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降誕日,內殿三教講論,以僧鑒虛對韋渠牟,以許孟容對趙需,以僧覃延對道士郤惟素。諸人皆談畢,鑒虛曰:「諸奏事云:玄元皇帝,天下之聖人;文宣王,古今之聖人;釋迦如來,西方之聖人;今皇帝陛下,是南贍部洲之聖人。臣請講御製《賜新羅銘》。」講罷,德宗有喜色。

德宗降誕日,三教講論。儒者第一超需,第二許孟容,第三韋渠牟,與僧覃延嘲謔,因此承恩也。渠牟薦一崔阡,拜諭德,為侍書於東宮。東宮,順宗也。阡觸事面墻,對東宮曰:「臣山野人,不識朝典,見陛下合稱臣否?」東宮曰:「卿是宮寮,自合知也。」

李丞相泌,謂德宗曰:「肅宗師臣,豈不呼陛下為{山忍}郎?」(案:{山忍}字,字書無之,疑誤)聖顏不悅,泌曰:「陛下天寶元年生,向外言改年之由,或以宏農得寶,此乃謬也。以陛下此年降誕,故玄宗帝以天降之寶,因改年號為天寶也。」聖顏然後大悅。又韋渠牟曾為道士及僧,德宗問:「卿從道門,本師復是誰?」渠牟曰:「臣師李仙師,仙師師張果老先生。肅宗皇帝師李仙師為仙帝,臣道合為陛下師。由跡微官卑,故不足為陛下師。」渠牟亦效李相泌之對也。

趙涓為監察御史。時禁中失火,火發處與東宮相近,代宗疑之。涓為巡使,俾令即訊。涓因歷ヂ囿,按據跡狀,乃上直中官遺火所致也。既奏,代宗稱賞。德宗時在東宮,常感涓究理詳明。及刺衢州,所考既深,與觀察使韓不相得,奏免涓官。德宗見名,謂宰相曰:「豈非永泰初御史趙涓乎?」對曰:「然。」即日拜尚書左丞。司徒鄭貞公,每在方鎮,公廳陳設,器用無不精備,宴犒未嘗刻薄。其平居奉身過於儉素,中外婚嫁甚多,禮物皆經處畫。公與其宗叔太子太傅綱居昭國坊。太傅第在南,出自南祖;司徒第在北,出自北祖:時人謂之「南鄭相、北鄭相」。司徒堂兄文憲公,前後相德宗,亦謂之「大鄭相」、「小鄭相」焉。

德宗西幸,所乘馬,一號神智驄,一號如意騮。

王承升有妹,國色,德宗納之,不戀宮室。德宗曰:「窮相女子。」乃出之。敕其母兄不得嫁進士朝官,任配軍將親情。後適元士會,以流落終。

顏魯公嘗得方土名藥服之,雖老,氣力壯健如年年三四十人。至奉使李希烈,春秋七十五矣。臨行,告人曰:「吾之死,固為賊所殺必矣。且元載所得藥方,亦與吾同;但載貪甚,等是死,而載不如吾。吾得死於忠耶?」於是,命取席固圜其身,挺立一躍而出。又立兩藤倚子相背,以兩手握其倚處,懸足點空,不至地三二寸,數千百下。又手按床東南隅,跳至西北者,亦不啻五六。乃曰:「既如此,疾焉得死吾耶?異日幸得歸骨來秦,吾侄女為裴郾妻者(原註:郾,即魯公之親表侄),此女最仁孝,及吾小青衣翦彩者,頗善承事;是的,汝必與二人同啟吾棺,知有異於常人之死爾!如穆護(原註:穆護,即魯公男碩之小名也)天性之道,難言至此。」至蔡州,責希烈反逆無狀。竟不敢以面目相見,亦不敢以兵刃相恐,潛命獻食者饋空器而已。翌日,賊令官翌來縊之。魯公曰:「老夫受錄及服藥,皆有所得。若斷吭,道家所忌。今贈使人一黃金帶。吾死之後,但割吾他支節,為吾吭血以紿之,死無所恨。」且曰:「使人悟慧如此,不事明天子,反事逆賊,何所圖也?」官翌從其言。至明年,希烈死,蔡帥陳仙奇奉魯公喪歸京。猶子顏峴實從柳常侍與裴氏女及翦彩同迎喪於鎮國仁寺。咸遵遺旨,啟棺如生。(原註:柳制魯公輓歌詞曰:「殺身終不恨,歸喪遂如生。」)顏真卿為平原太守,立三碑,皆自撰書。其一立於郡門內,紀同時臺省擢授諸郡者十餘人;其一立於郭門之西,紀顏氏:曹魏時顏裴、高齊顏之推,俱為平原太守,至真卿,凡三典茲郡;其一是《東方朔廟碑》。鐫刻既畢,屬祿山亂,未之立也。及真卿南渡,蕃寇陷城,州人埋匿此碑。河朔克平,別駕吳子晁,好事者也,掘碑使立於廟所。其二碑求得舊文,買石鐫勒,樹之郡門。時顏任撫州,子晁拓三碑本寄之。顏經艱難,對之愴然,曰:「碑者,往年一時之事,何期大賢再為修立,非所望也。」即日,專使賫書至平原致謝。子晁後至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天寶初,有范氏尼者,知人休咎。顏魯公妻黨之親也。魯公尉醴泉日,詣範問曰:「某欲就制科試,乞師姨一言。」範尼曰:「顏郎事必成。自後一兩月朝拜,但半月內慎勿與國外人爭竟,恐有譴謫。」魯公曰:「官階盡五品,身著緋衫,帶銀魚,兒子得補齋郎,其望滿矣。」範尼指座上紫絲布食單曰:「顏郎衫色如此,有功業名節皆稱是。過七十,已後不須苦問。」魯公再三窮詰,範曰:「顏郎聰明過人,問事不必到底。」逾日大。魯公制科高第,授長安尉,遷監察御史。因押班,責武班中喧嘩者,命小吏錄奏次,即哥舒翰也。翰恃有新破石壁城功,泣訴明皇,坐魯公輕侮功臣,貶蒲州掾。及魯公為太子太師,使蔡,嘆曰:「範師之言,吾命懸於賊庭必矣!」

建中初,關播為給事中尉。以諸司甲庫皆是胥吏掌,為弊頗久,因播議,用士人知之,謂之「掌庫」。

興元中,有知馬者曰李幼清,暇日常取適於馬肆。有致悍馬於肆者,結鎖交絡其頭,二力士以木耒支其頤,三四輩執抓而從之,馬氣色如將噬,有不可馭之狀。幼清逼而察之,訊於主者,且曰:「馬之惡,無不具也。將貨焉,唯其所酬耳。」幼清以二萬易之,馬主尚慚其多。既而聚觀者數百輩,訝幼清之決也。幼清曰:「此馬氣色駿異,體骨德度非凡馬。是必主者不知馬,俾雜駑輩槽棧,陷敗狼藉,刷滌不時,芻秣不適,虎嚙蹂奮,蹇破唐突,誌性郁塞,終不可久,無所顧賴,發而為狂躁,則無不為也。」既晡,觀者少間。乃別市一新絡頭。幼清自持,徐徐而前,語之曰:「爾材性不為人知,吾為汝易是鎖,結雜穢之物。」馬弭耳引首。幼清自負其知,乃湯沐翦飾,別其皂棧,異其芻秣。數日而神氣一小變,逾月而大變。誌性如君子,步驟如俊乂,嘶如龍,顧如鳳,乃天下之駿乘也。

嗣曹王臯有巧思,精於器用。為荊州節度使,有羈旅士,持二羯鼓卷謁臯。臯見卷曰:「此至寶也!」指鋼勻之狀,賓佐皆莫曉。臯曰:「諸公未必信。」命取食半,自選其極平者,遂量重二卷於半心,油註卷中,滿不浸漏,其吻合無際。臯曰:「此必開元中供禦卷,不然,無以至此。」問其所自,客曰:「某先人在黔中,得於高力士之家。」眾服其識。賓府潛問客:「宜償幾何?」答曰:「不過二百五緡。」及遺財帛器物,其直果稱焉。張敦素《夷堅錄》云:「宗正卿李琬善羯鼓,有士子以雙鐵卷賣之,還二十緡,其人怏怏,琬復資之。客有怪其厚價,琬乃取一盤底至平者,以二卷重重安盤中,灌水其中,曾無泄漏。琬曰:『至精所至,其貴在茲。』」某案:南卓郎中《羯鼓錄》但雲李卿妙於羯鼓,不言有得卷事,則敦素之記非耶?

宋氵允為太常丞,每言諸懸鐘磬亡墜至多,補之者又乖律呂。忽因於光宅佛寺侍漏,聞塔上鐸聲,傾聽久之。朝回,復止寺舍,問寺主僧曰:「上人塔上鐸,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之。」曰:「某聞有一是近制。某請一人循鈴索歷扣以辨之,可乎?」初,僧難,後許。乃扣而辨焉。寺眾即言:「往往無風自搖,洋洋有聲,非此也耶?」氵允曰:「是也。必因祠祭考本縣鐘而應也。」因求摘取而觀之,曰:「此姑洗編鐘耳。」且請獨綴於僧庭。歸太常,令樂人與僧同臨之;約其時彼扣本樂懸,此果應之,遂購而獲。又曾送客至通化門,逢度支運乘。駐馬俄頃,忽草草揖客別,乃隨乘至左藏門,認一鈴,亦言編鐘也。他人但見鑄獨工,不與眾者埒,莫知其餘。及配懸,音形皆合其度,異乎!

貞元中,張茂宗尚義章公主,贈鄭國公主,謚為貞穆,有司擇日策命。唐已來,公主即有追封者,未有加謚者,公主追謚,自此始也。

貞元十二年六月乙丑,始以竇文場為左神策護中尉,霍仙鳴為右神策護中尉;某月,又以張尚進為神武中護軍,左右辟仗使之始也。

貞元中,賈全為杭州,於西湖造亭,為「賈公亭」,未五六十年廢。(案:卷五一條:杭州房為鹽官令,於縣內鑿池構亭,曰「房公亭」,後廢。全與此條相類,當是編輯者以賈全事誤作房,而王讜采據各書,遂兩著之。今無可參校,亦姑並存)

貞元中,郎中史牟為榷鹽使。有表生二人自畦來謁,其母仍使子賫一青鹽枕以奉牟,牟封枕付庫,杖殺二表生。

德宗非時召拜吳湊為京兆尹,便令赴上。疾驅,請客至府,已列筵矣。或問:「何速?」吏曰:「兩市日有禮席,舉鐺釜而取之,故三、五百人之饌,常可立辦。」

韓臯自中書舍人除御史丞。西省故事:閣老改官,則詞頭送以次舍人。是時呂渭草敕,臯憂恐,問曰:「仆有何命?」渭不告,臯劫之曰:「與公俱左降。」乃告之。臯又欲訴宰相,渭執之,奪其靴笏,靴笏至午後三刻乃止。

德宗復京師,賜勛臣第宅妓樂。李令為首,渾侍中次之。馬司徒面斥李懷光,德宗正色曰:「惟卿不合斥人。」惶恐而退。李令聞之,請全軍自備資糧以討凶逆,因此李、馬不平。

李令常為制將,至西川,與張延賞有隙。及延賞作相,二勛臣在朝,德宗嘗令韓晉公和解。宴樂則宰臣盡在,而太常教坊音樂皆至,恩賜酒饌,相望於路。

張、李二家,日出無音樂之聲,金吾必奏。俄頃,有中使來,問:「大臣今日何不舉樂?」

韓晉公聞德宗在奉天,以夾練囊緘茶末,使步以進。又發軍食,嘗自負米一石登舟,大將以下皆運。一日之中,積載數萬斛。後大修石頭五城,召補迎駕子弟,時論疑之。張鳳翔鎰聞難,盡出所有衣服,並其家鈿釵枕鏡,列於小廳,將獻行在。俄頃,後院火起,妻女出,而鎰從判官田承竇得出,匿村舍中,數日稍定。會鎰家知之,走告軍中,計議迎鎰,遂遇害。

德宗幸奉天,朱г自率兵至於城下。有西湖寺僧陷在賊中,性甚機巧,教г造攻城雲梯,其高九十餘尺,上施板屋樓櫓,可以下瞰城中。渾中令、李司徒奏曰:「賊鋒既盛,雲梯又壯。縱之,恐不能禦;及其尚遠,請以銳兵挫之。」遂出師五千,束居後,約戰酣而燎。風逆,不能舉火,二公酹酒祝之,詞氣慷慨,千百其勇。須臾,風回,舉火縱之,鼓噪而進,梯遂蕩盡。德宗禦城樓以觀,眾呼萬歲。

朱г陷京師,天子幸梁洋,喬琳侍從。至南谷口,奏德宗曰:「臣為陛下仙遊寺出家以禳災。」上甚喜,惜其去,不能阻,乃聽之。至仙遊不逾月,入京師持杯乞吝。人有布施者,琳戲之曰:「尚有常施。」後反為г作吏部尚書,知選事。有選人通官,云「不穩便」。又戲云:「只公此選得穩便否?」г敗,上親點逆人簿,至琳。上曰:「與卿平昔分深,相舍,甚欲赦卿,其如法何?持杯判官選,言猶在耳。當時戲談時,朕於爾時惶惶也。」左右喝琳付法。

李相國揆,以進士調集在京師,聞宣平坊王生善筮,往問之。王每以鏹五百決一局,而來者甚多,自辰及酉,有未筮而空返者。揆持一縑晨往,生為之開卦,曰:「君非文字之選乎?當河南道一尉。」揆負才與門籍,不宜為此,頗忿而去。生曰:「君無怏怏,自此數月,當拜左拾遺。前事固不準也。」揆怒未解。生曰:「若事驗後,一過我。」揆以書判不中第,補汴州陳留尉。以生之言有徵,復詣之。生於幾下取一卷書以授之,曰:「君除拾遺,可視此書;不爾,當有大咎。」得而藏之。既至陳留,時采訪使倪若水以揆才品族望,留假府職。會郡有事,須上請,擇與中朝通者無如揆,乃請行。關中郡府上書,姓李皆先謁宗正璆。適遇上尊號,璆請為表三通,以次上之。明皇召璆曰:「百官上表,無如卿者。」璆頓首謝曰:「此非臣所為,是臣從子陳留尉揆所為。」乃召揆。時揆寓於遠房盧氏姑之舍。子弟聞召,且未敢出,及知上意,欲以推擇,遂出。既見,命宰臣試文詞。時陳黃門為題目三篇:其一曰《紫絲盛露囊賦》,二曰《答吐蕃書》,三曰《代南越獻白孔雀表》。既封,請曰:「前二首無所恨,後一首或有所疑,願得詳之。」乃許塗八字旁註。翌日,授左拾遺。旬余,乃發王生書,三篇皆在其中,而塗註者亦如之。遽往宣平裏訪王生,不復見矣。

德宗時,楊炎、盧杞為宰相,皆奸邪用事,樹立朋黨,以至天子播遷,宗社幾覆。德宗懲輔相之失,自是除拜命令,不專委於中書。凡奏擬用人,十阻其七。貞元以後,宰相備位而已。每擇官,再三審覆,事多中輟。貞元三年八月,中書省無舍人,每有詔敕,宰相追他官為之。及兵部侍郎陸贄知政事,以上艱於選用,乃上疏論之。

盧杞除虢州刺史,有奏「虢州有官豬數千,常為人患。」德宗曰:「可移沙苑。」杞對曰:「同州豈非陛下百姓?為患一也。臣謂無用之物,與人食之為便。」循宗嘆曰:「卿理虢州,而憂他郡百姓,宰相才也!」由是有意作相。

裴延齡恃恩輕躁,班列懼之,惟顧少連不避延齡。嘗畫一雕,群鳥噪之,以獻。上知眾怒,益信之,而竟不大用。

相國竇參之敗,給事中竇申配流。德宗曰:「吾聞申欲至人家,則鵲喜。」遂賜死。

參貞元壬申三月,居光福裏第,月夜閑步中庭,有寵妾上清者曰:「今欲啟事。郎須到堂前,方敢言。」竇亟上堂,上清曰:「庭樹上有人,請為避之。」竇公曰:「陸贄久欲傾奪吾權位,有人在庭樹上,吾死之將至。具奏與不奏,皆受禍,必竄死於道路。汝輩流中不可多得,身死破家,汝定為宮婢。聖君如顧問,當為我辭。」上清泣曰:「誠如是,死生以之。」竇公下階,大呼:「樹上人應是陸贄使來,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報!」其人遂下,乃衣服者,曰:「家有大喪,貧甚,不辦葬禮。伏知相公推心濟物,所以卜夜而來。」參曰:「某罄所有,當封絹千匹而已,方具修家廟貲,今以為贈。」其人曰:「請左右賫所賜絹,擲於墻外,某於街中俟之。」參依其言。翌日,執金吾先奏之。德宗怒曰:「卿交通節將,蓄養俠刺。位崇臺鼎,更欲何求!」參頓首曰:「臣起自布衣小才,官已至貴,皆陛下獎拔,實不因人。今不幸至此,乃仇人所為爾!」中使下殿,宣「卿且歸私第,候進止。」越月,貶郴州別駕。會宣武節度劉士寧通好於郴州,觀察使上聞。德宗曰:「交通節度將,信而有徵。」乃流參於州,以籍其家。未達流所,詔賜自盡。上清果隸掖庭。後數年,善應對,能煎茶,在帝左右。德宗曰:「宮內人數不少,汝最了事。從何得至此?」上清對曰:「妾本故宰相竇參女奴。竇參家破填宮,得侍上。」德宗曰:「竇某罪不止養俠刺,亦甚有贓汙,前納官銀器至多。」上清流泣而言曰:「竇參自御史丞,歷度支、戶部、鹽鐵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數十萬。前後非時賞賜甚厚。乃者郴州所送納官贓物,皆是恩賜。當部錄日,妾在郴州,親見州縣希贄意旨,盡刮去所進銀器上刻藩鎮官銜姓名,誣為贓物。乞陛下驗之。」於是宣索竇參沒官銀器,覆其刻處,皆如上清言。德宗又問蓄養俠刺事,上清曰:「本實無。此悉是陸贄陷害,使人為之。」德宗怒陸曰:「者獠奴!我脫卻伊綠衫便與紫著,又常喚伊作陸九。我任使竇參,方稱意次,須教我枉殺卻。及至權入伊手,其為軟弱,甚於泥團。」乃下詔雪參。時裴延齡探知陸贄恩衰,恣行媒孽,竟受譴不回。後上清特敕度為道士,終嫁為金忠義妻。世以陸贄門生多位顯者,不敢說,故此事絕無人知。

裴佶常話:少時姑夫為朝官,有清望。佶至其居,會退朝,浩嘆曰:「崔昭何人,眾口稱美!此必行貨賂者也。如此,安得不亂?」言未訖,門者報曰:「壽州崔使君候。」姑夫怒,呵門者,將鞭之。良久,束帶強出。須臾,命茶甚急,又命饌,又令秣馬飯仆。佶曰:「前何倨,後何恭?」及入門,有喜色,揖佶而曰:「憩外舍。」未下階,出懷中一紙,乃贈官紇千匹。

李司徒勉為開封縣尉,特善捕賊。時有不良試公之寬猛,乃潛納人賄,俾公知之。公召告吏卒曰:「有納其賄者,我皆知之。任公等自陳首,不得過三日,過則舁櫬相見。」其納賄不良故逾限,而忻然自賫其櫬。公令取石灰棘刺置於中,令不良入,命取釘釘之,送汴河訖。乃請見廉使,廉使嘆賞久之。後公為大梁節度使,人問公曰:「今有官人如此,如何待之?」公曰:「即打腿。」

盧舍人群、盧給事宏正相友善。群清瘦古淡,未嘗言朝市;宏正魁梧富貴,未嘗言山水。群日飲高臥,制詔多就宅草之;宏正未嘗在假告,有賓客皆就省相見。一日雪中,群在假,宏正將欲入省,因過群。群方道服,於南垣茅亭望山雪,促命延入,群曰:「盧六盧六!曾莫顧我,何也?」宏正曰:「月限向滿,家食相仍,且詣宰府,以求外任。」群曰:「奔走權門,所不忍視,臘酒一壺,能共醉否?」宏正曰:「切欲詣省。」群又呼侍兒曰:「盧六待去,早來藥糜宜勻越器中,我與給事公對食。」宏正曰:「不可,今旦犯冷,已買血蒜羹餐矣!」

劉太真為《陳少遊行狀》,比之齊桓、晉文,時議喧騰。後坐貢院用情,追責前事,貶信州刺史。

韋太尉之在西川,凡軍士將有婚嫁,則以熟錦衣給其夫,以銀泥衣給其妻,又各給錢一萬,死喪稱是。精訓練,待之如敬客。極其聚斂,軍府浸盛,而民困矣!晚年終至劉辟之亂,天下譏之。

劉辟初有心疾,人自外至,輒辟而吞之。同府崔佐特碩大,辟據地而吞,背裂血流。獨盧文若至不吞,故後自惑。國子司業韋聿者,臯之兄也。朝中以為戲弄。或言九宮休咎,聿曰:「我家白方常在西南,二十年矣!」

權相為舍人,以門望自處,常戲同僚曰:「未嘗以科第為資。」鄭雲逵謔曰:「更有一人。」遽問:「誰?」答曰:「韋聿。」滿座皆笑。

汴州相國寺,言佛像有流汗。劉元佐遽命駕,自持金帛以施。日中,其妻亦至。明日,復起齋場。由是將吏商賈,奔走道路,如恐不及。因令官為簿書,以籍所入。十日,乃閉寺門,曰:「汗止矣!」所得蓋鉅萬,計以贍軍。

崔膺性狂,張建封愛其文,引為客,隨建封行營。夜中大叫驚軍,軍士皆怒,欲食其肉,建封藏之。明日置宴,監軍曰:「某與尚書約,彼此不得相違。」建封曰:「唯。」監軍曰:「某有請,請崔膺。」建封曰:「如約。」逡巡,建封又曰:「某有請,亦請崔膺。」坐中皆笑,乃得免。

李實為司農卿,督責官租。蕭祐居喪,輸不及期,實怒,召至,租車亦至,得不罪。會有賜與,當謝狀,秉筆者有故未至,實乃曰:「召衣齊衰者。」祐至,立為草狀,實大喜,延英面薦。德宗令問喪期,屈指以待。及釋服日,以處士拜拾遺。祐有文學,喜書畫,好彈琴,其拔擢乃偶然耳。

鄭雲逵與王彥伯鄰,嘗有客求醫,誤造雲逵,診曰:「熱風。」客又請藥方,雲逵曰:「藥方即不如東家王供奉。」客驚而去。自是京城目乖宜者為「熱風」。

王仲舒為郎中,與馬逢友善。每責逢曰:「貧不可堪,何不求碑誌相救?」逢笑曰:「適見人家走馬呼醫,立可得也。」

許尚書孟容與宋濟為布衣交。及許知舉,宋不中第。放榜後,許自愧,累請人致意,兼令門生就見,宋乃謁許。深謝之。因置酒,酣,乃曰:「某今年為國家取卿相。」時有姚嗣及第,數日卒。乃起慰許曰:「邦國不幸,姚令公薨謝。」鄭戶性通脫,與諸甥侄談笑無間。曾被飄瓦所擊,頭血淋漓,兩玉簪俱碎。家人惶遽來視,外甥王某在後至,曰:「二十舅,今日頭璧俱碎。」戶大叫曰:「我不痛!」裹傷命酒,酣飲盡興。顧況從辟,與府公相失,揖出幕,況曰:「某夢口與鼻爭高下。口曰:『我談今古是非,爾何能居我上?』鼻曰:『飲食非我不能辨。』眼謂鼻曰:『我近鑒豪端,遠察天際;惟我當先。』又謂眉曰:『爾有何功,居我上?』眉曰:『我雖無用,亦如世有賓客,何益主人?無即不成禮儀;若無眉,成何面目?』」府公悟其譏,待之如初。又舊說:顧況與韋夏卿飲酒,時金氣已殘,夏卿請席徵秋後意,或曰「寒蟬鳴」,或曰「班姬扇」,而況云「馬尾」,眾哂之,曰:「此非在秋後乎?」郎中故事:吏部郎中二廳,先南曹,次廢置。刑部分兩賦,其制尚矣。舊說:吏部為「南省舍人」,考功、度支為「振行」,比部得廊下食,以飯。從者號曰「比盤」。二十四曹呼左右司為「都公」,省中語曰:「後行祠、屯,不博中行都門;中行刑部,不博前行駕、庫。」

故事:度支郎中判入,員外判出,侍郎總統,押案而已。乾元已後始為使額。

郎官當直,發敕為重。水部員外劉約直宿,會河內系囚配流嶺表,夜發敕符,直宿令史又不更事,惟下嶺表,不下河北。旬月後,本州聞後,約遂出官。

貞元末,有郎官四人,自行軍司馬賜紫而登郎署,省中謔為「四君子」。

郎士元詩句清絕輕薄,好為劇語,每云:「郭令公不入琴,馬鎮西不入茶,田承嗣不入朝。」馬知此,語之曰:「郎中言燧不入茶,請左顧為設也。」即依期而往。時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層布於巨胡餅,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為「古樓子」。馬晨起啖古樓子以佇,士元至,馬喉乾如窯,即命急烹茶,各啜二十餘甌。士元已老,虛冷腹脹,屢辭,馬輒曰:「『馬鎮西不入茶』,何遽辭也?」如此又七甌。士元固辭而起,及馬,氣液俱下。因病數旬,馬乃遺絹二百匹。

貞元初,穆寧為和州刺史,其子故宛陵尚書及給事列侍寧前。時穆家法最峻,寧命諸子直饌,稍不如意,則杖之。諸子至直日,必探求珍異,羅列鼎俎,或不中意,未嘗免笞。一日給事直饌,鼎前有熊白及鹿脩,曰:「白肥而脩瘠相滋,其宜乎?」遂試以白裹脩改進,寧果再飯。宛陵諸季視之,喜形於色,曰:「非惟免笞,兼當受賞。」寧飯訖,曰:「今日誰直?可與杖俱來。有此佳味,奚進之晚?」

寶應中,員外郎竇庭芝分司東都,敬事卜者葫蘆生,言吉凶多中,往來甚頻。一日,入門甚嘆惋,庭芝問之,曰:「君家大禍將至,舉族恐無遺類。」庭芝惶恐,問所以避之者。云:「非遇黃中君、鬼谷子,不可救。然黃中君難見,但見鬼谷子,當無患矣。」具說形貌服飾,令浹旬求之。於是竇與兄弟群從,洎妻子奴仆,曉夕求訪於洛下。時李鄴侯居憂於河清縣,騎驢入洛,至中橋南,遇大尹避道,驢驚逸而走,徑入庭芝所居,與仆者共造其門。值車馬將出,忽見鄴侯,皆驚視之。俄有人出云:「此是分司竇員外宅,所失驢收在馬廄,請客入座,員外嘗願修謁。」如此者數四。不獲已,就其第。庭芝出,降階而拜,延接殷勤,遂至信宿。至於妻孥,咸備家人之禮。數日告去,贈送甚厚,但云:「貴達之日,願以一家為托。」鄴侯居於河清,信使旁午於道。(原註:庭芝初與鄴侯相值,葫蘆生遽至其家,云:「既遇此人,無復憂矣!」)及朱г之亂,庭芝方為陜府觀察,德宗幸奉天,遂降;賊平,德宗首命誅之。鄴侯自南嶽徵回,因第賊臣罪狀,請庭芝減死。上不許,云:「卿以為寧王姻黨乎?」(原註:庭芝姊為寧王妃)鄴侯具白以舊事,上乃原其罪。鄴侯始奏,上密使中官夜乘傳陜州問之,與庭芝雲符合。德宗曰:「黃中君,蓋我也;謂卿為鬼谷子,何也?」(原註或云:李氏之先君靈城,在清谷前、濁谷後,恐以此言之)

竇相易直,幼時名秘。家貧,就業田里,其師事老叟有道術,而人不知。一日,忽風雪暴至,學童皆不果歸,宿於漏屋下。天寒,爭近火,唯竇相寢於榻。夜深方覺,叟撫公令起,曰:「竇秘,君後為人臣,貴壽之極,勉自愛也!」及德宗幸奉天,易直方舉進士,亦隨駕西行。乘一蹇驢至開遠門,路隘,門將闔,公懼勢不可進,聞一人叱驢,兼其後,得疾馳而出。顧見一黑衣卒呼曰:「秀才!他日莫忘閭倩。」及拜相,訪得其子,提挈累至大官。趙璟、盧邁二相,皆吉州旅客,人人呼趙七、盧三。趙相自微而著,蓋為是姚廣女婿。姚與獨孤問俗善,因托之,得作湖南判官,累授官至監察。蕭復相代問俗為潭州,有人又薦於蕭,蕭留為判官,至侍御史。蕭入,主留務,有美聲,聞於德宗,遂兼中丞,為湖南廉使。及李泌入相,不知之,俄而除替。璟既罷任,遂入京。李玄素知璟湖南政事多善,意甚慕之。璟閑居慕靜,深巷杜門不出,玄素訪之甚頻。玄素乃是泌相之徒弟也,原因其相訪,引玄素於青龍寺,謂之曰:「趙璟亦自有官職,誓不敢怨他人也。非偶然耳,蓋得於日者焉。」遂同訪之,問玄素年命,謂之曰:「公亦富貴人也。」玄素因自負,亦不言於泌相兄也。德宗忽記得璟,賜拜給事中。泌相不測其由。會有和戎使事,出新相關播為大使,張薦、張式為判官,泌因乃奏璟為副使。未至西蕃,右丞有闕,宰相上名,德宗曰:「趙璟堪為此官。」進拜右丞。不數月,遷尚書左丞平章事,五年,薨於位。此乃吉州旅人趙七郎之變化也。苗晉卿困於科舉。一年,似得復落。春時,攜酒乘驢出都門,藉草而眠。既覺,有老父坐於旁,因以余杯飲之。老父愧謝曰:「郎君縈悒耶?要知前事乎?」晉卿曰:「某應舉已久,有一第乎?」曰:「大有事,但問之。」苗曰:「某久窮,羨一郡,寧可及乎?」曰:「更向上。」「廉察乎?」曰:「更向上。」苗乘酒,遂曰:「將相乎?」曰:「更向上。」苗怒而不信,因揚言曰:「將相更向上,天子也?」老父曰:「真者不得,假者即得。」苗以為怪誕,揖之而去。後果為將相。及德宗崩,攝冢宰三日。

司空曾為楊丞相炎判官,故盧新州見忌,欲出之。公見桑道茂,道茂曰:「年內出官。」官名遺忘。福壽果然。

盧華州,予之堂舅氏也。嘗於元載宅門,見一人頻至其門,上下瞻顧。盧疑其人,乃邀以歸,且問「元相何如」?曰:「新相將出,舊者須去。吾已見新相矣,一人緋,一人紫;一人街西住,一人街東住:皆慘服也。然二人皆身小而不知姓名。」不經旬日,王、元二相下獄。德宗以劉晏為門下,楊炎為中書,外皆傳說必定,疑其言不中。時國舅吳湊見王、元事訖,因賀德宗而啟之,曰:「新相欲用誰人?」德宗曰:「劉、楊。」湊不語。上曰:「五舅意如何?言之無妨。」吳曰:「二人俱曾用也,行當可見。陛下何不用後來俊傑?」上曰:「為誰?」吳乃奏常袞及某乙。翌日並用,拜二人為相,以代王、元,果如其說。緋紫、短小,街之東西,無不驗者。

桑道茂之門有一嫗,無所知,大開卜肆。自桑而卜回者,必曰:「嫗於桑門賣卜,必有異也。」筮畢必來覆之。桑言休,則嫗言咎;桑言咎,則嫗言休。厥後中否,嫗、桑各半。

長安風俗:貞元侈於遊宴,其後或侈於書法、圖畫,或侈於博奕,或侈於卜咒,或侈於服食,各有自也。

順宗時,五坊鷹犬恣橫,州縣不能制。多於民間張罘,或有誤傷一鳥雀者,必多得金帛乃止,時謂「供奉鳥雀」。

劉禹錫為屯田員外郎,旦夕有騰超之勢。知一僧有術數,寓直日邀至省。方欲問命,報韋秀才在門外,不得已見之,令僧坐簾下。韋獻卷已,略省之,意色頗倦。韋覺告去,僧籲嘆良久,曰:「某欲言,員外心不愜,如何?員外後遷,乃本曹郎中也。然須待適來韋秀才知印處置。」禹錫大怒,揖出之。不旬日,貶官。韋乃處厚相,二十餘年,在中書。禹錫轉為屯田郎中。

韋崖州執誼自幼不喜聞嶺南州縣。拜相日,出外舍,一見《州郡圖》,遲回不敢看。良久,臨起誤視,乃《崖州圖》。後竟貶於此。

裴晉公度少時羈寓洛中,嘗乘驢入皇城,上天津橋。時淮西用兵已數年矣。有二老人傍橋柱立,相語云:「蔡州用兵日久,徵發正困於人,未知何時得平定?」忽睹裴公,驚愕而退。有仆攜書囊後行,相去稍遠,聞老人云:「適憂蔡州未平,須待此人為將。」既歸,其仆白之,裴曰:「見我龍鐘,相戲爾!」其秋東府鄉薦,明年登第。及為相,請討伐淮西,遂平。後守洛時,對客每話天津橋老人事。

裴中令應舉,詣葫蘆生問命。未之許,謂無科級之分。試日,排高上門,人馬擁並。見一婦人,類賈客之妻,從女奴皆衣服鮮潔,挈一合,以紫帕封。女奴力倦,置於門,門辟,失婦人所在,合復在傍,公以衫裾衛之,意為他人所購,冀其主復至。舉人悉集,公獨在門,日晏終不去。久之,婦人方悲號,公詰其冤抑,以狀答曰:「夫犯刑憲,其案已圓在朝夕。某家素豐,蓄一寶帶,會有能救護者,與數萬緡,至羅錦,悉不取,唯須此帶。今早晨親遣女使更持送,忽失所在,吾夫不免矣!」公識其主,即以予之。婦人再拜,泣謝而去。試不及,免罷一舉。他日復訪葫蘆生,生見公,驚曰:「君非去年相遇者耶?君將來及第,兼位極人臣,蓋近有陰德。」裴晉公為盜所傷,隸人王義刃死之,乃自為文以祭之,厚給妻孥。是歲進士為《王義傳》者甚眾。

皇甫氣貌剛質,性褊直。為尚書郎,乘酒使氣,忤同列;及醒,不自適,求分務洛都。值洛中仍歲乏食,正郎滯曹不遷,俸甚微,困悴甚。嘗因積雪,門無轍跡,廚突無煙。裴晉公保厘洛宅,人有以為言者,由是辟為留府從事,公常優容之。先是,公討淮西日,恩賜鉅萬,貯於集賢私第。公素奉佛,因盡舍所得,再修福先寺。既成,將請白居易為碑。曰:「近舍而遠征白,信獲戾於門下矣!」公曰:「初不敢以仰煩,慮為大手筆見拒,是所願也。」因請鬥酒而歸,獨飲其半,乘醉揮毫,立就。又明日,挈本以獻。文思高古,字復怪僻、公尋繹久之,嘆曰:「木玄虛、郭景純、《江》、《海》之流也!」(原註:其碑在寺西北廊玉石童院,洛中人家往往有本)命小將以車馬繒彩器玩約千餘緡酬之。省書,擲於地,面叱小將曰:「寄謝侍中,何相待之薄也!之文,非常流之文也,曾與顧況為《集序》外,未嘗造次許人者;請制此碑,蓋受恩深厚耳,其詞約三千餘字,每字三匹絹,更減五分錢不得。」小校具以白,公笑曰:「真不羈之才。」立遣依數酬之(原註:其字共三千二百五十有四,計送絹九千七百六十有二。後寺之老僧曰師約者,細為人說,其數亦同)。自居守府及裏第,輦負相屬,洛人聚觀之。褊急之性,獨異於人。嘗為蜂螫手指,因大躁忿,命奴仆及里中小兒,箕斂蜂窠,以厚價購之。頃之,聚於庭,則命以砧臼絞取其汁,以塗所痛。又其子松,嘗錄詩數首,字小誤,大罵躍呼,取杖不及,齒嚙其臂,血流及肘。

公鎮宣武,好琴書。自造琴,取新舊桐材扣之,合律者裁而膠綴。所蓄二琴殊絕,其名「響泉」、「韻磬」者也。性不喜俗間聲音,有二寵奴,號秀奴、七七,善琴箏與歌,時遣奏之。有撰琴譜。兵部員外郎約,公之子也。以近屬宰相子,而有德量,多材藝,不邇聲色,善接引人物,而不好俗談。晨起,草裹頭,對客蹙容,便過一日。多蓄古器,在潤州嘗得古鐵一片,擊之清越。養一猿,名山公,常與相隨。嘗月夜獨泛江,登金山,擊鐵鼓琴,猿必嘯和。高陸令趙亻參夫人韋氏,即兵部之姨妹也。說公徐夫人生二子;中年於徐夫人小乖,及兵部生,情好復初,而君於諸子中寶愛懸隔。在官所俸祿,付與從子,一不問數,唯給奉崔氏、元氏二孀姊。元氏亦有美行,祭酒華陰公為之傳。君初至金陵,於李亻參坐,屢贊招隱寺之美。一日,錡宴於寺中,明日謂君曰:「十郎常誇招隱寺,昨遊宴細看,何殊州中?」君笑曰:「某所賞者疏野耳!若遠山將翠幕遮,古松用彩物裹,腥膻ネ鹿踣泉,音樂亂山鳥聲,此則實不如在叔父大廳也。」錡大笑。性又嗜茶,能自煎,曰:「茶須緩火炙,活火煎。」活火,謂炭火之有焰者也。客至不限甌數,竟日執茶器不倦。嘗奉使行至陜州石硤縣東,愛渠水,留旬日,忘發。

李錡之擒也,侍婢一人隨之,裂帛自書管攉之功,言為張子良所賣。教侍婢曰:「結之於帶。吾若從容奏對,當為宰相,揚、益節度;不得,受極刑矣。我死,汝必入禁中。上問汝,當以此進。」及錡伏法,京師大霧,三日不解。憲宗得帛書,頗疑其冤,內出黃衣一襲賜錡子,敕京兆收葬。

孝明鄭太后,潤州人也,本姓爾朱氏。相者言其當生天子。李錡據浙西反,納之。錡誅後,入掖庭,為郭太后侍兒。憲宗皇帝幸之,生宣宗,即位,尊為太后。懿宗立,尊為太皇太后。又七年崩,以郭太后配饗,出祭別廟。

段相文昌,少寓江陵,甚貧窶。每聽曾口寺齋鐘動,詣寺求食,寺僧厭之,乃齋後扣鐘,冀其來不逮食。後登臺輔,出鎮荊南,題詩曰:「曾遇闍梨飯後鐘。」文昌晚貴,以金連花盆盛水濯足,徐相商以書規之。文昌曰:「人生幾何,要酬平生不足也!」(原註:或曰,此詩是王相播事)

文昌少孤,寓居廣陵之瓜洲,家貧力學。夏月訪親知於城中,不遇,饑甚,於路中拾得一錢,道旁買瓜,置於袖中。至一宅,門闃然,入其廄內,以瓜就馬槽破之。方次,老仆聞擊槽聲,躍出,責以擅入廄;驚懼,棄之而出。鎮淮海,常對賓客說之。在中書廳事,地衣皆錦繡,諸公多撤去,而文昌每令整飭。方踐履。同列或勸之,文昌曰:「吾非不知,常恨少貧太甚,聊以自慰爾。」

元和中,有老卒推倒《平淮西碑》,官司鍼其項,又以枷擊守獄者。憲宗怒,命縛來殺之。既至京,上曰:「小卒何故毀大臣所撰碑?」卒曰:「乞一言而死。碑文中有不了語,又擊殺陛下獄卒,所願於聞奏。文中美裴度,不還李愬功,是以不平。」上命釋縛賜酒食,敕翰林學士段文昌別撰。案:愬妻入訴禁中,乃命段文昌撰文,其時碑尚未立,安得推倒?

於襄陽云:「今之方面,權勝於列國諸侯遠矣。且ν押一字,轉牒天下,皆供給承稟;列國止於我疆而已,不亦勝乎!」

於司空以樂曲有《想夫憐》,其名不雅,將改之,客笑曰:「南朝相府曾有瑞蓮,故歌曰『相府蓮』,自是後人語訛。」乃不改。古解題曰:「《相府蓮》者,王儉為南齊相,一時所辟皆才名之士,時人以入儉府為入蓮花池,謂如紅蓮映綠水,今號『蓮幕』者自儉始。其後語訛為《想夫憐》,亦名之醜爾。」又有《簇拍相府蓮》,《樂苑》曰:「《想夫憐》,羽調曲也。」白居易詩曰:「玉管朱弦莫急催,客廳歌送十分杯;長愛夫憐第二句,倩君重唱夕陽開。」王維右丞詞云「秦川一半夕陽開」是也。「夜聞鄰婦泣,切切有餘哀。即問緣何事,征人戰未回。」《簇拍相府蓮》:「莫以今時寵,寧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閨燭無人影,羅屏有夢魂。近來音耗絕,終日望應門。」

衛侍郎次公在吏部,避嫌,宗從皆不註擬。有從於申甫,自江淮來調選,因告主吏曰:「但得官,便出城。即可矣。」遂館申甫於別第。未幾,撥江南令,將出城,為次公老仆所遇,不得已,見次公。次公詰其由,申甫以實對。次公曰:「今年所註,不省有汝姓名。」驗其簽名,則次公署之也,乃召主吏,貸其罪以問之。吏曰:「凡所取押,皆冒。」次公嘆曰:「某慮不及此!」遂遣赴官。

王智興以使侍中罷鎮歸京,親情有以選事求囑,智興固不肯應。選人懇請,遂致一銜與吏部侍郎。吏部印尾狀云:「選人名銜謹領訖。」智興曰:「不知侍中亦有用處。」

崔相群之鎮徐州,嘗以《焦氏易林》自筮,遇《乾》之《大畜》,其繇曰:「曲束法書,藏在蘭臺。雖遭亂潰,獨不遇災。」及經王智興之變,果除秘書監。

元和十五年,太常少卿李建知舉,放進士二十九人。時崔嘏舍人與施肩吾同榜。肩吾寒進。為嘏瞽一目,曲江宴賦詩,肩吾云:「去古成,著蟲為蝦。二十九人及第,五十七眼看花。」

裴坦為職方郎中、知制誥,裴相休以坦非才,不稱,力拒之,不能得。命既行,坦至政事堂謁謝丞相。故事:謝畢便於本院上事,宰臣送之,施一榻壓角坐,而坦巡謁執政,至休多輸感激。休曰:「此乃首臺謬選,非休力也。」立命肩輿便出,不與之坐。兩閣老吏云:「自有中書,未有此事。」人為坦恥之。至坦知貢舉,擢休子宏上第,時人稱欲蓋而彰。劉虛白與太平裴坦相知。坦知舉,虛白就試,因投詩曰:「三十年前此夜中,一般燈燭一般風。不知人世能多許,猶著麻衣待至公。」坦感之,與及第。

安邑李相公吉甫,初自省郎為信州刺史。時吳武陵郎中,貴溪人也,將欲赴舉,以哀情告州牧;贈布帛數端。吳以輕鮮,以書讓焉。其詞唐突,不存桑梓之分,並卻其禮,李公不悅,妻諫曰:「小兒方求成人,何得與舉子相忤?」遂與米二百斛,李公果憾之。元和二年,崔侍郎重知貢舉,酷搜江湖之士。初春,將放二十七人及第,持名來呈相府。才見首座李公,公問;「吳武陵及第否?」主司恐是舊知,遽言及第,其榜尚在懷袖。忽報中使宣口敕,且揖禮部從容,遂註武陵姓字呈李公,公謂曰:「吳武陵至粗人,何以當科第?」禮部曰:「吳武陵德行未聞,文筆乃堪扌采錄。名已上榜,不可卻也。」相府不能移,唯唯而從之。吳君不附國庠,名第在於榜末。是日,既集省門,謂同年曰:「不期崔侍郎今年倒排榜也。」觀者皆訝焉。

永寧王二十、光福王八二相,皆出於先安邑李丞相之門。安邑薨於位,一王素服受慰;一王則不然,中有變色,是誰過歟?又曰:「李安邑之為淮海也,樹置裴光德,及去則除授不同。」李再入相,對憲宗曰:「臣路逢中人送節與吳少陽,不勝憤憤。」聖顏頳然。翌日,罷李丞相蕃為太子詹事,蓋與節是蕃之謀也。又論:征元濟時饋運使皆不得其人,數日,罷光德為太子賓客;主饋運者,裴之所除也。劉禹錫曰:「宰相皆用此勢,自公孫弘始,而增穩妙焉。但看其《傳》,當自知之。蕭曹之時,未有斯作。」

劉禹錫守連州,替高霞寓,後入為羽林將軍(案《唐書·高霞寓傳》:霞寓由歸州刺史,入為右衛大將軍,與劉禹錫之守連州無涉,疑有脫誤)。自京附書,曰:「以承眷,輒請自代矣。」公曰:「感。然有一話:曾有老嫗山行,見一獸,如大蟲,羸然跬步而不進,若傷其足者。嫗因即之,而虎舉前足以示嫗,嫗看之,乃有芒刺在掌下,因為拔之。俄而奮迅闞吼,別嫗而去,似愧其恩者。及歸,翌日,自外擲麋鹿狐兔至於庭者,日無闕焉。嫗登垣視之,乃前傷虎也,因為親族具言其事,而心異之。一旦,忽擲一死人,血肉狼藉,乃被村人凶者呵捕,云『殺人」。嫗具說其由,始得釋縛。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語之,曰:『感則感矣。叩頭大王,已後更莫拋人來也!』」劉禹錫曰:「史氏所貴著作起居註,橐筆於螭首之下,人君言動皆書之,君臣啟沃皆記之,後付史氏記之,故事也。今起居惟寫除目,著作局可張雀羅,不亦倒置乎?」

劉禹錫曰:「大抵諸物須酷好則無不佳,有好騎者必蓄好馬,曰好瑟者必善彈。皆好而別之,不必富貴而亦獲之。」韋絢曰:「蔡邕焦尾,王戎牙籌,若不酷好,豈可得哉!」

劉禹錫云:「韓十八愈直是太輕簿。謂李二十六程曰:『某與丞相崔大群同年往還,直是聰明過人。』李曰:『何處是過人者?』韓曰:『共愈往還二十餘年,不曾過愈論著文章,此是敏慧過人也。』」

韓十八初貶之制,席十八舍人為之詞,曰:「早登科第,亦有聲名。」席既物故,友人曰:「席無令子弟,豈有病陰毒傷寒而與不潔吃耶?」韓曰:「席十八吃不潔太遲。」人問曰:「何也?」曰:「出語不是當。」蓋忿其責詞云「亦有聲名」耳。

韓退之有二妾,一曰絳桃,一曰柳枝,皆能歌舞。初使王庭湊,至壽陽驛,絕句云:「風光欲動別長安,春半邊城特地寒;不見園花兼巷柳,馬頭惟有月團團。」蓋有所屬也。柳枝後逾垣遁去,家人追獲。及鎮州初歸,詩曰:「別來楊柳街頭樹,擺弄春風只欲飛。還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放待郎歸。」自是,專寵絳桃矣。元和中,郎吏數人,省中縱酒話平生,各言愛尚及憎怕者。或言愛圖畫及博奕,或怕妄與。工部員外汝南周願獨云:「愛宣州觀察使,怕大蟲。」初,百官早朝,必立馬建福望仙門外,宰相則於光宅車坊,以避風雨。元和初,始置待漏院。

元和末,有敕申明父子兄弟無同省之嫌。自是楊於陵任尚書,其子侄兄弟分曹者,亦有數人。

沙陀本突厥余種。元和中,三千人歸順,隸京西,節度使範希朝主之。弓馬雄勇,冠於諸蕃。

進士何儒亮,自外方至京師,將謁從叔,誤造郎中趙需宅。自雲同房。會冬,需欲家宴,揮霍之際,既是同房,便入宴。姑姊妹盡在列,儒亮饌徹徐出,細察,乃何氏子,需笑而遣之。某按:此事是趙贊侍郎與何文哲尚書。相與鄰居時,俱侍御史,水部趙郎中需方應舉,自江淮來,投刺於贊,誤造何侍御第。何,武臣也,以需進士,稱猶子謁之,大喜,因召入宅。不數日,值元日,骨肉皆在坐,文哲因謂需曰:「侄之名宜改之。且『何需』,似涉戲於姓也。」需乃以本氏告,文哲大愧,乃厚遣之而促去。需之孫頊,前國學明經;文哲侄孫繼,為杭之戎吏,皆說之相符,而並無儒亮之說。《國史補》所記乃誤耶?

西蜀官妓曰薛濤者,辯慧知詩。嘗有黎州刺史(原註:失姓名)作《千字文令》,帶禽魚鳥獸,乃曰:「有虞陶唐。」坐客忍笑不罰。至薛濤云:「佐時阿衡。」其人謂語中無魚鳥,請罰。薛笑曰:「『衡』字尚有小魚子;使君『有虞陶唐』,都無一魚。」賓客大笑,刺史初不知覺。白太傅與元相國友善,以詩道著名,時號「元白」。其集內有詩說元相公云:「相看掩淚應無說,離別傷心事豈知?想得咸陽原上樹,已抽三丈白楊枝。」洎自撰墓誌,雲與劉夢得為詩友,殊不言元相公,時人疑其隙終也。

李賀為韓文公所知,名聞搢紳。時元相稹以明經擢第,亦善詩,願與賀交。詣賀,賀還刺,曰:「明經及第,何事看李賀?」元恨之。制策登科。及為禮部郎中,因議賀父名晉肅,不合應進士,竟以輕薄為眾所排。文公惜之,為著《諱辯》,竟不能上。

長慶初,李尚書絳議置郎官十人,分判南曹,吏人不便。旬日出為東都留守。自是選曹成狀,常亦速畢。

山甫以石留黃濟人嗜欲,多暴死者。其徒盛言山甫與陶貞白同壇受錄以神之。長慶二年,卒於余幹。江西觀察使王仲舒遍告人:山甫老病而死速朽,無少異於人者。

令狐楚鎮東平,侍行。嘗送親郊外逆旅中。時久旱,因問民間疾苦。有老父曰:「天旱,盜賊且起。」復曰:「今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以相反詰之,答曰:「自某日不雨,至於是月,豈非不破塊乎?賦稅徵迫,販妻鬻子,不給;繼以桑枝,豈非不鳴條乎?」鎮州王庭湊始生,嘗有鳩數十隻,朝集庭樹,暮集檐下,里人駱德播異之。及長,駢協,善《陰符經》、《鬼谷子》。初仕軍中,曾使河陽,道中被酒,寢於路傍。忽有一人,荷策而過,熟視之,曰:「貴當列土,非常人也!」從者告之。庭湊馳數里追及,致敬而問。自云:「濟源駱山人也。向見君鼻中之氣,左如龍,右如虎;龍虎交王,應在今秋。(原註:一云:「吾相人未有如此者。」)子孫相繼,滿一百年。」又云:「家之庭合有大樹,樹及於堂,是其兆也。」是年,庭湊為三軍所立。歸省別墅,而庭樹婆娑,陰已合矣。

田令既為王庭湊所害,天子召其子布於涇州,與之發哀,授魏博之節。布乃盡出妓樂,扌舍鷹犬,哭曰:「吾不回矣!」次魏郊三十里,跣行被髮而入。後知力不可執,密為遺表,伏劍而死。

長慶中,京城婦人首飾,有以金碧珠翠;笄櫛步搖,無不具美,謂之「百不知」。婦人去眉,以丹紫三四橫約於目上下,謂之「血暈妝」。

寶歷中,敬宗皇帝欲幸驪山,時諫者至多,上意不決。拾遺張權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明皇帝宮驪山,而祿山亂;先皇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帝曰:「驪山若此之凶耶?我宜往以驗彼言。」後數日,自驪山回,語親幸曰:「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文宗在藩邸,好讀書。王邸無《禮記》、《春秋》、《史記》、《周易》、《尚書》、《毛詩》、《論語》;雖有,少成部帙。宮中內官,得《周易》一部,密獻。上即位後,捧以隨輦。及朝廷無事,覽書目,間取書便殿讀之。乃詔兵部尚書王起、禮部尚書許康佐為侍講學士,中書舍人柳公權為侍讀學士。每有疑義,召學士入便殿,顧問討論,率以為常,時謂「三侍學士」,恩寵異等。於是,康佐進《春秋列國經傳》六十卷,上善之,問康佐曰:「吳人伐越,獲俘以為閽,使守舟;余祭觀舟,閽以戈殺之。閽是何人?殺吳子復是何人?」康佐遲疑久之,對曰:「《春秋》義奧,臣窮究未精,不敢遽解。」上笑而釋卷。

藍田縣尉直宏文館柳珪,擢為右拾遺、宏文直學士,給事中蕭仿、鄭裔綽駁還制,曰:「陛下懸爵位,本待賢良;今命澆浮,恐非懲勸。柳珪居家不稟義方,奉國豈盡忠節?」刑部尚書柳仲郢,詣東上ト門進表,稱「子珪才器庸劣,不當玷居諫垣;若誣以不孝,即非其實。」太子少師柳公權亦訟侵毀之枉。上令免珪官,家居修省。貞元、元和已來,士林家禮法,推韓、韓臯、柳公綽、柳仲郢,一旦子稱不孝,為士嘆之。

韋溫遷右丞。文宗時,姚勖按大獄,帝以為能,擢職方員外郎。溫上言:「郎官清選,不可賞能吏。」帝問故,楊嗣復對曰:「勖名臣後,治行無疵。若吏才幹而不入清選,他日孰肯當劇事者?此衰晉風,不可以法。」

太和三年,左拾遺舒元褒等奏中丞溫造淩供奉官事:「今月四日,左補闕李虞仲與溫造街中相逢,造怒不回避,遂擒李虞仲祗奉人,笞其背者。臣等謹按國朝故事:供奉官街中,除宰相外,無所回避。」陳夷行,字周道。文宗時,仙韶樂工尉遲璋授王府率,右拾遺李洵直當衙論奏。鄭覃、楊嗣復嫌以細故,謂洵直近名。夷行曰:「諫官當衙,正須論宰相得失,彼賤工安足言?然亦不可置不用。」帝即徙璋。新昌李相紳性暴不禮士。鎮宣武,有士人遇於中道,不避,乃為前騶所拘。紳命鞫之,乃宗室也,答款曰:「勤政樓前,尚容緩步;開封橋上,不許徐行。汴州豈大於帝都?尚書未尊於天子。」公覽之,失色,使逸去。武翊黃,府送為解頭,及第為狀頭,宏詞為敕頭,時謂「武三頭」,冠於一時。後惑於媵嬖薛荔,苦其冢婦盧氏。雖新昌李相紳以同年蔽之,而眾論不容,終至流竄。王并州,自河南尹拜右丞相。除目才到,少尹侯繼有宴,以書邀之。王判後云:「新命雖聞,舊銜尚在,遽為招命,堪入《笑林》。」洛中以為口實。故事:少尹與大尹遊宴禮隔。雖除官,亦當俟正敕也。

王沐,王涯之再從弟也。家於江南,老且窮。以涯作相,騎驢至京師,三十日始得見涯,所望不過一簿尉耳。而涯見其潦倒,無推引意。太和九年秋,沐幹涯之嬖奴,導以所欲,涯始一召,許以微官處之。自是旦夕造涯。及涯誅,仇士良收捕涯家族時,沐方在涯宅,以王氏之宗同坐。

舒守謙即元輿之宗,十年居元輿舍,未嘗一日有間。至於車服飲饌,亦無異等。元輿謂之從子,取明經及第,歷秘書郎。及持相印,許列清曹命之。無何,忽以非過怒守謙,朔旦伏謁,皆不得見,僮仆皆拒之。守謙乃辭往江南,元輿亦不問。翌日,出長安,咨嗟自失,行及昭應,聞元輿之禍(原註:時宰相收捕,家族不問親疏皆戮)。論者以王、舒福禍之異,皆若分定焉。

鄭註以方術進,舉引朋黨,薦《周易》博士李訓,召入內署,為侍講《周易》學士。敏捷有口辯,涉獵五經,言及《左氏》,以探上意。上幸蓬萊殿閱書,召訓問曰:「康佐所進《春秋列國經傳》,朕覽之久矣。戰國時事,歷歷明白。朕曾問康佐:吳人伐越,獲俘以為閽,殺吳子余祭。康佐云『窮究未精』,卿謂如何?」訓曰:「吳人伐越獲俘,俘即罪人,如今之所謂生口也。不殺,下蠶室肉刑,古謂之閽寺,即今之中使也。吳子是國君長。余祭,名也。使中使主守舟楫,余祭往觀之,為中使所殺。」上嗟嘆。訓曰:「君不近刑臣,近刑臣即輕死之道也。吳子遠賢良,親刑臣,而有斯禍。魯史書之,以垂鑒戒。」上曰:「左右密近刑臣多矣,余祭之禍,安得不慮?」訓曰:「陛下睿聖,留意於未萌。若欲去泰去甚,臣願遵聖算。累聖知之而不能遠,惡之而不能去,睿旨如此,天下幸甚!」時鄭註任工部尚書侍講學士,乃與訓斥逐賢良,陰篝奸蠹,遂有甘露之事。

太和初,京師有輕薄徒,取貢士姓名,以義理編飾為詞,號為「舉人露布」。九年冬,就戮者多是儒士。

李瓚,故相宗閔之子。自桂州失守,貶昭州司戶,後量移衛州刺史;給事中柳韜疏之,復貶。韜始與瓚相善,瓚先達而棄韜。瓚既重為所貶,性強躁,憤且死。鄭舍人穀之父,瓚座主也,乃為書曰:「與穀,受恩;未穀,極苦。」累十點,筆落而卒。

李司徒程善謔。為夏口日,有客辭焉,相留住三兩日,客曰:「業已行矣,舟船已在漢口。」曰:「此漢口不足信。」又因與堂弟居守相石投盤飲酒,居守誤收頭子,糾者罰之,司徒曰:「汝向忙鬧時把堂印將去,又何辭焉?」飲家謂重四為堂印,蓋譏居守太和九年冬朝廷有事之際而登庸也。又與石話服食,云:「汝服鐘乳否?」曰:「近服,甚覺得力。」司徒曰:「吾一不得乳力。」蓋譏其作相日,無急難之效也。又嘗於街西遊宴,貪在博局,時已昏黑,從者叠報云:「鼓動。」司徒應聲曰:「靴!靴!」其意謔鼓動似受慰之聲,以吊客「靴」、「靴」答之,連聲索靴,言欲速去也。又在夏口時,官園納苧頭而余者分給將校,其主將報之,軍將謝苧頭,司徒手拍頭云:「著他了也。」然後傳語:「此苧頭不必謝也!」徐晦嗜酒,沈傳師善餐。楊嗣復云:「徐家肺,沈家脾,其安穩耶?」杜通貴日久,門下有術士李生者,甚異。驚任四川節度,馬植罷黔中,方赴闕,李一見,謂曰:「受相公恩久,思以報答。今有所報矣!黔中馬中丞,非常人也,相公當厚遇之。」未之信。他日,又謂曰:「相公將有禍,非馬中丞不能救,乞厚結之。」始驚,乃用其言,發日,厚幣贈之;乃令邸吏為植於闕下買宅,為生之費無闕焉。尋除光祿卿,報狀至蜀,謂李曰:「貴人赴闕作光祿勛矣。」李曰:「姑待之。」稍進大理卿,遷刑部侍郎,充鹽鐵使,始信之。未幾拜相。懿安皇太后崩。,懿安子婿也。忽內榜子索檢責宰相元載故事,植諭旨,延英力營救。植素能回上意,事遂止。杜嘗與同列言,平生不稱意有三:其一為澧州刺史;其二貶司農卿;其三自西川移鎮廣陵,舟次瞿塘遇風,侍者驚廢,渴甚,自潑茶飲。後鎮荊南,諸院姊妹多在渚宮寄寓,相國未嘗拯濟,節臘一無沾遺,有乘肩輿至府門詬罵者,亦不省問。所蒞方鎮,不理獄訟。在鳳翔洎西川,系囚無輕重,任其殍。人有從劍門得漆器文書,乃成都具獄案牘也。

歐陽琳父袞,亦中進士。琳與弟比同在場屋,苦其貧匱,每詣先達,刺輒同幅,時人稱之。杜公在岐下,以子裔休同年謁之。嘗以事怪琳,客或有為琳釋解者,且言「琳,袞之子」。不答,久之,曰:「某自淮南赴闕,舟次龜山,風不可進。因策杖登岸徐步。適見一僧,方修道,前曰:『雪山和尚弟子教化。』某謂之曰:『何言弟子,饒你和尚也。』」

開成中,有龍復本者,無目,善聽揣骨,言休咎;象簡、竹笏,以手循之,必知官祿年壽。宋元阝補闕有時名,搢紳靡不傾屬,時永樂蕭相寘亦居諫官,同日詣之,授以所持笏。復本聽蕭笏良久,置於案上,曰:「宰相笏。」次至宋笏,曰:「長官笏。」元阝不樂。月餘,同列於中書,候見宰相。時李衛公方秉政。未見間,佇立談謔。頃之,丞相出。宋以手板障面,笑未已。李公目之,謂左右曰:「宋補闕笑某何事?」聞者為憂之,數日,出為河清縣令,歲余死。其後蕭公自浙西觀察使入判戶部,頃之,為宰相。

文宗時,有沙門能改塔。履險若平。換塔杪一柱,人以為神。上聞之曰:「塔固當人功所建,然當時匠者豈亦有神?」沙門後果以妖妄伏法。

盧尚書宏宣與弟衢州簡辭同在京師。一日,衢州早出,尚書問「有何除改」?答曰:「無大除改,唯皮遐叔蜀中刺史。」尚書不知皮是遐叔姓,謂是宗人,曰:「我彌當家沒處得『盧皮遐』來。」衢州為辨之,皆大笑。