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集 (四庫全書本)/卷11

巻十 咸平集 巻十一 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咸平集巻十一      宋 田錫 撰論
  伊尹五就桀論
  栁宗元嘗有伊尹五就桀賛其序略曰伊尹者聖人也不夏商其心心乎生人而已湯誠仁其功遲桀誠不仁朝暮及於天下又曰湯桀之辨一常人盡之矣又曰聖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錫以為栁公所美之意尚未盡且伊尹在夏也日見其暴月聞其惡嵗熟其過在眀識先見豈不知桀之惡確然必不可革乎豈不知天之厯數在於湯乎而去就自惑之若是雖急於吾民冀朝暮及於天下所謂徒汲汲於康濟而思慮不精審也使之速去桀而干湯湯之聖伊尹之賢賢與聖合則天下之政孰云晩矣與其五就桀孰若亟去之速也矧君子俟時以行其志時之弗來雖聖與賢孰敢妄動使伊尹忍期月之遲周嵗之晩未為後時也欲朝暮之速毌乃太速乎錫以為伊尹於一日而五就桀乎以周月而五就桀乎殆數嵗而五就桀乎以理酌之豈一日乎豈周月乎必數月之外不然數嵗矣以是計之益不如亟去之速也較而論之肇適於亳醜夏之心素定矣再適於亳相湯之時將至矣於是升自陑以一戰相湯之功行已之志得其時矣時之疾速伊尹豈不預料哉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伊尹知時乆矣五就之言錫謂孟子垂訓之旨也若然者雖欲疾速其功可得而疾速乎設使桀能返狂作聖伊尹而相之其仁雖朝夕及於天下矣而天之厯數復弃湯而在桀乎伊尹聖人也豈懵於天時人事之向背而惑於醜夏適亳之去就哉
  知人安民孰難論
  書曰在知人在安民惟帝其難哉以堯之仁聖庭有元凱左弼右輔猶稱知人安民之難由是見君於邦國吏於職官得不慎重於用人而勤勞於撫俗乎嘗論之或cq=14曰大賢則深沉厚重而難知大佞則姦詐矯偽而難識苟非大賢大佞則期月盡見其為人也惟上之治民下之從上如水投器器之方圓水則隨之以是商較則知人甚難而安民甚易子復何以論之錫謂曰不然且古者唐虞建官三載考績三載黜幽而陟眀雖唐虞之時人亦未盡知賢亦未盡識故必俟考績然後賢者用之而不肖者黜之下至周官用人於鄉舉里選凡賢之與不肖正直之與姦佞乆而彰知其賢識其不肖諳其正直考其姦佞莫越於鄉里也故周命鄉里外舉士之秀者然後論辨而用之自漢至唐用士駮雜不能如唐虞之考績又不能如周官之鄉舉士林真偽雖欲知之而無由知之矣雖欲辨之而無由辨之矣迨其一旦獲罪矯跡盡露方謂之難知得非失之於本而責之於末乎今若復唐虞之考績用周官之鄉舉則人不難知矣故仲尼曰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惟臨民之方安民之術古雖不易今實尤難古者專一國典一郡字一邑民之舒慘在我民之利病由我一國之賦輿属己一郡之甲兵𨽻已雖小國之事大國諸侯之貢天子苟有不便於民不利於俗君命可以理諫上令可以理奪從理而行也不以君命上令之必可行也故民之從我如水之在器自漢至唐則不然郡制於邑都府制於郡郡之政令苟善則属邑皆獲其利也為邑者雖欲違之而不可得而違之矣郡之政令苟未善則属邑皆受其𡚁也為邑者雖欲違之而不可得而違之矣郡於都府亦然都府於天子之命亦然是知専一國典一郡字一邑知人乃易而安民甚難也安民之術不過厚其生殖省其徭役薄其賦斂而制度生於其間設使厚其生殖省其徭役薄其賦斂而無制度則强并於弱富兼於貧私家之賦倍於公家之賦若是則孰謂之安民哉夫安民之本在乎天子之制勅有不便於時䑓省符檄有不便於下惟三事大夫逮百執事補察其闕釐正而從於善則天下之民安矣豈獨一郡一國之民乎過此以往未見其安由是論之豈非知人易而安民難乎
  羊祜杜預優劣論
  錫嘗讀晉史羙羊祜杜預二賢名迹可得而論之其智略各有縱横而聲譽不相上下然羊公之善頗優於元凱何以眀之預之才略有餘而恩信不及於祜祜鎮南方境隣吳土與吳交兵克日方戰不尚譎詐之計不為掩襲之利敵人死於陣者歛而還之敵人拘於晉者禮以遣之祜之用兵惠如時雨孫皓暴侈人有離心祜乃以恩敵怨也以信敵無信也祜之得機乃恩勝信取之時也故石城以西為晉有吳民感惠不稱祜名饋藥軍中陸抗無猜何誠信若是之昭著求諸名將古無其儔既掠吳人之榖以縑償之既獵吴人之境以禽還之葢欲促其歸晉之心而示其大信也吴中將帥果率部曲來降吴中黎民果以家属而至惜其經畧巳就表陳宻謀而執政多違厥功弗集及其寢疾朝廷就問其計畫洎漢渚殱良吴都罷市仰峴山以流涕何其遺愛最厚於民錫謂祜乃堯舜之臣非晉武之臣也嘗舉杜預以代其職預承成績克平南夏然預之多才罕有其厸當其獨排輿論造成孟津之梁率用機心製就周廟之器撰厯以正於天度詳刑雅合於國典定考課之法豐殖貨之利夷人冦隴先見已陳於石鍳匈奴犯邊定計預徵於省闥苟非竒士孰與於此及代羊祜彌見其才張正乃吳之名將也中我反間之術孫歆乃吳之都督也畏我飛渡之兵孫皓既平江漢懐徳於時簡練武事修立相官頗與開設庠序輕裘緩帶風流之不亞也䟽沅湘之流通零桂之漕水利甚博土人歌之與夫墾田偹邊實相侔也留情麟史撰集圖列雖郤榖敦詩說禮安可比也自古名將鮮有全能或大畧有餘而細行不足祜既慎宻預亦恭謹祜焚藁以自慎預獻賂以免禍功名磊落善始令終比於知曹爽之必誅不就其辟知和逌之見斥能以知免祜又多焉所惜者羊公有知人之鍳得進賢之名而元凱但知立碑峴山垂名後世不能簡㧞一士俾於國朝以是論之優劣可見矣
  直論
  春秋曰子好直言必不免於難又曰子好直必思自免於難也若是則直為賈禍之階也眀矣然陷於言死於君怒亦宜也若以直言犯於時忌而罹害於讒謗可不惜哉春秋之旨其在兹也噫勇於為仁慷慨正直君子之心雖死又何恨焉然在中人慕為君子懼抗直之賈禍因躑躅於為仁得不較論以進為直之心乎昔周公相幼主召公不恱管蔡流言雖聖人之心不能信於僚友兄弟豈非直於為道以稔衆心之疑乎苟非書啟金縢天霽風雨則無以表其誠也仲尼見於南子欲伸䂓誨子路慍見抑亦聖人之誠尚未信於門人豈非直於為仁以速一時之疑乎苟不自誓而發厭之之言則無以眀其𠂻也以是知不獨直於言辭以搆禍難直於為道直於為仁雖聖人猶不免疑况他人乎申生受讒不能違難是直於為孝者也韓信功髙朝廷疑懼蒯通說之拒而不納以為有功漢室君必無猜果致雲夢就擒死於女子之手此則直於為忠者也費無極之甘言蔡朝吴之不疑此則直於聴信果遭放逐也夫君子之直以智濟之所謂信近於義言可復也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父為子隐子為父隐直在其中矣又惡訐為直又曰諫有五吾從其諷考聖人之言得非欲人以智濟其直乎昔魏獻子為政將受梗陽之貨閻沒汝寛入而諫之因食三歎曰願以小人之腹比君子之心獻子矍然自省其過二臣之言得非直在其中乎亦猶考叔警悟于鄭莊子革磨厲於楚靈皆婉辭順言直在其中矣與夫趙盾驟諫嗾獒見嫌伍員抗言属鏤是賜上則不能改君之過下則適足速身之禍孔子曰三諫不從則違之戒固寵也又曰忠告而善道之不能者止無自辱焉戒力諍也或曰諫從於諷葢不欲彰君之過豈是成懦夫之志而固鉗諤諤之口乎若然則比干之直不可預於三仁乎論曰紂之過惡聞於天下比干蹈死而切諫誠欲萬一迴其心也嗚呼言以中志志以蹈仁易曰慎言語又曰樞機之發榮辱之主傳曰駟不及舌是知一言之發尤難於為道為義之直也較而論之莫若直以宁道於内智以濟直乎外無俾禍及反害正直之心焉
  ⿱目兆 -- 晁錯論
  班固以⿱目兆 -- 晁錯急於利國而不知身害後代論者或以景帝聴袁盎之讒因七國舉兵遂誅錯以說諸侯或以⿱目兆 -- 晁錯智小而謀大或以景帝不眀而無懲亂之術斯皆執偏見之一端而不周覧前後之次第也夫安危理亂之形必起於漸也易曰履霜堅冰至謂其所由來者漸矣錫嘗讀髙帝紀及文景二君之事迹因三復賈傅所上之書乃備得七國叛渙之本末也賈生曰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時淮南王濟北王與吴王逆節巳露故賈傅曰今淮南謀為東帝濟北王西向取滎陽吴王不循漢法今天子春秋鼎盛徳澤有加猶尚如是然天下少安何也諸王幼弱傅相方握其事若數年之後諸王年長傅相各稱病而罷則淮南濟北之邪雖堯舜不能理也昔者屠垣一朝觧十二牛而芒刅不頓者所排擊理解也至於髖髀非斤則斧夫仁惠恩信人主之芒刅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斧斤也今諸侯王皆髖髀也釋斧斤之用而嬰以芒刅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自本末字以下皆賈生之言以是詳之諸侯强叛之心自文帝始也於時賈生雖有是言而文帝不能用焉逮吴王不朝飜賜之几杖以愧其心斯所謂釋斧斤之用而嬰以芒刅也夫周公聖人猶殺管蔡以正法制况孝文纂新造之漢欲以仁信感其心乎亂本萌於髙帝之時滋蔓於文帝之世難圖於景帝之代也夫先王設禮所以禁邪於未然也用刑所以懲亂於巳然也故禮曰使人遷善逺罪而不自覺者禮也兵法曰善戰者無赫赫之名謂决勝於未形未兆之前也⿱目兆 -- 晁錯雖懐獨見之明而切憂君之志然驟欲削黜諸侯之爵土使本強而枝弱毌乃智術未周乎亦猶解結而急之則其結益固也又如沉痼之疾雖秦和未能驟理錫嘗研㡬於聖人之用心也設尊卑等差之位以車服衮冕各有降殺俾人各安其分苟有僭侈是謂禮失失於小則降黜之失於大則誅戮之洎周之衰暴秦之亂禮亡樂壊莫甚當時髙祖以英武之姿撥亂反正然臣下功髙封建踰等使韓信黥布陳狶彭越皆不保臣節勢使然也故賈生曰臣竊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叛謂淮隂王於楚韓王信倚於匃奴陳狶兵精而貫髙因全趙之資皆以因强而叛心生也斯皆賈生見前車之覆於是指切時病抗言於當時也豈非禍亂有漸乎賈生有先見之眀乎果數十年後其言合若符契景帝固不足嬰以芒刅又不能㫁以斧斤驟說叛王之心而隕忠臣之命尚賴周亞夫善用兵法堅壁於滎陽委梁不救以絶吴楚之糧道禍遂解弛余謂⿱目兆 -- 晁錯之謀適促諸侯之弄兵也圖慮安危之計毋乃有慙徳於賈生乎唐有于佶作⿱目兆 -- 晁錯傳賛評未盡其理因作論以質之















  咸平集巻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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