八十里，而命公入據其城，扼頭領以專進取。九月之八日，沈海潛師出城以遠襲大營，王覺之，持滿待。公聞信，亟躡其後為夾擊，賊大敗，輿傷痍入，復固守。十四日，王益發兵環攻，公力戰，先得其北關，馘二千，遂門於北門。賊突圍以擊門者，公與戰，殺三千人，先登。汾州潰賊多從西門出奔葫蘆峪以復還永寧、石樓，海則由東門遁去，收亡合散，尋破潞安，即其眾也。蓋海勁賊，致必死，賴公力戰，斬殺萬計，始克汾城，故軍賞不與它將比，凡衣物馬匹鞍轡者，再加金镵箭一以為寵云。

當賊之在汾也，諸民塞率與之通，汾既平，則以其間爬梳塢壁之攜貳者。二十三日攻曹家堡，殺八百人；二十五日攻記古寨、善信堡，共殺五百人，皆下之。於是介休、平遙、祁縣、徐溝皆降，惟太谷、長子為沈海所委將堅設守。十月之四日，公去攻太谷，賊將蘇升者出城戰，公手斬其前鋒梟雄者十數，所將卒鼓噪乘之，殺千人，賊入城守，公蹙之，賊宵而突我，公踣其銳卒三百，賊氣奪。明日公先登，馘五千，生得升。十五日，王命公引其軍下潞安，東南出盤陀口，由沁州、虒亭驛、長天關、屯留縣，賊先於數地皆置兵，聞大軍至，罔敢弗佚，其人民率望風附，公駐馬勞來之，沈海聞之褫魂魄遁去，遂復潞安。匝月迅掃兩大郡，全晉震懾，而山民之深險者猶為梗。公以二十一、二十二日連拔馬、蘇、趙民寨者三，皆先與戰後破平之，計三寨共殺二千一百人。郭家寨即日開門降。看寺寨者有賊千人與同守，恃其險不服。二十五日，公進攻，賊出戰，殺五百人，遂圍之。攻急，賊復出戰，公右髀中一矢，裹創力鬥，殺千人始克。王曰：「山寨既平，亟引其軍攻長子。」公病創臥，先所部將仝光英、談忠往擊，既數日不下，公嚄唶曰：我當自行耳。十一月之四日，晨而至，夕而入其城，所殺五千人，光英、忠用力戰賞，於是諸將皆服。九仙台者，山鬥壁，我騎不得上，太谷、長子既下，潞安餘黨無所歸，率奔台以拒險，沈海在焉。公以二十一日訖十二月之二日，火攻晝夜弗休，誅其渠率郭天佑、郭加友、羅真、崔海川、武二、劉某等，镵阨狹而平之，沈海窮蹙降，傳詣之王軍中，得不死。於是從大軍定平陽，又定澤州，澤父老以公賢將寬厚，願得之以安集百姓。公平關梁，嚴候望，通商旅，輯流移，間討平陽、陵川殘寇，令所過弗得有所侵暴。居四月，澤民大悅。

七年三月，王命公獨以所步兵攻賊將田虎於牛鼻寨。寨踞大山，居齊、豫、晉三省之交，有多河里者，去寨五十里，在山半，賊壁一軍為拒守，公進擊，馘三百，破之。賊還山增兵復戰，又破之，馘五百。乘夜襲我，公設伏於山澗，又大破之，斬獲以無算。傍寨有西山賊將袁忠者來救，公與戰，馘百人，生得忠。又次日，山東賊將李虎者亦來救，馘五百，公單騎手弓親射之，虎矢貫其脛，幾被獲，伏草間，入山溝中，得脫走。田虎自謂援已絕，知必斃，乞降弗許。四月之二日，平其巢，焚之，餘眾尚有一千五百人，殲滅之殆盡。還報晉城悉定，軍罷歸。公功凡下三郡、一州、五縣、二衛、八城、十堡、八寨、三台、十五洞，五從諸王分地進兵，大小七十七戰，斬級以累萬，擒偽總兵以下二十人，偽巡撫一人，偽平陽道一人。公初以孤生起裨校，乘沿邊一小障，所將不過二三百騎，非有豐沛之舊、爪牙之重以為之藉也。猛氣憤踴，思以效其尺寸，常身自決鬥，斬將艾旗，趍利深入，崛起下僚，在諸將之後，特以勇聞。今公之功名著於東南，貴重矣，間酒酣談其山西時事，解衣指視諸將曰：「吾嘗攻某城某堡，矢著我之臂與兩髀，流血至踵，裹而復進，今其瘢固在也。」噫嘻，觀朝廷所以用公，與公所以自致者，豈偶然哉！

八年二月，論平晉之賞，詔補公都督僉事、副將，管參將事，治兵於蕪湖采石。自河東底定，中原無風塵之警，而閩海方用兵，我南征之師絡繹於江上，蕪湖采石實江之鎖鑰，廷議思公成效，乃不留於西北而輒移之東南，良以簡練形勢，曆試其材而用之也。公所轄寧國、太平為山郡，其間石臼、鷺鶿二湖，亦一逋逃藪也。有楊萬科、管有縉、楊天生者恣甚，操江李中丞以屬公，公因向導授指蹤，不兩月而三人授首。昔人謂以王師討水寇則難，以水寇討水寇則易，出權制變，用我短以制彼長，此雖於公為小事，識者固有以推之矣。當是時，江寧居重御輕，控引南北，固山額真石公、滿兵提督哈公、漢兵提督管公，皆以元勳重臣任保厘、領宿衛，視古之大都護，而制府有馬公鳴珮，中丞有張公中元，操撫有李公日芃，以文臣典機宜餫餉；自安慶以至於揚州，鎮帥棋置。而江南特設一大將兼制四郡，治松江。又設一別將專備海口，治姑蘇，後移治崇明。蓋以海寇鄭成功、張名振圖自閩窺浙，自浙以窺江南，故先事修完分地，以為之備也。天子既用操撫請，謂公東南再著成績，宜其官，即拜公為寧國副將，視事一載。

十二年秋，張名振犯崇明之平洋沙，蘇州總兵王不儆於職守，既報罷，發代未至而賊急，制府謂此任非公不可，謀請之上，真以屬公，而用便宜俾公攝理為漸。先是大司馬以七月啟事，仍以副將換任公於浙東之寧波，公以八月之三日渡海至崇明，受舊將所交兵，於浙東之命未聞也。崇明者，其初肇於山前、大安二沙，近江北，隸海門；後因平洋沙而縣之，平洋易崩，乃遷其東之長沙，為今治。施翹河在其南最近，自南迤北為袁家港、高橋洪，自北迤東為東滬沙、西滬沙、稗沙；自南迤東為新開河、高頭沙，自東迤北為雙港、渡船港，而平洋沙直城之西，限以小洪，潮至彌漫，退即填淤淺涸，我馬步之兵聞警不能以時至，而賊以其逼近大洋，水居犁曾等船輒艤於其地，因糧置戈，倚之為窟穴。水居之大者廣二尋，高八九尋，上施樓堞，繞以睥睨，裹鐵葉，懸皮簾，伏戰兵二百其中，鑿風門以施炮弩，其旁有水車二乘，激輪如飛。閩海水深便利，江南止可於廣洋屯結，而窺伺內地非所長。其犁曾可容百人，最小者曰水，入水不深，轉旋便捷，賊之犯高橋洪、堡鎮、施翹河，皆是舟也。高橋洪直常熟之白茆港，為福山門戶，而堡鎮逼施翹河，綰水陸之口，富商邸閣居之。張名振以八月十三日泊船第三港，率其下三千人犯堡鎮。公揮隨征都司談忠進，曰：「賊不爭險要而趍煙村聚落，此其志在掠，無能為也。」官軍力與賊鏖，馘一百二十有二，生得老壽等十四人，餘眾爭舟，大半不及濟。二十四日，賊分其舟於谷口以牽制我師，張名振自率親兵數萬攻圍高橋土城，公曰：「此要害地，不可落賊手。」飛馬而馳之，揮雙刀左衝右突，眾乘之，賊大潰，殺甲首一千七百三十有五，生俘李七等八人，奔還蹂躪不及舟而溺者累萬，賊氣大沮。制府馬公以聞，有詔錄其勞。而浙撫緣定海需公急，趍檄日至。浙撫秦公世禎，向固按江南有聲者也。秦公之言曰：吾非不兼念江、浙，舉足便有輕重。然官有局守，不可違也；地有封圻，不可越也。將軍受命寧海，而為江南所留，豈有詔許將軍乎？將軍速裝，無稽簡命。馬公之言曰：江南與浙中唇齒，賊精銳盡向姚，劉，吾已摧其前鋒，便可乘勝疾擊，此豈有兩賊，而可以分地誤之乎？公亦自以得賊要領，思遂其前勞，召諸將告之曰：「吾了此不過旬朔，若以浙中簡書舍之他去，是為便文自營，緩追佚獲，非吾與諸君力戰意也。」馬公聞之大喜，於是搜剿平洋之策始定。計崇明見兵三千有餘，又益以撫臣親將及劉河、福山分撥之兵，數僅及千，它馬之選以佐軍者亦不過百匹，而鄭成功聲言挾其三十六鎮從舟山北犯，幕府深以為憂。公則曰：「施翹河戰艦逼城，賊不能直前跳蕩，小洪水柵無慮三百餘艘，吾遣人偵，其幢牙浸尋乎分宗南指，是殆將走也，急擊勿失。」馬公誡之以書曰：「賊或見羸示譎，伺我之空壁逐利，而潛師卷甲從它道趍城，即崇明危矣！」公曰：「吾不一舉掃滅，待彼泥居穴處，怖而主計，賊且何時定哉？」於是分兵斷後，晨炊蓐食，徑造平洋小洪。見賊連檣置柵，首尾相銜，萑之間，易為風火，爰施巨炮擊之，須臾，煙焰漲天，延燒灼爛。公親跨馬櫟陣，生擒賊首許奇、潘忠等，餘眾倉黃欲走，風帆累咽未行，我中軍遊擊李廷棟統水師突入其中，大呼奮斫，裝竿施拍，敵五舟應手糜碎，大潰而去。平洋之人，攜負老弱，觀於道周，若崩厥角，喜復其所。公乃拊循疾苦，諮諏險塞。以為是沙也，上通於郊牧，中隔於小洪，以潮汐為進退，若因水波恬緩，填而為堤，俾我方軌齊轡，應援時至，賊舟雖有窺者到而稀矣。諸將皆應曰：「諾。」或曰：「此大事，當與制府謀之。」公曰：「公家之事，知無不為，職也。必報可而後舉乎？」於是李廷棟等率其將士距躍受功，公親屬役賦丈以為成命。當是時，鄭成功遇颶風於羊山，舟船漂沒，遁回島中，江南之人賴公之力，得以安堵無恙。制府既條上前後戰功，因言舟山見為賊巢，崇明咫尺虎口，求其功效日著，人地調習，舍化鳳無可安全吳者，願即用為蘇州總兵官，且曰：「化鳳向在雲中血戰數十，曩時行間諸臣今與臣共事者，多稱其奇，積資酬庸，宜班上將，非徒以一戰而邀不次也。」上既下之所司。先是蘇州總兵，樞臣早奏用張承恩，故於制府所上，持其章弗許。世祖時方以海上為憂，察公忠勇可任，見部議，卻之曰：「將如化鳳，何故弗用而別求之耶？」乃命改補承恩於它任，而公升都督僉事，鎮守蘇州，繇特簡也。

十三年之正月，新將立號於軍中，自候奄以下無敢不庀其職，戎事修舉，而平洋沙堤功亦屆於成，神相厥勞，人無怨，又於其壖灌田千頃，收薪芻以作軍費，吏民刻石誦德，其詳在碑記中。馬公時已征入京師，新制府郎公廷佐，開濟多大略，一見公重之。先以堤成入告，言公所建於地方甚便；既而親巡海上，遍視墩台布置，中夜烽堠分明。太息言曰：「吾國家九圍有截，區區小豎弄兵，所恃舟楫之利耳。今誠采江、浙諸山之材，大修鬥艦，募江湖習流以充柂工棹卒，得如公者整齊而用之，我豈復憂賊哉！」遂繕疏以請曰：「漢武鑿昆明而南越蕩平，王濬造樓船而江表歸命，水戰固西北之所長也，況東吳乎？臣至海上，見蘇州總兵梁化鳳，戰守具有成畫，大將材也。願練水師一萬五千人，拜化鳳為大帥統之，其下分立兩協十營，應用水居船五十，大沙船二百。兩協各設一副將，一將領二千五百人；十營各設一遊擊，一遊擊領千人；水居一載兵五百，沙船一載兵五十：總以受化鳳節度。崇明既形便之地，吳淞相望六十里，化鳳即舊地建牙，而兩副將就近聲援，成輔車之勢，計無便於此者。」天子可其奏，訪之所司，許練水師一萬，置帥與副如所請，而減遊擊為六員，水居為二十，沙船為六十，挑各營將士之趫勇者配之。搜贏羨、捐贖鍰主給都船工作，有不足，則大司空斥水衡錢以贍用。公仍原官進都督同知，改蘇州水師總兵，於十五年二月之十日，祃牙誓眾，講求技擊，收召烝徒，將以修伏波之壯圖，勒龍驤之勁旅。然而越舼吳舫，問諸有司，蛋卒鮫人，求諸蠻隸，自非足其金錢，假之歲月，橫海一軍，未易以猝集也。

鄭成功、張名振自平洋創於火攻，羊山铩其風，魚逃鳥竄，伏處經年，無復過南沙一步。是歲也，軍候知其復謀內犯，公既盛為之防。八月之十有二日，賊前驅已過界上，已而颶風大作，輜重再於羊山覆沒，賊渠妻子俱死，視前歲失亡為多。公乃大饗諸軍，告以本朝福祐自天，海若、風師，咸為國效順，而知賊之滅亡不久也。乃蠢茲小腆，猶未悔於厥心，十六年五月之十有二日，鄭成功親率海鶻三千，蟻徒數十萬，擊鼓叫噪，及於稗沙，意在直窺江寧，畏公必持其後，用其黠數，詐遣間諜以疑眾，公立梟其使，焚書於門，將士聞之，無不賈勇。遊擊仝光英、把總高攀先俘賊候丁秀、宮龍二人以徇。把總潘大才護委輸，於七丫口遇遊艇而鬥，遂奪之，生得陳義等二十四人。守備高士英出兵近港追賊，獲其犁，手斬賊將陳楨生，得曾進等十有一人。崇明沙洲演迤，如循衣裾，緣岸為曲折，公察其可登者，埋竹落而銳其上，賊負舟跣足，觸之輒傷。公又仿古巢車之制，創木台二百有二十，於其顛建三徽，授瞭者以升，而令之曰：海宗近者揚一徽，泊沙洲者揚二徽，將登岸者揚三徽。亟傳烽告警，我應援之兵亦且至。若無事則休其兵，去海十里而舍，傳餐解甲，息其力而後用之。百姓有義勇自效者，公為之聯步伍，申訓令，收得五六萬人，俾各持一幟，視兵所駐又遠三五里，藉其聲勢為疑軍，教之曰：「吾非令若輩親自格鬥，賊至但嘩釦而鼓鈞聲，以助吾戰耳，勿恐。」諸將入言事，公固示整暇，方與客圍棋譚笑，手卮酒以賜之曰：「若主守，吾主戰，有急吾以中軍策應，毋為先自擾也。」賊雖自恃其強，終莫能測，以此留屯浹日，移其舟溯江北引。公矯首歎曰：「使吾艅艎已辦，當盡殲之洪波之中。今以有司征繕之不時，雖擁水師虛名，仍於陸地逐賊，故所效若此，豈我志耶？」尋聞瓜洲、鎮江失守，賊別將徇九江、姑孰者，吏民私相影響，姑蘇一日數驚，江寧告急之使馬皆有汗。同時大將之擁兵者，按甲猶豫，據分地為解，公則投袂起曰：「賊烏合亡命，掩吾不意，故得逞其狂狡耳。吾地方磐牙根固，諸鎮林立，賊入其中，跳踉妄作，何能為耶？兵志有之曰：『將驕必敗。』今彼驕矣！逆徒自送死，而可弗之擊乎？」會中丞蔣公國柱、巡按御史馬公騰升各以其檄趣往救，而御史則以兼固根本，語不甚堅。蘇松道宮公家璧，盛言都會之與海隅孰重孰輕，退舍之與救國孰得孰失，其指尤切。公小心參詳，遂拜表決行。

先是制府下虎符，副將袁誠、岑應元者，公吳淞水師部曲也，以四千人往矣。公帳下親校六營，營千人。是行也，左前營陳定、仝光英留之居守。中營曰李廷棟，右營曰劉國玉，後營曰周垣，奇營曰王龍。公傳令辦嚴。六月二十八日，率四千人渡海，與中丞會於吳門。時丹陽以上，賊候充斥，中丞謀之公曰：「彼盡銳前攻，累重在後，吾收京口，奪金、焦，焚敵舟而西上，則嚴城之圍不戰以解，此救江寧一奇也。」七月十四日，次於丹陽，中丞居前，李廷棟、王龍率兵從，公以二將殿。晡刻，四得制府羽書，公憂會城危迫，法當先捍頭目，京口又居其次。顧謂劉國玉曰：「汝從中丞保丹陽，塞奔牛之口，遏賊東下。」而廷棟、龍撤以自從。日且入，部署中、後、奇三將之兵，銜枚夜進，十五日遲旦過句容。句容丘陵曼衍，草木蒙蘢，公疑此必有伏，搜於溪谷之間，戒左右整仗乃過。既過，舉鞭笑謂其下曰：「賊何知反？使有數千人蔽林扼險，則吾能安行無恐哉？速驅之，賊已在吾目中矣！」是夕漏下三十刻，抵江寧。守陴者傳籌入報，制府命開正陽門以進師，都人皆喜。賊據白土山以駐軍，取行栗，毀屋材，櫛比而栽，視版築為加固，置旃以為門，張幕以為舍，立表以為埶，名曰木城，大小七十餘處。其鬥士兜牟重鎧鐵面具者三萬人，長鈹前蕩者次之，用矛用火、懸瞂挽強者次之。海師習流，其水軍贏糧，私從者為下。分其兵屬二總統，五提督，一提督所轄有五總兵。而鄭成功左右自立五護衛，每護衛一總兵，其中軍掌、五府印，兼制諸提督，號親將。江寧之西北獅子山，視之若狻猊之蹲踞，镵其根而甓之以為城，其門曰儀鳳。去門十餘里為江，江之內闠聯圜比，又襟之以長河，有石橋翼然其上，直儀鳳之馳道。當馳道北，旁達於河口，又一橋鎖之，此走白土山要路也。鄭成功以形勢視儀鳳為可攻，則遣偽總統余自新暨二總兵結五大營於門外，後皆據街，前距河，而自新則斷石橋，以樹木寨塞要衝，絕樵采，向城闔而置陣。又恐我騎兵之或突其背也，則設橫枑於市之中，繞而連柵之，出入者弓刀皞互焉，重鎧鐵人之從者一萬，造雲梯七百，高十丈。自新聽卜云月日不利，按甲便時而後攻。公之至也，登獅子山以望賊，曰：「此地前厄後阻，不可以用眾。逆徒雖盛，其當吾不過數千，但一處摧敗，勢必自散，草竊烏合，臨陣而囂，以吾料之，可一戰擒也。」遂以二十三日獨將所屬三千人，又提標左營徐登第等，分為三道出擊。漢兵苦不得多馬，公亦思徒步逐賊，無所事騎，乃命戎旗遊擊朱鴻祚、郝進孝率馬兵五百，專堵北道之橋口，曰：「我戰而白土山有一騎過此者，汝死之。」中軍李廷棟從南路過河，賊遇於隘，不得逞，則裨將常春等身先壯士以登民屋，用強弓注矢下射，所部卒皆登，騎危大叫，撤瓦甓以投賊，多中。而周垣亦以後營之士瀕河漘向北殺賊，戰甚力。公則率奇營王龍等從中路指自新而直進爭橋。龍素膽決，輕身若飛，戰急回顧，而公提刀逼其後，遂挺而大呼，踴於枑而騰捷，躍入其所樹木城，兩營士之破賊者亦會，皆帶甲泅水，亂流而趣橋，賊五營畢潰。鴻祚、進孝分其騎偕督標遊擊白士元以鈔斷賊舟。賊以無舟，既不能濟，而其營東西連柵數十，事急適足以自斃。我師從而燒之，因焚屋之勢以行屠滅，五六萬人叉手糜爛，無或脫者。陣獲偽總統余自新一人，偽總兵二人，斬馘以萬計，枕屍填籍，俘執者反接累累，收其資仗甚夥：此儀鳳門之第一功也。

我軍聲既振，制府及滿、漢大臣議以詰朝滿兵出城而西，漢兵出城而東，期至白土山而大戰。白土山蜿蜒有率然之勢，鄭成功結大營於東山之首，而用張文達為中軍，賊營稱張五府是也。所謂偽提督五者：前營黃某，後營翁某，而左營馬信，則我叛將也，右營萬里，中營甘輝。唯馬信統水軍於江，餘皆連營西注。鄭成功當我神策門，張文達結屯在近，次為翁，又次為萬，而甘輝最西，當我金川門。它小營數十，星羅攢布。自余自新被獲，固已人人惴恐矣。公之分地而出也，以五鼓開神策門，李廷棟、周垣、王龍、徐登第、朱鴻祚、郝進孝皆從，又益以副將吳淞袁誠、九江薑騰蛟、參將金山張國俊。誠故公戲下，前所云先至江寧者也。已進軍，而滿洲大兵之出金川門者以檄至，誠與國俊隨奉調往，公乃率七將之兵，循山後抄出。已登山，公回顧賊船之艤江津者，岸上列有營落，軍人或起或臥，呼周垣指示之曰：「此皆其老弱，柁工楫士居半，吾擊之必走，走而束苣以燒其船，此斷賊後距也。汝可行。」垣曰：「如火具何？」公曰：「沿江蘆荻，孰非可燔爇，而俟它問乎？」垣受命去，則又分遣廷棟、龍從觀音門以扼賊西偏，曰：「無令彼從右胠儳徑以要我。」公乃自率鴻祚、進孝、登第等推鋒進，賊置陣堅，猝不可動，我軍士殺傷相當，中軍守備常春者戰疾力。自昧爽至日中，我師炮浸竭，十萬之矢亦且盡，常春請於馬首曰：「奈何？」公棄馬徒步徑前曰：「吾當自上耳。」春曰：「公不愛死，而吾輩敢後乎？」於是春及諸裨將劉大受、張撫民、張國傑、張廣土、陳舉等殊死戰。賊所恃長刀銛利，左蕩右盤莫可遏，我師有夾連棒者，中施鉤鎖，運之長丈餘，能破之，又軍中棗杖楊楯皆可用。賊刀自謂矛槊所不能敵，既連碎於棒，而鐵人以甲重故，稍失足即踣，不能前，以此兩事交詘。然火炮是其長技，列營前者猶數十重，順風來擊，聲既過而鬱攸之毒人者咫尺不辨，融風忽轉，乃反卷其營中，我吏士乘之入，賊營恇擾不定。已而直煙起於山後，知舟船被燒，其徒憂念輜重，自以無所歸，遂奔。甘輝為滿洲大軍所逐，聞叫聲，趨而合勢，山半遇奔者，雖斬之而不能止也。山溝出於諸營之間，樹木槎枒，戈甲劄，前者既躓，後者隨之，滿、漢軍乘勝唱殺，血流有聲，自相蹂躪，不及於刃而殪者，不可億算，投戈鋋鎧仗，高與白土山相埒。賊舟初連栟閭大絏，繫碇江津，火至抽刀斷纜欲走，惶急間奔還之卒，遊湧攀號，乘船屋者用戈矛撞擊不受，我提督管公又從而躡之辟易，滿洲大軍畢會，數十萬之賊，席卷雲散矣。

公捷書先賀平賊，幸以三千人破賊十萬，此皆皇上威靈，滿、漢大臣指授，非臣愚怯之所能及。末乃詳進軍曲折，極言諸將勤勞，其略曰：「臣本不武，謬叨顯授，得展銖兩之報，不足酬恩。唯是將士之從臣者，登鋒履刃，出萬死以立微效，臣敢不為皇上陳之乎！二十三日儀鳳門之戰，南出冒圍，乘屋檁憑高射賊者，中軍遊擊李廷棟、守備常春，以下則劉大受、張撫民、張國傑、張廣土、提標遊擊徐登第，以下則馬之驤、王永禎、劉定法、姚順、孫世堯也。循南岸瀕河向北殺賊者，後營遊擊周垣，以下則高士英、張光先、閔溪、陳舉、趙通國、武文煌也。中路陷堅，身先躍入木城者，奇營遊擊王龍為首功，餘將乘之，人則楊懋經、談忠、任九玉、楊起龍、劉虎、陳子龍、董得伏、謝有成、方震乾、梅占魁、王顯明、王加貴也。別路主擊賊船以分其勢者，戎旗遊擊朱鴻祚、郝進孝，以下則戴存、張奇、馬崇德、梁忠、劉孟忠、劉世虎、張明、路良輔、劉應魁、牛得水、王義、鄧雲、王世望、王應登也。二十四日神策門之戰，以臣意分軍從李廷棟、王龍於觀音門殺賊者，有王大成、楊世昌、劉福。周垣登山復下，抄斷賊船，所與偕方震乾，為隨征守備，而李英、王虎、王明觀、曹良、郝虎、路良輔、張自龍、牛得水，又震乾所將；高士英、張光先、任九玉、趙通國，則後營之將，以垣故畢從臣領屬。朱鴻祚、郝進孝、徐登第等以大戰當賊勁處，有功將吏尤多：自中軍守備常春、楊懋經以下，有劉大受、張撫民、閔溪、談忠、張國傑、張廣土、陳舉、劉虎等，而隨征官梁鼎、李尚文、陳嘉福、梁忠、鄧雲、武文煌、戴存、單岐山、張奇、馬崇德、談全、王明魁、張明、張雄、潘清、劉世虎、劉應魁、王加貴、王義、沈燧、李光榮、劉一才、童光代、黨鼎昌、梁虎、劉應第、張繼禎、耿如掄、梁彪等，皆以材官博鬥，效力前行。滿、漢大臣立軍門以驗所獲，李廷棟身得偽總兵張祿，王永禎身得偽中軍提督甘輝，王龍身得偽總兵郭良玉。謹分條以上功簿。」世祖省章大悅，以公連戰獨克，宣捷書以告遠近，於時江上諸城，皆以盡為國守。公以二十六日追賊至金山，而劉國玉早從中丞蔣公收復京江矣。噫嘻！賊本沮洳麼麽之人，萬分何慮？然苟將牢不擊，屈強江湖之間，以詿誤吏民，譬諸爝火濫延，疽癰內食，浸淫未有攸底，朝廷不得已而至於用兵，則我東南之民，勞費巨億、肝腦塗地者，又不知其幾何矣。然則今日江湖生齒，煙火晏然，誰之賜也？公之德豈不大哉！

公之在京口也，念崇明城守庳薄，賊雖新敗，其退而過海上也，將必致疾於我，謀諸蔣公以往救，曰：「吾將士與馬半留會城，惟劉國玉恨不與江寧之戰，思自奮，而王龍勁捷，即奔命不為疲。」乃召二將拊背而遣之曰：「汝與福山遊擊陳國隆先行，我即趣餘兵踵發。」八月之七日，龍、國玉渡海甫入其城，所將卒及國隆未及濟，而賊舟大至，登岸柵木為城，由天妃宮、石家灣達於城，寨以十數。我城中諸門設守。三鼓，賊於西北陬下土囤挨牌列紅衣炮而舉火，轟聲震裂不休。明日日中，西城傾圮百十步。賊擁梯衝過塹將登，劉國玉、仝光英拔戟與爭，炮碎其城堞，弗為動。王龍同心捍備，賊之攀堞上者，皆為白棓所擊，國玉手所格殺尤多。久之引卻，光英、國玉亟乘其疲，率裨校王宗出戰，殺偽將五人、兵千人，大奪軍資火炮。邑令陳慎收民扉築土以補壞處，城守復完。十二日，諸將共出天妃宮，燒屯斫賊，賊乃過河，焚橋拒我，不敢復至城下矣。公既遣二將，而懼弗及已，則乘遽而馳，以初八日至於海口，登敵台以望氛，聞攻圍之聲，心營往救，苦從兵少而無船。公收得民舟八十艘，就見將張登揚、高士英、楊懋經、劉應第而激厲之曰：「如不以少擊眾，吾江寧何以破賊？」是日中丞蔣公亦至，乃以十三日於七丫出海。白茆港有賊伏艦百餘，見之來邀，沙葦中斜出如箭。我長年捩舵向賊，中流呼曰：「鬥來！」公與蔣公聞相持而近，知其遇賊別部，且戰且前。已而我師舉炮碎其四舟，殺五百人，追奔三十餘里，日已晡，遂不及達於邑岸。崇明早已瞭帆影，聽炮聲，守者乘堙歡叫，施翹河之賊相顧錯愕曰：「救至矣！」亟拔帆起行，守者出奮挺要遮，鉤止其走舸，盡奪所棄木寨。鄭成功方踞床在岸，歸眾擁之入舟，僅得脫，大為追師之所訽，本圖刷恥，而又甚之。蓋江寧之戰，膽落氣殲，固料其不能持久，然非公預添防將，權遣救軍，則何以倉黃呼吸之頃，變瑕成堅，用聲為實，如是其神歟！初賊之敗也，切齒歸怨毒於公，謂此邑諸將之所並帑，率奔徒致死以期必舉，已而再挫，垂翅思歸，遂絕意於內向。知者謂崇明墨守，永奠江淮，不徒在於一城也。

公再疏奏聞，先帝以公「功兼累勝，守更萬全，寬朕南顧之憂，掌我東門之管」，特下璽書勞公，並將士之與幹掫者，獎勵備至。尋以制府定勳格，司馬按國典，天子再有加命，授公三等阿達哈哈番世職，進左都督、太子太保，賜公金盔甲一副，蟒面貂裘及貂帽、貂短褂各一，並擦面靴襪，金玲瓏寶刀，其帶所佩紛礪之物皆具，上廄馬一匹，鞍鞦轡皆用金玲瓏，服插弓矢者亦如之。它若副將以下，進勇爵，班袍帽，克敵者上等，捍圉者次等，所以為賞賜不貲。無何，公擢江南提督，綏懷簡束，大得軍民之和。又逾年，今皇帝即位，念公功大賞薄，加授三等阿思哈哈番，襲替八次，特諭公統轄全省，重其事權。公拜受敕書於庭，建幢棨，列笳吹，大陳尚方服物，以彰君寵。軍吏杖刀立直，靺鞈而前趨者萬人。公慨然顧其賓客曰：「吾山西一裨校耳，蒙恩以至於此。當江寧轉戰時，身膏原野勿惜，豈知綰上將之綬，金貂文駟，馳驅於九峰、三泖間哉！惟翼翼小心，敬恭弗替，庶效涓埃，以無隕越，願與諸將同之也。」

偉業曆覽史傳，因成敗以審用兵，竊見為將之道，山川險易異宜，風俗剛柔異習，西北則主乎堅悍，東南則利在剽輕。故廉頗謂趙人吾思復用，曹公歎猘子難與爭鋒，蓋人材地勢之不同使之然也。求其短長迭施，奇正錯互者，詎有幾人乎？今公山西之功專於攻，江南之功專於戰；為裨校名出大將之右，為大將身在士卒之先；用革與用木而俱長，將騎與將步而兩善，斯所謂智勇有餘而略不世出者也。誠編之典冊，表以丹青，匪僅無愧乎昔人，抑且有光於前烈。請得比而論之：當其渡桑乾，下勾注，揚武乎青陂、白道之間，張耳之禽夏說，絳侯之斬陳豨也；定西河，平上黨，耀兵雀鼠之穀，振旅天井之關，武安君之走馮亭，淮陰侯之襲魏豹也；大航救至，東府城開，白石镵其空屯，赭圻掃其餘燼，陶士行之誅蘇峻，李藥師之破輔公祏也；龍江戰氣，鴉浦軍聲，窮寇逞五火之攻，孤城保三沙之固，楊越國之追高智慧，王少保之取邵青也。偉業嘗簪筆侍世祖於西苑，仰窺睿算，得御將之道，善任知人，寬銜策以求幹城，厚寵祿以收心膂。其論賞也，不以親近而或溢其率，不以疏遠而稍絀其科，用允孚於折衝，無大無小，罔不用命。若夫受脤專征之臣，能以肺腑勳賢，同心一力，計功之日，得皇甫不伐之風，全宣子皆讓之美。《傳》曰：「師克在和。」以公事征之尤信。夫王師江、漢之滸，召虎也，詩人本諸宣王；元和淮、蔡之平，李也，史臣歸之裴相。鋪陳主德，推揚股肱，此載筆之責，而居功者之心也。偉業承公之命，敢備著其事，俟他日上請以藏諸故府，昭示於無極。康熙四年月日，具官吳偉業紀。


卷二十六（文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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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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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王文肅公闈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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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州為少保王文肅公故里，其生平手跡，丹鉛上下，尺素往來，巾箱萬言，赫蹄數字，人皆藏庋以為榮；而南宮首舉之故牘最後始出，公之孫煙客奉常，亂後以數百千易諸老兵之手，後生末學得端拜而諦觀焉。

偉業少時謁公祠堂，見有觚棱重屋，竦臨除道者，為御書樓。知公以元臣蒙眷，神宗顯皇帝諮諏政事，慰勞興居，親灑宸翰以賜故相，家尊而奉之，天章五色，日月昭而星雲爛焉。神祖性好書，文華講幄，首以學二帝三王大經大法題諸戶牖，字畫徑寸，波磔天成，館閣老臣曾經侍從者，仰觀謨訓，追話熙隆，為之肅容歎息。文肅明農七十，杜門卻掃，人稱其晨起焚香綈几，臨摹《黃庭》一再過。在政地，郊廟大文皆出其手；處兩宮之際，擁護東朝，皂囊削稿，藏諸金匱石室，多史冊之所不載。即此卷為公車拜獻，鎖院風簷之所就，至今想像其臨文下筆，有穆然忠孝之思，五十年訏謨定命，早已發端於此，因不止專門名家，大科文字，重洛肆而貴雞林也。嗚呼，君臣一德之會，豈不盛哉！奉常請宗伯錢先生牧齋為文特書之矣，其所以屬偉業，則又以同里科名相亞，宜附姓氏於末簡。偉業譾劣，愧於公無能為役。猶憶初塵榜墨，主者錄首義進御，思陵覽至終篇而善之。草茅少賤，經術淺薄，乃荷天語褒嘉，登諸大雅，士感知己，況在至尊！

嗟乎！自喪亂以來，劫灰煨燼，進士題名之碣，類以填馬通而搘舂杵，況於春官所藏，殘篇斷楮，其復有存焉者乎？文肅獨以百年遺草，與景鍾栒鼎巋然其並峙，是不廑勳名建樹之不同，即文章翰墨或存或否，亦有物以司之，不可得而強也。奉常自言，少侍其祖見此卷，向雲留嚴文靖所，迄今六十年，不知何以復出。世之盛也，名德相望，好事收藏，趙璧楚弓，隱見於甘盤，伊陟，世族卿宗為之捧持愛護。王氏子孫摩挲舊物，其感三朝知顧之隆、垂金石而不朽者，亦深且遠矣。偉業因備著其事，隨宗伯後書之冊授奉常，俾以傳諸其家。

【題龔司李虞山畫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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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時為李官者，挈凡舉要，以察群吏之得失，舍此非其任也。故能以閑暇訪所過山川，收其圖籍，得風謠土俗之所宜以為政助。今也錢穀征令，一切委之以責其成，靡事不為，日不暇給；其有處繁劇而治以簡易，出於簿書期會之外，恢乎其有餘者，詎不謂之賢哉！語曰：「夫唯大雅，卓然不群。」若李龔公之治吾吳，斯近之矣。吾吳屬城海虞，山水為尤勝。公嘗行部過虞，虞人德之，盡圖其所遊歷曆而繫之以詩，屬偉業書其首簡。

夫虞山嶞山也，峰巒澗壑，楓楠松檜之奇，載諸圖經，而巫臣、太公、虞仲、言偃為先聖前賢之遺跡，其次則昭明之於文，張顛之於書，黃公望之於畫，文采風流，雖奕世猶可想見。況乎拂水之下，東皋之傍，其台榭陂池、車馬賓客之盛，吾與公所親見者，今已不可復作，惟文章風節之巋然者，長與此山垂天壤而同敝。嗟乎，士君子服官行政，可不興懷於後世之名哉！邑之東北被海，有故淮張時所置舊壘，而白茆為周文襄、海忠介之所疏鑿，其故道已湮沒不存。嘗試與公登高四望，彼夫廬舍既已空，陂渠既已涸，津亭戍鼓之間作，而哀雁跛羊，村煙堠火，時影見於雲霞草樹之際，其民之負擔而疾馳，扶杖而暫憩，若皆有遑遑焉不得已者，又孰從而圖之乎？自古達人君子，惓惓於宦曆之山川，良思嘉惠於土之人，故流連而不能已也。若夫鞅掌而來，傳舍而去，問以某山某水而有不知，彼自以勤於官矣，獨不念江山景物之清泠而韶麗者，尚不能使之窅然自失，以暫移其須臾之好，又何有於尫㾐疲瘵之斯民，乃肯從而念之而愛之也耶？噫嘻，若龔公者，斯可以風已。

抑吾思夫山簡之襄陽，王右軍之會稽，居其位不得行其志，習池、蘭亭，登臨興慨，為詩文以發之；然則龔公之撫是編而沉吟者，其愛利吾人之志，果得而盡行之乎？此乃圖之所不能載，而詩之所不能傳者也。余知公者，於是乎言焉。

【為柳敬亭陳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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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曰：馮彈鋏而歌無家，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東方生公車索米，紿侏儒啼泣，遂得親幸，賜帛百匹。夫士誠自給則已，不然盍早自言，不自言，則雖有滑稽之才、縱橫之辯，而拓落窮餓，憂愁晻塞，吾知其必不濟矣。

當柳生客武昌時，居寧南帳下，遇諸帥椎牛大享，從灶上騷除，可食萬家；軍中樗蒱官賭，積錢隱人，分其博進，可富十世；有司簿閱無名田膏腴水碓，令賓客自占，可得數十區；江南絲穀果布，江北魚鹽桐漆，取軍府檄，關市莫敢誰何，所贏得可十倍：如是則柳生規陂池，連車騎，遊說諸侯，稱富人矣。今乃入無居，出無僕，衣其敝衣，單步之吳中，日詼啁諧笑為人撫掌之資，而妻子羸餓，不能名一錢。柳生念久約無窮時，來請余言，言：「吾老矣，不以此時早自言以祈所哀憐之交，一旦衰病疲曳，尚復誰攀乎？」余視柳生長身廣顙，面著黑子，須眉蒼然，詞辯鋒出，飲啖可五六升，此其人非久窮困者。今王公貴人已漸知柳生，久之且復振，振則再如客武昌時。即余言為無用，顧柳生故人遊不遂，因而來過我，吾貧落不能相存，其所請不能，又以難也。且左寧南將百萬之眾，一朝潰亡，其有追敘舊恩，反覆流涕，俾寧南本志白於天下者，柳生力。夫大丈夫以壺飧一飯，死生契闊，沒齒勿忘，況於鄉曲故舊為營菟裘，其感慨之節又何如哉！余故因其言為之請，且以明生之不背德焉。

【為周弘叔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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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聞王象孤窮，楊俊為之立屋；韋泓喪亂，應詹代以營居。無不義切交朋，道敦故舊。吾友弘叔周君者，巨族膏粱，勝流華腴，夙遭屯蹇，屢迫艱難。訪岷山之宅，舊有一區；過臨邛之家，並無四壁。傷哉黔婁之貧，甚矣原思之病。而人見其撤屋代炊，輕廢先人之築；得錢會戲，終寡自振之方。莫肯定居，何須得食！夫桓溫負進，袁彥道為一擲成盧；殷叡拙行，謝微子令千金叫絕。苟令故交念我，何至旁鬼笑人！即五木之漫投，寧一枝之罔托？乃忍視其寄宿鄉亭，依棲客館，牽小船而岸住，就大樹以夜休已哉！

敢告同志，共急故人，早治一畝榛蕪，為營三間齋室，設茶寮而待客，課菜圃以娛親。但得蒲柳蕭疏，可開北牖；如遇醬醯調美，足試南烹。青門白屋，便成隱士之廬；綠蟻紅梟，仍結酒人之社。如此則賃舂廡下，伯鸞自有清高；推宅舍南，公瑾共稱長者矣。

【葉公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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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為楚同姓，其先令尹子高食采南陽之葉，娶於鬥，生子，以是年獲白公勝，子高曰：「吾聞克敵以示有功。」因以勝名之。子孫居宛、葉之間，皆勝後也。南陽善賈，習治生，葉為豪宗，顧好嬉戲蒱博，又因母家鬥氏，虎所乳以生，負其氣橫行里中，南陽人苦之。楚滅，漢有天下，求子高之後，復舊封，降爵為子。武帝好方技，而葉子之友韋氏、國氏、壺氏各以藝進。韋好談縱橫，知兵，官至大中正；而國與壺特待詔，為上所嬉弄，然數召見得幸，而葉不顯。西晉時，有善丹青者過洛陽，見通人達官湛湎於酒，裸身散髮，箕踞絕叫，心好之，歸而寫其形貌以為笑樂，後人習其傳，世監南陽酒稅。

元至正中，有蟲食於子高廟槐之葉，文為錢刀，大小肉好，累累若貫。史蘇占之曰：「吉。視其繇，楚莊王元年諸侯來賀之卦也。葉，莊之昭也，而滅於秦。秦水德也，今白眚微，赤氣效矣，葉其興乎！」未幾果有兄弟數人即山鑄銅，致緡錢數百萬，遵元制入財助軍，命以官，為萬戶、千戶、百戶，懸金牌以領其眾。旌旗尚赤，占風角視旗所向，以順者取勝。其法用四十人為率，五分之，而虛其一為策應。其四隊有長有貳，而偏將軍百戶者置五花陣為奇兵，雖不勝，其勞與克敵同賞。凡用師之道，有賞有罰，有賀有吊，有捉有放，有比有滅。而任用者曰馬、曰槊。馬以實營伍，槊以驗鹵獲，而功次則傳籌以為記，有不信，請如誓書。然自元季以來，兄弟日尋攻伐，其所謂百萬千萬者，徒以空名相署置而已。

最後有葉公子者，浪跡吳、越間，吳、越間推中人為之主，而招集其富家，傾囊倒屐，窮日並夜以為高會，入其坐者，不復以少長貴賤為齒。公子性儇巧，能伺人之意色為向背，其勢且盛者，即手中無所有，骫膜遷就，務有以順適其意；勢且衰，雖揣摩偶得，必多方以誤之，俟其大困，然後誘以小喜，示之不測，終不能償所失亡，然而人冀萬一，不敢有以怨也。久之，宛、葉盜起，其魁曰獻、曰闖，公子之軍號適與之同，有惎之者曰：「公子雖楚人，其徒皆山東輕俠亡命為盜而降者耳，宜勿與通。」公子曰：「不然。吾之宗先朝有相國者，與奄尹忤，奄之私人取稗官家姓氏以指目善類，凡百二十人，為黨錄，而吾宗為之魁，無漏脫者。余以其名雖不倫，差勝於刑餘小人，不足以為辱，故至今逡巡其號勿為改，聊以為戲焉爾，而諸君謂信有之乎？且吾之道常以知足持重，先負後克，顧根本而料折衝，一損一益，知進知退，深有合於孫、吳、陶、白之術。若夫黠者以為弊，而愚者以為貪，強者以為叫呶，而怯者以為猶豫，風俗性情使然，豈吾過歟？余見諸君過博進者家，既不能揮斥金錢，而所當之物日以苦惡無所用，甚至以空文塞之，令我負大信於主者，而顧欲以妄言訾謷我，此不足與遊。」趣駕去。於是諸子聞之，無不爽然自失也。

或曰：「鬥子文之後居燕、趙間，好搏熊鬥虎豹，葉子將去而從之。」或曰：「公子散其伴侶，兄弟五人作五章之歌，仍逃於酒。」二者皆未可信。後竟隱不見云。


卷二十七（文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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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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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陶庵文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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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陶庵先生死忠之五年，其門人陸翼王收其遺文，得所論著百餘篇，屬余為之序。嗚呼！陶庵之文止於此而已乎？當其城陷引決，投筆絕命，扼吭而死，翼王訪求搜購於流離煨燼之中，遺編斷爛，什不一存，此可為流涕歎息者也。

陶庵深沉好書，於學無所不窺，居常獨坐一室，不交當世，遷、固以下諸史，朱黃鉤貫，略皆上口；其於考據得失，訓詁異同，在諸儒不能通其條要，陶庵頓五指而數之，首尾通涉，銖兩曆然，雖起古人面與之讎問，莫能難也。其為人清剛簡貴，言規行矩，早有得於濂、雒之傳，嘗謂人曰：吾比來為文，初無所長，然皆折衷大道，稱心而立言，質之於古，驗之於今，其不合於理者亦已少矣。此其一生讀書之大略也。當先皇帝初年，海內方鄉古學，一二通人儒者，將以表章六經，修明先王之道為務；乃曲學詭行則又起而乘之，依光揚聲，互相題拂，剽取一切堅僻之辭，以欺當時而誤流俗。論者不察，乃比其始事者同類而訾之。噫，亦不思之甚矣！世之降也，先王之教化既熄，法度既亡，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比謬雜揉，蟠戾於天下，雖有高世之君子，欲整齊而分別之，其道無繇。惟夫忠孝大節，皆出於醇正博洽之儒，其似是而非者不一見焉，然後天下後世了然知異學之當誅，而大雅之可尚。以觀我陶庵，非其人耶？

陶庵為諸生二十年，與其弟偉恭，其徒侯幾道云俱晝夜講性命之學，晚而後遇，不肯就官，城破之日，師友兄弟同日並命。今其書雖不全，使讀之者愾然想見其為人，益足以征於今而信於後無疑矣。翼王以五年之力，掇輯散亡，其功於斯道不細，固不專為陶庵已也。吾故表而出之，俾後之人知所習焉。

【何季穆文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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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何季穆，天下博聞辯智之士也。讀書負奇氣，以文章志節自豪。嘗挾其冊走京師，欲有所建白。會逆榼用事，應山楊忠烈公特疏擊之，季穆引義慷慨，讚成其決。已而楊公遇害，季穆憂時感世，發病嘔血，曰：吾之生則不如其死也。死二十年，其子璧以能詩聞，乃收父平生所為詩古文詞而編輯之，得十餘卷。余讀之太息，曰：嗟乎！古之為士者，非公車特征，則宰府交辟，次亦屈志州郡耳；其有淹頓牢落，沒世而無聞者，蓋亦少矣。當東漢之季，閹寺之禍可謂最烈，然而岑至、張儉之徒，不過以東部督郵、南陽功曹，收案中官子弟，考竟殺之，而太學諸生提斧锧伏闕下，請斬十常侍以謝百姓，雖繇此得罪夷滅，其所發舒已足垂名竹帛。今以季穆之才，豈出黨錮諸賢下哉？本朝不行辟召，諸生勿通章表，故雖以有為之略，敢言之氣，而屈折勿效，僅以托之於文詞，此可為痛惜者也。余嘗惟國家當神宗皇帝時，天下平治，而士大夫風習不能比隆往古者，良繇朝廷以科目限天下士，士亦敝敝焉束縛於所為應世之時文。以吾耳目所聞見，如吳中邵茂齊、徐汝廉、鄭閑孟三君子，皆號為通人儒者，而白首一經，穿穴書傳，於朝政得失，賢奸進退之故，則不聞有所論述，故其不遇以死也，姓氏將泯滅而勿傳。當是之時，有不好經生章句而談國是人才、邊情水利，鑿然欲見諸施行者，獨有一何季穆耳。然且才力無所展，議論無所用，即其後人所欲鋪揚而稱述之者，今止其書在，書之傳不傳亦未可知也。

蓋季穆歿後十餘年，天子慨然有意於岩穴之士，而士亦危言深論，激揚名聲，故有匹夫上書詆訶禁近，處士抗論裁核公卿，浸尋乎東漢矣。其有所匡救，十不得二三，而朝貴側目，大考鉤黨，終至國禍隨之。若使季穆不死，忠言異謀，必大有益於時，而其文章論著，足以軼往昔而示來世，斷不止於此也。而竟不幸早死。《詩》有之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其季穆之謂夫！

【陳百史文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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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陽陳先生以詩古文詞名海內者二十餘年，余也草野放廢，未嘗一及先生之門，先生顧寓書余曰：「吾集成，子為我序之。」夫先生之文，衣被四海，乃於三千里外，欲得窮老疏賤者之一言，此其通懷好善，誠不可及，而余則逡巡未敢也。今年春，始進謁於京師，會先生刻其集初就，余得受而卒讀，凡詩文若干卷，不揣為之序曰：

夫文者，古人以陳謨矢訓、作命敷告、教世化俗者之所為，非僅以言辭為工者也。有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文以為之重。當夫禮樂未行，紀綱未定，得其文以諷諭天下，無不翕然從風；及其功成而道浹，薦之郊廟，布之聲歌，可謂盛矣。乃其學不專一能，書不名一家，奇邪踳駁之弊無自而起，蓋繇垂教之人即其謀國之人，故因事立言，取其明體適用，浮詞剿說不得而入也。三代而下，人材薄，學術廢，草昧之功，類不始於儒者。迨乎升平累葉，文事乃興，用以粉飾鋪張而無所緩急，不得已借瑰異詭僻之辭以自見。其有卓然越於流俗者，漢賈誼、董仲舒、司馬遷、劉向之屬，皆在高、惠以後；韓、柳則當唐之既衰，有宋慶曆、嘉祐之間，歐、曾並起：此數君子者，各成一代之文，聲施後祀。余所惜者，以彼其才，使之生於開創之初，親見其行事，所著當不止此。夫立乎定、哀之際以望隱、桓，孔子難之，況其下焉者乎！

明初宋文憲公以大儒而膺佐命，上自詔敕訓令，下至於碑銘序記之文，援據六經，熔鑄百氏，幾與三代比隆。今國家鼎新景運，皇上親儒重學，而先生膺密勿心膂之寄，高文大冊，咸出其手，《詩》有之：「倬彼雲漢，為章於天。」其先生之謂哉！文憲雖典司文章，不與機務，又得黃溍、柳貫之徒倡明婺學，適會其成功；先生勤勞經國大業，能出其餘力為文章，且自文憲公後三百年來，紹修絕學者不過數家，剽竊摹擬，抽青媲白者，榛蕪塞路，先生慨然起而厘正之，此其視文憲為尤難也已。余既序先生之文，因以正告天下，俾知大雅復作，斯文不墜，士君子務為原本之學，扶運會而正人心，無矜纂組薈蕞之長，弊弊焉從事於所無用，此先生之志也。

【白東谷詩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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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少時得交天下士，以為三晉者，河嶽之奧區也，太行、王屋之交，風氣完密，必有巨儒偉人，魁壘沉塞者出乎其間，吾庶幾一見之，然不能往也。在南中，從張藐姑先生遊。先生家晉之陽城，年六十餘矣，德高而齒宿，憂時傷亂，有家國飄薄之歎，顧奉其經書講誦不輟。予得侍函丈，聞緒論，心誠服之。世故流離，名賢抑沒，竊慨典型不可復作。

既而遇白公東谷於京師，知為先生之同里，攻實學，修篤行，不役役於富貴，不隕獲於流俗，衝乎其自下，確乎其自持，有先正之風焉。當世祖皇帝優禮詞臣，東觀橫經，長楊校獵，凡有編摩諮訪，飛鞚趣召，往往在嚴更之後，風雪之中，公應詔立成，辯言如響，同官中咸以大人長德博聞強記推之。及乎出貳銓衡，上參槐棘，撤侍從而典邦禁。聖主以造邦之初，成憲方立，文墨法律之吏不足以著絜令，惟公經術深厚，傳古義，定讞法，故倚以天下之平焉。退而築室於析城、底柱之間，俯仰河山，流連今古，取其高深跂蔚，盡發之於詩文，上以垂竹素，潤金石，次亦散華落藻，沾丐遠近，今所謂《東谷集》者是也。伏而觀之，豈不盛哉！

白族大且顯，其最以學行著者，公之尊人履德先生，兄弟明經，典邑校，講授生徒，多所成就，學者以比德河汾。公有從兄曰季文，多聞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