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吳郡志
卷二十
卷二十一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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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吳公子慶忌,王僚之子。以勇聞於世,萬人莫當。走追奔獸,手接飛鳥。追之,駟馬馳而不及。射之,接矢而不可中。僚死,出奔。聞廬得要離,用之。為離所刺。

被離,吳王闔廬之臣。楚白喜既入吳,伍子胥言於王,以為大夫。被離問子胥曰:“何見而信喜?”子胥曰:“喜,伯州犁之孫。吾之怨,與喜同。子不聞河上歌乎?同病相憐,同憂相救。(誰)不愛其所近,悲其所思者乎?”被離曰:“吾觀喜之為人,鷹視虎步,專功擅殺(之)性,不可親也。”子胥曰:“不然。”竟與共事。喜,即伯嚭也。

要離,吳人。閡廬憚慶忌在鄰國,有萬人之力,恐合諸侯以害吳。伍子胥乃進要離曰:“離雖細人,有萬人之力。嚐見其折辱壯士椒丘欣於友人之喪席,欣怒,須瞑往攻離。離至舍,誡其妻曰:‘我為〔辱〕勇士椒丘欣於大家之喪,餘恨蔚恚。瞑必來第,勿閉吾門。’至夜,椒丘欣果往。見其門不閉,登其堂不闕,入其室不守,放發僵臥無所懼。欣乃手劍摔離曰:‘絛當死之過三,子知之乎?子辱我於大家之眾,一死也。歸不關閉,二死也。臥不守禦。三死也。子有三死之過,欲得無怨!’要離曰:‘吾無三死之過,絛三不肖之隗,子知之乎?吾辱子於千人之眾,子無敢報,一不肖也。入門不咳,登堂無聲,二不肖也。前拔子劍,手挫摔吾頭,乃敢大言。三不肖也。有三不肖而威我,豈且不鄙哉!’於是椒丘欣投劍而歎曰:‘天下壯士也。’臣所聞要離若此。”吳王見之。要離曰:“臣國東千里之人,細小無力。迎風則僵,負風則伏。大王有命,臣敢不盡力。”吳王默然。要離即進曰:“大王患慶忌乎?臣能殺之。”王曰:“慶忌之勇聞於世,今子之力不如也。”要離曰:“王有意焉,臣能殺之。臣詐以負罪出奔,願王戮臣妻子,斷臣右手。慶忌必信臣。”王曰:“諾。”要離乃詐得罪出奔,吳王乃取其妻(子)焚棄於市。要離乃奔諸侯,以無罪聞於天下。遂如街,見慶忌曰:“闔閭無道,王子所知。今戮吾妻子,焚之於市,無罪見誅。吳國之事,吾知其情。願因王子之勇,闔閭可得也。”慶忌信其謀,練士卒,遂之吳。將渡江於中流,要離力微,坐慶忌上風。因風勢,以矛信其冠,順風而刺慶忌。慶忌顱而揮之。三捽其頭於水中。乃加於膝上曰:“嘻!天下之勇士也,乃敢加兵於我。”左右欲殺之,慶忌止之曰:“豈可一日而殺天下勇士二人哉。可令還吳,以旌其忠。”於是慶忌死。要離渡江,湣然不行。謂從者曰:“殺吾妻子,以事吾君,非仁也。為新君而殺故君之子,非義也。何面目以視天下之士。”言訖,遂投身於江,未絕。從者出之,要離乃自斷手足,伏劍而死。

吳太子友,故夫差太子也。夫差將伐齊,令國中曰:“敢諫者死。”太子友知子胥忠而不用,太宰嚭佞而專政。欲切言之,恐罹尤,乃諷諫王。清旦懷丸持彈,從後園來,衣袷履濡。王怪問之,太子曰:“適遊後園,聞秋蜩之聲。往觀之,秋蟬登高樹,飲清露,隨風搗撓,長吟悲嗚,自以為安。不知螳娘超枝緣條,曳腰聳距而稷其形。螳娘翕心而進,誌在有利。不知黃雀徘徊枝陰,戚微進,欲啄螳娘。黃雀但知伺螳娘之有味,不知臣挾彈飛丸而集其背。臣但誌黃雀,不知空培其旁,陷於深井,臣故袷體濡履焉。”大王笑曰:“天下之愚也。但貪前利,不睹後患。”太子曰:“愚複有甚。吳徒知逾境征伐,不知越王將選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天下之危,莫甚於斯。”王不聽。

壽越,吳子壽夢臣。魯襄公五年,使於晉,請聽諸侯之好。晉人遂為之合諸侯,魯、街皆來,會於善道。

季札,吳子壽夢子,諸樊之弟。諸樊既除喪,將立季札。辭曰:“昔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君子曰:能守節。劄雖不才,願附於子臧,以無失節。”固立之,棄其家而耕,乃舍之。劄遂為吳出聘諸侯,以通嗣君。至魯,說叔孫穆子。知其不得死,遂請觀周樂。至齊,說晏平仲。至鄭,見子產,如舊相識。至街,說遠〔蘧〕瑗、史狗、史、公子荊、公叔發、公子朝,曰:“衛多君子,未有患也。”至晉,說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曰:“晉國,其萃於三族乎?”說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必思自免於難。”初,使過徐君。徐君好季札之劍,口弗敢言。及還,徐君已死,解其劍,繫之塚樹。由是札賢名聞天下。其卒也,孔子書其葬處曰:“嗚呼!有吳延陵君子之墓。”至今傳於世。

蹶由,吳子餘祭之弟。魯昭公五年,楚伐吳。蹶由犒師,楚王執之,將以釁鼓。使問曰:“女卜,來吉乎?”對曰:“吉。寡君聞君將治兵於敝邑,卜之以守龜曰:余亟使人犒師,請行,以觀王怒之疾徐,而為之備,尚克知之。龜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歡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怠,而忘其死,亡無日矣。今君奮焉,震電馮怒,虐執使臣,將以釁鼓,則吳知所備矣。且吳社稷是卜,豈為一人。使臣獲釁軍鼓,而敝邑知備,吉孰大焉。”乃弗殺,以蹶由歸。

掩餘,吳公子也。魯昭公二十三年,吳伐州來。楚及諸侯之師,救州來。吳公子光帥右,掩餘帥左,大敗楚及諸侯之師於雞父。公子光殺王僚,掩餘乃奔徐,《史記》作蓋餘。

燭庸,吳公子。魯昭公二十七年,吳欲因楚喪而伐之。使公子掩餘及燭庸帥帥〔師〕圍潛。吳師不能退,公子光遂弑王僚。燭庸奔鍾吾,後與掩餘奔楚。二人不與闔廬者也。

夫概王,闔廬之弟也。魯定公四年,吳伐楚。楚囊瓦禦之,二師陳於柏舉。夫概王晨請於闔廬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誌。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後大師繼之,必克。”弗許。夫概王曰:“所謂臣義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謂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屬五千,先擊囊瓦之卒。楚師亂,吳師大敗之,吳遂人郢,夫概王後奔楚,為堂溪氏。

子溻泄,吳王夫差臣。魯哀公八年,帥師伐魯,取武城。

胥門巢、王子姑曹、展如,皆吳王夫差臣。哀公十一年,巢將上軍,姑曹將下軍,展如將右車。戰於艾陵,大敗齊師。

太子友,夫差子。王子地、王孫彌庸,皆夫差臣。魯哀公十三年,越伐吳,焉二隊,疇無餘、嫗陽自南方先及郊。彌庸見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見讎而弗殺也。”太子曰:“戰而不克,將亡國。請待之。”彌庸獲疇無餘,地獲謳陽。越子至,複戰,友與彌庸於姚,皆死之。

言偃,字子游,吳人。孔子高第〔弟〕,在文學之科。嚐為武城宰,孔子過之,聞弦歌聲。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遊曰:“昔者聞諸夫子,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孔子曰:“偃之言,是也。”今言偃宅,在常熟縣西。常熟,世傳一名琴川,本弦歌之說故也。餘見《往跡》門。

前漢甪裏先生,吳人。《史記正義》引周樹《洞曆》云:“姓周,名術,字元道,太伯之後。漢高帝時,與東園公、綺里季、夏黃公,俱出定太子,號四皓。”《史記正義》:“甪裏先生,一號霸上先生。”又云:“今太湖中洞庭山西南,中有祿里村是。”【《史記正義》】

嚴忌,吳人。時謂之嚴夫子,尊之如此。

嚴助,嚴夫子子也。郡舉賢良對策百餘人,武帝善助對,擢為中大夫。時征伐四夷,開置逞郡。助與大臣辨論中外,相應以理義之文,任用尤親。助侍燕從容,上問居鄉時?助對為友婿富人所辱。上問所欲?願為會稽太守。於是拜為會稽太守。數年,賜書曰:“君厭承明之廬,勞侍從之事。懷故土,出為郡吏。會稽東接海南,近諸越北,枕大江間者闊焉。久不問問,其以春秋對。”助上書謝,復留侍中。

朱買臣,字翁子。家貧,好讀書,不治產業。常艾薪樵,買以給食。擔東薪,行且讀書。其妻羞而去。買臣後至長安,會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春秋》,言《楚詞》,帝甚說之,拜中大夫。因言東越可破之策,拜會稽太守。擊破東越,徵為主爵都尉。子山,拊官至右扶風。

後漢沈豐,郡人,為郡主簿。太守弟五倫,母老不能之官。倫每至臘節,常陵戀垂泣,遣豐迎母廣陵。母見大江,畏水不敢渡。豐祭神,令子孫對母飲酒,因醉臥。

皋伯通,漢賢者,居皋橋。梁鴻與孟光,偕至吳,為人賃舂。伯通異之,舍之於家。

高岱,字孔文,郡人。性聰達,輕財貴義。所友皆世偉人。太守盛憲以為上計,舉孝廉。許貢來領郡,岱將憲避難,求救於陶謙。岱憔悴泣血,水漿不入口。謙感其忠壯,有申包胥之義,許為出車。岱還,而貢已囚其母。吳人皆焉危陳,岱徑往見。才辭敏捷,好自陳謝,貢登時出其母。孫策閘其善《左棲》,乃自玩讀,欲與論講,虛己候焉。為娼嫉者所中,策遽囚之。知友時人,皆露坐為請。策登樓,望見數裏中填滿。惡其收眾心,遂遇害。

沈友,字子正,郡人。年十一,華歆行風俗,見而異之。因呼曰:“沈郎,可登車語乎?”友逡巡曰:“君子講好以禮。今仁義陵遲,聖道漸壞。先生銜命,將以裨補先王之教,整齊風俗。而輕脫威儀,猶負薪救火,更益其熾。”歆慚曰:“自威〔桓〕、靈以來,雖多英彥,未有幼童若此者。”弱冠博學,善屬文,兼好武事,注《孫子兵法》。又辯於口,時稱其筆、舌與刀。三者皆妙,過絕於人。孫權以禮聘之,既至,極論王霸之略。正色立朝,清議峻厲,為庸臣所讚。權亦疑其不為己用,害之,年二十九。

陸康,字季寧,郡人。祖父績,在《獨行傳》。康,漢末為廬江太守。少篤孝悌,勤修操行,太守李肅察孝廉。肅後坐事伏誅,康斂屍送喪還顥川,行服禮終,舉茂才,曆三郡太守,所在有稱。子績,仕吳。【謝承《後漢書》】

陸紆,字叔盤。敏淑有思學,守城門校尉。子駿。

駿,字季才。淳懿信厚,為邦族所懷,官至九江都尉。子遜,仕吳。【《吳書》、《陵氏世頌》。】

吳陸績,字公紀,漢末廬江太守康之子。容貌雄壯,博學多識,該覽曆數。吳孫權辟為曹掾,以直道見憚。出為鬱林太守,罷歸無裝,舟輕不可越海,載石為重。姑蘇陸氏之門,有巨石,號鬱林石,世保其居。績雖有軍事,著述不廢。作《渾天圖》,注《易》,釋《太元〔玄〕》,皆傳於世。豫知亡日,為辭以訣。自謂:有漢誌士,吳郡陸績。幼勤讀書,長玩《禮》《》。受命南征,罹疾遇厄。遭命不幸,嗚呼悲隔!卒年三十二。長子宏,會稽南郡都尉。次子散,長水校尉。

陸遜,字伯言。孫權為將軍時,遜年二十一,始仕幕府。曆東西曹,代呂蒙為右部督。拒關羽,進克公安、南郡,進封華亭侯,進封婁侯,遷大都督。破劉備,走曹休,積功拜上大將軍,輔太子,董督軍國。赤烏中,代顧雍為丞相。時謂“伊尹隆湯,呂尚翼周。內外之任,遜實兼之”。【遜弟瑁,瑁子喜。遜子抗,抗子景。遜族子凱、徹,凱子樟。】

陸瑁,字子璋,遜之弟。好學篤義,與英遊,割少分甘。收導孤弱,攝養至長乃別。嘉禾中,拜選曹尚書,諫疏端切,孫權嘉之。子喜,仕晉。

陸抗,字幼節。建衡中,為都督諸軍事,治樂鄉。憂深慮遠,數上疏陳時宜。破西陵,誅步闡。貌無矜色,謙衝如常,得將士歡心。與晉羊祜推僑、劄之好,時以為華元子反複見於今。風凰中,拜大司馬、荊州牧。卒,子晏嗣。晏及弟景、玄、機、雲,外〔分〕領抗兵。

陸景,字士仁。澡身好學,著書數十篇。以尚公主,封毗陵侯。

陸凱,字敬風,遜族子。為將,數有功,封嘉興侯。孫休時,領豫州牧。雖統兵眾,手不釋書。好《太玄》,論演其意,以筮輒驗。孫皓時為左丞相,乃心公家,義形於色。卒年七十一〔二〕。

陸胤,字敬宗,凱之弟。天姿聰朗,才通行潔。太子和聞其名,待以殊禮。坐和下獄,楚毒備至,終無他辭。出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夷人服其恩信,交域肅清。就加安南將軍。永安元年,徵為西陵督,封都亭侯,後轉左虎書丞。華竅表薦胤曰:“胤天姿聰朗,才通行潔。昔曆選曹,在州十餘年。內無粉黛附珠之妾,家無文甲犀象之珍。”後召為西陵督,封都亭侯。華竅以為宜股肱王室,寵以上司,則天工修而庶績熙矣。胤卒,子式嗣。

陸禕,孫皓時為將軍。父凱亡,入為太子中庶子右史。華竅薦曰:“樟,體質方幹,器幹〔宇〕強固。董率之才,過於魯肅。在戎果毅,臨財有節。”

晉陸機,字士衡。祖遜,父抗,已見前條。機長七尺,聲如鍾。天才秀逸,文章冠世。閉門勤學,非禮不動。太康末,與弟雲俱入洛。張華謂“伐吳之役,利在獲二俊”。遂延譽薦之成都王穎,假機後將軍、河北大都督。宦人孟玟諧機於穎,遇害。葛洪稱機“文猶玄圃積玉,無非夜光。五河吐流,泉源如一。其洪麗妍瞻,英銳漂逸,亦一代之絕”。所著文章三百餘篇,行於世。弟雲、耽。

陸雲,字士龍,機之弟。六歲能屬文,性清正,有才理,與兄齊名。雖文章不及,而持論過之,號二陸。舉賢良,時年十六。吳平入洛。周浚謂為“當今之顏子”。補浚儀令,後百姓圖形,配食縣社。入為中書侍郎,為成都王穎所害。著文章及《新書》三百餘篇。

陸耽,雲之弟,為平東祭酒。亦有清譽,與雲同遇害。孫惠朱誕書曰:“三陸相攜闇朝,一旦湮滅,國喪雋望,悲豈一人。”其為州裏所痛如此。

陸喜,字恭仲,父瑁。喜少有聲名,好學有才思。其為自敘,略曰:感子雲之《法言》,而作《言道》。睹賈子之美才,而作《訪論》。觀子政《洪範》,而作《古今曆》。覽蔣子通《萬機》,而作《審機》。讀《幽通思玄四愁》,而作《娛賓九思》。其書近百篇。仕吳吏部尚書,入晉為散騎常侍。子育,為尚書郎,弋陽太守。侄嘩。

陸曄,字士光,喜弟之子。父英,高平相。少有雅望,以清正著稱。從兄機稱之曰:“我家世不乏公矣。”太興初,拜侍中,與王導等受顧命。遺詔錄尚書事,謂:曄清操公忠,曆職顯允。事君如父,憂國如家。歲寒不凋,體自門風焉。蘇峻之難,隨帝在石頭,不以凶威變節,峻不敢害。後求歸鄉裏,拜墳墓。卒謐曰穆。子諶,散騎常侍。弟玩。

陸玩,字士瑤。器量淹雅,弱冠有美名。嚐詣王導,食酪,因而得疾。與導箋曰:“仆雖吳人,幾為傖鬼。”其輕易權貴如此。詔曰:“玩體道清純,雅量洪遠。曆位內外,風績顯著。”代王導等為司空,翼亮累世,以洪重為人主所貴。性通雅,不以名位格物。誘納後進,謙若布衣。措紳皆廢其德字。薨,謐曰康。子納。

陸納,字祖言。少有清操,正厲絕俗。曆職恪勤純固,始終不渝。自吳興太守召拜尚書。將應召,外白宜裝幾船?臨發,止有被樸而已,餘並封以還官。時會稽王道子,少年專政,納望闕而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朝士鹹服其忠亮。卒,官開府儀同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