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史補
唐國史補 作者:李肇 唐 |
唐李肇撰。肇有《翰林志》,已著錄。此書其官尚書左司郎中時所作也。書中皆載開元至長慶間事,乃續劉餗小說而作。上卷、中卷各一百三條,下卷一百二條,每條以五字標題。所載如謂王維取李嘉祐水田白鷺之聯,今李集無之。又記霓裳羽衣曲一條,沈括亦辯其妄。又謂李德裕清直無黨,謂陸贄誣于公異,皆為曲筆。然論張巡則取李翰之傳,所記左震、李汧、李廙、顏真卿、陽城、歸登、鄭絪、孔戣、田布、鄒待徵妻、元載女諸事,皆有裨於風教。又如李舟天堂地獄之說,楊氏、穆氏兄弟賓客之辯,皆有名理。末卷說諸典故及下馬陵相府蓮義,亦資考據。餘如摴蒱盧雉之訓,可以解劉裕事,劍南燒春之名,可以解李商隱詩。可采者不一而足。自序謂「言報應,敘鬼神,徵夢卜,近帷箔,則去之;紀事實,探物理,辯疑惑,示勸戒,采風俗,助談笑,則書之」。歐陽脩作《歸田錄》,自稱以是書為式,蓋於其體例有取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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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公羊傳》曰:「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未有不因見聞而備故實者。昔劉餗集小說,涉南北朝至開元,著為《傳記》。予自開元至長慶撰《國史補》,慮史氏或闕則補之意,續傳記而有不為。言報應,敍鬼神,徵夢卜,近帷箔,悉去之;紀事實,探物理,辯疑惑,示勸戒,採風俗,助談笑,則書之。仍分為三卷。
元魯山自乳兄子,數日,兩乳湩流,兄子能食,其乳方止。
崔顥有美名,李邕欲一見,開館待之。及顥至,獻文,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起曰:「小子無禮!」乃不接之。
玄宗令張燕公撰《華嶽碑》,首四句或云一行禪師所作,或云碑之文鑿破,亂取之曰:「巉巉太華,柱天直上。青崖白谷,仰見仙掌。」
陸兗公為同州刺史,有家僮遇參軍不下馬,參軍怒,欲賈其事,鞭背見血,入白兗公曰:「卑吏犯某,請去官。」公從容謂曰:「奴見官人不下馬,打也得,不打也得;官人打了,去也得,不去也得。」參軍不測而退。
劉迅著《六說》,以探聖人之旨。唯《說易》不成,行於代者五篇而已。識者伏其精峻。
玄宗開元二十四年,時在東都。因宮中有怪,明日召宰相,欲西幸。裴稷山、張曲江諫曰:「百姓場圃未畢,請待冬中。」是時李林甫初拜相,竊知上意,及班旅退,佯為蹇步。上問:「何故脚疾?」對曰:「臣非脚疾,願獨奏事。」乃言:「二京,陛下東西宮也。將欲駕幸,焉用擇時?假有妨于刈穫,則獨可蠲免沿路租稅。臣請宣示有司,即日西幸。」上大說,自此駕至長安,不復東矣。旬月,耀卿、九齡俱罷,而牛仙客進焉。
開元末,西國獻獅子,至長安西道中,繫于驛樹,樹近井,獅子哮吼,若不自安。俄頃風雷大至,果有龍出井而去。
裴旻為龍華軍使,守北平。北平多虎,旻善射,嘗一日斃虎三十有一。因憩山下,四顧自若。有一老父至曰:「此皆彪也,似虎而非。將軍若遇真虎,無能為也。」旻曰:「真虎安在乎?」老父曰:「自此而北三十里,往往有之。」旻躍馬而往,次叢薄中,果有真虎騰出,狀小而勢猛,據地一吼,山石震裂。旻馬辟易,弓矢皆墜,殆不得免。自此慚愧,不復射虎。
天寶中,天下屢言聖祖見,因以《四子》列學官,故有偽為《庚桑子》者,其辭鄙俚,非聖賢書。
李白在翰林,多沈飲。玄宗令撰樂辭,醉不可待,以水沃之,白稍能動,索筆一揮十數章,文不加點。後對御,引足令高力士脫鞾,上命小閹排出之。
張垍、張均兄弟俱在翰林。垍以尚主,獨賜珍玩,以誇于均。均笑曰:「此乃婦翁與女壻,固非天子賜學士也。」
王維好釋氏,故字摩詰。立性高致,得宋之問輞川別業,山水勝絕,今清源寺是也。維有詩名,然好取人文章嘉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英華集》中詩也。「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李嘉祐詩也。
張旭草書得筆法,後傳崔邈、顏真卿。旭言:「始吾見公主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後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旭飲酒輒草書,揮筆而大叫,以頭搵水墨中而書之,天下呼為「張顛」。醒後自視,以為神異,不可復得。後輩言筆札者,歐、虞、褚、薛,或有異論,至張長史,無間言矣。
李陽冰善小篆,自言:「斯翁之後,直至小生。曹嘉、蔡邕,不足言也。」開元中,張懷瓘撰《書斷》,陽冰、張旭並不及載。
絳州有碑,篆字與古文不同,頗為怪異。李陽冰見而寢處其下,數日不能去。驗其文是唐初,不載書者姓名,碑上有「碧落」二字,人謂之「碧落碑」。
梨園弟子有胡雛者,善吹笛,尤承恩寵。嘗犯洛陽令崔隱甫,已而走入禁中。玄宗非時託以他事,召隱甫對,胡雛在側。指曰:「就卿乞此得否?」隱甫對曰:「陛下此言,是輕臣而重樂人也。臣請休官。」再拜將出。上遽曰:「朕與卿戲耳!」遂令曳出。纔至門外,立杖殺之。俄頃有敕釋放,已死矣。乃賜隱甫絹百匹。
王積薪棋術功成,自謂天下無敵。將遊京師,宿于逆旅。既滅燭,聞主人媼隔壁呼其婦曰:「良宵難遣,可棋一局乎?」婦曰:「諾。」媼曰:「第幾道下子矣。」婦曰:「第幾道下子矣。」各言數十。媼曰:「爾敗矣。」婦曰:「伏局。」積薪暗記,明日覆其勢,意思皆所不及也。
韋陟有疾,房太尉使子弟問之。延入臥內,行步悉藉茵毯。房氏子弟襪而後登,侍婢皆笑。舉朝以韋氏貴盛,房氏清儉,俱為美談。
王維畫品妙絕,于山水平遠尤工。今昭國坊庾敬休屋壁有之。人有畫《奏樂圖》,維孰視而笑。或問其故,維曰:「此是《霓裳羽衣曲》第三疊第一拍。」好事者集樂工驗之,一無差謬。
天寶末,有人于汾晉間古墓穴中,得所賜張果老敕書、手詔、衣服,進之,乃知其異。
白岑嘗遇異人傳發背方,其驗十全。岑賣弄以求利。後為淮南小將,節度使高適脅取其方,然終不甚效。岑至九江,為虎所食,驛吏收其囊中,乃得真本。太原王昇之寫以傳布。
渾瑊太師,年十一歲,隨父釋之防秋,朔方節度使張齊丘戲問曰:「將乳母來否?」其年立跳盪功。後二年,拔石堡城,收龍駒島,皆有奇効。
安祿山恩寵寖深,上前應對,雜以諧謔,而貴妃常在坐。詔令楊氏三夫人約為兄弟,由是祿山心動。及聞馬嵬之死,數日歎惋。雖林甫養有之,而國忠激怒之,然其他腸有所自也。
楊貴妃生於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勝蜀者,故每歲飛馳以進。然方暑而熟,經宿則敗,後人皆不知之。
玄宗幸蜀,至馬嵬驛,命高力士縊貴妃于佛堂前梨樹下。馬嵬店媼,收得錦靿一隻,相傳過客每一借翫,必須百錢,前後獲利極多,媼因至富。
玄宗至蜀,每思張曲江則泣下。遣使韶州祭之,兼賚貨幣,以恤其家。其誥辭刻于白石山屋壁間。
郭汾陽自河陽入,李太尉代領其兵。舊營壘也,舊士卒也,舊旗幟也,光弼一號令之,精彩皆變。
蜀郡有萬里橋,玄宗至而喜曰:「吾常自知,行地萬里則歸。」
張巡之守睢陽,糧盡食人,以至受害;人亦有非之者。上元二年,衛縣尉李翰撰巡傳上之,因請收葬睢陽將士骸骨,又採從來論巡守死立節不當異議者五人之辭,著于篇。
肅宗以王嶼為相,尚鬼神之事,分遣女巫遍禱山川。有巫者少年盛服,乘傳而行,中使隨之。所至之地,誅求金帛,積載于後,與惡少年十數輩,橫行州縣間。至黃州,左震為刺史,震至驛,而門扃不啟,震乃壞鏁而入,曳巫者斬之階下,惡少年皆死。籍其緡錢巨萬,金寶堆積。悉列上而言曰:「臣已斬巫,請以所積資貨,以貸貧民輸稅。其中使送上,臣當萬死!」朝廷厚加慰獎,拜震商州刺史。
肅宗五月五日抱小公主,對山人李唐于便殿,顧唐曰:「念之勿怪。」唐曰:「太上皇亦應思見陛下。」肅宗涕泣。是時張氏已盛,不由己矣。
柳芳與韋述友善,俱為史官。述卒後,所著書有未畢者,多芳與續之成軸也。
李華《含元殿賦》初成,蕭穎士見之曰:「《景福》之上,《靈光》之下。」華著論言龜卜可廢,可謂深識之士矣。以失節賊庭,故其文殷勤于四皓、元魯山,極筆于權著作,心所愧也。
李翰文雖宏暢,而思甚苦澀。晚居陽翟,常從邑令皇甫曾求音樂,思涸則奏樂,神全則綴文。
李贊皇嶠,初與李奉宸迥秀,同在廟堂,奉詔為兄弟。又西祖令璋,與信安王禕同產。故趙郡、隴西二族,昭穆不定。一會中,或孫為祖,或祖為孫。
李稹,酒泉公義琰姪孫,門戶第一,而有清名。常以爵位不如族望,官至司封郎中、懷州刺史,與人書札,唯稱「隴西李稹」而不銜。
張燕公好求山東婚姻,當時皆惡之。及後與張氏為親者,乃為甲門。
四姓唯鄭氏不離滎陽,有岡頭盧、澤底李、士門崔,家為鼎甲。太原王氏,四姓得之為美,故呼為「鈒鏤王家」,喻銀質而金飾也。
楊氏自楊震號為「關西孔子」,葬于潼亭,至今七百年,子孫猶在閿鄉故宅,天下一家而已。
元結,天寶之亂,自汝濆大率鄰里,南投襄漢,保全者千餘家。乃舉義師宛、葉之間,有嬰城扞寇之功。結,天寶中始在商餘之山,稱「元子」。逃難入猗玗山,或稱「浪士」,漁者呼為「聱叟」,酒徒呼為「漫叟」。及為官,呼為「漫郎」。
崔趙公嘗問徑山曰:「弟子出家得否?」答曰:「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將相所為也。」
李汧公勉為嶺南節度使,罷鎮。行到石門,停舟,悉搜家人犀象,投于江中而去。
李廙為尚書左丞,有清德。其妹,劉晏妻也。晏方秉權,嘗造廙宅,延晏至室,見其門簾甚弊,乃令潛度廣狹,以粗竹織成,不加緣飾,將以贈廙。三攜至門,不敢發言而去。
江左之亂,江陰尉鄒待徵妻薄氏為盜所掠,密以其夫棺告托于村媼,而後死之。李華為《哀節婦賦》,行于當代。
郭曖,昇平公主駙馬也。盛集文士,即席賦詩,公主帷而觀之。李端《中宴詩》成,有荀令、何郎之句,眾稱妙絕,或謂宿搆。端曰:「願賦一韻。」錢起曰:「請以起姓為韻。」復有金埒銅山之句。曖大喜,出名馬、金帛遺之。是會也,端擅場;《送王相公之鎮幽朔》,韓翃擅場;《送劉相之巡江淮》,錢起擅場。
袁傪之破袁晁,擒其偽公卿數十人,州縣大具桎梏,謂必生致闕下,傪曰:「此惡百姓,何足煩人!」乃各遣笞臀而釋之。
郗昂與韋陟友善,因話國朝宰相。陟曰:「誰最無德?」昂誤對曰:「韋安石也。」已而驚走出,逢吉溫于街中。溫問:「何此蒼遑?」答曰:「適與韋尚書話國朝宰相最無德者,本欲言吉頊,誤云韋安石。」既而又失言。復鞭馬而走,抵房相之第。琯執手慰問之,復以房融為對。昂有時稱,忽一日觸犯三人,舉朝嗟歎,惟韋陟遂與之絕。
劉忠州晏,通百貨之利,自言如見地上錢流。每入朝乘馬,則為鞭算。居取便安,不慕華屋;食取飽適,不務兼品;馬取穩健,不擇毛色。
嚴武少以強俊知名。蜀中坐衙,杜甫袒跣登其機桉,武愛其才,終不害。然與韋彝素善,再入蜀,談笑殺之。及卒,母喜曰:「而今而後,吾知免官婢矣!」
大曆初,關東人疫死者如麻。滎陽人鄭損,率有力者,每鄉為一大墓,以葬棄尸,謂之「鄉葬」,翕然有仁義之聲。損則盧藏用外甥,不仕,鄉里號曰「雲居先生」。
代宗朝,百寮立班。良久,閣門不開。魚朝恩忽擁白刃十餘人而出,宣示曰:「西蕃頻犯郊圻,欲幸河中如何?」宰相已下,不知所對,而倉遑頗甚。給事中劉不記名。出班抗聲曰:「敕使反耶!屯兵無數,何不扞寇,而欲脅天子去宗廟!」仗內震聳,朝恩大恐駭而退。因罷遷幸之議。
魚朝恩於國子監高座講《易》,盡言《鼎卦》,以挫元、王。是日,百官皆在,縉不堪其辱,載獨怡然。朝恩退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測也。」
楚州有漁人,忽於淮中釣得古鐵鏁,挽之不絕,以告官。刺史李陽大集人力引之。鏁窮,有青獼猴躍出水,復沒而逝。後有驗《山海經》云:「水獸好為害,禹鏁于軍山之下,其名曰『無支奇』。」
佛法自西土,故海東未之有也。天寶末,揚州僧鑒真始往倭國,大演釋教,經黑海蛇山,其徒號「過海和尚」。
柳相初名載,後改名渾,佐江西幕中。嗜酒,好入鄽市,不事拘檢。時路嗣恭初平五嶺,元載奏言:「嗣恭多取南人金寶,是欲為亂,陛下不信,試召之,必不入朝。」三伏中,遣詔使至,嗣恭不慮,請待秋涼,以修覲禮。渾入,雨泣曰:「公有大功,方暑而追,是為執政所中。今少遷延,必族滅矣!」嗣恭懼曰:「為之奈何?」渾曰:「健步追還表緘,公今日過江,宿石頭驛乃可。」嗣恭從之。代宗謂載曰:「嗣恭不俟駕行矣!」載無以對。
元載擅權累年,客有為《都盧緣橦歌》,諷其至危之勢,載覽而泣下。
韓晉公聞徑山,以為妖妄,肩輿召至庭中,望其狀貌,不覺生敬,乃為設食,出妻子以拜之。妻乃曰:「願乞一號。」徑山曰:「功德山。」後聞自杭至潤,婦人乞號,皆得「功德山」也。
杭州有黃三姑者,窮理盡性。時徑山有盛名,常倦應接,訴于三姑。姑曰:「皆自作也。試取魚子來咬著,寧有許鬧事!」徑山心伏。或云夏三姑。
李丹為虔州刺史,與妹書曰:「釋迦生中國,設教如周孔;周孔生四方,設教如釋迦。天堂無則已,有則君子生;地獄無則已,有則小人入。」聞者以為知言。
熊執易應舉,道中秋雨泥潦,逆旅有人同宿,而屢歎息者。問之,乃堯山令樊澤,將赴制舉,驢劣不能進。執易乃輟所乘馬,並囊中縑帛,悉與澤,以遂其往。詰朝,執易乃東歸。
澠池道中,有車載瓦甕,塞于隘路。屬天寒,冰雪峻滑,進退不得。日向暮,官私客旅羣隊,鈴鐸數千,羅擁在後,無可奈何。有客劉頗者,揚鞭而至,問曰:「車中甕直幾錢?」答曰:「七八千。」頗遂開囊取縑,立償之,命僮僕登車,斷其結絡,悉推甕于崖下。須臾,車輕得進,羣噪而前。
元載之敗,其女資敬寺尼真一,納于掖庭。德宗即位,召至別殿,告其父死。真一自投于地,左右皆叱之。上曰:「焉有聞親之喪,責其哭踴?」遂令扶出,聞者殞涕。
德宗在東宮,雅知楊崖州。嘗令打《李楷洛碑》,釘壁以玩。及即位,徵拜。炎有崖谷,言論持正,對見必為之加敬,歲餘不倦。及後以劉晏事,上不懌,盧杞揣知而陰中之。
盧杞除虢州刺史,奏言:「臣聞虢州有官猪數千,頗為患。」上曰:「為卿移于沙苑,何如?」對曰:「同州豈非陛下百姓?為患一也。臣謂無用之物,與人食之為便。」德宗歎曰:「卿理虢州,而憂同州百姓,宰相材也。」由是屬意于杞,悉聽其奏。
五節度討魏州,王武俊來救,引水以圍,官軍樵採路絕。馬司徒求于武俊曰:「若開路,當退軍。」武俊曰:「我不會諸將討賊不利而退,何詞以見天子?」遂令決水。官軍退三十里,復下軍營。
李相夷簡,未登第時,為鄭縣丞。涇州之亂,有使走驢東去,甚急。夷簡入白刺史曰:「聞京城有故,此使必非朝命,請執而問之。」果朱泚使于朱滔也。
朱泚之亂,裴佶與衣冠數人佯為奴,求出城。佶貌寢,自稱「甘草」。門兵曰:「此數子非人奴如甘草者。」不疑。
李令軍逼神鹿倉,賊張光晟內應,晟乃得入,先斬光晟。又與駱元光爭功,寘毒以待。元光方食而覺,走歸營,不復更出。然晟功戢兵最大也。
德宗覽李令收城露布,至「臣已肅清宮禁,祗謁寢園,鐘簴不移,廟貌如故」,感涕失聲,左右六軍皆嗚咽。露布,于公異之詞也。議者以國朝捷書露布無如此者。公異後為陸贄所忌,誣以家行不至,賜《孝經》一卷,坎壈而終,朝野惜之。
德宗初復宮闕,所賜勳臣第宅妓樂,李令為首,渾侍中次之。
司徒馬燧討李懷光,自太原引兵至寶鼎下營,因問其地名,答曰:「埋懷村。」乃大喜曰:「擒賊必矣。」至是果然。
韓晉公滉聞奉天之難,以夾練囊緘盛荼末,遣健步以進御。至發軍食,常自負米一石登舟,大將已下皆運,一日之中,積載數萬斛。後大修石頭五城,召補迎駕子弟,亦招物議也。
張鳳翔聞難,盡出所有衣服,並其家人鈿釵枕鏡,列於小廳,將獻行在。俄頃後院火起,妻女出而投鎰,鎰遂與判官由水竇得出,匿村舍中。數日稍定,會鎰家僮先知之,走告軍中。軍中計議迎鎰,遂遇害也。
韓晉公自江東入覲,氣概傑出。是時劉元佐在大梁,倔強難制。滉欲必致朝覲,結為兄弟,入拜其親。駐車三日,大出金帛賞勞,一軍為之傾動,元佐敬伏。乃使人密聽滉。滉夜問孔目吏曰:「今日所費多少?」詰責頗細,元佐笑而鄙之。
德宗既貶盧杞,然常思之。後欲稍遷,朝臣恐懼,皆有諫疏。上問李汧公曰:「盧杞何處奸邪?」勉曰:「天下以為奸邪,而陛下不知,所以為奸邪也。」
初,馬司徒面雪李懷光。德宗正色曰:「唯卿不合雪人。」惶恐而退。李令聞之,請全軍自備資糧,以討凶逆。由此李、馬不叶。
李令嘗為制將,將軍至西川,與張延賞有隙。及延賞大拜,二勳臣在朝,德宗令韓晉公和解之。每宴樂,則宰臣盡在,太常教坊音聲皆至,恩賜酒饌,相望于路。
李、馬二家,日出無音樂之聲,則執金吾聞奏,俄頃必有中使來問:「大臣今日何不舉樂?」
盧相邁不食鹽醋,同列問之:「足下不食鹽醋,何堪?」邁笑而答曰:「足下終日食鹽醋,復又何堪矣?」
包佶自為陳少游所困,遂命其子曰:「意欲數代不與陳氏為婚媾。」
顏魯公之在蔡州,再從姪峴家僮銀鹿始終隨之。淮西賊將僭竊,問儀注于魯公。公答曰:「老夫所記,唯諸侯朝覲之禮耳!」臨以白刃,視之晏然。嘗草遺表,及自為墓誌祭文,以置座隅。竟遇害于龍興寺。
李懷光之反,高貞公陷于河中,與呂鳴岳、張延英謀誅之。事洩,二將遇害,懷光執之于庭,辭氣不撓。又說懷光子璀,駐軍四十七日。時李少保鄘,亦在險中。
竇參之敗,給事中竇申止于配流。德宗曰:「吾聞申欲至,人家謂之鵲喜。」遂賜死。
陽城居夏縣,拜諫議大夫;鄭鋼居閿鄉,拜拾遺;李周南居曲江,拜校書郎。時人以為:轉遠轉高,轉近轉卑。
汴州相國寺,言佛有流汗。節帥劉元佐遽命駕,自持金帛以施之。日中,其妻子亦至。明日,復起輸齋梵。由是將吏商賈,奔走道路,唯恐輸貨不及。乃令官為簿書,籍其所入。十日乃閉寺門,曰:「佛汗止矣!」所入蓋巨萬計,悉以贍軍。
德宗幸梁洋,唯御騅馬號「望雲騅」者。駕還京,飼以一品料,暇日牽而視之,至必長鳴四顧,若感恩之狀。後老死飛龍廄中,貴戚多圖寫之。
馬司徒孫始生,德宗命之曰「繼祖」。退而笑曰:「此有二義。」意謂以索繫祖也。
張建封自徐州入覲,為《朝天行》,末句云:「賴有雙旌在手中,鏌鎁昨夜新磨了。」德宗不說。
伊慎每求甲族以嫁子,李長榮則求時名以嫁子,皆自署為判官,奏曰:「臣不敢學交質罔上。」德宗從之。
李相泌,以虛誕自任。嘗對客曰:「令家人速灑掃,今夜洪崖先生來宿。」有人遺美酒一榼,會有客至,乃曰:「麻姑送酒來,與君同傾。」傾之未畢,閽者云:「某侍郎取榼子。」泌命倒還之,略無怍色。
李氏子為千牛,與其儕類登慈恩寺塔,窮危極險,躍出檻外,失身而墜,賴腰帶挂釘,風搖久而未落。同登者驚倒檻內,不能起。院僧逕望急呼,一寺皆出以救,連衣為繩,久乃取之下,經宿乃蘇。
李丹之弟患風疾,或說烏蛇酒可療,乃求黑蛇,生置甕中,醞以麯蘖,戛戛蛇聲,數日不絕。及熟,香氣酷烈,引滿而飲之,斯須悉化為水,惟毛髮存焉。
裴中令為江陵節度使,使軍將譚弘受、王稹往嶺南充使。向至桂林館,為羣烏所噪。王稹以石擊之,烏中腦而墜死于竹林中。其同行譚弘受忽病頭痛不可前,令王稹先行去,戒迤邐相待,或先報我家,令人相接。尋裴中令夢譚弘受言:「在道為王稹所殺,掠其錢物,委屍在竹林中。兩日內王稹合到,乞令公治之。」王稹至,遂付推司,箠楚伏法。旬日,弘受到,知擊烏之事,乃是烏鬼報讎也。
韋丹少在東洛,嘗至中橋,見數百人喧集水濱,乃漁者網得大黿,繫之橋柱,引頸四顧,似有求救之狀。丹問曰:「幾千錢可贖?」答曰:「五千文。」丹曰:「吾祇有驢直三千,可乎?」曰:「可。」于是與之,放黿水中,徒步而歸。後報恩,別有傳。
陽城為諫議大夫,德宗欲用裴延齡為相,城曰:「白麻若出,吾必裂之而死。」德宗聞之以為難,竟寢之。
裴延齡恃恩輕躁,班列懼之。唯顧少連不避延齡,嘗畫一鵰,羣鳥噪之,以獻上。上知眾怒如是,故益信之,而竟不大用。
韓皐自中書舍人除御史中丞。西省故事:閣老改官,則詞頭送以次人。是時呂渭草敕,皐憂恐問曰:「改何官?」渭不敢告。皐劫之曰:「與公一時左降。」渭急,乃告之。皐又欲訴于宰相。渭執之,奪其鞾笏,恟恟至午後三刻乃止。
貞元中,度支欲斫取兩京道中槐樹造車,更栽小樹。先符牒渭南縣尉張造,造批其牒曰:「近奉文牒,令伐官槐,若欲造車,豈無良木?恭惟此樹,其來久遠。東西列植,南北成行。輝映秦中,光臨關外。不惟用資行者,抑亦曾蔭學徒。拔本塞源,雖有一時之利;深根固蒂,須存百代之規。況神堯入關,先駐此樹;玄宗幸嶽,見立豐碑。山川宛然,原野未改。且邵伯所憩,尚自保全;先皇舊遊,寧宜翦伐?思人愛樹,詩有薄言;運斧操斤,情所未忍。」付司具狀牒上度支使,仍具奏聞,遂罷。造尋入臺。
李汶為商州刺史,渭南尉張宏毅過商州,汶意謂必來干我,以請饋□。須臾,吏報宏毅發去矣。汶曰:「未嘗有也。」及拜御史中丞,首請為監察御史,于是宏毅有時望。
韋倫為太子少保致仕,每朝朔望,羣從甥姪,候于下馬橋,不減百人。
陸長源以舊德為宣武軍行軍司馬,韓愈為巡官,同在使幕。或譏其年輩相遼,愈聞而答曰一本作周愿曰:「大蟲老鼠,俱為十二相屬,何怪之有!」旬日傳布于長安。
韓令為宣武軍節度使,張正元為邕管經略使,王宗為壽州刺史,皆自試大理評事殊拜。本寺移牒醵光寺錢,相次而至,寺監為榮。
貞元十五年,討吳少誠,始令度支供諸道出界糧。元和十年,又加其數矣。
德宗自復京闕,常恐生事,一郡一鎮,有兵必姑息之,唯渾令公奏事不過,輒私喜曰:「上必不疑我也。」
郭汾陽再收長安,任中書令,二十四考,勳業福履,人臣第一。韋太尉皐鎮西川,亦二十年,降土蕃九節度,擒論莽熱以獻,大招附西南夷,任太尉,封南康王,亦其次也。
韋太尉在西川,凡事設教。軍士將吏婚嫁,則以熟綵衣給其夫氏,以銀泥衣給其女氏,又各給錢一萬;死葬稱是,訓練稱是。內附者富瞻之,遠來者將迎之。極其聚斂,坐有餘力,以故軍府寖盛,而黎甿重困。及晚年為月進,終致劉闢之亂,天下譏之。
高貞公郢,為中書舍人九年,家無制草。或問曰:「前輩皆有制集,公獨焚之,何也?」答曰:「王言不可存于私室。」
貞元中,楊氏、穆氏兄弟,人物氣概,不相上下。或言,楊氏兄弟賓客皆同,穆氏兄弟賓客各殊,以此為優劣。
穆氏兄弟四人:贊、質、員、賞。時人謂:贊俗而有格為酪;質美而多入為酥;員為醍醐,言粹而少用;賞為乳腐,言最凡固也。
許孟容為給事中,宦者有以台座誘之者,拒而絕之,雖不大拜,亦不為患。
德宗幸金鑾院,問學士鄭餘慶曰:「近日有衣作否?」餘慶對曰:「無之。」乃賜百縑,令作寒服。
劉太真為《陳少游行狀》,比之齊桓、晉文,物議囂騰。後坐貢院任情,責及前事,乃貶信州刺史。
閻寀為吉州刺史,表請入道,賜名「遺榮」,隸桃源觀,朝端盛賦詩以贈之。戎昱詩云:「廬陵太守近隳官,月帔初朝五帝壇。」
國子司業韋聿,皐之兄也,中朝以為戲弄。嘗有人言九宮休咎。聿曰:「我家白方,常在西南二十年矣!」
權相為舍人,以聞望自處,嘗語同僚曰:「未嘗以科第為資。」鄭雲逵戲曰:「更有一人。」遽問:「誰?」答曰:「韋聿者也。」滿座絕倒。
鄭雲逵與王彥伯鄰居,嘗有客來求醫,誤造雲逵門。雲逵知之,延入與診候曰:「熱風頗甚。」客又請藥方。雲逵曰:「某是給事中,若覓國醫王彥伯,東鄰是也。」客驚走而出。自是京城有乖宜者,皆曰「熱風」。或云即劉俛也。
進士何儒亮,自外州至,訪其從叔,誤造郎中趙需宅,白云:「同房。」會冬至,需家致宴揮霍。需曰既是同房,便令引入就宴。姊妹妻女並在座焉。儒亮食畢徐出,需細審之,乃何氏子也。需大笑,儒亮歲餘不敢出,京師自是呼為「何需郎中」。
竟陵僧有于水濱得嬰兒者,育為弟子,稍長,自筮得《蹇》之《漸》繇曰:「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乃令姓陸名羽,字鴻漸。羽有文學,多意思,恥一物不盡其妙,茶術尤著。鞏縣陶者多為甆偶人,號陸鴻漸,買數十茶器得一鴻漸,市人沽茗不利,輒灌注之。羽于江湖稱「竟陵子」,于南越稱「桑苧翁」。與顏魯公厚善,及玄真子張志和為友。羽少事竟陵禪師智積,異日在他處聞禪師去世,哭之甚哀,乃作詩寄情,其略云:「不羨白玉盞,不羨黃金罍。亦不羨朝入省,亦不羨暮入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貞元末卒。
吳人顧況,詞句清絕,雜之以詼諧,尤多輕薄。為著作郎,傲毀朝列,貶死江南。
崔膺性狂率,張建封美其才,引以為客。隨建封行營,夜中大呼驚軍,軍士皆怒,欲食其肉,建封藏之。明日置宴,其監軍使曰:「某與尚書約,彼此不得相違。」建封曰:「諾。」監軍曰:「某有請,請崔膺。」建封曰:「如約。」逡巡,建封復曰:「某有請。」監軍曰:「唯。」「却請崔膺。」合座皆笑,然後得免。
江淮客劉圓,嘗謁江州刺史崔沆,稱「前拾遺」。沆引坐徐勸曰:「諫官不可自稱,司直評事可矣。」須臾,他客至,圓抑揚曰:「大理評事劉圓。」沆甚奇之。
韋應物為蘇州刺史,有屬官因建中亂,得國工康崑崙琵琶,至是送官,表奏入內。
江淮賈人,積米以待踊貴,圖畫為人持錢一千買米一斗,以懸于市。揚子留後徐粲杖殺之。
德宗非時召吳湊為京兆尹,便令赴上,湊疾驅諸客至府,已列筵畢。或問曰:「何速?」吏對曰:「兩市日有禮席,舉鐺釜而取之,故三五百人之饌,常可立辦也。」
劉澭拔涿州,兵數千歸朝,法令齊整,雞犬無遺。授行秦州刺史,理普潤,軍中不置更漏,不設音樂,士卒疾者策杖問之,死者哭之。時人疑其奸雄,後拜節度而卒。
李惠登自軍校授隨州刺史,自言:「吾二名,唯識惠字,不識登字。」為理清儉,不求人知。兵革之後,闔境大化。近代循吏,無如惠登者。
國子監諸館生,洿雜無良。陽城為司業,以道德訓喻,有遺親三年者勉之歸覲,由是生徒稍變。
自天寶五年置廣文館,至今堂宇未起,材木堆積,主者或盜用之。
李實為司農卿,督責官稅。蕭祐居喪,輸不及期,實怒召至,租車亦至,故得不罪。會有賜與,當為謝狀,嘗秉筆者有故,實急乃曰:「召衣齊衰者。」祐至,立為草狀。實大喜,延英面薦德宗。聞居喪禮,屈指以待。及釋服,明日以處士拜拾貴。祐雖工文章,善書畫,好鼓琴,其拔擢乃偶然耳。
任迪簡為天德軍判官,軍讌後至,當飲觥酒,軍吏誤以醋酌。迪簡以軍使李景略嚴暴,發之則死者多矣,乃強飲之,吐血而歸,軍中聞者皆感泣;後景略因為之省刑。及景略卒,軍中請以為主,自衛佐拜御史中丞,為軍使,後至易定節度使。時人呼為「呷醋節帥」。
熊執易為補闕,上疏極諫,竊示僚友歸登。登慘然曰:「願寄一名。雷霆之怒,恐足下不足以獨當也。」
德宗晚年絕嗜慾,尤工詩句,臣下莫可及。每御製奉和,退而笑曰:「排公在。」俗有投石之兩頭置標,號曰「排公」,以中不中為勝負也。
杜太保在淮南,進崔叔清詩百篇。德宗謂使者曰:「此惡詩,焉用進?」時呼為「准敕惡詩」。
馬司徒之子暢,以第中大杏饋竇文場,文場以進。德宗未嘗見,頗怪之,令使就第封杏樹。暢懼,進宅,廢為奉誠園,屋木盡拆入內也。
姚南仲滑州苦於監軍使薛盈珍,遣部將曹洽奏論盈珍,盈珍亦遣小使偕行。洽自度不得盡言于上,至滋水驛,夜半先殺小使,乃自殺,緘遺表于囊中。
于司空頔方熾於襄陽,朝廷以大閹薛尚衍監其軍。尚衍至,頔用數不厚待,尚衍晏如也。後旬日,請出遊,及暮而歸,帟幕茵榻什器一以新矣。又列犢車五十乘,實以綾綵,尚衍頷之而已,亦不形言。頔歎曰:「是何祥也!」
襄州人善為漆器,天下取法,謂之「襄樣」。及于司空頔為帥,多酷暴;鄭元鎮河中,亦虐,遠近呼為「襄樣節度」。
史侔榷鹽于解縣,初變榷法,以中朝廷。有外甥十餘歲,從牟撿畦,拾鹽一顆以歸。牟知,立杖殺之。其姊哭而出救,已不及矣。
鄭相珣瑜方上堂食,王叔文至,韋執誼遽起,延入閣內。珣瑜歎曰:「可以歸矣!」遂命駕,不終食而出,自是罷相。
王叔文以度支使設食于翰林中,大會諸閹,袖金以贈。明日又至,揚言聖人適于苑中射兔,上馬如飛,敢有異議者腰斬。其日乃丁母憂。
順宗風噤不言,太子未立,牛美人有異志。上召學士鄭絪於小殿,令草立儲詔。絪搦管不請,而書「立嫡以長」四字,跪而上呈。帝深然之,乃定。
憲宗固英主也,然始即位,得杜邠公,大啟胸臆,以致其道,作事謀始,邠公之力也。
元和初,陰陽家言:「五福、太一在蜀。」故劉闢造五福樓,符載為之記。初,劉闢有心疾,人自外至,輒如吞噬之狀。同府崔佐時體甚肥碩,闢據地而吞,眥裂血流。獨盧文若至不吞,故後自惑為亂。
起居舍人韋綬以心疾廢,校書郎李播亦以心疾廢。播常疑遇毒,鏁井而飲。散騎常侍李益少有疑病,亦心疾也。夫心者,靈府也,為物所中,終身不痊。多思慮,多疑惑,乃疾之本也。
唐衢,周鄭客也。有文學,老而無成,唯善哭。每一發聲,音調哀切,聞者泣下。常遊太原,遇享軍,酒酣乃哭,滿坐不樂,主人為之罷宴。
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得草聖三昧。棄筆堆積,埋於山下,號曰「筆塚」。
梁武帝造寺,令蕭子雲飛白大書「蕭」字。至今一蕭字存焉。李約竭產自江南買歸東洛,匾于小亭以翫之,號為「蕭齋」。
韓愈好奇,與客登華山絕峯,度不可返,乃作遺書,發狂慟哭。華陰令百計取之,乃下。
羅浮王先生,人或問為政難易。先生曰:「簡則易。」又問:「儒釋同道否?」先生曰:「直則同。」
越僧靈澈,得蓮花漏于廬山,傳江西觀察使韋丹。初,惠遠以山中不知更漏,乃取銅葉製器,狀如蓮花,置盆水之上,底孔漏水。半之則沈。每晝夜十二沈,為行道之節。雖冬夏短長,雲陰月黑,亦無差也。
舊百官早期,必立馬于望仙建福門外,宰相于光宅車坊,以避風雨。元和初,始制待漏院。
京輔故老言:每營山陵封輒雨,至少霖淫亦十餘日矣。
元和初,洪崖冶有役者,將化為虎,羣眾呼,以水沃之,乃不得化。或問苕谿子:「是何謂也?」答曰:「陽極而陰,晦極而明,為雷為電,為雪為霜,形之老之死之,八竅者卵,九竅者胎,推遷之變化也。燕雀為蛤,野雞為蜃,蝦蟆為鶉,蠶蛹為蛾,蚯蚓為百合,腐草為螢火,烏足之根為蠐螬,久竹生青蜓,田鼠為鴽,老為猿,陶蒸之變化也。仁而為暴,聖而為狂,雌雞為雄,男子為女人,為蛇為虎,耗亂之變化也。是必生化而後氣化,氣化而後形化,俗言四指者,天虎也;五指者,人虎也。唯道德者窮焉。」
松脂入地,千歲為茯苓,茯苓千歲為琥魄,琥魄千歲為玉,愈久則愈精也。鷣鳥千歲為鴆,愈老則愈毒也。
南中山川,有鴆之地,必有犀牛;有沙蝨水弩之處,必有鸀鳿,及生可療之草。
張氏嘉貞生延賞,延賞生弘靖。國朝已來,祖孫三代為相,唯此一家。弘靖既拜,薦韓皐自代。韓氏休生滉,滉生皐,二代為相,一為左僕射,終不登廊廟。
高貞公致仕,制云:「以年致政,抑有前聞。近代寡廉,罕由斯道。」是時杜司徒年七十,無意請老。裴晉公為舍人,以此譏之。
苗夫人,其父太師也,其舅張河東也,其夫延賞也,其子弘靖也,其子壻韋太尉也。近代衣冠婦人之貴,無如此者。
李錡之擒也,侍婢一人隨之。錡夜則裂衿自書筦攉之功,言為張子良所賣,教侍婢曰:「結之衣帶。吾若從容奏對,當為宰相,揚、益節度;不得,從容受極刑矣。吾死,汝必入內,上必問汝,汝當以此進之。」及錡伏法,京城三日大霧不開,或聞鬼哭。憲宗又得帛書,頗疑其寃,內出黃衣二襲賜錡及子,敕京兆府收葬之。
李銛,錡之從父兄弟也。為宋州刺史,聞錡反狀慟哭,悉驅妻子奴婢無長幼,量其頸為枷,自拘于觀察使。朝廷聞而愍之,薄貶而已。
裴相垍嘗應宏詞崔樞考,不中第。及為相,擢樞為禮部侍郎,笑而謂曰:「此報德也。」樞惶恐欲墜階,又笑曰:「此言戲耳!」
憲宗久親政事,忽問:「京兆尹幾員?」李吉甫對曰:「京兆尹三員,一員大尹,二員少尹。」時人謂之善對。
獨孤郁,權相子壻,歷掌內職綸詔,有美名,憲宗嘗歎曰:「我女壻不如德輿女壻。」
韋相貫之為尚書右丞,入內,僧廣宣造門曰:「竊聞閣下不久拜相。」貫之叱曰:「安得不軌之言!」命紙草奏,僧恐懼走出。
長安中,爭為碑誌,若市賈然。大官薨卒,造其門如市,至有喧競構致,不由喪家。是時裴均之子,將圖不朽,積縑帛萬匹,請於韋相貫之,舉手曰:「寧餓死,不苟為此也。」
杜羔有至行,其父為河北一尉而卒。母氏非嫡,經亂不知所之,羔嘗抱終身之慼。會堂兄兼為澤潞判官,嘗鞫獄于私第,有老婦辯對,見羔出入,竊謂人曰:「此少年狀類吾兒。」詰之,乃羔母也,自此迎侍而歸。又往來河北求父厝所,邑中故老已盡,不知所詢,館于佛廟,日夜悲泣。忽覩屋柱煙煤之下,見字數行,拂而視之,乃其父遺跡,言:「後我子孫,若求吾墓,當于某村某家詢之。」羔號泣而往,果有老父年八十歲餘,指其邱壠,因得歸。羔至工部尚書致仕。
衢州余氏子名長安,父叔二人,為同郡方全所殺。長安八歲自誓,十七乃復讎,大理斷死。刺史元錫奏言:「臣伏見余氏一家遭橫禍死者實二平人,蒙顯戮者乃一孝子。」又引《公羊傳》「父不受誅,子得讎」之義,請下百僚集議其可否,詞甚哀切。時裴中書垍當國,李刑部鄘司刑,事竟不行。有老儒薛伯高遺錫書曰:「大司寇是俗吏,執政柄乃小生,余氏子宜其死矣!」
孔戣為華州刺史,奏江淮海味無堪,道路擾人,並其類數十條上。後欲用戣,上不記名,問裴晉公,不能答。久之方省,乃拜戣嶺南節度使。有殊政,南中士人死于流竄者,子女皆為嫁之。
李遜為衢州刺史,以侯高試守縣令。高策杖入府,以議百姓,亦近代所難也。
憲宗問趙相宗儒曰:「人言卿在荊州,毬場草生,何也?」對曰:「死罪!有之。雖然草生,不妨毬子往來。」上為之啟齒。
鄭陽武常言欲為《易》比,以三百八十四爻比以人事。又云:「玄義之有莊周,猶禪律之有維摩詰,欲圖畫之,俱恨未能。」
王相注《太玄經》,常取以卜,自言:「所中多于《易》筮。」
蔣乂撰《宰臣錄》,每拜一相,旬月必獻一卷,故得物議所嗤。
陳諫者,市人,強記。忽遇染人歲籍所染綾帛尋丈尺寸,為簿合圍,諫泛覽悉記之。州縣籍帳,凡所一閱,終身不忘。
王仲舒為郎中,與馬逢有善。每責逢曰:「貧不可堪,何不求碑誌見救?」逢笑曰:「適有人走馬呼醫,立可待否?」
裴佶常話:少時姑夫為朝官,不記名姓。有雅望。佶至宅看其姑,會其朝退,深歎曰:「崔昭何人,眾口稱美,此必行賄者也。如此安得不亂?」言未竟,閽者報壽州崔使君候謁。姑夫怒呵閽者,將鞭之。良久,束帶強出。須臾,命茶甚急,又命酒饌,又命秣馬飰僕。姑曰:「前何倨而後何恭也?」及入門,有得色,揖佶曰:「且憩學院中。」佶未下堦,出懷中一紙,乃昭贈官絁千匹。
呂元膺為鄂岳都團練使,夜登城,女牆已鏁。守陴者曰:「軍法:夜不可開。」乃告言中丞自登。守者又曰:「夜中不辨是非,雖中丞亦不可!」元膺乃歸,明日擢守陴者為大職。
王鍔累任大鎮,財貨山積,有舊客誡鍔以積而能散之義。後數日,客復見鍔。鍔曰:「前所見教,誠如公言,已大散矣!」客曰:「請問其目。」鍔曰:「諸男各與萬貫,女壻各與千貫矣!」
張圓者,韓弘舊吏。初弘秉節,事無大小委之。後乃奏貶,圓多怨言,乃量移,誘至汴州,極歡而遣。次八角店,白日殺之,盡收所賂而還。
于頔任高洪,苛刻剝下,一道苦之。小將陳儀,白日袖刃,刺洪于府,羣胥奔潰,洪走案庫而伏,中刃七八不死。
武相元衡遇害,朝官震恐,多有上疏請不窮究。唯尚書左丞許孟容奏言:「當罪京兆尹,誅金吾鋪官,大索求賊。」行行然有前輩風采。時京兆尹裴武問吏,吏曰:「殺人者未嘗得脫。」數日,果擒賊張晏輩。
裴晉公為盜所傷刺,隸人王義扞刃死之。公乃自為文以祭,厚給其妻子。是歲進士撰《王義傳》者,十有二三。
近俗以權臣所居坊呼之,李安邑最著,如爵邑焉。及卒,太常議諡,度支郎中張仲方駁曰:「吉甫議信不著,又興兵戎,以害生物,不可美諡。」其子上訴,乃貶仲方。
李載者,燕代豪傑,常臂鷹攜妓以獵,旁若無人。方伯為之前席,終不肯任。載生栖筠,為御史大夫,磊落可觀,然其器不及父。栖筠生吉甫,任相國八年,柔而多智。「公慚卿,卿慚長」,近之矣。吉甫生德裕,為相十年,正拜太尉,清直無黨。
李司空愬之討吳元濟也,破新柵,擒賊將李祐,將斬而後免之。解衣輟食,與祐臥起帳中半歲,推之肝膽,然後授以精甲,使為先鋒,雖祐妻子在賊中,愬不疑也。夜冒風雪,行一百六十里,首縛元濟而成大功,乃祐之力也。
德宗建中元年,貶御史中丞元令柔,二年貶御史中丞袁高,三年貶御史中丞嚴郢,四年貶御史中丞楊頊;皆四月晦,談者為異。及元和擒劉闢、李錡、吳元濟,行大刑者,皆十一月朔。豈偶然耳。
鑒虛為僧,頗有風格,而出入內道場,賣弄權勢,杖殺于京兆府。城中言鑒虛善煮羊胛,傳以為法。
盧昂主福建鹽鐵,贓罪大發,有瑟瑟枕大如半斗,以金牀承之。御史中丞孟簡案鞫旬月,乃得而進。憲宗召市人估其價直,或云:「至寶無價。」或云:「美石,非真瑟瑟也。」
京城貴遊尚牡丹,三十餘年矣。每春暮,車馬若狂,以不躭玩為恥。執金吾鋪官圍外寺觀種以求利,一本有直數萬者。元和末,韓令始至長安,居第有之,遽命斸去,曰:「吾豈效兒女子耶!」
郝玼鎮良原,捕吐蕃而食之,西戎大懼。憲宗召欲授鉞,睹其老耄乃止。
王忱為盩厔鎮將,清苦肅下,有軍士犯禁,杖而枷之,約曰:「百日而脫。未及百日而脫者有三:我死則脫,爾死則脫,天子之命則脫。非此,臂可折,約不可改也。」由是秋毫不犯。
太和公主出降回鶻,上御通化門送之,百僚立班于章敬寺門外。公主駐車幕次,百僚再拜,中使將命出幕,答拜而退。
長慶初,趙相宗儒為太常卿,贊郊廟之禮。時罷相二十餘年,年七十六,眾論伏其精健。右常侍李益笑曰:「是僕東府試官所送進士也。」
田令既為成德所害,天子召其子布于涇州,與之舉哀,而授魏博節度。布乃盡出妓樂,捨鷹犬,哭曰:「吾不回矣!」次魏郊三十里,跣足被髮而入。後知力不可報,密為遺表,伏劍而終。
韋山甫以石流黃濟人嗜欲,故其術大行,多有暴風死者。其徒盛言山甫與陶貞白同壇受籙,以為神仙之儔。長慶二年,卒於餘干。江西觀察使王仲舒遍告人曰:「山甫老病而死,死而速朽,無小異于人者。」
蘇州重元寺閣,一角忽墊,計其扶薦之功,當用錢數千貫。有遊僧曰:「不足勞人,請一夫斫木為楔,可以正也。」寺主從之。僧每食畢,輒持楔數十,執柯登閣,敲椓其間,未逾月,閣柱悉正。
舊說:聖善寺閣,常貯醋數十甕,恐為蛟龍所伏,以致雷霆也。
王彥伯自言醫道將行,時列三四竈煮藥于庭,老少塞門而請,彥伯指曰:「熱者飲此,寒者飲此,風者飲此,氣者飲此。」皆飲之而去。翌日,各負錢帛來酬,無不效者。
宋清賣藥于長安西市,朝官出入移貶,清輒賣藥迎送之。貧士請藥,常多折券,人有急難,傾財救之。歲計所入,利亦百倍。長安言:「人有義聲,賣藥宋清。」
揚州有王生者,人呼為「王四舅」,匿跡貨殖,厚自奉養,人不可見。揚州富商大賈,質庫酒家,得王四舅一字,悉奔走之。
竇氏子言:家方盛時,有奴厚斂羣從數宅之資,供白麥麵。醫云:「白麥性平。」由是恣食不疑,凡數歲,未嘗生疾。其後有奴告其謬妄,所輸麵乃常麥,非白麥也。羣從諸宅,一時暴熱皆發。
故老言:五十年前,多患熱黃,坊曲必有大署其門,以烙黃為業者。灞滻水中,常有晝至暮去者,謂之「浸黃」。近代悉無,而患腰脚者眾耳,疑其茶為之也。
凡射知雉兔頭脚之法,云:先以加其頭,次減其脚,以見脚除頭,以本頭除脚。飛者在上,走者在下。
古之屋室,中為牖,東為戶。故今語曰:「二十三日正南,二十五日當戶。」
或說天下未有兵甲時,常多刺客。李汧公勉為開封尉,鞫獄,獄囚有意氣者,感勉求生。勉縱而逸之。後數歲,勉罷秩,客游河北,偶見故囚。故囚喜迎歸,厚待之,告其妻曰:「此活我者,何以報德?」妻曰:「償縑千匹可乎?」曰:「未也。」妻曰:「二千匹可乎?」亦曰:「未也。」妻曰:「若此,不如殺之。」故囚心動。其僮哀勉,密告之。勉衩衣乘馬而逸。比夜半,行百餘里,至津店。店老父曰:「此多猛獸,何敢夜行?」勉因話言。言未畢,梁上有人瞥下曰:「我幾誤殺長者!」乃去。未明,攜故囚夫妻二首以示勉。
貞元中,長安客有買妾者,居之數年,忽爾不知所之。一夜,提人首而至,告其夫曰:「我有父寃,故至于此,今報矣!」請歸,泣涕而訣,出門如風。俄頃却至,斷所生二子喉而去。
宰相自張曲江之後,稱房太尉、李梁公為重德。德宗朝,則崔太傅尚用,楊崖州尚文,張鳳翔尚學,韓晉公尚斷,乃一時之風采。其後貞元末年,得高貞公郢門下,亦足坐鎮風俗。憲宗朝,則有杜邠公之器量,鄭少保之清儉,鄭武陽之精粹,李安邑之智計,裴中書之秉持,李僕射之強貞,韋河南之堅正,裴晉公之宏達,亦各行其志也。別本,一時之風釆下,作「其後天子少,陸忠州每言:『我自教得。』又自賈僕射為識字董秦,故常有別受顧問者,末年得高貞公。」其下竝同。
凡拜相,禮絕班行,府縣載沙填路,自私第至子城東街,名曰「沙堤」。有服假,或百僚問疾,有司就私第設幕次排班。每元日、冬至立仗,大官皆備珂傘,列燭有至五六百炬者,謂之「火城」。宰相火城將至,則眾少皆撲滅以避之。宰相判四方之事有堂案,處分百司有堂帖,不次押名曰「花押」。黃勅既行,下有小異同曰「帖黃」,一作「押黃」。
宰相相呼為「元老」,或曰「堂老」。兩省相呼為「閣老」。尚書丞郎郎中相呼為「曹長」。外郎御史遺補相呼為「院長」。上可兼下,下不可兼上,唯侍御史相呼為「端公」。
兩省謔起居郎為「螭頭」,以其立近石螭也。中書門下官並于西省上事,以便禮儀。五品已上,宰相送之,仍並廊參。
長慶初,上以刑法為重,每有斷大獄,又令中書舍人一員參酌而出之,百司呼為「參酌院」。
南省故事:左右僕射上,宰相皆送,監察御史捧案,員外郎奉筆,殿中侍御史押門,自丞郎御史中丞皆受拜。而朝論以為臣下比肩事主,儀注太重,元和已後,悉去舊儀,唯乘馬入省門如故。上訖,宰相百僚會食都堂。
國初至天寶,常重尚書,故房梁公言李緯好髭鬚,崔日知有望省樓,張曲江論牛仙客,皆其事也。兵興之後,官爵寖輕,八座用之酬勳不暇,故今議者以丞郎為貴。
元和末,有敕申明:父子、兄弟無同省之嫌。自是楊於陵任尚書,其子嗣復歷郎署,兄弟分曹者亦數家。
自開元二十二年,吏部置南院,始縣長名,以定留放。時李林甫知選,寧王私謁十人,林甫曰:「就中乞一人賣之。」于是放選牓云:「據其書判,自合得留。緣囑寧王,且放冬集。」
裴僕射遵慶,罷相知選,朝廷優其年德,令就宅注官,自宣平坊牓引仕子以及東市西街,時人以為盛事。
長慶初,李尚書絳議置郎官十人,分判南曹,吏人不便。旬日出為東都留守,自是選曹成狀,常亦速畢也。
李建為吏部郎中,常言于同列曰:「方今俊秀,皆舉進士。使僕得志,當令登第之歲,集于吏部,使尉緊縣,既罷又集,乃尉兩畿,而升于朝。大凡中人,三十成名,四十乃至清列,遲速為宜。既登第,遂食祿;既食祿,必登朝,誰不欲也?無淹翔以守常限,無紛競以求再捷,下曹得其修舉,上位得其歷試。就而言之,其利甚博。」議者多之。
吏部甲庫,有朱泚偽黃案數百道,省中常取戲玩,已而藏之。柳闢知甲庫,白執政,于都堂集八座丞郎而焚之。
郎官故事:吏部郎中二廳,先小銓,次格式;員外郎二廳,先南曹,次廢置。刑部分四覆,戶部分兩賦,其制尚矣。
舊說吏部為省眼,禮部為南省舍人,考功度支為振行。比部得廊下食,以飯從者,號「比盤」。二十四曹呼左右司為「都公」。省下語曰:「後行祠屯,不博中行都門;中行刑戶,不博前行駕庫。」
故事:度支案,郎中判入,員外判出,侍郎總統押案而已。貞元已後,方有使額也。
郎官當直,發敕為重。水部員外郎劉約直宿,會河北繫囚,配流嶺南,夜發敕。直宿令史不更事,唯下嶺南,不下河北。旬月後,本州聞奏,約乃出官。
貞元末,有郎官四人,自行軍司馬賜紫而登郎署,省中謔為「四軍紫」。
御史故事:大朝會則監察押班,常參則殿中知班,入閣則侍御史監奏。蓋含元殿最遠,用八品;宣政其次,用七品;紫宸最近,用六品;殿中得立五花磚、綠衣、用紫案褥之類,號為「七貴」。監察院長與同院禮隔,語曰:「事長如事端。」凡上堂絕言笑,有不可忍,雜端大笑,則合座皆笑,謂之「烘堂」。烘堂不罰,大夫中丞入三院,罰直盡放,其輕重尺寸由于吏人,而大者存之黃卷。三院上堂有除改者,不得終食,惟刑部郎官得終之。
王某云:往年任官同州,見御史出按回,止州驛,經宿不發,忽索雜案,又取印歷,鏁驛甚急,一州大擾。有老吏竊哂,乃因庖人以通憲胥,許百縑為贈。明日未明,已啟驛門,盡還案牘。御史乘馬而去。
崔蘧為監察,巡囚至神策軍,為吏所陷,張蓋而入,諷軍中索酒食,意欲結歡。竇文場怒奏,立敕就臺,鞭于直廳而流血。自是巡囚不至禁軍也。
寶應二年,大夫嚴武奏,在外新除御史,食宿私舍非宜。自此乃給公券。
元和中,元稹為監察御史,與中使爭驛廳,為其所辱。始敕節度觀察使,臺官與中使先到驛者處上廳,因為定制。
每大朝會,監察御史押班不足,則使下御史因朝奏者攝之。諫院以章疏之故,憂患略同。臺中則務苛禮,省中多事,旨趣不一。故言:「遺補相惜,御史相憎,郎官相輕。」
開元已前,有事于外,則命使臣,否則止。自置八節度、十採訪,始有坐而為使,其後名號益廣。大抵生于置兵,盛于興利,普於銜命,于是為使則重,為官則輕。故天寶末,佩印有至四十者;大曆中,請俸有至千貫者。今在朝有太清宮使、太微宮使、度支使、鹽鐵使、轉運使、知匭使、宮苑使、閒廄使、左右巡使、分察使、監察使、館驛使、監倉使、左右街使;外任則有節度使、觀察使、諸軍使、押蕃使、防禦使、經略使、鎮遏使、招討使、榷鹽使、水陸運使、營田使、給納使、監牧使、長春宮使、團練司使、黜陟使、撫巡使、宣慰使、推覆使、選補使、會盟使、冊立使、弔祭使、供軍使、糧料使、知糴使、此是大略,經置而廢者不錄。宦官內外悉屬之使。舊為權臣所管,州縣所理,今屬中人者有之。
開元日,通不以姓而可稱者:燕公、曲江、太尉、魯公;不以名而可稱者:宋開府、陸兗公、王右丞、房太尉、郭令公、崔太傅、楊司徒、劉忠州、楊崖州、段太尉、顏魯公;位卑而著名者:李北海、王江寧、李館陶、鄭廣文、元魯山、蕭功曹、張長史、獨孤常州、杜工部、崔比部、梁補闕、韋蘇州、戴容州;二人連言者:岐薛、姚宋亦曰蘇宋、燕許大手筆、元王秉權、常楊制誥、蕭李文章;元和後,不以名可稱者:李太尉、韋中令、裴晉公、白太傅、賈僕射、路侍中、杜紫微;位卑名著者:賈長江、趙渭南;二人連呼者:元白;又有羅鈐、吉網酷吏羅希奭、吉溫、員推、韋狀能吏員結、韋元甫。又有四夔、四凶。
大曆已後,專學者有蔡廣成《周易》,強蒙《論語》,啖助、趙匡、陸質《春秋》,施士丐《毛詩》,刁彝、仲子陵、韋彤、裴茝講《禮》,章廷珪、薛伯高、徐潤並通經。其餘地理則賈僕射,兵賦則杜太保,故事則蘇冕、蔣乂,曆算則董和名嫌憲宗廟諱,天文則徐澤,氏族則林寶。
張參為國子司業,年老,常手寫《九經》,以謂讀書不如寫書。
熊執易類《九經》之義,為《化統》五百卷,四十年乃就,未及上獻,卒于西川。武相元衡欲寫進,其妻薛氏慮墜失,至今藏于家。
高定,貞公郢之子也。為《易》,合八出以畫八卦,上圓下方,合則為重,轉則為演,七轉而六十四卦,六甲八節備焉。著《外傳》二十三篇。定,小字董二,時人多以小字稱。年七歲,讀書至《牧誓》,問父曰:「奈何以臣伐君?」答曰:「應天順人。」又問曰:「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豈是順人?」父不能對。年二十三,為京兆府參軍卒。
董和,究天地陰陽曆律之學,著《通乾論》十五卷成。至荊南,節度裴胄之問,董生言曰:「日常右轉,星常左轉,大凡不滿三萬年,日行周二十八舍三百六十五度。然必有差,約八十年差一度。自漢文三年甲子冬至日,在斗二十二度,至唐興元元年甲子冬至日,在斗九度,九百六十一年,差十三度矣。」
貞元五年,初置中和節。御製詩,朝臣奉和,詔寫本賜戴叔倫于今容州,天下榮之。
楚僧靈一,律行高潔,而能為文。吳僧皎然,亦名畫,盛工篇什,著《詩評》三卷,及卒,德宗降使取其遺文。近代文僧,二人首出。
韋應物立性高潔,鮮食寡欲,所居焚香掃地而坐。其為詩馳驟建安以還,各得其風韻。
李益詩名早著,有《征人歌》一篇,好事者畫為圖障。又有云:「回樂峯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天下亦唱為樂曲。
沈既濟撰《枕中記》,莊生寓言之類。韓愈撰《毛穎傳》,其文尤高,不下史遷。二篇真良史才也。
張登長於小賦,氣宏而密,間不容髮,有織成隱起往往蹙金之狀。
近代有造謗而著書,《雞眼》、《苗登》二文。有傳蟻穴而稱,李公佐《南柯太守》;有樂妓而工篇什者,成都薛濤;有家僮而善章句者,郭氏奴不記名。皆文之妖也。
進士為時所尚久矣。是故俊乂實集其中,由此出者,終身為聞人。故爭名常切,而為俗亦弊。其都會謂之「舉場」,通稱謂之「秀才」。投刺謂之「鄉貢」,得第謂之「前進士」。互相推敬謂之「先輩」,俱捷謂之「同年」,有司謂之「座主」。京兆府考而升者,謂之「等第」。外府不試而貢者,謂之「拔解」。將試各相保任,謂之「合保」。羣居而賦,謂之「私試」。造請權要,謂之「關節」。激揚聲價,謂之「還往」。既捷,列書其姓名於慈恩寺塔,謂之「題名會」。大醼於曲江亭子,謂之「曲江會」。籍而入選,謂之「春闈」。不捷而醉飽,謂之「打毷氉」。匿名造謗,謂之「無名子」。退而肄業,謂之「過夏」。執業而出,謂之「夏課」。挾藏入試,謂之「書策」。此是大略也。其風俗繫于先達,其制置存于有司。雖然,賢士得其大者,故位極人臣,常十有二三,登顯列十有六七,而張睢陽、元魯山有焉,劉闢、元翛有焉。
開元二十四年,考功郎中李昂,為士子所輕詆,天子以郎署權輕,移職禮部,始置貢院。天寶中,則有劉長卿、袁成用分為朋頭,是時常重東府西監。至貞元八年,李觀、歐陽詹猶以廣文生登第,自後乃羣奔于京兆矣。
貞元十二年,駙馬王士平與義陽公主反目,蔡南史、獨孤申叔播為樂曲,號「義陽子」,有《團雪散雲》之歌。德宗聞之怒,欲廢科舉,後但流斥南史、申叔而止。
或有朝客譏宋濟曰:「近日白袍子何太紛紛?」濟曰:「蓋由緋袍子、紫袍子紛紛化使然也。」
宋濟老于文場,舉止可笑,嘗試賦,誤失官韻,乃撫膺曰:「宋五又坦率矣!」由是大著名。後禮部上甲乙名,德宗先問曰:「宋五免坦率否?」
元和已後,為文筆則學奇詭于韓愈,學苦澀于樊宗師;歌行則學流蕩于張籍;詩章則學矯激于孟郊,學淺切于白居易,學淫靡于元稹。俱名為「元和體」。大抵天寶之風尚黨,大曆之風尚浮,貞元之風尚蕩,元和之風尚怪也。
建中初,金吾將軍裴冀曰:「若使禮部先時頒天下曰某年試題取某經,某年試題取某史,至期果然,亦勸學之一術也。」
崔元翰為楊崖州所知,欲拜補闕,懇曰:「願得進士,由此獨步場中。」然亦不曉呈試,故先求題目為地。崔敖知之,旭日都堂始開,敖盛氣白侍郎曰:「若試《白雲起封中賦》,敖請退。」侍郎為其所中,愕然換其題。是歲二崔俱捷。
熊執易通于《易》理,會建中四年,試《易知險阻論》,執易端坐剖,傾動場中,乃一舉而捷。
李直方嘗第果實名如貢士之目者,以綠李為首,楞梨為副,櫻桃為三,甘子為四,蒲桃為五。或薦荔枝,曰:「寄舉之首。」又問:「栗如之何?」曰:「取其實事,不出八九。」始范曄以諸香品時輩,後侯朱虛撰《百官本草》,皆此類也。其升降義趣,直方多則而效之。
韓愈引致後進,為求科第,多有投書請益者,時人謂之「韓門弟子」。愈後官高,不復為也。
宋沆為太樂令,知音,近代無比。太常久亡徵調,沆乃考鍾律而得之。
李汧公雅好琴,常斵桐,又取漆桶為之,多至數百張,求者與之。有絕代者,一名「響泉」,一名「韻磬」,自寶于家。
京師又以樊氏、路氏琴為第一,路氏琴有房太尉石枕,損處惜之不理。
蜀中雷氏斵琴,常自品第,第一者以玉徽,次者以瑟瑟徽,又次者以金徽,又次者螺蚌之徽。
張相弘靖,少時夜會名客,觀鄭宥調二琴至切,各置一榻,動宮則宮應,動商則商應,稍不切,乃不應。宥師董庭蘭,尤善汎聲、祝聲。
韓會與名輩號為「四夔」,會為夔頭,而善歌妙絕。
李舟好事,嘗得村舍煙竹,截以為笛,鑑如鐵石,以遺李牟。牟吹笛天下第一,月夜泛江,維舟吹之,寥亮逸發,上徹雲表。俄有客獨立于岸,呼船請載。既至,請笛而吹,甚為精壯,山河可裂;牟平生未嘗見。及入破,呼吸盤擗,其笛應聲粉碎,客散不知所之。舟著《記》,疑其蛟龍也。
李牟秋夜吹笛于瓜洲,舟檝甚隘。初發調,羣動皆息。及數奏,微風颯然而至。又俄頃,舟人賈客,皆怨歎悲泣之聲。
趙璧彈五弦,人問其術,答曰:「吾之于五絃也,始則心驅之,中則神遇之,終則天隨之。吾方浩然,眼如耳,目如鼻,不知五絃之為璧,璧之為五絃也。」
李袞善歌,初于江外,而名動京師。崔昭入朝,密載而至,乃邀賓客,請第一部樂,及京邑之名倡,以為盛會。紿言表弟,請登末坐,令袞弊衣以出,合坐嗤笑。頃命酒,昭曰:「欲請表弟歌。」坐中又笑。及囀喉一發,樂人皆大驚曰:「此必李八郎也。」遂羅拜階下。
于頔司空,嘗令客彈琴。其嫂知音,聽于簾下,曰:「三分中,一分箏聲,二分琵琶聲,絕無琴韻。」
于司空頔,因韋太尉《奉聖樂》,亦撰《順聖樂》以進。每宴必使奏之,其曲將半,行綴皆伏,獨一卒舞于其中。幕客韋綬笑曰:「何用窮兵獨舞?」言雖詼諧,一時亦有謂也。頔又令女妓為《八佾舞》,聲態壯妙,號《孫武順聖樂》。
于司空以樂曲有《想夫憐》,其名不雅,將改之,客有笑者曰:「南朝相府曾有瑞蓮,故歌《相府蓮》,自是後人語訛,相承不改耳。」
舊說:董仲舒墓門,人過皆下馬,故謂之「下馬陵」,後語訛為「蝦陵」。今荊襄人呼「提」為「堤」,晉絳人呼「梭」為「莝」七戈反,關中人呼「稻」為「討」,呼「釜」為「付」,皆訛謬所習,亦曰坊中語也。
風俗貴茶,茶之名品益眾。劍南有蒙頂石花,或小方,或散牙,號為第一。湖州有顧渚之紫笋,東川有神泉、小團,昌明、獸目,峽州有碧澗、明月、芳蕋、茱萸簝,福州有方山之露一作生牙,夔州有香山,江陵有南木,湖南有衡山,岳州有湖之含膏,常州有義興之紫笋,婺州有東白,睦州有鳩坈,洪州有西山之白露,壽州有霍山之黃牙,蘄州有蘄門團黃,而浮梁之商貨不在焉。
酒則有郢州之富水,烏程之若下,滎陽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凍春,劍南之燒春,河東之乾和蒲萄,嶺南之靈谿、博羅,宜城之九醞,潯陽之湓水,京城之西市腔,蝦陵郎官清、阿婆清。又有三勒漿類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謂菴摩勒、毗梨勒、訶梨勒一本作富平之石梁春,劍南之燒香春。
紙則有越之剡藤苔牋,蜀之麻面、屑末、滑石、金花、長麻、魚子、十色牋,揚之六合牋,韶之竹牋,蒲之白薄、重抄,臨川之滑薄。又宋亳間有織成界道絹素,謂之烏絲欄、朱絲欄,又有繭紙。
凡貨賄之物,侈于用者,不可勝紀。絲布為衣,麻布為囊,氈帽為蓋,革皮為帶,內丘白甆甌,端溪紫石硯,天下無貴賤通用之。
初,詼諧自賀知章,輕薄自祖詠,顐語自賀蘭廣、鄭涉,近代詠字有蕭昕,寓言有李紆,隱語有張著,機警有李舟,張彧,歇後有姚峴、叔孫羽,訛語影帶有李直方、獨孤申叔,題目人有曹著。
長安風俗,自貞元侈于遊宴,其後或侈于書法圖畫,或侈于博奕,或侈于卜祝,或侈于服食,各有所蔽也。
古之飲酒,有盃盤狼籍、揚觶絕纓之說;甚則甚矣,然未有言其法者。國朝麟德中,壁州刺史鄧宏慶始創「平」「索」「看」「精」四字令,至李稍雲而大備。自上及下,以為宜然。大抵有律令,有頭盤,有拋打,蓋工於舉場,而盛於使幕。衣冠有男女雜履舄者,長幼同燈燭者,外府則立將校而坐婦人,其弊如此。又有擊毬、畋獵之樂,皆溺人者也。
今之博戲,有長行最盛。其具有局有子,子有黃黑各十五,擲采之骰有二,其法生于握槊,變于雙陸。天后夢雙陸而不勝,召狄梁公說之。梁公對曰:「宮中無子之象是也。」後人新意,長行出焉。又有小雙陸、圍透、大點、小點、遊談、鳳翼之名,然無如長行也。鑒險易,喻時事焉;適變通者,方《易》象焉。王公大人,頗或躭翫,至有廢慶弔,忘寢休,輟飲食者。及博徒是強名爭勝,謂之「撩一作掩零」;假借分畫,謂之「囊家」,囊家什一而取,謂之「乞一作子頭」。有通宵而戰者,有破產而輸者,其工者近有渾鎬、崔師本首出。圍棋次於長行,其工者近有韋延祐一本作韋扈、楊芃首出。如彈棋之戲甚古,法雖設,鮮有為之;其工者,近有吉逵、高越首出焉。
貞元中,董叔儒進博一局並《經》一卷,頗有新意,不行于時。
洛陽令崔師本,又好為古之樗蒲。其法:三分其子三百六十,限以二關,人執六馬,其骰五枚,分上為黑,下為白。黑者刻二為犢,白者刻二為雉。擲之全黑者為盧,其采十六;二雉三黑為雉,其采十四;二犢三白為犢,其采十;全白為白,其采八;四者貴采也。開為十二,塞為十一,塔為五,禿為四,撅為三,梟為二;六者雜采也。貴采得連擲,得打馬,得過關,餘采則否。新加進九退六兩采。
凡東南郡邑無不通水,故天下貨利,舟檝居多。轉運使歲運米二百萬石輸關中,皆自通濟渠即汴河也。入河而至也。江淮篙工不能入黃河。蜀之三峽、河之三門、南越之惡谿、南康之贛石,皆險絕之所,自有本處人為篙工。大抵峽路峻急,故曰「朝發白帝,暮徹江陵」。四月、五月為尤險時,故曰「灩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灩澦大如牛,瞿塘不可留;灩澦大如襆,瞿塘不可觸。」揚子、錢塘二江者,則乘兩潮發欋,舟船之盛,盡于江西,編蒲為帆,大者或數十幅,自白沙泝流而上,常待東北風,謂之潮信一本作信風。
七月、八月有上信,三月有鳥信,五月有麥信。暴風之候,有拋車雲,舟人必祭婆官而事僧伽。江湖語云:「水不載萬。」言大船不過八九千石。然則大曆、貞元間,有俞大娘航船最大,居者養生送死嫁娶悉在其間;開巷為圃,操駕之工數百,南至江西,北至淮南,歲一往來,其利甚博,此則不啻載萬也。洪、鄂之水居頗多,與邑殆相半。凡大船必為富商所有,奏商聲樂,從婢僕以據柂樓之下,其間大隱,亦可知矣。
南海舶,外國船也,每歲至安南、廣州。師子國舶最大,梯而上下數丈,皆積寶貨。至則本道奏報,郡邑為之喧闐。有蕃長為主領,市舶使籍其名物,納舶脚,禁珍異,蕃商有以欺詐入牢獄者。舶發之後,海路必養白鴿為信。舶沒,則鴿雖數千里亦能歸也。
舟人言:鼠亦有靈,舟中羣鼠散走,旬日必有覆溺之患。
海上居人,時見飛樓如締構之狀甚壯麗者;太原以北,晨行則煙靄之中,覩城闕狀如女牆雉堞者,皆《天官書》所說氣也。
南海人言:海風四面而至,名曰「颶風」。颶風將至,則多虹蜺,名曰「颶母」。然三五十年始一見。
或曰雷州春夏多雷,無日無之。雷公秋冬則伏地中,人取而食之,其狀類彘。又云與黃魚同食者,人皆震死。亦有收得雷斧、雷墨者,以為禁藥一作以為藥石。
龍門人皆言善游,于懸水接水,上下如神。然寒食拜必于河濱,終為水溺死也。
近代杜邠公自西川除江陵,五月下峽,官舟千艘,不損一隻。舊語曰:「五月下峽,死而不弔。」此特邠公之洪福,自古未之有也。
舊言春水時至,魚登龍門,有化龍者。今邠晉山穴間,龍蛻骨角甚多,人採以為藥,有五色者。
劍南元無蠍,嘗有人任主簿,將蠍之任而有之,今呼為「主簿蟲」也。
江東有蚊母鳥,亦謂之吐蚊鳥,夏則夜鳴,吐蚊於叢葦間,湖州尤甚。南中又有蚊子樹,實類枇杷,熟則自裂,蚊盡出而空殼矣。
劍南人之採猓𤡮者,獲一猓𤡮,則數十猓𤡮可盡得矣。何哉?其猓𤡮性仁,不忍傷類,見被獲者,聚族而啼,雖殺之,終不去也。噫,此乃獸之狀人之心也。樂羊食其子,史牟殺其甥,則人之狀獸之心也。
猩猩者好酒與屐,人有取之者,置二物以誘之。猩猩始見,必大駡曰:「誘我也!」乃絕走遠去,久而復來,稍稍相勸,俄頃俱醉,其足皆絆於屐,因遂獲之。或有其圖而贊曰:「爾形唯猿,爾面唯人,言不忝面,智不周身。淮陰佐漢,李斯相秦。何如箕山,高臥養真。」
羅浮甘子,開元中方有,山僧種于南樓寺,其後常資進貢。幸蜀奉天之歲,皆不結實。
揚州舊貢江心鏡,五月五日揚子江中所鑄也。或言無有百鍊者,或至六七十鍊則已,易破難成,往往有自鳴者。
蘇州進藕,其最上者名曰「傷荷藕」,或云:「葉甘為蟲所傷。」又云:「欲長其根,則故傷其葉。」近多重臺荷花,花上復生一花,藕乃實中,亦異也。有生花異,而其藕不變者。
宣州以兔毛為褐,亞于錦綺,復有染絲織者尤妙,故時人以為兔褐真不如假也。
初,越人不工機杼,薛兼訓為江東節制,乃募軍中未有室者,厚給貨幣,密令北地娶織婦以歸,歲得數百人。由是越俗大化,競添花樣,綾紗妙稱江左矣。
凡物由水土,故江東宜紗綾宜紙者,鏡水之故也。蜀人織錦初成,必濯于江水,然後文綵煥發。鄭人以滎水釀酒,近邑與遠郊美數倍。齊人以阿井煎膠,其井比旁井重數倍。
善和坊舊御井,故老云非可飲之水,地卑水柔,宜用盥澣。開元中,日以駱駝數十馱入內,以給六宮。
每歲有司行祀典者,不可勝紀;一鄉一里,必有祠廟焉。為人禍福,其弊甚矣。南中有山洞,一泉往往有桂葉流出,好事者因目為「流桂泉」。後人乃立棟宇,為漢高帝之神,尸而祝之。又有為伍員廟之神像者,五分其髯,謂之「五髭鬚神」。如此皆言有靈者多矣。
江南有驛吏,以幹事自任。典郡者初至,吏白曰:「驛中已理,請一閱之。」刺史乃往,初見一室,署云「酒庫」,諸醞畢熟,其外畫一神。刺史問:「何也?」答曰:「杜康。」刺史曰:「公有餘也。」又一室,署云「茶庫」,諸茗畢貯,復有一神。問曰:「何?」曰:「陸鴻漸也。」刺史益善之。又一室署云「葅庫」,諸葅畢備,亦有一神。問曰:「何?」吏曰:「蔡伯喈。」刺史大笑曰:「不必置此。」
回鶻常與摩尼議政,故京師為之立寺,其法曰:「晚乃食,敬水而茹葷,不飲乳酪。」其大摩尼數年一易,往來中國,小者年轉。江嶺西市商胡橐,其源生於回鶻有功也。
元義方使新羅,發雞林洲,遇海島上有流泉,舟人皆汲攜之,忽有小蛇自泉中出,舟師遽曰:「龍怒。」遂發。未數里,風雨雷電皆至,三日三夜不絕。及雨霽,見遠岸城邑,問之,乃萊州也。
朝廷每降使新羅,其國必以金寶厚為之贈。唯李汭為判官,一無所受,深為同輩所嫉。
常魯公使西蕃,烹茶帳中,贊普問曰:「此為何物?」魯公曰:「滌煩療渴,所謂茶也。」贊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曰:「此壽州者,此舒州者,此顧渚者,此蘄門者,此昌明者,此湖者。」
吐蕃自貞元末失維州,常惜其險,百計復之。乃選婦人有心者,約曰:「去為維州守卒之妻,十年兵至,汝為內應。」及元和中,婦人已育數子,蕃寇大至,發火應之,維州復陷。
西蕃呼贊普之妻為「朱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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